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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_张勇-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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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教授从明台身边走过,他准确无误地主动打招呼:“吴教授好。”
    吴教授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陈老师,明台又叫道:“陈老师好。”
    陈老师也笑着点头而过。
    “明台……”三名“学生”从草坪上走出来叫道。
    明台反应极快,张口喊道:“我大姐从上海来看我了。”
    “大姐好!”三名“学生”几乎异口同声。
    “我同学,阿莫、小须、有哥。”明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我们明台一个人在香港,你们得多帮衬帮衬,遇到节假日,别忘了约我们家明台出去一块玩。”
    “您放心吧,大姐。”阿莫道,“明台在我们学校真的是好人缘。”
    “对啊,他成绩也很好的,老师们都喜欢他,夸他聪明呢。”有哥附和道。
    明镜和明台的同学聊得正兴起,明台站在一边不说话,脸上挂着春风般的得意之色,心里暗喜聪明一世的姐姐没有察觉出异样,其实这三个人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莫须有。”
    明镜挽着明台在学校草坪的长椅上坐下,明台把书本和笔记搁在椅子上,明镜瞄了一眼,心里很欣慰。边拆着手里的西装包装袋边说:“小弟,你看,我给你买了一套巴黎朗万的西装,我专门托人带到上海的。”
    看到是浅蓝色的西装,明台皱起眉头:“我不喜欢这颜色。”
    “你不是喜欢穿浅色吗?”明镜有点意外。
    “那,那人家现在皮肤晒黑了嘛,穿浅色不好看。”
    明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在埋怨自己刚刚说他黑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其实,明镜心里喜欢幼弟的这种“坦白可爱”。在她看来,明台的心灵就像杯子中的白开水一样纯净甘甜。而对于明楼,说实话,就像杯子中倒进的中药汁一样,虽然逼出了药渣等沉淀物,但是依旧浑浊不见底。
    明镜赔笑着道:“哪里就黑了,姐姐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倒当真了。我们小弟穿什么都好看。”
    明台偏不受哄,嘟着嘴,说:“我不要穿。”
    “买都买了。”明镜摸了摸他的头,“你大哥跟你的尺码又不合。”
    明台听了这话,侧头看着明镜想了想:“那好吧,我穿。免得你拿回去,说我嫌弃颜色不好,倒要惹得大哥多少话出来,我受不了他唠叨。”
    明镜叹了口气:“说起你大哥啊……真是……”
    明台诧异:“大哥怎么了?”
    “你大哥回上海了。”
    “回上海?”
    “他在汪精卫政府做事。”明镜叹道,“你说姐姐我有多堵心,放着家里的生意不闻不问,成天帮着日本人、汉奸政府做事,还,还美其名曰:曲线救国。”
    明台的心一下沉下来。
    “依着我从前的性子,早把他赶出家门了。”
    “大姐,大姐你别生气。”
    “不生气才怪,我只是……”明镜突然停顿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跟明台细说,最终还是含糊了一句,“我只是想着他另有难处吧,要不然……”
    “我也觉得大哥不是那种人。”明台替明楼开脱道,“大哥他可能只是想恢复上海的经济,而且哥哥是爱国学者,平素里教我也是精忠报国。”
    “不提他了。”明镜不想再提明楼,转移话题,“小弟,你好好读书,千万别学你大哥,搞什么政治经济,你将来做个学者,好不好小弟?”
    看着姐姐充满期许的眼神,明台突然心虚,想到现如今自己的身份总觉得愧疚,不答话只是笑着“嗯”了一声。
    “我来的时候,你大哥叫我给你带好,叫你在学校里好好读书,不要贪玩、偷懒。
    还有,不要见着漂亮女生就追。”
    “哪里有,大哥最喜欢造我的谣。”明台说,“大姐,其实……我不想读了……”
    “不准胡说!”明镜打断他的话。
    “你们送我到这里来,无非觉得这里保险嘛。其实一样乱啊,成天的封锁交通,一到晚上就分区停电啦,戒严啊,学校里有的时候连水都没有,你看,我好久没洗头了。”说着就把头垂下来,指给明镜看。
    头发的确有些脏,明镜看着有些心疼。
    “你下午还有课吗?”明镜问。
    “没有啦。”明台说。
    “那这样吧,姐姐带你先回酒店,让你好好洗个澡,晚上一起吃饭。”
    明台猛然点头,说道:“还不止,姐姐还要给我买桂花年糕吃,还有老婆饼、杏仁饼、龙须糖、煨鱿鱼、五香熟花生。”
    “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明镜好奇。
    “吃不完,带回去给同学吃。”
    “男同学?女同学?”明镜试探着问。
    “不告诉你。”明台自鸣得意地说。
    明镜伸手掐了掐他的嘴,疼得明台直叫唤。
    明镜松开手:“还知道疼,这么大了还撒娇,羞不羞啊?”
    在不安定的战乱生活中,明镜在明台身上感觉到了温暖如家般的情绪,增添了许多怜爱。
    姐弟俩回到香港皇家酒店,一走进大堂,明台就敏锐地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午饭时间,两人是在酒店咖啡馆里度过的。壁灯淡黄,充满着浓浓暖意。明台时不时地说些在港大遇到的“奇遇”和“趣闻”,惹得明镜开怀大笑。
    说话间,明镜看了看手表:“我去打个电话。”便离开了餐桌。
    看到明镜离开,于曼丽一身服务员打扮走了过来,俯身问道:“先生,您还需要点什么?”说着,将手里的药片暗中递到明台的手里,低声说,“让她睡。”
    “管用吗?”
    “百试不爽。”
    明台知道于曼丽是制造“昏睡”的行家里手,他其实最关心的并不是药效如何,而是是否有害。
    “321房。”
    “321。”明台重复了一遍。
    “目标:拉脱维亚的樱;行动信号,目标窗帘上系上红色丝带。”
    “明白。”
    于曼丽笑着站直身,说:“好的,先生。”
    明台将药片捏在手心里,看了看眼前明镜的红酒杯,想了想,只在犹豫的分秒间,明镜已经朝他走过来了。此时,她的手上多了一个朱红色的皮箱,皮箱上扣着一个别致的玉兰花铜锁。明镜放下箱子顺到自己脚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明台顺手将药片丢进口袋。
    “小弟,我一会儿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下午可以出去走走,也可以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大概五点钟左右回来,晚上我派司机送你回学校。”
    “嗯。”明台应着声,跳跃的心落到肚里,“姐,别忘了给我带杏仁饼、龙须糖、煨鱿鱼……”
    “知道,知道。忘不了,乖乖地等姐姐回来啊。一起吃晚饭。”
    明台点点头:“姐姐路上小心。”
    “小弟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明镜心中忽感温暖。
    送走明镜,明台坐电梯直接到了四楼,回到明镜的409房间,关上门,略微松开衣领扣,透了一口气。
    明台走到窗前,用手指撩开窗帘的一角,从窗口可以看到对面客房的窗户,客房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房间电话响起,明台收回身子,听到电话铃声三长两短后自动挂断。明台知道,这是暗号,是在通知自己可以行动了。他迅速走出房间,从楼梯下去,走到三楼。
    明台走到321房间门口,掏出一枚发夹,迅速打开房门。进门后,立即反手反锁好房门;直接走到房间里一幅油画框前取下画框,画框背后是一个保险柜,他直接转动密码321,保险柜自动弹开,里面搁着一个狭长的盒子。
    明台把盒子取出来,放到地上,打开盒盖,一支德国造新式狙击步枪赫然于眼前。
    明台伏在窗格子上,目光沿着枪管延伸下去,分辨并瞄准对面的一扇关闭着的窗户。
    不知为什么,明台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手心微微沁出细汗。
    他竭力调整自己的紧张情绪,甚至在心底警告自己,集中精力!
    倏地,枪又被撤了回来,他半蹲于墙扶着枪,冷静了几秒钟。在心里告诫自己每件事都会有第一次,自己不是“杀人”,而是“杀敌”。
    杀人和杀敌,辉煌和残酷,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内互相撕裂着,明台鼓足勇气,拔枪决战。
    乌黑的枪管再次突破低垂的窗帘,在掩护的帷幕下,瞄准前方,开始静静地等待。随着分分秒秒的推进,明台的心愈来愈静,静到自己都仿佛凝固成了一幅静止的画。
    对面的窗户被一双手轻轻推开,明台看见酒店女侍者打扮的于曼丽朝自己隐蔽的方向发出“确认目标”的信号。她把红色丝带系在半卷的窗帘上,丝带在微风中簌簌飘动,分外醒目。
    明台专心致志地等着于曼丽收拾房间后退出自己的视线。
    待于曼丽离开房间,乌黑的枪管在浮动的半卷窗帘下搜寻目标。拉脱维亚的樱,近在咫尺,明台的食指只需轻轻一扣,定夺乾坤。
    突然,三个人影出现在视线里,明台有些慌了,心想这三个人谁才是真正的目标?
    明台长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忙站起身,拉开窗帘起五十秒之内,必须开枪射击。怎么办?明台瞄准目标,扳机处的手指却迟迟不敢动。
    此时此刻,林参谋和于曼丽在拐角处倒数着时间,忽然于曼丽感觉到不对劲,时间已经过去,都没听到枪声,林参谋骂了句“怂包”,拔枪冲了出去。
    于曼丽也掏出手枪,打开保险,紧跟着冲了出去。
    明台的脑门上汗珠涔涔滴落,双手稳稳地托着枪。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快速闪过血火漫天的冲锋,尸横遍野的战场,宁死不屈战士们的血零肉屑!
    明台此刻浑身的血液在沸腾。杀无赦!
    他尖尖的耳廓敏锐地挺起,辨听着风速,明亮的双眸如锋刃般寒光四射,从容镇定地盯着瞄准器,手指弯曲,对准目标,“嘭嘭嘭”三声枪响,响彻香港皇家酒店。
    
    第六章
    
    子弹裹挟着风速,呼啸而袭,凶猛地洞穿“目标”的头颅,三人迅速倒地。
    枪响后,酒店内即刻陷入一片喧哗。走廊上,于曼丽和林参谋逆行于逃难般的人群中,立即撤退。
    明台有条不紊地把枪支放回原处,挂上那幅油画框,打开门,快速地离开321房间,趁乱又回到酒店四楼,若无其事般地打开了409房门,自然地走了进去。关上门,如释重负般脱掉外衣,浸湿的衬衫伏贴着后背,这一刻明台终于感觉到有些累了,只想轻松地洗个澡,然后再安静地睡一觉,即使天塌下来,他都不想再管。
    不出意外,天真的塌了。
    很快,香港皇家酒店就被香港皇家警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日斜的大道上,拥堵着各式各样的人,记者们纷纷拿着相机不断地拍摄着,警察拉起警戒线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日本领事馆的负责人这时也走进了拥挤的人群,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身份不明却感官敏锐的特工。
    明镜的汽车被堵在酒店门口,心里记挂着明台的安危,走下车来对警察大喊道:“你们谁负责?我要进去!”
    司机怕乱中再出乱子,赶紧走下车劝说明镜息怒,紧跟着拿出南京新政府的证件递到警察面前,待警察和一名日本人低语几句之后,才予以放行。
    明镜回到大厅,先向酒店经理询问发生的情况,得知日本赴华参加“和平大会”的代表,天皇特使高月三郎被刺,明镜的心里不由得一紧。
    “听说刺杀事件很严重,事关英、日关系,日方已经向英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司机附和道,“香港警察正在全力缉拿凶嫌。”
    “全力缉拿?”明镜若有所思。
    “大小姐请放心,前前后后我都打过招呼了,您是南京政府要员的亲戚,他们一定会加强保护,不会有人来骚扰的。”
    明镜冷笑几声:“是啊,我倒忘了,我是南京新政府要员的亲戚呢。”说完,昂首走进了电梯里。司机看着电梯门关闭,看着明镜愠怒的模样,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半步。
    电梯缓缓地向四楼上升,此时明镜心里担心的不是日本政府对这件事的态度,而是惦记着明台是否安全。电梯门还没全打开,明镜就侧身急忙冲出电梯,向409房间走去。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客厅沙发上凌乱的衣衫裤袜,再推开卧室的门看见明台躺在床上睡得憨态可掬的样子,提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她双腿软软地靠着床边坐下来。
    想着今天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心里依旧悬挂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自己总是替明台担着惊。
    窗外起风了,明镜站起来,她朝窗外望去,只一霎,黑云布满了天空,明镜关了窗户。她走到明台床边,替明台掖了掖被子。刚掉头要走开,就听到明台的呓语声:“姐姐……姐姐,姆妈……”
    明镜像被针扎了一样倏然回头,她分明看见明台眼睫下滑出的泪珠,心念着可怜的孩子。
    明台呓语:“姐姐,姆妈在箱子里……箱子里,姆妈……”
    明镜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这么多年,她以为他已经忘了。原来,这孩子一丝一毫也没有忘记,他的姆妈在“箱子”里。
    明镜心里刀绞一样疼,脑海里闪过二十年前的一幕。
    一身黑色旗袍的明镜抱着浑身上下披麻戴孝不足三岁的明台站在灵堂前,十岁的明楼也一身黑色西装,替明台跪在灵堂前,焚烧着纸钱。
    夕阳斜照进郊外的树林里,送行的队伍迎着余晖走进树林,簇簇新坟横纵交错在树林中。盖棺入土时小明台已经趴在明镜怀里睡熟了,小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小手紧紧地拽着明镜胸前的衣襟,生怕有人把他抛开似的。
    “姆妈在箱子里……”明台继续呓语呢喃着。
    明镜抹了抹挂在脸颊上的泪水,才意识到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明台并没有忘记,他一直把冤苦埋藏在心底,不敢提。
    明台醒来,隐隐约约看见明镜用手绢揩着眼泪。明台心虚,怕自己说梦话,被姐姐听到了。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大姐……你,怎么了?”
    听到明台的声音,明镜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刚才不注意,喷香水的时候,洒到眼睛里了,刚用清水洗了洗。”
    明台放下心来,抱着枕头爬到床脚,说:“姐,我帮你。”
    明镜笑起来。“不用,你好好待着,别碍手碍脚的。”
    明台的头倚在棉枕上,嚷嚷着肚子饿了,向明镜要吃的。明镜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扔给明台一套崭新的中式褂子和褂裤。
    “换了衣服,姐姐带你出去吃大餐。”
    “我要喝酒。”明台撒娇道。
    明镜笑笑:“好。快点起来,抓紧时间。我们还能看场电影。”
    明台心喜:“好嘞。”
    明镜正在梳妆台前补妆,明台穿好衣服,过来一把抢过明镜的香水瓶子。“不害臊,男孩子用什么女人香水。”明镜嗔怪着用手拍了他一下,拿回香水。
    明台不依,又夺了回去:“我要送人。”
    “送谁?”
    “不告诉你。”
    “我可告诉你,你别在学校里瞎闹,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你要闹出点什么新闻来,你大哥知道了,我可不帮你。”
    明台不顺心了,嘟了嘴,把香水瓶放回去,孩子状地赌气坐下:“不玩了。”
    明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镜把明台的头转到梳妆镜前面。
    “好了,别生气了,让姐姐替你梳梳头,咱们家的小弟最爱讲究了,一出了这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多好。”
    明镜拿了剪子,“刷刷刷”三剪刀,替明台剪了头发,给他梳了一个油头粉面装。
    暮色渐渐暗下来,明楼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子,脸上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是波澜不已。成功、失败,在此时对明楼而言意义太过重大,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不得有半分的差错。
    阿诚推门走进来:“事成了。”话音一落,只见明楼长舒了一口气,顿了顿,悠然地坐在了沙发上。“大哥,这次不仅杀了日本天皇特使,还解决了一个驻华北屯军总参谋长多田喜二郎。”阿诚说,“算是意外之喜,接下来……”
    明楼的脸色严峻且苍白:“接下来,是生死局了。”
    “大哥,您别太担心了,疯子也许会……”
    “他不会,我太了解他了。到今天,我都不敢相信我会这么做。让我最亲的弟弟,一个孩子去经历生死劫难,去开枪杀……杀敌。以前的明台,遇到打雷都要往我房间跑……”
    “那时候,他还小。”
    “是啊,我老记得他从前的事。我多希望他能够远离一切战争和阴谋,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只剩一线生机了,我却只能袖手旁观。”
    明楼边说着边低下了头,不忍再想。而阿诚看着明楼的样子,想劝终是没有开口。
    黑夜底,寒风星斗冷气森森地在长街上回旋,明镜挽着明台走在落叶萧萧的马路上,港大的门口隐约可见了。
    一辆黑色的汽车像一只小爬虫缓缓地跟着两姐弟的步伐,不疾不徐,无声无息。
    明镜和明台站在十字街心。
    一阵凄婉哀伤的粤曲从街心灯下一把残破的二胡中破茧而出,一个衰老的盲人用一双略有颤抖的手熟练地拉着“下西歧”乐谱,扯着破锣嗓子嘶哑地唱着。
    盲人唱:“烽烟何日靖,待把敌人尽扫清,卿你奋起请缨,粉骨亡身亦最应……”
    明镜抄着手,漫步走着:“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当心。跟同学相处,要懂得谦让,对老师要尊重。记得常写信,读书很辛苦,注意劳逸结合。缺钱了,就给家里打电话。学校用水不方便,可以一个礼拜去住一次酒店,洗洗澡,要记得剪头哦,头发长了容易脏。勤换洗脸毛巾,毛巾不干净了,眼睛容易发炎。”
    “嗯。”明台一边吱声,一边顽皮地使劲点头。
    “姐姐明天还要去一趟汇丰银行,处理一下手中的业务。明天晚上,姐姐就飞回上海了,你功课忙,就不要来送了。”
    明台瞬间静了下来,双手插进裤兜里,把头依靠在明镜的肩上。
    “怎么了?”
    “我舍不得姐姐。”这是真心话。
    一句话把明镜隐藏在心坎上的眼泪给引了出来,落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明镜终究是明镜,她忍住了,把打了转的泪吞回了肚里。
    明镜语重心长:“你是男孩子,要学会凝重和稳健。”
    明台不吭声,点了点头。
    “现在战事吃紧,说不定什么时候战火就会蔓延到这里,要懂得保护好自己。”
    提到战事,明镜黯然神伤。
    街灯下,那把破二胡“坚强”地从破音中挣扎出来,重新跳进明镜、明台的耳膜。
    盲人唱着:“他日沙场战死,自育无上光荣。娥眉且作英雌去,莫谓红颜责任轻,起救危亡,当令同胞钦敬。”
    “战争,其实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罪恶!姐姐唯一的希望,就是让你远离战争,远离罪恶。”
    明台不作声,把头低下去。
    粤曲继续,盲人唱:“光荣何价卿知否,看来不止值连城,洒将热血亦要把国运重兴。娇听罢,色舞眉飞,愿改初衷,决把襟怀抱定。”
    明镜走到街灯下,掏出数枚港币放进盲人搁在身边的破瓷杯里。硬币落杯,盲人的气势更足了,二胡拉得愈加“惨不忍听”。
    盲人唱:“佢临崖勒马,真不愧冰雪聪明。又遭以往痴迷今遽醒。昔年韵事已忘情。要为民族争光,要为国家复仇,愿你早把倭奴扫净。”
    明镜昂着头,看着茫茫黑夜。
    “你大哥我是看不透了,只希望他好自为之。你,千万千万不要走你大哥的路,答应姐姐,好好读书,好好生活。”
    “其实,我心里挺想念大哥的,我不相信大哥会去做汉奸!”明台这句话说得坚定。
    “姐姐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
    “大姐,你也别太担心了。等我回上海,好好劝劝大哥。”
    明镜微微叹息一声。
    “天不早了,姐姐该走了。”明镜朝后面招了招手,司机立马将车开了过来。司机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两大件包装好的袋子,里面全是明镜买给明台的东西。
    司机把两个大袋子递给明台,明台拎着沉甸甸的“礼物”,跟姐姐道别。
    姐弟二人在夜风中拥抱。
    明镜坐上副驾的位置,司机开始发动汽车。明镜想了想,缓缓摇下车窗玻璃,叫道:“明台。”
    “嗯?”
    “过去的事情忘了吧。”
    明台一愣,一阵奇寒席卷而来,从指尖戳到心尖。
    “姐姐……”明台手中的包齐刷刷落了地。他猛然想起今天下午自己的梦境和明镜用手绢揩眼泪的光景,恍然醒悟。
    明镜摇起车窗玻璃,明台拍打着车窗,顺风跑着,他说:“姐,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
    明镜吩咐司机:“不要停。”她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明台会抱着自己足足哭上一整晚。
    “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明台哽咽起来,他抱着委屈、含着内疚、喊着姐姐,跑了一程,他不再跑了,他了解明镜,正如明镜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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