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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_张勇-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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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台放轻脚步,趁着阿诚打电话,溜进了明楼的书房。
    书房很宽敞,方方正正的办公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桌面洁净得一尘不染。书柜紧贴着一面墙,全是玻璃框镶嵌的窗。隔着透明玻璃可以看清书目,只不过,书柜门是上锁的。
    明台看到书案上的黑色公文包,正要动手去拿,书房的门此时被推开了。阿诚站在门口:“大哥的书房平常不让人进来,你是知道规矩的,别为难我。”
    明台不自然地扫了一眼书柜:“我就是找本书。”
    “要找什么书?书单子尽管开来,我替你找。”
    “阿诚哥。”
    “现在先出来坐。”
    “阿诚哥。”明台有些不高兴了,“这里是我家……”
    “你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明台看他一脸正气,赶紧投降道:“我走,阿诚哥你别生气,我这就走。”
    走到门口,侧着身子躲着阿诚的眼睛,抬腿刚要跨出门,阿诚又问了一句:“你想找哪一本书?”
    “有关十五世纪……欧洲文艺复兴的……”明台稍微一顿,“但丁的《神曲》。”
    “有倒是有,拉丁文版的,你要吗?要我就给你拿。”阿诚想也不想,脱口道。
    明台点头:“要。”
    “你等一下。”说着走进书房,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打开书柜,很熟练地替明台取出一本拉丁文版的《神曲》。
    “我还想看骑士冒险的。”明台仰着脖子朝上看,“上面有《十字军骑士》,我看见了。”
    “大哥说,这种书少看一点为好。”
    “反侵略的!我偏要看!”明台不依道。
    阿诚仰着头望了望书架,书的位置很高,根本够不到,无奈地看了明台一眼:“等着,小祖宗,我去拿个梯子。你站这老老实实的,什么也别动啊。”
    明台很听话地点点头。
    “我马上就回来。”说完,阿诚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趁此机会,明台跑到门边赶紧落了锁,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明楼的公文包,迅捷地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伪装成打火机的微型照相机,动作娴熟地翻拍起来。忽然听见过道上有声音,又迅速把文件放了回去,把皮包放好。再快步跑到门前,主动打开门。
    阿诚正拖着一个小扶梯过来,看到明台微一皱眉:“站在门口干吗?”
    明台笑笑:“帮把手。”
    “你不添乱就行了。”
    阿诚把梯子推进屋,爬上梯子去取书,拿到书正准备下来。明台眼尖,一下看见明楼的文件包上有一颗金色扣子松了,眼看自己又没时间扣紧,忙开口问道:“阿诚哥,是中文版吗?”
    “是啊,书目上也是中文啊。”
    “那我不要了,我要读原版。”
    “原版?原版可是波兰语。”
    “那,我要拉丁文版的。”
    “你拉丁语不是没考及格吗?”
    明台很认真道:“正因为没考及格才要读啊。”
    “那你得等久一点,我替你找找,在哪一格呢?”阿诚又放下书,想了想,在书柜上翻找着。
    明台的手背在后面,很快将文件包的摁扣复原。
    “找到了,不过是残本,可能是大哥在加路赛尔桥的旧书铺里买的。”阿诚拿着一本重新粘贴过封皮的旧书很惋惜。
    “对,大哥喜欢那里买书的感觉。好像旧书铺里的书都沾了前辈学究的腐气,其实,全是灰尘里的脏。”明台奚落着明楼,自己都觉得含沙射影的刻薄。
    阿诚就像没听懂一样,慢慢地从小梯子上下来。
    明台接过阿诚手上的书:“谢谢阿诚哥。”
    阿诚锁了书柜。
    两个人从书房里一起出来时,明台亲眼看着阿诚把书房的门反锁了。
    “阿诚哥,我记得你在巴黎的时候谈过恋爱,那个姐姐很漂亮,叫……什么来着?”明台突然开口问。
    “苏珊。”
    “对啊,我第一眼看见她,就想要追她做老婆。”
    阿诚笑起来,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自得。
    “为什么你不留在法国,而选择回国呢?”明台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应该去争取属于自己的恋爱和自由。”
    “你想说什么?”阿诚仿似听出了明台话里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明台显得有些犹疑:“我大哥,在替新政府做事,是吗?”
    “家里不准谈政治。”
    “我就问问,他到底是不是。”
    “大年初一别讨打啊。”
    “那阿诚哥,是不是……汉奸?”
    阿诚盯着他:“大哥替谁做事,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自己在替大哥做事。”阿诚回答得滴水不漏,“满意了?”
    “阿诚哥,自古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能清晰地分辨出,哪种颜色为朱,哪种颜色为墨吗?”阿诚微笑着反问。
    “说得好。”明台由衷赞了一句,“你能告诉我,你自己知道自己是哪种颜色吗?”
    “其实,颜色在不同人的眼底是不同的表现,盲人的眼底全是黑暗,色盲的眼底皆是黑白与灰白。”阿诚自得道,“正常人眼底才有赤橙黄绿青蓝紫呢。”
    明台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姿态就是让阿诚尽情发挥。
    “你是学过几何课的,用几何的原理来回答你的问题就比较简单且直接了。一维直线有前后,比如阿诚;二维平面多左右,比如大小姐;三维立体添上下,比如你。”
    “阿诚哥,我真服了你,你不愧是从小跟着我大哥长大的,连学究气息都能模仿到家。”明台用书拍了一下阿诚的肩膀。
    此刻,明楼从楼上下来,听到这话,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大哥。”明台笑着往楼上去,“阿诚说你是四维空间。”
    明楼茫然:“什么意思?”
    “你问阿诚。”明台调皮地把“皮球”踢开,“我到大姐房间去读书。”说完,低头笑着从明楼身边欢快地跑过,上了楼。
    “慢着点,别摔着。”
    明楼知道,明台去明镜那里做免费“图书朗诵员”,讨明镜欢喜去了。这是明台要“犯事”的小前奏,和阿诚对视了一眼,问道:“没事吧?”
    “顺风顺水,他迫不及待地想利用我们的渠道获取情报。”
    明楼和阿诚走进书房,“他来过了。”明楼淡淡道。
    “是。手脚很麻利。”
    明楼打开公文包,拿出文件,看着第一份上面写着“军需部购货计划时间表”的文件,笑说道:“他投石问路来了。”
    “嗯,有目的的友好会谈。”阿诚说,“明台是聪明人,看似透明,其实复杂。”
    明楼一摆手,阿诚就不再说下去,转移话题道:“您吩咐我从机要室的‘销毁间’下手,获取一些日本军方来往公函,很困难。我想法子弄了些碎片回来,复原了几份有关第二战区的炮火封锁线区域划定的文件,我搁在您文件抽屉的第三格里。”
    明楼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拼凑好的文件,从文件的整洁度不难看出,阿诚很用心地把文件重新粘贴、吹风、熨干过,放在桌面很清爽。
    阿诚继续道:“大小姐前天在香港银行租赁了三个保险柜,其中有两个,当天下午就有人存放了贵重物品,估计大小姐是在替他人作嫁衣裳。”说着,将一张很薄的小卡片放到明楼书桌上,上面是三个保险柜的号码。
    “梁仲春的妻弟童虎,最近在外面很嚣张,抓了不少青年学生和抗日激进分子,没有一个是货真价实的。梁仲春却处处炫耀,替妻弟撑场面,汪曼春与梁仲春迟早会有一场恶仗。”阿诚继续汇报着。
    “好,真的能够狗咬狗,就再好不过。”明楼说,“阿诚你辛苦了。”
    阿诚一愣。
    明楼反应过来,用手指了指楼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过,他答应了明镜替桂姨做说客,就算明知不该说,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了:“阿诚,你要知道,有很多事情,我是说家里的事情,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我能改变的。”
    阿诚不答话。
    “只要你说让桂姨走,我一定会尊重你的意愿,让她离开。不过,我看她的确改变了不少,也许生活的艰苦改变了她的性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为什么不多留给彼此一点时间呢?我不会勉强你附和明家任何人的决定,包括大姐在内,都不会替你做决定。桂姨的去留,取决于你。”
    “我不想看见她。”阿诚很干脆。
    “好吧。”明楼说,“今天下午,我让她离开。”
    “谢谢大哥。”说完,转身出了门。
    明楼翻阅那一份粘贴过的复原件,虽然有些文字遗失、有些数字模糊不堪,但是依旧能够看到全貌:日军甲种师团,2。4万人集结:我十八集团军115师、120师、129
    师,决死一纵,对敌决战在即。
    破损的文件里隐隐约约凸现出浓浓硝烟,炮声滚滚,一片血海。
    明台半躺在明镜的床上,床上搁着鲜亮的绸缎铺盖,正好给明台用来做了松软的靠背,正大声地用蹩脚的拉丁语朗诵着小说的片段,他知道明镜听不懂,就是在姐姐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语言才华。这一招也果然奏效,明镜也听得欢喜,虽然不知道他读的对不对,总之,像那么一回事。
    明台想着自己在港大“退学”的事情,还在严格封锁中,今天是大年初一,明镜又这样高兴,要不要冒险说出来?再一看到明镜满足的笑容,又踌躇了。
    此时,阿诚敲门走了进来,明台为了在明镜跟前保持自己的“语言天才”的形象,立刻住嘴不读了。
    “大姐,您找我?”阿诚垂手侍立。
    “阿诚,你坐吧。”
    “我不坐了。”阿诚语气低缓,“您有事尽管吩咐。”
    “阿诚啊。”明镜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因为桂姨的事情,心底不痛快。童年的痛苦,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桂姨在乡下替你做了件棉袍,她自己也说粗针麻线的不讨好。可是,她千里迢迢的也背来了,你好歹就收着,给一个薄面吧。下午,我就安排她走,你礼貌上送她一下。”
    阿诚不答话,双手攥成拳头。
    明台合了书卷,滚到床沿边上,支着头说:“阿诚哥为什么这么讨厌桂姨啊?我看桂姨很可怜啊。”
    “小孩子不准插嘴!”明镜呵斥住明台。
    明台又滚回床中间去,假装看书。
    “阿诚……我知道不该勉强你。”
    阿诚的手舒展开,从明镜身边的雕花小桌子上拿起了棉袍:“我下午一定出来送她。”没有说再多的话,正准备要退下,又被明镜叫住。
    “阿诚,原谅她吧,她也老了,医生说,她当年只是一个可怜的狂想症患者。”
    阿诚没说话,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慢慢退出明镜的房间。手上拿着棉袍,走到过道上正好碰见桂姨。桂姨瑟瑟地躲着他的目光,阿诚却冷着一张脸看着桂姨从自己身边走过。
    阿诚回到自己房间,有点头昏脑涨,情绪不稳定。他把那件棉袍猛地扔到椅子上,看着那件来之不易的“忏悔”礼物,自己养母送给自己的第一份新年礼物,在自己最不需要的时候,用来换取所谓“亲情”的礼物,哭了。
    他承受过十年的苦难,受了十年的折磨,桂姨在他心目中犹如一个巫婆,永远呈现的都是幽暗的背影。桂姨的色彩是幽暗,带给阿诚的影像也是沉重。
    阿诚是两岁左右被桂姨领养的,初来时,真是爱得很深,穿的、吃的、用的都是桂姨自己花钱买。桂姨连明楼上好的旧衣服都不给他穿,桂姨私下说,她儿子就算穿得差点,也是穿新不穿旧。
    阿诚不知道是哪一年变了天,不记得是几岁开始的,大约是五岁吧。桂姨就像疯了一样,夜晚直愣愣地拿眼珠子瞪着自己。没过多久,桂姨就变成了两张脸。人前疼着他,背后下刀子。
    小阿诚每天天不亮就被桂姨用鸡毛掸子赶起来,去搬煤,去烧水,沉沉的木头,逼着他用斧头劈。他时常饿着,饥寒交迫,饿昏过去,就是一顿暴打。要不是明镜和明楼一次偶然路过桂姨家,鬼使神差地发现了一个被桂姨折磨得奄奄一息、伤痕累累的小奴隶,他早就被这个残忍的“养母”虐待死了。
    明楼少有动怒,在家里,在明镜跟前从来都是和顺有礼的。这一次,明楼做了主,为了阿诚。他叫人把桂姨的东西收拾好,全都搁在大门口,等桂姨回来,就叫她走人。明镜虽有些舍不得桂姨,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工,主仆间有了感情,但是看见阿诚身上的伤,也就寒了心。
    桂姨回来才知道大局已定,她在公馆门口哭了很久,求大小姐原谅自己,却没有任何人出来搭理她。
    她在门前一直哭,说自己做了十几年的工,明家不能这样对待自己。
    明楼叫仆人出去告诉桂姨,明家不会支付她工钱,如再纠缠,就报警,告她虐待养子,告到她坐牢受审!
    明楼叫人放话给她听,你要折辱一个孩子,你要虐杀一个人,我就偏要他成材,成为一个健康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高等教育的人。
    不会辜负你抱养这个孩子的初衷。
    桂姨听到这些话,心知肚明,也就彻底灰了心,从此以后消失在茫茫上海滩。据说,她回东北老家了,再也没人看见过她。三、四年后,明镜接到了桂姨的书信,除了忏悔就是难过。后来,桂姨去看了医生,还出了一张“精神狂想症”的诊断书,说自己一直在服药看病,生活过得很不如意,也很拮据。明镜始动了怜悯之心,开始寄了些钱接济她。
    从此后,桂姨与明家继续保持了书信往来。
    阿诚出国后,据说桂姨曾经回过上海看明镜,只是没在家里住,依旧住在教会的收容所里。后来,桂姨就不知所踪了。
    阿诚曾经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内心阴暗、狠毒的妇人,会因为贫困、疾病、饥饿来乞求自己收留,让他好好出一口十年来的恶气。
    如今,她来了。虽说不如自己想象中的落魄、潦倒,但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和快感。这样一个毒打自己的毒妇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而且,厚着脸皮到自己眼底来讨生活,自己该高兴了,为何却如此难以忍受。
    他感到压抑和难过。
    他宁可她在乡下过得富足点。
    阿诚心尖酸楚,泪如雨下。他自己搞不清楚为什么哭,可就是想哭。忽然,他听到了门口有细微的脚步声,他听出来,是明楼的脚步。终还是承受不住压抑,控制不住难过,哭得很伤心。
    明楼听到细微的哭声,微微叹息,他想,阿诚太善良,善良到委屈自己的心,也要去顾全一个差一点虐杀自己的人。
    浊世间,有这样一个善良的孝子,实属难能可贵。
    下午的阳光很好,绚丽夺目。
    明家公馆的草坪上,一地都是昨天夜里绽放后粉身碎骨的花炮彩屑,一片浸了水的红色和冰水沾亲带故地粘着落在湿湿的草坪上,满眼都是新年红色的喜庆余晖。
    明镜和桂姨一同走出来,明台和明楼跟在两人身后,出于礼貌地相送。阿诚拎着只皮箱最后一个走出来,快步地走到门口替桂姨叫了辆黄包车。
    桂姨跟明镜说着家常话,她的眼光几乎全都落在阿诚身上,众人都注视着阿诚的一举一动,看见他把桂姨的行李箱搁在了黄包车上。桂姨知道,自己该走了。托了明镜的手,又说了些感激的话:“大小姐,我走了,找到新东家后,我还会来看你。”
    明镜点头。
    桂姨始终都很畏惧明楼,所以跟明楼只是微微颔首致谢。
    明台倒想跟她热络热络,可是,看见一家人都绷着,也不敢太放肆,只对着桂姨嘻嘻一笑,说了声:“再会。”
    一种莫名的伤感情绪萦绕着大家。
    桂姨走到阿诚面前,说了声:“谢谢。”
    阿诚淡淡回了句:“保重。”
    母子俩从彼此憎恨,再到彼此生疏,用了整整二十年漫长的时光。
    阿诚看到桂姨的腿有些不利落,从前虎虎生风的猛步,到现在步履蹒跚的一副衰相,心里竟有了些不忍。他看见桂姨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渺小且卑微,动作迟缓,反应迟钝,她的双肩有些微微耸动,能感觉得到她在哭。
    阿诚快步走过去,叫住了黄包车夫,伸手就把桂姨的行李箱给拎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给拎回去了。
    阿诚感觉,自己放下皮箱时,心情沉重,直落千丈,自己拎起皮箱时,心如朗月,轻巧万分。母子间的情感从这行李箱的一放一提,彻底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明家的人心中颇多感触和喜悦。
    明台追着阿诚跑回去,笑着追问:“阿诚哥改名叫纯孝哥了,不,叫谅哥……叫孝(笑)哥好不好?成天都可以笑嘻嘻的,不用板着脸。”
    明镜倒是心里很温暖,明家毕竟培养了一个懂得谅解的善良人,她怕明台口没遮拦地胡闹,桂姨的面子下不去,呵斥着明楼说:“去把那小祖宗的嘴给贴了封条,不准他胡闹。”
    明楼淡淡一笑。
    阳光真的很绚丽,直射到每一个人的心窝。
    夜色迷离,天空灰蒙蒙地落着小雨,细雨纷飞的街道上,明台穿着长而宽的黑色皮风衣站在昏黄的街灯下点燃了一支烟。无名指上戴着一颗明亮的“翡翠钻戒”,目光锐利地盯着街对面的一家月色咖啡馆。身边有不少过往的洋车经过,车轮碾压在积了水的青石板上,不时有淤积的雨水溅起水花。
    明台的手指上把玩着打火机,开着,关着,看看火苗,看看街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在街边又站了一会儿才昂首阔步穿过大街,直奔对面迈尔西爱路的月色咖啡馆而去。
    门被推开了,只见明台头发上抹了发蜡被灯光照得光亮,嘴里叼着香烟,双手插在皮衣口袋里。皮衣里穿了一件花花绿绿的格子衫,衬着整个人都有点轻浮味道。
    有“客人”很注意地回头看着他,像一个引人注目的焦点,又像是一支风向标,吸引着咖啡馆里每一个人的目光。
    咖啡馆里灯影迷离,花衫人影,分坐着四、五座客人。每个人都像是揣着心事般一副严肃、紧张的表情。
    明台环顾了一圈,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步履轻盈,姿态华丽。
    “是他吗?”
    “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要行动吗?”
    “等信号。”
    有人在故作平静,有人在怀里摸着硬邦邦的枪,蓄势待发。
    然而,咖啡馆里所有的一切都被明台尽收眼底,他嘴角带着不屑的笑意,神情倨傲地扫视着客人们,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朝靠吧台的第一个位置走去。
    程锦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脸对着昏黄的壁灯,显得有些憔悴和疲惫。手平放在咖啡桌下面,面前是一杯已经冷却了的咖啡,看样子大约已经枯坐了很久。
    “小姐?你在等人吗?”明台笑嘻嘻地凑过去,轻浮的笑靥,似乎一脚就滑进了他另一个纨绔子弟的生活世界。
    程锦云直接无视他。
    “小姐,你不介意的话?”明台礼貌地申请坐下。
    程锦云压低着声音道:“马上离开。”
    “小姐你很有个性,我喜欢。”明台却拉开了椅子坐下,张狂地打了一个响指。程锦云一下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翡翠钻戒,给了她一个暗号,极强地刺激到程锦云的神经,她猛地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睁得雪亮。
    一名服务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先生,您需要什么?”
    “跟这位小姐一模一样。”
    服务生的目光阴沉地落到程锦云脸上,说:“好的,先生。”躬身退下。
    “小姐,你脸上的气色不太好。”
    明台的右脚翘在左膝上,在咖啡桌下悄悄延伸下去,皮鞋尖踢到程锦云的膝盖。
    程锦云将戴着手铐的手伸到咖啡桌下,快速伸出来,摸到明台皮鞋里,取出一根细铁丝。
    咖啡馆另一座,76号的童虎和一名特务正在关注着明台的一举一动。
    “要动手吗?”特务问。
    “再等等,别抓错了,抓错一个浪荡公子事小,漏网了大鱼就功败垂成了。再看看,谁也跑不了。”说完,童虎回头示意服务生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天使,真是美得耀眼……”明台自顾自地说着。
    程锦云用细铁丝开着手铐。
    服务生端了杯热咖啡递到明台面前,然后又绕到童虎桌前,示意他一切正常。
    明台回顾左右,微笑着:“偏偏你来了,夺走了我的梦。”
    “你做了什么梦?”程锦云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明台笑笑:“爱情梦。”边说着边用脚尖点着程锦云的膝盖,借着西餐长桌布的掩护,发送着摩尔斯密码:你负责左边三个,其余归我。
    “换言之,你夺走了我的爱。”明台一脸调皮地侧头望着程锦云。
    “这个罪名有点大。”
    “想补偿吗?”
    “有机会吗?”
    明台把一只长腿斜下来,程锦云从他裤管下摸到一把捆在小腿上的手枪,稳稳地接住了枪。
    童虎看他们聊得很开心,说道:“这个女共党很狡猾,她想让我们把这个搭讪的花花公子当接头人抓起来。我很了解共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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