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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罗巴英雄记(马伯庸)-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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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被碎石所伤。一俟炸完,尽快扭断铁棍爬出来,我这里自有绳子接应。”说完他双手交替,顺着绳子攀了上去,很快便不见了。
赛戈莱纳知道火药这东西威力奇大,强如“隐者”之流也要吃亏,便用希腊语吩咐奥古斯丁去门下躲好,自己打着了火星丢到粉线,也急忙躲去门口。那火星见了粉线,忽地一声膨大起来,沿着粉线簌簌地一路烧去。赛戈莱纳以手抱头,只觉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气浪汹涌扑来,兼有碎石乱飞,砸在身上生疼。他已尽力运功抵御,还是有肩头、小腹等处被飞石划伤。
待得炸声刚停,赛戈莱纳顾不得抖落身上粉末,和奥古斯丁一起跳起来。他们见到气窗的数根铁栅底端已被炸得一片狼藉,四条胳膊一起伸过去,拼命扭拽。
眼见那几根铁棍就要被摇下来,窗外悠悠已伸下一条粗大绳索。这时牢外脚步纷乱,有人用塞尔维亚语大声嚷嚷,卫兵们已然赶到。奥古斯丁听到有金属声叮当响动,知道他们已掏出钥匙,大吼一声,松开了铁棍,整个人返身扑向牢门。这铁牢门本是朝外开的,门内并无任何把手,他便双手抠住门下递送食物的小缝,双腿蹬住门边两侧,不让外面的卫兵打开牢门。
赛戈莱纳一惊,连忙大声叫奥古斯丁的名字。奥古斯丁不能说话,又比不出手势,只好回头冲赛戈莱纳张嘴荷荷嘶吼,眼角有血丝迸现。外面卫兵喝叱声不断,铁牢门被拽得砰砰作响,奥古斯丁全仗津巴布韦大擒拿手的功底,才能勉强拽住铁门,只是撑不得多久。赛戈莱纳想要过去帮忙,黑人只是拼命摇头,忽又猛地仰起,表情极为痛楚。原来卫兵们看到门下缝隙里伸出几个指头,纷纷脚蹬足踹,只差没用兵刃去砍。
赛戈莱纳双臂劲力勃发,把最后两根铁棍“哗啦”一发扯开。外面凡埃克高声叫道:“此时不走,便走不得了!”赛戈莱纳眼神一狠,狠狠咬住嘴唇,却返身跳到门前,把黑人一把扯开。铁牢门骤然失去抵力,被外面卫兵一下拽开,拽门的人咕咚咕咚全倒在了地上。赛戈莱纳趁机跃出门去,双掌运转如风,马太福音以平和为主,制人而不伤,他此时使将起来不甚顺手,遂又变回奥卡姆真理拳,出手狠戾,一拳一个霎时打倒了十余名士兵。牢房的甬道本来就狭窄,被他这么一闹,后面的士兵东倒西歪,挤成一团,只能握紧武器呼喊,却冲不过来。
赛戈莱纳一边挥拳一边拿希腊语大呼,叫奥古斯丁赶快钻出窗子,忽然却觉得身子一轻,却是奥古斯丁施展出津巴布韦大擒拿手,把他横腰锁住。赛戈莱纳哪里料到黑人会对自己出手,未及反抗,奥古斯丁运起神力,一下子竟把他扔回牢房,“砰”地一声关紧了铁门。赛戈莱纳从地上爬起来,再想推开门已被人从外面闩住。只听外面不断传来关节断裂与惨呼声,想是被奥古斯丁扭断了手脚的护卫。
凡埃克在窗外冷冷道:“你若再不走,他必是力战到死;你若走了,他束手就擒,还能有一线生机。”赛戈莱纳听了他的话,知道所言句句在理,只得纵身钻出窗外,抓住麻绳,冲牢内大叫道:“奥古斯丁,我已走脱,你快降了罢!”凡埃克道:“事不宜迟,咱们顺着绳子溜下去。”说完自己先朝地面降下去。
赛戈莱纳却兀自不肯走,悬在窗外不动,直听到牢房外拳脚声渐息,士兵呵斥声多过呻吟,情知奥古斯丁已放弃抵抗,这才双手溜着绳子,朝地面降下去。快到地面之时,有士兵从牢里探出头来,拔剑砍绳,赛戈莱纳身子一荡,双腿蹬在牢狱墙壁上,凭着摆荡之力几下起落,轻轻落在地上,断绳方自坠下。凡埃克赞道:“好俊的功夫,小友你果然深藏不露。”
赛戈莱纳不见丝毫得色,低声道:“我们快走罢!”凡埃克笑道:“小友不必这等担忧,你我一日不落网,你那忠仆便可保一日不死。待我等取出宝物,再回来救他就是。”他抬头望望牢狱,又道:“这一番动静不小,事不宜迟,咱们得赶在他们全从床上爬起来之前动手才行。”
两人更不多话,赛戈莱纳紧紧尾随着凡埃克,沿着贝尔格莱德的街道左转右拐,时而高跃,时而潜行。凡埃克似是对地形了然于胸,贝尔格莱德城内巷道纵横,十分复杂,他却不见任何迟疑。赛戈莱纳见这画师飞檐走壁,气定神闲,可见脚下轻功着实不浅。
赛戈莱纳边奔边问道:“你要偷的究竟是甚么玩意?”凡埃克道:“嘿嘿,那原是教皇为了给公爵贺寿,特意叫人从米朱尔山采集的灵药。”赛戈莱纳想起那日在船上偷听的谈话,心中一惊。凡埃克道:“贝尔格莱德公爵这些年来身染名叫美杜萨之泣的奇症,四肢日渐僵硬,只怕撑不上几年便会化作石像一般,寻遍了天下名医也束手无策。最后终于有一个阿拉伯神医伊本萨多肯出手救治,那老爷子却说宁愿一死也不愿被穆斯林医生施救。伊本萨多无奈之下,留下一个药方,翩然离去。”赛戈莱纳叹道:“公爵倒是个有骨气的人。”凡埃克道:“他有骨气,却苦了旁人。萨多神医的药方提及,在米朱尔山中有一虫一草。虫叫巴兹利斯克虫,这虫头如雄鸡,身似小蛇,与传说中的魔物巴兹利斯克鸡蛇极象,故而得名;草名四叶三叶草,天生四叶,乃是三叶草中的极品。这一虫一草都是罕有之物,只在米朱尔山中才有生存,极难寻见。巴兹利斯克虫一世只吃三叶草为生,倘若喂它四叶三叶草,吃完便会立即僵死。把虫尸捣碎服下,便是治疗美杜萨之泣的良药。只是巴兹利斯克虫死后不久便会枯成一层干皮,是以必须当时吃下,不能有片刻耽搁。”
赛戈莱纳恍然大悟道:“无怪比约奇不肯把它们合在一处,分别装匣。”凡埃克道:“教皇倒也真是有心,他知道贝尔格莱德公爵不愿受穆斯林恩惠,便派了教廷使者亲去寻访,再派圣帑卫队护送。如此一来,这一虫一草便成了教皇亲赐的灵药,公爵便可放心服用了。可惜我只盗得四叶三叶草,那巴兹利斯克虫却是被比约齐贴身装着。如今那虫子已然入库,便是我等的机会了!”
赛戈莱纳听完,心中却犯了嘀咕,他也算是教廷部属,如今却助这画师来偷药,总觉不大妥当。凡埃克看他面带踌躇,便道:“只要进得库房,你自去取你家木杖,我去拿我的虫,两不相干。”赛戈莱纳道:“你偷灵药,莫不是也患了美杜萨之泣?”凡埃克伸出右手,修长手指凭空拨弄了几回,笑道:“你看我象么?只不过那巴兹利斯克虫的虫尸捣碎,再掺以颜料,便能绘出极难得的绝世色彩。世人不过百年之寿,哪及艺术万古长存,我这用法才最合天理。”赛戈莱纳正欲开口质疑,凡埃克却突然停了下脚步,低声道:“便是这里了!”
二人此时身在贝尔格莱德城堡的西北角落,这里有一处青砖砌成的小礼拜堂,两边各有一栋角堡。这里本是公爵家族作日常礼拜之地,如今被临时改成了存放贵重寿礼之地。凡埃克道:“这礼拜堂唯有一个入口,门外有两名卫兵。还有一队巡哨的在左近。”赛戈莱纳皱眉道:“以你的身手,何必一定要找我帮忙。”凡埃克抬起白皙双手,自怜道:“我这一双手只为艺术奉献,打拳这等粗俗之事,我是从来不学的,倘若弄伤了手指,岂非是大损失?”赛戈莱纳听罢一时语塞,不知这人究竟是直率坦诚,抑或是过于自大。
事已至此,赛戈莱纳也只得打起精神。门口那两名守护人高马大,太阳穴高鼓,都是硬手,公爵只派他二人把守,显然是信心十足。他们目不斜视,忽然听到耳边一阵轻佻小调儿,见到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古怪男子吹着口哨,悠然走来。这两名守护知道公爵客人之中多是江湖中人,其中不乏怪人,于是也不敢喝叱,只伸手拦下他道:“这位客人,这里是城堡重地,不便外人进出,请您早些回去罢。”那男子搔搔乱蓬蓬的头发,醉醺醺道:“恕罪恕罪,一时吃醉了酒,却不知转去哪里了。”二人对视一眼,说道:“从这里折返,下了台阶右转,便有士兵带您回去,恕我等有职责在身,不能离开。”男子向前走了两步,嘟囔道:“既然能碰到你们,也是命运使然,不若我便给你们绘上一幅肖像如何?”说罢从怀里掏出两支细毛刷笔,在手中上下翻飞,灵活之极,脚下却是踉踉跄跄。两名护卫面面相觑,只好上前扶住他,男子忽然抬头笑道:“这名画便起名叫《二士争晕图》罢!”
两位护卫一怔,背后一个黑影突然跃出,两下干净利落的手刀劈向后颈。这手刀内劲十足,力透星宫,二人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凡埃克拍手赞道:“好漂亮的手法。”赛戈莱纳仍旧有些犹豫,略望了望昏迷的护卫,催促道:“快开门罢。”
礼拜堂的门锁只是寻常的铜翅咬锁,凡埃克掏出两枚钢针,插入锁孔鼓捣了数下,锁头便应声而开。两人推门而入,看到里面堆满了各色奇珍异宝,有金镶玉嵌的护手长剑,亦有大如鸡卵的明珠,还有些古籍旧壶之类的,看似其貌不扬,想来也必是各有珍奇之处。莫说赛戈莱纳一个土包子,就是凡埃克都看得啧啧称奇。
两人搜寻了一圈,凡埃克忽然喜道:“原来是在这里!”他搬走一尊斯留特尔亲手铸的黄金圣母像,踢开多那太罗的独角兽挂毯,从底部拿出一柄木杖和一个小小木匣,木匣上刻着教廷徽识,启处还有雷神门专有的封泥。赛戈莱纳接过木杖,上面五环节疤历历在目,不禁伸手轻轻抚摩,喜不自胜。凡埃克把木匣揣入怀里,道:“先离开这里再欣赏不迟!巡哨的转瞬即至。”
两人踏出礼拜堂,却发现先前晕倒在门口的两名护卫已经不见了。凡埃克毕竟是老江湖,暗叫不妙,他还未及开口提醒赛戈莱纳,四周忽然间火把通明,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比约齐手带拳套,自塔楼阴影里缓步而出,冷然道:“魔手画师,我早料到你会去而复返,来盗那另外一半宝物,果不其然!”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生得五官方正,身上穿着一件亮银锁子甲,手里提着柄宽刃短剑。
相反方向传来一个女子尖利的声音:“比约齐,你说的盗贼,便是这一老一小么?”赛戈莱纳与凡埃克急忙转头,看到另外一侧的角堡里走出三名白袍青年,两女一男,竟是早些时候碰到的那三个普罗文扎诺的俗家弟子。中间的男子身材高大气度不凡,左边女子一头红发,就是那外号“王尔古雷”的切丽了;右边还有一位少女,年纪不过十五,生得皮肤白嫩,楚楚动人,面上却没甚么表情。
凡埃克左顾右盼,终于摆摆手指叹道:“哎,他们也来了,这便不好相与了。”赛戈莱纳不必他提醒,也能看出这三个人绝非俗手,心里一阵苦笑。按说赛戈莱纳是卡瓦纳修士的弟子、马太福音的嫡系传人,与这三位西门福音的弟子本是同门师兄弟,可如今情势之下,就算是他自承身份,也只会落得一个辱没师门的小贼骂名。赛戈莱纳在绝谷之时,可从未想过与护廷十二福音的同僚这般相见。
比约齐身后的男子忽然跨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肃然道:“魔手画师前辈是欧罗巴有名的人物,在下一向十分景仰,我家中亦有收藏前辈的名作。若是别的东西,任由前辈你取走,在下绝不吝惜。只是这四叶三叶草乃是教皇陛下馈赠家父的灵药,性命攸关,还望前辈能以人命为念,割爱留赠,我匈雅提家族必感恩铭记,以上宾待之。”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得体,说得比约齐和那三个门徒频频点头,就连赛戈莱纳也颌首称是。他言下之意,只要凡埃克交出四叶三叶草,便既往不咎,还好生接待,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凡埃克听他称赞自己画作,表情大是得意,晃头说道:“你就是贝尔格莱德公爵的独子亚诺什·匈雅提罢?”亚诺什道:“正是!”凡埃克赞道:“虎父无犬子,年纪轻轻就有乃父风范。‘小狮心王’果然并非浪得虚名。”狮心王查理是欧罗巴名王,亚诺什能被称为小狮心王,可见其能。
亚诺什略举了举手道:“前辈谬赞了。”凡埃克眼珠一转,说道:“你说家中收藏我的名作,敢问是哪一幅?”比约齐表情登时紧绷,亚诺什只是随口客套,想不到这画师却较起真来,他脾气古怪,一旦答错还不知生出甚么是非。不料亚诺什不慌不忙道:“前辈的《阿尔诺芬尼与他的新娘》细密精致,我母亲每天都要看上几眼,常说一日不见,食之无味。”
凡埃克听到他这般说,心情大悦,他一向以画技最为自负,能得人如此评价,可比甚么奉承都来得动听。他拨弄手指,沉吟不语。这时另外一端响起一声女子尖叱道:“何必跟这些小贼啰嗦,一剑一个刺死,再来寻宝不迟!”
开口说话的正是那个人称“王尔古雷”的切丽。他们三人本是比约齐请来助拳的,如今却被晾在了一旁,连通报姓名都欠奉,切丽性烈如火,不禁大怒。凡埃克听到她呼喊,横瞥过来一眼冷冷道:“普罗文扎诺的嘴巴好似被针线缝起来一样,怎地收的弟子却如此吵闹。”
切丽见他一开口就嘲弄自己和师父,二话不说,举锤便砸将过来。教廷武功不倡杀伐,是以无论神甫修士都不用刀剑,卡瓦纳修士用的是栗木杖,而普罗文扎诺的门下皆用的是三肘钉头锤,可砸可锤,变化多端。切丽一上来,便施展出西门福音的绝学,把凡埃克罩在一片锋锐之中。
西门在耶稣门徒中号称法严第一,随主之前便是奋锐党徒,谨守犹太律法,一丝不苟。耶稣传给他的武功,亦以严谨守正为主。西门福音招法环环相扣、严丝合缝,绝少留有破绽,与马太福音的格局又不相同。切丽的性情爆烈,手中招式却依足了西门福音的精要,钉头锤划出数十几道清晰印迹,无不对准对手要害。
凡埃克“啧”了一声,掣出两支细毛画笔,两下一交,竟把她的钉头锤架住。切丽一怔,少退了两步,又复来攻。凡埃克双笔翻飞,切、刮、点、刷笔势连绵,将绘画技法尽融于招式之中。二笔一锤在这入夜的城堡之中斗了个不亦乐乎,那两管画笔看似纤细,却总能以巧妙招式卸掉钉头锤的力道。切丽连攻了十招,却都被凡埃克的画笔带偏,始终不得尽意。凡埃克接招之余,不时唠叨道:“小姐你性格恶劣,身材却是曼妙,假若让我画下身体,只怕不知有多少男子会为你痴迷哩。”他本出自艺术赤诚,听在切丽耳中却全是轻薄之言,更是恼怒。
亚诺什见两人斗了起来,欲上前制止,却被比约齐拦住劝道:“少爷,西门一脉最重名声。你贸然上前,岂不是拂了他们面子?只怕以后麻烦更多。”亚诺什皱眉道:“本来我已几乎说动魔手画师,那位小姐何必节外生枝呢?”比约齐苦笑道:“她若不节外生枝,便不会被人叫做王尔古雷了。”
赛戈莱纳只知凡埃克轻功了得,没想到他笔上功夫也如此精妙,切丽在他手里却是丝毫便宜也讨不到。他正自观望,那高大的白袍男子缓步走到他面前,掣出钉头锤,施了一礼道:“在下是西门一脉的罗慕路斯,前来向阁下讨教几招。”赛戈莱纳见他面容清癯,是内家高手,忽然动了好胜之心,心想不知西门福音和老师的马太福音孰强孰弱,遂把木杖举起道:“也好,得罪了。”
原来罗慕路斯见师妹与凡埃克斗招落得下风,唯恐有失,又不愿被人说以二敌一,便来对付赛戈莱纳。只要擒得这个同伙,便可以此来挟制魔手画师。他为人沉稳,不愿多事,江湖上的名头尚不及他的两个师妹大,但论功夫却远比她们扎实,早被普罗文扎诺视为嫡系传人。是以罗慕路斯行事极是持重,唯恐有半分不谨,坏了西门一脉和教廷的名声。
罗慕路斯一见眼前这少年举起木杖,还以为他是没有防身的兵刃,情急之下随手抓来个物件就用,便开口提醒道:“如此决斗,未免不太公平。你惯用甚么兵刃?我可向亚诺什少爷借来。”赛戈莱纳淡淡道:“不妨事,我一向用这杖的。”罗慕路斯也便不再坚持,亮出西门福音的起手式,大声道:“那么请小心,我要进招了!”他内力鼓荡,白袍飘起,煞是飘逸之风。
赛戈莱纳见他的架势,发觉西门福音与马太福音果然系出同流,两者起手式虽各有巧妙,合在一起却互补阙漏,天衣无缝。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罗慕路斯的钉头锤已然刺到面前,赛戈莱纳连忙举杖一记“神盾加恩”别住锤头的钉齿,十二宫气劲勃发,用力一扭,竟把钉头锤的势头扭转了回去。罗慕路斯大吃一惊,连忙催动内力,顶着钉头锤朝前捣去,两人相持不下,一锤一杖僵在中间,不住磕碰。忽然“砰”的一声,罗慕路斯拿着木杖,赛戈莱纳握紧钉头锤各自朝后倒退了三步。
两人虽是敌手,一时也不禁有些好笑。赛戈莱纳道:“不如我们换回来罢!”罗慕路斯点头道:“悉听尊便。”两人互相把兵器掷回给对方。西门福音招式严谨,颇重内力。罗慕路斯这些年来苦心修炼,已自信修为不下于任何一位高手,想不到眼前这少年的内力古怪,似乎犹在自己之上,心神不免有些震惊。他一甩钉头锤喝道:“阁下究竟是甚么人?”赛戈莱纳道:“我叫赛戈莱纳。”
罗慕路斯对欧罗巴各门各派的青年高手都有些见识,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心想多半是假的,只好先擒下他,再盘问不迟。心意一定,他又施展开西门福音,挟带着阵阵风声挥将来。赛戈莱纳有心要比较两门福音的优劣,也不用奥卡姆真理拳,手中木杖只以马太福音对敌。两人俱是个中好手,转瞬间已经过了数十招,拼了一个势均力敌。西门持重,马太敦厚,两套功法走的都是以拙胜巧的稳重路子,赛戈莱纳与罗慕路斯全力施为,交攻进退竟十分合拍,如同给对方喂招一般。
罗慕路斯忽然使出一记“西门撑船”,三股内力合着钉头锤的威势,赛戈莱纳抱元守一,手中木杖旋风般地飞舞,每一杖都恰好挡在钉头锤的必进之路。罗慕路斯觑准空隙跳开五步之远,手中武器顿停,大声喝道:“这是马太福音的招式!!你究竟是谁?”
赛戈莱纳笑道:“我已说过了,本人大名叫赛戈莱纳,从不曾更改过。”罗慕路斯皱起眉头,这少年用杖的路数是马太福音一脉,内力却肆意奔流,与教廷深蕴内敛的心法大不相同。他心思缜密,怕这人与教廷或有些渊源,还是问个清楚为好。不料赛戈莱纳却不依不饶,他在摩尔多瓦时要么是被隐者那样的强敌打得大败亏输,要么是把帕夏、齐奥那样的对手打得一塌糊涂,除了约瑟夫大主教,还从不曾与人势均力敌地酣畅战过,今日碰到罗慕路斯这等无论内力、招式皆十分接近的敌手,他不由得战意大盛。
罗慕路斯见对方反扑了过来,只得舞起钉头锤,再度迎上去。每次杖锤相交,他都感觉到有凌厉内力渡过兵刃,突入自己十二宫内,四液沸腾,必须得凝神固守,才能勉强维持均衡。罗慕路斯心想马太福音以长劲绵长著称,加上这小子内力丰沛,如此下去自己恐怕只有落败的份儿。他伸手解开白袍搭扣,把袍子哗啦一下丢在地上,露出内里的短衣劲装来,面色凝重起来。赛戈莱纳道:“如此甚好,就该认真些才是!”一掌飞切过去,攻向他的二宫回廊。
他算定以罗慕路斯的性情,定会以钉头锤相挡,自己借机横扫木杖,用杖头点他腰间处女宫几处星命点,便避无可避。不料罗慕路斯却突然纵身闪避,转去赛戈莱纳背后,悄无声息地用左手食指去点他后心。赛戈莱纳猝然一惊,急忙翻身,木杖飞挑,挟着无比浑厚的内力直捅过去,罗慕路斯略抬高钉头锤,身子飘然横移,叮地一声轻轻磕在杖头。赛戈莱纳几番交手,顿觉罗慕路斯好似换了一个人,不再与自己硬硬相碰,举手发招举重若轻,纵横挪移起来无比巧妙。
他并不知道,这乃是西门福音中一门玄奥的功夫,名叫盈缺赦罪诀。昔日耶稣曾去西门家中做客,西门盛情款待,却有一个有罪的女子手持香膏玉瓶立在耶稣背后,以泪洗其脚,以发拭其足,以嘴吻其踝,以膏抹其背。耶稣便赦免她的罪过。西门惊问缘故,耶稣便道:“倘使有一债主,一人亏欠他五十个银元、一人亏欠五个银元。他欲免除债务,何者更爱他多些。”西门道:“自然是亏欠多的人。”耶稣便笑道:“自我进屋以来,你不拿水来濯我的足,不与我相亲,不用油抹我的头;这女子所为,实在你之上。是以她许多的罪都赦免了,因为她的爱多。但那赦免少的,他的爱就少。”
西门蒙了这个教诲,大彻大悟,从中学到“少能补缺,多不胜盈”的武学至理,于不足处补上三分内力,胜若在强横处加上十分,为纪念恩师,遂把这一法门取名叫“盈缺赦罪决”。这门功夫不在内力强大,而重运用之妙,往往用在关窍之处略补内劲,便可四两拨动千斤。
只是“盈缺赦罪决”颇为深奥,须对内学有极深造诣才有进境。普罗文扎诺门下众弟子,也只有罗慕路斯一个人能修习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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