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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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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考生们来说,这次考试丝毫不比正式的秋闱简单,无人敢掉以轻心,就连王贤都眉头紧皱地搜肠刮肚起来。好在大宗师的题目不偏不怪,他知道这是出自《大学》中的一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倒不至于连题目都破不了。
众考生也觉着奇怪,这位刘提学来浙江向来爱出偏题怪题,这次却出得如此简单,莫非是爱护我们,怕我们考不过?
于是大伙怀着对大宗师的感激之情,一个个答得心情舒畅,都发挥得不错,就连王贤也顺利地写完了这篇文章……他都有些佩服自己,一年多不学习,竟还能写出这种见鬼的八股文,莫非自己真是个天才?
其实他也只能做到勉强不出纰漏,八股文这种螺蛳壳里做道场的东西,你非得下上十多年苦功夫,才能写出点味道来,以他那点浅薄的功力,只能具其形不能具其神,想过关只能靠大宗师手下留情了……
科考的文章,一般都是宗师当面批过,直接判卷。卷分五等,前三等可以入秋闱,后两等则被黜落。这补试也是如此,但浙江这样的文教大省,竟积攒了七百多补考的诸生,大宗师批到后面难免头昏眼花,好文章也看不出好了。是以对自己文字有自信的,大都赶紧写完,争取在头里交卷。天不到中午,交卷的队伍便排成了长串……
那宗师名叫刘鉴,是永乐四年进士,及第后又选了庶吉士,在翰林院读书三年,散馆后授了翰林编修,又挨了这么多年,终于被钦点浙江提学……可谓一步登天。中进士整整十年才熬出头,他早就拿定主意,这次要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为国家选出一批人才来。不枉自己十年磨一剑!
刘提学坐在堂上,见那些生员纷纷迫不及待交卷,心中便先不喜,暗道这些人性情浮躁、心怀侥幸,我是一个也不能取的。便竟将所有早交卷的都判到四等以下……除非有极为亮眼的,才肯低低地取了。
众生员见先交卷的几乎全军覆没,又都吓得不敢交卷,好半天没人再起身。这时候王贤也答完了,看看卷子没什么问题,便上前去交给大宗师……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忐忑,唯恐这死人脸的大宗师六亲不认。
刘提学见他敢于上前,心说这人倒也有些勇气,再一看他的文章,只能说勉强通顺而已,火候还差得很。他刚要用朱笔在这考生的名字上划条杠,却看到这人的名字。硬生生住了笔,问道:“你就叫王贤?”
“是。”王贤应声道:“学生就是。”
“我问你,别人都不敢交卷,为何你敢上来?”刘提学板着脸问道。
“学生写完了文章,自然要交卷。”王贤心说你这不废话么。
“你这文字火候还不够。”刘提学继续板着脸道:“按说不该取你。”
听他前半句,王贤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真要六亲不认?’但听到后半句,又放了心,暗道好一个‘按说’!
“但你坦诚可嘉,文字自有一股正气,便给个三等出去吧。”刘提学淡淡一句,提笔画了个圈,便把他取中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摊牌
出来考场一会儿,王贤才缓过味来,那刘提学此番做作,是在有意撇清呐。不过这样也好,做得干净些,将来少很多麻烦。
正要骑上马回家去,身后响起韦无缺的声音:“大人请留步。”
王贤站住脚,回头笑道:“天成兄也出来了。”
“是啊,借大人的好运,在下不才,取了个二等。”韦无缺谦虚地笑道。
“哦。”王贤点点头,笑道:“那比我强一点点。”
韦无缺险些没喷血,什么叫比你强一点点,难道你不知道,在刘提学那里,一等几乎是虚设?我得了二等就是出类拔萃的意思!跟你这种靠运气过关的,有天壤之别好吧!
吞下一口老血,他又笑问道:“不知闲云兄和灵霄妹子也来杭州了么?”
“闲云没有,灵霄来了。”王贤接过帅辉递上的水囊,笑道:“怎么,你想她了?”
“当然朝思暮想……”韦无缺说着叹口气道:“可惜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必须娶另外的女人了。”
“哦,那太可惜了。”王贤敷衍一笑道:“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走了这般狗屎运?”
“咳咳,大人真会说笑。”韦无缺都对他的调笑麻木了,苦笑道:“是家父世交的女儿,姓唐,山东人氏。”
“那感情好,成亲时别忘请我喝喜酒。”王贤马上开心道。
“唉,如果这门婚事成了,当然要请大人务必赏光了。”韦无缺再叹道:“可惜小生把握不大。”
“怎么?”王贤好奇道:“人家女方不愿意?”
“不是,是有人同时下聘了。”韦无缺苦恼道:“而女方家里,还没想好应哪一家呢。”
“哦,原来还有截胡的,”王贤哈哈大笑道:“这好办,你想法见一见那女的,以兄弟的人品相貌,只要往那小娘子面前一站,保准勾得她五迷三道,这事儿不就成了!”
“大人说的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韦无缺眼前一亮道:“对,改日设法见上唐姑娘一面!”说着又有些踯躅道:“我心里还是没底,大人若是有闲,能陪在下一起去么?”
“能啊,我有的是空。”王贤一口答应下来,韦无缺大喜过望,便和他约好乡试之后,一起去见那小娘子。
看着韦无缺高高兴兴地走了,王贤露出奇怪的神情,实在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金问等人安排他回杭州乡试,一是想让他取个功名,二是想让他避开即将到来的风暴,这也是太子和太孙的意思,毕竟他留在京城也无济于事,反而容易被波及,还不如先让他离开京城积累资本,以图来日呢。
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就跟他好好玩玩吧。
补考之后,最后一百余名生员,搭上了七天后浙江乡试的末班车。
因为皇帝亲征漠北的缘故,今年的秋闱比正常晚了一个多月,往年都是八月中旬举行,今年却延期到了九月底,要等皇帝回京后才会举行。
永乐皇帝八月底从北京回京师,一路上迎接的百姓乡绅欢呼迎送、望尘而拜,放眼望去,龙旗蔽日、环顾左右、金戈辉煌,试问自古几多帝王,享受过这种亲征凯旋的殊荣?朱棣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一路上召见官员、安抚子民、犒赏军队、吟诗作对……看起来不亦乐乎。
但皇帝身边的人,却能不时从皇帝的目光中,看见丝丝寒芒闪过。那些真正了解朱棣的人,都明白这是皇帝心中已经杀机澎湃了。那些身在局中之人,更是清楚当皇帝抵达京城时,就是彻底摊牌的时刻了!
歌舞升平的欢庆气氛下,各方却都高度紧张起来,快马奔驰在皇驾与京城之间,人们在不遗余力地为最后摊牌加码……
“过了扬州,还有不多天就回京了,”行军下榻的民居中,朱高煦按捺着心中的亢奋躁动,对身边的朱高燧道:“真迫不及待看老大倒霉的样子了。”
“呵呵,”朱高燧望着院中的柿子树,幽幽道:“听说老大在京城,安排了盛大的迎接仪式,到时候不仅我大明的公卿大臣,还有各国使节都要到燕子矶迎接,他定是想让父皇碍于面子,不能马上发作,然后再私下请罪。”
“想得倒美。”朱高煦快意笑道:“却不料这些天纪纲给他下得烂药,已经让父皇想杀他的念头都有了,他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么?”
“也是。”朱高燧不禁笑道:“二哥当初拉拢纪纲,虽然是一步险棋,但确实很妙啊。”他们想要害谁都不用自己动手,纪纲这条疯狗就连太子也敢咬!皇帝让他汇报太子这段时间的行为,他便说太子很仁厚,不肯让老百姓负担过重,把年初规定预征的皇粮减半,还不肯全力进剿山西的白莲教,让军队保持克制,以免伤及无辜;他又说太子对官员的任免很用心,半年时间换了很多朝廷和地方的官员;还说太子又选了一批美女进宫,还找方士要春药……
纪纲专业黑人十几年,当然不会凭空诽谤,他的黑材料都是有凭有据的……皇帝远征大漠,和国内几乎断了联系,国政大事只能由监国的太子独断,朱高炽每天处理那么多政务、说那么多话,虽然九十九件、九十九句都无可挑剔,但总有那么一件半件、一句半句让皇帝感觉不舒服,纪纲便把这些挑出来呈给朱棣。
皇帝已经先入为主,觉着太子良心大大地坏了,自然对这些诋毁深信不疑,这才对太子动了杀心……
在朱高煦和朱高燧看来,太子和太子党覆灭,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朱高煦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庆祝了。
还是朱高燧让他千万稳住,别在最后时刻犯了错,要是功亏一篑就太可惜了。
“你说得对。”朱高煦也看着窗外已经熟透的柿子树,咧嘴笑道:“咱们得装出很震惊的样子,说不得,还得学老大假惺惺一番。”
“二哥说的对。”朱高燧抿嘴笑道:“老大不就是最爱这一招么,咱们这次也有样学样。”
“父皇,请饶了二哥吧……”朱高煦压抑着大笑的冲动,学着朱高炽的声音,闷声来:“他怎么说也是我兄长啊,您就饶他一命吧!”
“就是这样。”朱高燧笑着点点头,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这是当初老大为他求情时的话,朱高煦拿来说笑,岂不是连他一起笑话。
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边兄弟俩胜券在握,志得意满,这边他们的侄子自然面如黑铁……虽然朱瞻基的脸本来就是黑的。
听了从京城赶来的二黑的密报,朱瞻基眉头紧锁,盯着那张跟自己差不多黑的脸膛,要不是因为他是王贤的生死兄弟,太孙殿下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坑自己了。“军师怎么会出这种主意?我父亲现在自辩都来不及,还自己给自己泼脏水,这不是活腻了么?!你不是在胡说吧!”
“这种事,臣岂敢胡说。”二黑瞪大眼道:“我家大人说为今百计不通,唯有苦肉计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那是肯定的,后生就未必了。”朱瞻基心里火烧火燎,暗道王贤这出的什么主意?“现在我二叔三叔在说我父亲坏话,纪纲也在说我父亲坏话,我父亲要是自己再犯错,可真是没救了!。”
“我家大人说,”二黑面色凝重道:“一个人吃一碗饭就饱了,吃两碗饭就撑了,吃三碗饭就会涨破肚子而死,这叫过犹不及……”
“过犹不及?!”朱瞻基天性聪颖,只是身在局中,吓得失了算计,让二黑这么一说,他有些明悟了,背着手缓缓踱步半晌道:“军师的意思是,让我父亲犯个不可能犯的错,教我皇爷爷疑心是有人在害他?”说着眼前一亮,双手相击道:“一旦有了这份疑心,皇爷爷便可能重新审视他们给我父亲罗列的罪名,只要皇爷爷冷静下来,那么一切还有可为!”
“是啊。”见太孙终于明白了,二黑使劲点头道:“这就好比我们在衙门里,有人犯了事,按例要吃棒子。若是碰到收钱的官,好办,直接送钱给大老爷就能免了。但碰到不收钱的清官,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朱瞻基追问道。
“还是送钱。”
“不是不收钱的清官么?”朱瞻基翻白眼道。
“不是送给官,是送给胥吏。”二黑道:“胥吏收了钱,就会教罪犯过堂时大声喊冤,这时胥吏便会故意装出盛气凌人的样子,大声呵斥道:‘少废话,给我老老实实地受杖!’清官通常都恨胥吏弄权,见状便以为小吏收了罪犯仇家的钱财,想要整治此人。哪会让胥吏得逞,反而会从轻发落了罪犯。”
朱瞻基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公门里有这么多花花道道,但转念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第三百七十七章坑爹
朱瞻基知道,他皇爷爷实属千古雄杰之主。这不是夸张,朱棣雄才伟略、能谋善断,就算刨掉皇帝的身份,也是一代人杰。但是心机灵动就未免多疑,王贤正是要他利用这一点来火中取栗,让皇帝以为有人在陷害他父亲,这样才有可能阻止局面崩坏。
朱瞻基想来想去,越想越觉着这法子可行,当然主要也是他找不到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看看二黑道:“你辛苦了,先去休息,让孤再寻思寻思。”
“是。”
待二黑下去,朱瞻基冥思苦想了半晌,方拿定主意,叫进他的贴身卫士刘勖,看看那张忠义的面孔,半晌方道:“刘勖,你兄弟俩跟了我几年了?”
“回爷的话,五年了。”刘勖道:“五年零三个月。”
“孤待你们兄弟如何?”朱瞻基缓缓问道。
“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刘勖激动道:“当年我兄弟俩从山东一路逃荒到京城,我弟弟生了病,我又因为要饭被恶狗咬伤,这时候殿下出现了,收留了我们兄弟,给我治伤、给刘勉治病,又教我们武功,让我们当上了体面的侍卫。可以说,没有爷就没有我们兄弟!”
“那我让你办一件事,你可愿意?”朱瞻基缓缓道。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勖慨然道:“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吧,就是要我这条命,俺也绝不含糊!”
“好!孤果然没看错人!”朱瞻基激赏一句,目光闪动,声音低了下来,“我皇爷爷回京,会举行一场凯旋大典,到时候满朝文武、勋贵公卿,还有许多外国使节,都要到龙江关迎候。”
“嗯。”刘勖点点头,听太孙殿下接着幽幽道:“你这就回东宫去,给孤想个办法,让我父亲到时候迟到。”
“迟到?”刘勖糊涂了。
“嗯。”朱瞻基点点头,小声道:“叫我父亲迟到一刻也好……”
“这……属下怎敢陷害太子爷?”刘勖大惊失色道:“爷是开玩笑么?”
“都火烧眉毛了!我哪有心情开玩笑!”朱瞻基叹口气道。“我与我父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么做当然是有苦心的!”
“这……”刘勖终于信了,但更加吃惊道:“爷想做什么,为何不跟太子爷直说?”
“我父亲为人忠厚,是不会答应的。”朱瞻基摇摇头,沉声道:“但只有这样做,才能解了眼下的危局!这就是孤给你的任务,能不能办到?”
“属下怕是办不到……”刘勖心慌意乱地摇头道。
朱瞻基目光冷下来,面无表情道:“你如何办不到?”
“殿下息怒……”刘勖忙解释道:“就算卑职吃了豹子胆,真敢对太子爷不利。可卑职如何敢阻拦太子爷?就算卑职做点手脚,坏了太子的车驾,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啊,除非是佯作行刺……但那样就闹得太大了吧。”说着扑通跪下,磕头道:“爷让卑职上刀山下火海,卑职眉头都不眨一下,只是,卑职担心误了爷的大事啊!”
“谁让你假装行刺来着!”朱瞻基嘿嘿一笑,转怒为喜道:“原来你担心这个。真笨,你的双生弟弟刘勉,是我父亲的护卫,我父亲对他根本不设防。你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替刘勉当个差,想要算计我父亲还不简单?比方给他饮食里下点蒙汗药,让他睡上一上午不就结了。”
刘勖这个汗啊,心说给自己老子下蒙汗药,您是亲生的么?但总算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卑职遵命就是!”
“嗯。”朱瞻基点点头,扶起他道:“事成之后,如果被查出是你干的,怎么办?”
“卑职自然死咬着是汉王指使的,我是汉王安插在殿下身边的奸细!”刘勖自然不笨,不然太孙也不会委以重任。“打死我也不会招出爷的!”他很清楚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嗯。”朱瞻基扶着他的肩,泪水满眶道:“孤不会再让刘勉遭遇危险,我会让他开枝散叶,再过继一房到你这边,让你也能香火不断……”
“多谢殿下!”刘勖含着泪,深深一礼,便退出营帐,待天黑直奔京城而去。
銮驾在扬州弃马乘船,千帆蔽日,浩浩荡荡进入长江,很快便金陵在望了。
这些日子,可把朱高炽给忙坏了,他知道父皇好大喜功、却又讲究节俭,因此到时候的凯旋典礼如何办得隆重而又花费不巨?还有随后的宴会该如何准备,细到每一曲歌舞每一道菜,他都要亲自验过才放心……终于在典礼的前一天下午,把所有事情都敲定,又会同礼部、鸿胪寺的官员,宫里的太监一起重新推敲一遍,确定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太子殿下这才松了口气。
待从皇宫返回东宫,朱高炽看了看更漏,已经是四更天了,只能睡一个来时辰,便又得起床准备了。因为已经是子夜了,他没有回寝宫惊动太子妃,便在书房凑合着就寝了。谁知道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明日的典礼不能出岔子,还要面临父皇的雷霆之怒,换了谁也都睡不着。
但不睡一会儿,明天昏头昏脑出了岔子就更惨了,朱高炽唤一声外头伺候的人,便见是侍卫刘勉进来了。
“张宝呢?”太子问道,张宝是当值的贴身太监。
“回太子爷,张宝熬不住了,卑职以为爷睡下了,一会儿醒不了,斗胆劝他先去眯瞪一会儿,”刘勉忙请罪道:“我这就去叫他起来。”
“不用了,这段时间他也跟着熬坏了。”太子的仁厚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能让你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孤有些失眠,你给我倒一碗苏合酒吧。”
“是。”刘勉赶紧出去倒酒,不一会儿,端着一碗黄色的酒汤回来了。朱高炽接过来,呷了一口,微微皱眉,但还是一口气全都喝下去,又接过茶碗漱漱口,对刘勉点头道:“有劳了,孤再试试。”
待朱高炽平躺下,刘勉便吹灭了灯,躬身告退,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别说,这药酒还真管用,不一会儿,朱高炽便觉着晕晕乎乎,沉沉睡死过去。
翌日卯时正刻,一轮红日窜出江面,映红了美丽的金陵城。
三声炮响后,一队队兵丁举着戈矛列队从各处军营走出来,出了金川门,沿从燕子矶到龙江口,二三十里的江边列阵,每隔二十丈远,还扎起一座彩楼,彩楼用黄绸旋裹着柏叶灿花,既能装饰又有瞭望作用。
到了龙江口,这里更是扎起了几百座首尾相连的彩门,全用金黄色的菊花装饰,金灿灿、富丽堂皇,好一番盛世气象!这场面非但让那些外国外藩的使节大开眼界,就连京城的王公贵族也暗暗咋舌,太子殿下是能人啊,花钱不算多,却能整出这样的气象来……只是这都快辰时了,怎么还没见太子殿下的身影?
虽然以太子之尊,来得比众人迟一些也是应当,但大家都来了快一个时辰,他还不露面,未免有些过了吧……
人们正议论纷纷,突然听到燕子矶方向传来号角声,登时都激动起来,那是皇上座舰驾到的信号啊!
“皇上到了?”文臣班中明显惊慌起来,皇上到了,可太子还没到呢?
“这是怎么搞的?”蹇义这样八风不动的老尚书,都急得直捋胡子道:“太子为何还没到?”
杨士奇和杨溥对视一眼,前者压低声道:“已经派人去催了,许是什么事耽误了。”
“什么事能有迎驾重要?”蹇义急坏了:“要是待会儿皇上见不到太子,麻烦可就大了!”
“老天官少安毋躁,”杨溥轻声安慰道:“殿下肯定也得到消息了,就是现在往这赶也来得及。”
“千万……”蹇义叹口气道:“别出岔子。”
但是世上事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盏茶工夫,去报信的官员匆匆回来,一脸见鬼的神情,凑到杨士奇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杨士奇登时面色大变,对蹇义道:“太子宿醉不醒,来太医都弄不醒他!”
“什么?”蹇义眼前一黑,要不是边上人扶住,就掉到江里了。
“这怎么可能!”“这可如何是好?”文官们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这时候,一阵江风吹开了江面上的雾气,一艘插满旌旗的五层巨舰,在数百艘四层巨舰的护卫下,以一种突如其来,却又泰山压顶的气势,出现在人们眼前。
“皇上驾到了!”岸上人们忙紧张起来,各就各位,乐队奏响了凯旋的乐章,士兵们摆开迎候的阵势,彩棚前的文武百官、公卿大臣、各国使节也纷纷归位,依序站立,大气都不敢喘,迎接大明至尊的凯旋!
朱棣一身龙袍,头戴翼善冠,手扶着腰间的宝剑,凭栏往岸上望去,只见庄严的乐声中,他的臣子们如被割的稻子一样,齐刷刷向自己倒伏,听他们齐齐高呼:“臣等恭迎圣驾!臣等恭贺圣上凯旋!”
此情此景,由不得人不志得意满,朱棣手捋胡须,暗暗得意地笑笑,但当他的目光扫过群臣后,笑容却在皇帝脸上凝固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危局
楼船巨舰缓缓靠岸,乐队高奏凯乐声中,一队队大汉将军踏着楼梯下船,大明皇帝朱棣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乐声停下,朱棣那威严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
“谢皇上!”众大臣起身,待皇帝步下楼梯,定国公徐景昌跪着奉上三杯酒水。本来这应该是太子的差事,但此刻太子缺席,只好让他先顶上了。
看一眼自己的妻侄,朱棣强压下不快,端起酒杯祭了天地祖宗,又让徐景昌给自己摘了披风,算是完成‘解战袍’的仪式……这也该是太子来做的。
立时乐声重奏,朱棣登上銮舆,在文武大臣的扈从下,往城门方向缓缓行去。
大街上,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锅粥,百姓的欢呼声、恭迎声此起彼伏,朱棣淡淡笑着朝臣民们招手,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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