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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4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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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贼擒王呢?”魏源还不死心,又问道。

“杀了唐天德也不解决问题。”柳升依然摇头,无奈道:“白莲教的情况十分复杂,坛口众多,山头林立,杀了一个唐天德,又会冒出一群张天德、李天德、王天德、刘天德来……”

“听说唐天德称王之后,在一个叫黑翦的谋士帮助下,正在整编军队,统合部下,成功之后应该会好很多吧?”魏源轻声道。

“老夫从不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而且那黑翦是个人物,短短一两个月,便协助刘俊将胶东收入囊下,如今又得到唐天德的重用,真让他完成整军,恐怕青州军会实力大增,到时候咱们别说击败他们,能不能守住济南城都说不定。”柳升手中的树枝,在品字右下方的一个‘口’上使劲划拉起来,郁闷道:“他妈的,白莲教真他妈邪性,怎么就蹦出这么个人物来?”

“怎么听侯爷这意思,咱们不光急不得,而且还拖不得?”魏源低声说道。

“谁说不是呢!真他娘的操蛋啊!要不老子能愁成这样?”柳升愁眉苦脸道:“也不知王贤那兔崽子躲在哪里享清闲?老子是在替他受罪啊!”说着狠狠啐一口,抬头死死盯着魏源道:“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快快告诉我!”

安远侯说完,一把攥住柳升的手腕,魏源疼得龇牙咧嘴,连声道:“你快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你说我就放手,你不说就不放!”柳升咬牙切齿道。

“我真不知道啊!”魏源额头满是汗水,嘶嘶倒吸着冷气道:“王贤他似乎谁都不信任,从来都是让人给我带话,并不曾告诉我他现在的……真实情况……”

“这么说,连你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柳升双眉一挑,手上力气不由又重了一分。

魏源感觉自己手臂都要断掉了,声音发颤道:“能确定他活着,而且依然可以掌控锦衣卫,不过也仅此而已……”

“这浑小子,到底搞什么名堂?!”柳升大惑不解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躲起来算几个意思?”

“他自然有他的道理……”魏源轻声说道:“而且你让他找谁报仇?如何报仇?”

“唔……”柳升不再埋怨王贤了。三个多月前的葫芦谷惨案,世人皆以为是郭义轻敌冒进,王贤救援中伏,结果导致全军覆没,让王贤非但赔上了一干兄弟和自家的性命,近十年来积攒的传奇名声也付之东流……但柳升这种既是天子心腹,又是山东将军的高层,自然知道葫芦谷之败其实另有蹊跷,真要追究起来,汉王、赵王乃至当今圣上,都可算是导致惨案的罪魁祸首……而这三位,王贤一个都没法报仇……

柳升曾扪心自问,若是异地处之,不知自己能不能承受住王贤的痛苦和憋屈,每次的答案都是——不能!所以王贤此刻就算隐姓埋名,自此不再出山,柳升都觉着十分正常。

“那他最近,有没有给你捎信过来?”柳升巴望着魏源,有些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

“有。我就是来给你送信的。”魏源已经脸色苍白,快要支撑不住了:“你再不放手,我就说不出话了……”

“哦!”柳升赶忙松开铁钳似的手掌,搓着手赔笑道:“快说快说,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说……嘶……”魏源看着手腕上四个铁青的指印,气不打一处来道:“让我一定说服你,等上一个月再出兵,到时候必将马到成功!”

“哦?”柳升双眼一亮,又想去抓魏源的手臂,魏源这次学精了,赶忙甩开手,险险躲开了柳升的爪子。柳升一抓落空,讪讪地笑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理由?”

“没有。”魏源摇摇头,轻声道:“只说了这几句,没有解释一个字……”

“他奶奶的,这是给老子下命令啊!”柳升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老子是侯爵,他是伯爵,也不解释原因就想让老子听他的,门都没有!”

“反正我把话带到了。”魏源甩了甩依旧酸麻的手臂:“听不听是侯爷的事儿。”

“你也太不负责了,王贤不是让你说服我吗?”柳升瞪着魏源。

“侯爷的见识远胜下官,根本不需要下官多费口舌。”魏源淡淡道:“况且下官不能仅凭他寥寥几句,就极力阻挠侯爷出兵,这是误国害军之举。”

“呵呵。”柳升终于从栏杆上站起来,拍拍屁股笑道:“小魏啊,你将来是要当国老的!”

“侯爷,请三思而后行。”魏源轻声说道。

“火都烧到屁股了,三思个球!”柳升却大手一挥道:“老子信得过王贤,就听他的,再缓一个月!”说完伸着懒腰往里走道:“他奶奶的,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老子还真是有福气咧!”

“侯爷,那皇上那边咋办?”魏源追两步,站住脚问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柳升摇头晃脑说道。

“那皇上会不会让汉王取而代之?”魏源在柳升身后高声问道。

柳升听了,转回头看看魏源,狡黠地眨眨眼道:“你说,王贤可能只给你一个传信吗?”

“这个……”魏源有些明白了,恍然道:“你是说他会设法帮侯爷顶住压力?”

“嘿!老夫是侯爵,岂用他一个伯爵顶在前头?”柳升怪笑一声道:“老夫也有一帮兄弟替我说话,何况我自己也不是哑巴,还可以跟皇上上书,好好说说心里话!”说完朝魏源一招手,笑道:“好容易去了块心病,走,喝酒去!”

“下官还有事,下官告辞了……”魏源自然敬谢不敏,赶忙逃走了。

第一千零零六章无计可施

柳升的奏章,很快送到京城,朱棣看完后,将他的奏本重重拍在几案上,破口大骂道:“好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谁给柳升的胆子!”说着猛地一把扫落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怒不可遏道:“莫非他也以为,朕真的可欺不成?!”

“皇爷爷息怒,安远侯可能真有不得以的苦衷……”朱瞻基硬着头皮劝解道。

“你闭嘴!”朱棣罕见的一点不给太孙面子,冷喝道:“朕的旨意不容任何人忤逆!”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赵王见机,马上煽风点火道:“父皇,柳升魏源之流已经被白莲教吓破胆子,唯恐重蹈郭义、王贤的覆辙,因此龟缩在济南城不敢出战,根本不顾皇上的颜面和国家的安危了!”

“朕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朱棣阴沉着脸,看向三位大学士道。

“皇上对柳升说……”金幼孜轻声应道:“十日之内不出兵,便退位让贤。”

“就这么办吧……”朱棣垂下眼睑,神情阴沉道:“拟旨,着免去柳升钦差山东巡抚一职,任命……”

朱棣说话时,上书房中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神情各异地等待皇帝说出那个名字。

“任命汉王朱高煦为行总督山东军政王,负责一切剿匪安民事宜,节制境内文武,便宜行事,事毕去职,仍返旧藩……”朱棣越说越有气无力,到最后居然让人感到皇帝身上,深深的疲惫……

听了皇上的话,朱瞻基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沮丧,几位大学士也神情苦涩,几位公侯面无表情,赵王自然眉梢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皇爷爷,请三思啊……”朱瞻基艰难说道,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努力一把,哪怕是徒劳的努力。

“不要多说了,朕给过机会了,是你们不珍惜……”朱棣摇摇头,索然无味道:“怪不得别人,更怪不得朕。”

“是啊太孙殿下,您将来可是要为君的,怎么能总是打自个儿的小算盘,不顾祖宗的社稷呢?”赵王忍不住说几句风凉话,见皇上催促还愣在那里的当值大学士道:“金学士,还不快点承诏?”

“是,臣遵旨。”金幼孜赶忙跪下接旨。

“退下吧……”朱棣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些各怀鬼胎的臣子了。

“臣等告退……”众王公大臣只好行礼告退。

出来上书房,赵王满面春风,向众人拱拱手,便在这萧索的秋风中,踩着满地的菊花离去了。

待几位公侯也相继离开后,三位大学士来到神情郁郁的朱瞻基面前。

“殿下。”杨荣拱拱手,轻声问道:“可还有翻盘的希望?”

“……”朱瞻基迟疑了一下,似乎想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皇爷爷圣意已决,不可能改变了……”

三位大学士是什么样的人,一眼就看出朱瞻基心里藏着话没说!

“殿下,您应该知道,一旦汉王出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金幼孜沉声说道:“真要到了那么一天,对臣等来说,无非就是归隐田园,不食周粟而已。但到时,恐怕天下之大,就将没有殿下的容身之处了!”

“哎……”朱瞻基像被重锤击中心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胭红,好一会儿才在杨士奇的搀扶下站定,双眼一片纠结道:“孤知道,都知道,让孤好好想想……”

“殿下一定要速做决断,如果有办法,就得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来!”杨士奇扶着朱瞻基,在他耳边沉声说道:“臣等会设法将旨意拖延一日,殿下好自为之!”

“孤知道了……”朱瞻基点点头,谢绝了杨士奇的搀扶,失魂落魄地走出宫门,一屁股坐在抬舆上,便紧闭双目,神情晦明晦暗地思想斗争起来。

看着朱瞻基的抬舆渐渐远去,三位大学士暗暗叹气,如果太孙殿下有办法却不去尽力,让汉王猛虎出闸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赵王回到王府,样貌俊秀的小太监赶忙上前,替王爷除去笨重的朝服,换上薄如蝉翼的轻纱。外头已经秋凉,王府房中却温暖如春,赵王殿下赤着双脚也不觉着冷。

“王爷,汤已备好,要不要先沐浴?”小太监一边帮赵王解开发髻,一边轻声问道。

赵王满头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他微微摇头,面带微笑道:“今天有要事,为孤准备笔墨。”

“是。”小太监柔声应下,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王府中赵王常用之物自然时刻齐备,转眼间,王爷钟爱的浣花笺、玄机墨、文姬笔、易安砚便整整齐齐在书桌前摆好。

貌若处子的小太监轻轻为赵王磨好了墨,赵王便款款上前,左手捻住右手的广袖,然后才伸手提笔,在散发着幽香的薛涛笺上写下简简单单一行字:

仲兄钧鉴:幸不辱使命,天使不日即到。昆弟顿首拜上。

写完,赵王便搁下笔,马上有小太监上前,将信纸小心拿起吹干,折成方胜形状送入信封之中。又有小太监奉上烧软的漆棒,赵王亲自用了火漆,便交给一名精干的太监道:“火速送往乐安州。”

那太监领命而去,小太监奉上玉瓷盆,赵王细细洗净了手,一拢长发,轻轻吁口气道:“终于了了心事,可以安心看戏了。”

这边赵王如释重负,那边朱瞻基却满面愁容,今年春天他已经大婚,皇太孙妃不是他一直牵肠挂肚的银铃,而是一名普通官员的女儿胡氏。这是来自皇帝的指婚,朱瞻基虽然不敢不接受,心里却一直十分憋屈。

加之朱棣选择胡氏,是因为她为人忠厚善良、举止庄重、无媚顺态,说白了就是从相貌到举动都十分庄重,没有一丝引人遐想的可能。所以婚后朱瞻基一直十分冷落太孙妃,成婚当夜就从正寝出来,至今一直独居在后花园一处幽静的小院中。

此刻,朱瞻基站在院中假山上,看着落叶不时掉入池塘,明明是十分有诗意的静谧画面,他耳边却全是杨士奇三人的声音:

‘殿下,一旦汉王出山,将来天下之大,恐怕没有殿下的容身之处……’

‘殿下一定要速做决断,如果有办法,就得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来!’

‘臣等会设法将旨意拖延一日,殿下好自为之!’

朱瞻基心烦意乱极了!正如三位大学士所猜测的那样,他确实有话没说——就在昨天夜里,锦衣卫送来了一封没头没尾的密信,上头只有八个字‘坚持一月就有变化’。

朱瞻基知道,这封信是王贤送来的,他也相信王贤绝不会无的放矢,可那家伙除了这八个字,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信息透露,朱瞻基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何处,正在做什么,为何如此有信心!这让太孙殿下如何跟皇上开口?实在是有口难言啊!

到底如何跟皇上开口,朱瞻基想了一夜,一点头绪都没有,谁知今日面圣过后,情况愈发糟糕,朱棣居然已经下旨命汉王为山东总督王了!一想到汉王即将猛虎出闸,制霸山东,经营数载必将尾大不掉,连皇爷爷都无可奈何!

一旦将来皇帝不虞,汉王必将进逼京城,到时候天下将无人能制此獠,自己和父亲恐怕要难逃建文的覆辙了!

“殿下,天黑夜凉了,咱们进屋吧……”朱瞻基的奉御太监昌盛,捧着一件披风,立在太孙身后。见朱瞻基毫无反应,昌盛只好又唤了一声:“殿下……”

“哦?!”朱瞻基猛然惊醒过来。虽然已是深秋,寒意凛冽,他却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回过神来的太孙殿下,一拳重重打在假山上,登时鲜血崩流,把昌盛吓了一跳,赶忙扯下汗巾,上前给朱瞻基包扎。

钻心的刺痛反而让太孙殿下清醒起来,只见他咬牙切齿道:“绝对不行!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殿下,您这下伤得可不轻,得赶紧传太医。”昌盛看着汗巾都被血浸透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不打紧,赶紧备车!”朱瞻基却不以为意,把手一挥道:“孤王要出门!”

“殿下,还是先传太医吧。”昌盛劝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少啰唆!”朱瞻基声调陡然提高道:“赶紧备车!”

“是……”昌盛不敢再啰唣,赶紧下去让人备车。

片刻工夫,车备好了,朱瞻基上车时,还是看到了昌盛请来的太医。太孙殿下眉头皱了皱,终究没有说话,便弯腰上了马车。

太医也躬身上车,跪在太孙面前,为他仔细包扎伤口。马车四壁上各有一盏宫灯,亮度虽然不如白天,但也足够让太医看清了。

“殿下,咱们去哪?”护卫朱瞻基的是秦押,如今他已经成为太孙府的侍卫长,与府军前卫彻底脱离关系了。

“去……”朱瞻基说了一个字,便陷入了沉默,秦押等了好长一会儿,才听他微不可闻道:“东宫……”

“是!”听了太孙的话,秦押神情一动,立即沉声下令道:“去东宫!”

第一千零零七章唯一的办法

太孙府和东宫的距离不算太远,盏茶工夫便到了,但朱瞻基分府之后,回来的次数并不太多。

这还是他母亲太子妃张氏,一干弟弟妹妹都已经抵京入住东宫的原因,当初他母亲还没到北京时,他根本就不踏足这里一步!

是以东宫的侍卫,看到太孙的车驾都十分惊喜,守门太监赶紧进去禀报太子妃,说太孙回来了!

彼时太子和太子妃正在莳花厅用晚膳,太子妃闻讯先是一喜,旋即又沉下脸,淡淡道:“至于吗?嚷嚷什么?他爱回来不回来。”

“哎,是……”守门太监知道这是因为太子也在场,太子妃要照顾太子的感受,便低下头,悄然退了出去。

“……”太监一出去,莳花厅里一阵沉默,太子胡乱扒了两口饭,便搁下碗,扶着桌子想要起身。

张氏的手却按在了太子的胳膊上,太子皱眉看向太子妃,却见她眼里满是乞求。

太子素来与张氏相敬如宾,张氏也从无逾矩之举,此刻做出如此举动,自然在心里压抑太久,实在是已经忍不住了。

“殿下,还要和他置气到什么时候?”张氏眼里已经有了泪花,轻声哀求道。

“哎……”太子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这时朱瞻基进来,看到父母坐在桌旁等着自己,赶忙一撩衣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道:“儿臣给父亲,母妃请安。”

“起来吧。”太子自然不会吭声,说话的是张氏:“你来干什么?”

“儿臣一是给父亲、母妃请安,二是……”太孙抬头看看太子,低声道:“来向父亲请罪。”

“不敢当。”太子哼一声,朱高炽宅心仁厚、性情温柔,但不代表他没有火气,尤其是对这个离心离德,公然和自己唱对台戏的儿子,太子实在是平和不起来。

“之前都是儿臣的错,儿臣知道错了……”对太子的反应,朱瞻基一点都不意外,低头请罪道。

“哼……”太子又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张氏却接过话去,笑道:“好了好了,父子还有隔夜仇,既然基儿知道错了,殿下就原谅他这会吧。”说着瞪太孙一眼道:“要是以后再敢对你父亲不敬,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了!”

“儿臣知道了。”朱瞻基乖乖点头。

见他态度十分端正,张氏很是欣慰道:“用过晚饭了没?”

“未曾。”朱瞻基摇摇头。

“坐下来一起用膳吧。”张氏说一声,宫女见太子殿下也没反对,赶紧给太孙搬来椅子,添上餐具,又端来瓷盆洗手。

朱瞻基坐下后,刚吃了几口饭,太子便缓缓起身道:“孤用好了,去书房看书。”

“父亲。”朱瞻基赶忙将口中的饭菜吐在净桶中,起身说道:“儿臣还有要事请教。”

朱高炽身形顿了顿,便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你先用膳,吃完了饭去书房就是。”张氏心疼儿子,见太子离去,赶紧拉着朱瞻基坐下,一边亲自给他布菜,一边微笑道:“你父亲嘴硬心软,知道他在这里,你吃不好饭,才会先离开的。”

“是,父亲向来疼爱儿臣,都是儿臣的不对。”朱瞻基低下头接着吃饭。其实他心里有事,根本吃不下去,但为了让张氏放心,朱瞻基还是大口大口地扒饭。

狼吞虎咽吃完一餐饭,朱瞻基便跟张氏说要去书房找太子,张氏巴不得这父子俩能好好谈谈,把误会解开,不要再继续冷战下去了。是以很痛快就放了人,而且还耳提面命嘱咐他,千万要收着脾气,不要再顶撞父亲了。

朱瞻基自然满口答应,暂时拜别了母亲,来到东宫书房门口。到了门口刚要敲门,朱瞻基的动作却停住了,他突然变得踯躅起来,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敲这个门。

“进来吧。”这时却听到里头太子的声音。

“父亲。”朱瞻基推开门,进去,便见太子手里拿着本书,两眼正看着自己。

朱瞻基束手立在炕前,太子持书坐在炕上,父子俩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父亲,我们父子遇到大麻烦了……”最后还是朱瞻基轻声说道。

“你是说,你二叔要出山了?”朱高炽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秋日深潭般的平静。

“是。”朱瞻基略略有些吃惊,太子自从见疑于皇上,便一直大门紧闭,谢绝外客,似乎是充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但显然,太子殿下的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几个时辰便知晓了那道才刚刚定下,还未发出的旨意。

但此刻不是吃惊的时候,因为当皇帝倾向于汉王时,朱瞻基和太子便又成了成败与共的关系,太子越厉害,对朱瞻基来说就越有利。

“不知父亲有何高见?”朱瞻基轻声问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的。”朱高炽神情萧索道:“要是仲德在就好了。”

“仲德。”朱瞻基顿一顿,轻声道:“昨天让人给我捎了句话。”

“什么话?”朱高炽的双目登时就亮了,他使劲攥着书卷,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

“一共就八个字。”朱瞻基轻声道:“坚持一月,就有办法。除此之外,再没有只言片语了。”

“这就够了!仲德说得够清楚了!”朱高炽说着,皱眉看向朱瞻基道:“你既然昨天就收到仲德的信,为何今日不阻拦皇上的任命?”

“我拦了。”朱瞻基无奈道:“可是根本拦不住。”

“你没有尽力!”朱高炽把书往桌上重重一搁,再次按捺不住火气道:“上次就是这样,私心太重,浅尝辄止,一遇到阻力就缩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朱瞻基今天是来跟太子商量对策的,自然说什么都得受着。他强迫自己点头道:“父亲教训的是,可现在皇爷爷已经下旨,木已成舟,如之奈何?”

“旨意颁布了吗?”朱高炽抬起眼睑,目光锐利道。

“尚未。”朱瞻基摇头。

“那就还有希望!”朱高炽沉声道。

“可是皇爷爷圣意已决,而且亲口起草了任命我二叔的旨意,又怎么可能收回?”朱瞻基大摇其头道。

“是可以的,只要你能豁出去!”朱高炽淡淡道:“明日是上朝的日子,估计三位大学士应当会设法将旨意拖到朝会后再发出去吧。”

“是。”朱瞻基点点头,他没想到自己素来有些瞧不起的父亲,居然能如同亲见一般,猜到杨士奇等人的举动。不由大为好奇地问道:“父亲是如何得知的?”

“孤和他们共事十多年,还是可以猜到几分的。”朱高炽说得平淡,但言语中透出的分量,却压得朱瞻基有些抬不起头——他感觉太子似乎在说,小子,你现在倚仗的都是我的人!

“豁得出去?”朱瞻基轻声问道:“请父亲赐教。”

“把你最值钱的押上台面。”太子殿下沉声说道。

“我最值钱的……”朱瞻基想一想,面色煞白道:“就是这个太孙的身份了。”

“那就把这个身份押上。”太子看着朱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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