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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4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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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全听公爷的吩咐!”朱瞻基并不在意张辅语气中的疏离,大喜过望道。

“首先,今日之事要妥善收尾。”张辅叹了口气道:“哭陵之后发生的事情,脱离了微臣原本的计划,勋贵们打死了文官,把好容易争来的正当性,彻底毁掉了。”

“勋贵们也是憋屈太久,情绪难以控制……”朱瞻基轻声说道。

“最先挑头的,好像是薛桓他们几个,打起来之后,事态才无法控制……”张辅看着朱瞻基幽幽说道:“殿下有遗诏在身,好像也是薛桓告诉我家老二的吧?”

“公爷是什么意思?”朱瞻基目光闪烁道:“莫非怀疑是我在背后捣鬼?”

“不敢。”张辅不咸不淡地摇摇头,自顾自道:“只是让他们这一捣乱,微臣的计划已经破产,想要用最小的代价达到我们的目的是不可能了。”说着他看看朱瞻基,目光中大有深意道:“殿下,您做好承担社稷的准备了吗?”

虽然张辅的语气无比平淡,朱瞻基却听得血脉贲张,重重点头道:“孤已经准备好了!”

不错,今日的勋贵行凶事件,是在朱瞻基的授意下挑起的。原因是他不满意张辅的计划,按张辅的意思,只要逼迫皇帝低头,干掉大学士,恢复永乐制度就可以了。并没有要让朱高炽下台的意思。

朱瞻基当然不能认同,他折腾来折腾去,不就是为了当皇帝?所以暗中捣鬼,破坏了张辅的计划……

眼下,十几名朝廷命官遇害,几十上百名官员受伤,皇帝就是再软弱,也必须要严惩武将,更不可能对他们让步,否则天下还有谁会把皇帝放在眼里?

朱瞻基这是将计就计,逼着勋贵们跟自己走上一条道……

“孤已经准备好了!”朱瞻基又重复一遍。

“但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张辅叹了口气道:“我们最大的倚仗,就是殿下手中的遗诏。可遗诏一旦公布,皇上和镇国公势必会拼死一搏。”说着他看看朱瞻基道:“殿下以为我们能否战胜他们?”

“他们两人联手,我们赢不了。但分而击之,我们胜算不小。”朱瞻基沉吟道:“如今王贤自我放逐,远在山东,正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

“那依殿下之见,应该先动哪头?”张辅又问道。

“按常理说,应当先剪除羽翼爪牙,但现在这种时候,我父皇还有那些文官都指着王贤救命呢,就算爆出他弑君的铁证,他们也会视若无睹。”朱瞻基苦涩道:“我父皇和那些大学士可不是蠢货……”

“这么说,王贤是动不了的。”张辅缓缓问道:“只能先动皇上了?”

“不错,我父皇退位之后,我们将先帝遗诏大白天下,再抖出王贤杀害皇子皇孙,谋害大行皇帝的罪状,他就死路一条了。”朱瞻基点点头,杀气腾腾道。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昔日的情分。

“有道理,但必须确保两件事,第一,政变时,我们的军队能控制京城,至少皇城要在我们手中。”张辅点头道:“第二,政变时,王贤必须是远离京城,毫无察觉的状态,绝不能给他提前布置的机会。”显然,王贤谋篇布局、后发制人的能力让英国公极为忌惮。

过往,不知多少大人物自以为胜券在握,却在最后时刻被王贤一举翻盘,连底裤都输了进去。英国公不想重蹈他们的覆辙,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王贤不在京城,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快刀斩乱麻!不给他谋划的时机!

“公爷所言极是。”朱瞻基十分认同,沉声说道:“不过眼下京中局势紧张,王贤想必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这边,长陵这一出很快就会传到他耳边,他立即回京也有可能!”

“绝对不能让他回京!”一直稳重如山的英国公,一下子变了脸色,厉声说道:“王贤回京,万事休矣!”可见那位昔日的晚辈后生,给了堂堂大明第一国公多大的压力?

“上次金幼孜请他回京,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朱瞻基轻声道:“看起来,他一点也不想给父皇和文官们当枪使、背黑锅,彻底和公爷你们撕破脸。”

“不错,镇国公是聪明人,而且十分讲义气,如有可能,微臣不希望和他成为敌人。”英国公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不过发生了长陵这些事,他还能在济南待得住吗?”

“那就给他待下去的理由。”朱瞻基当机立断的能力,要比他的父皇出色不少。“同时减少父皇他们对他的渴求!”

“没听错的话,殿下是想让我们示弱退让?”英国公微微变了脸色。

“这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让父皇他们减少危机感,不会向王贤开出天价,换他回归!”朱瞻基沉声说道:“而且恕我直言,勋贵们眼下的认识仍不统一,很多人只是想出出气,发泄一下而已。只有把他们逼上绝路,才会铁了心跟咱们干到底!”

“……”张辅定定地看着朱瞻基,好一会才点点头,轻声道:“殿下英明……”

“好!”得到张辅认可,朱瞻基兴奋地摩拳擦掌道:“就这么办吧!”

“时候不早了,殿下快回去吧。”张辅看看远处渐渐安静下来的众勋贵,低声道:“至于遗诏的真相,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好!那我就放心了!”朱瞻基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对策

感恩殿,朱高炽只留下杨溥和自己说话。对这位在最恶劣的年代竭力保护自己的杨师傅,朱高炽还是很相信的,至少相信他的私心会少一点。

“杨师傅。”朱高炽倚靠在枕头上,神情落寞地回忆道:“当初在潜邸时,父皇、我那些兄弟还有勋贵们,全都不怀好意,朕的日子很不好过,记得当时你安慰我说,忍辱负重,熬到当上皇帝,就没有人敢针对我了……”说着看看杨溥道:“现在,朕终于是皇帝了,但处境好像依然没有改变……”

“这个……”杨溥想了一下,缓缓摇头道:“其实是有很大的好转,至少先帝和汉王、赵王已经不在了。”说着他轻声安慰皇帝道:“眼下,只不过是那些勋贵不甘心失败,最后的挣扎罢了。皇帝千万不要被这黎明前的黑夜给唬住。”

“呵呵……杨师傅还是那么会安慰人……”朱高炽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微臣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杨溥笑笑道。

“不过这黎明前的黑夜,十分地难熬啊……”朱高炽也笑了笑,苦涩道:“勋贵、旧制、恶法,其实是三面一体,除旧制、废恶法,就一定会摧毁勋贵们的利益,也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拼死反击,除非朕放弃改革,不管社稷存亡和百姓死活,否则,和他们必有一战。”

“臣等愿为皇上马前卒,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看到皇帝愁肠百结,杨溥热泪盈眶,满脸惭愧道:“只可惜生死相搏之时,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百无一用!”说着他提高声调,如杜鹃啼血道:“皇上,还是得把王贤给请回来啊!”

“不要这样说,这不是你们的错……”朱高炽也流着热泪,拉住杨溥的手道:“你们是治世的能臣,不是用在乱局上的材料。”说完,他却无限惆怅地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的投向南方,那里是王贤所在的方向。

面对着勋贵们的逼宫,朱高炽倍感无助,倍感想念远在济南的王贤……

“皇上,这种时候不要再顾忌臣等的感受了,还要以大局为重啊!速速召王贤回京护驾吧!”比起杨荣杨士奇等人,杨溥确实要更为皇帝考虑一些。

“朕年前不是刚派金幼孜去过吗?”朱高炽无奈道:“结果王贤直接把他轰了回来。”

“按说死者为大,老臣不该说金学士的不是,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杨溥沉声道:“金学士等人素来对王贤戒心深沉,把他当成头号大敌,对他的提防甚至超过勋贵。这次金学士去山东请人,空口白牙,什么条件也不给,可谓毫无诚意!换了老臣也一样不会回来!恕老臣直言,恐怕当时金学士就没安什么好心,是想通过这种策略来离间皇上和镇国公的关系。”

“金学士用心不会那么险恶的……”朱高炽摇摇头,叹口气道:“不过,上次确实是朕想简单了,王贤回来,是要替朕跟勋贵们斗到底的,不给他足够的保证,他岂敢拿身家性命开玩笑?”

“皇上所言甚是。”杨溥躬身请命道:“老臣愿意再赴济南,只要皇上拿出最大的诚意,老臣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把王贤请回京城。”

“那就有劳杨师傅了。”朱高炽点点头,问道:“以杨师傅之见,何谓最大的诚意?”

“王贤最大的顾虑,无非是勋贵们在军中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会让人防不胜防!”杨溥沉声道:“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唯有废除互不统属的五府兵制,恢复洪武初年的大都督府,节制天下军队!天下军队皆由大都督统帅,军中谁敢抗衡?要是当上这个大都督,王贤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唔……”朱高炽没想到杨溥居然抛出这么个大炸弹,一时甚至感觉不到头疼,整个人陷入沉思道:“这可是件大事,天大的事……”

“皇上,微臣已经在心中计较多日,此事绝对可以让镇国公满意。而且从根本上有利于皇上!”杨溥沉声说道:“在王贤将五军都督府拆散重建的过程中,自然会完成对勋贵将门的清洗。虽然这样会让镇国公的势力十分膨胀,但一来,他夺走了勋贵将门的利益,必然会遭到他们的记恨,使他很难得到人心,也就生不出野心。”

顿一顿,杨溥接着道:“二来跟一个人斗,总好于跟一个集团斗。等到将来陛下飞鸟尽、良弓藏的时候,王贤孤家寡人,还不是皇上想怎么安置都可以?”

“……”朱高炽目光闪烁,显然被杨溥说动了不少。但兹事体大,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同意,将引起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且很难说,这种变化对自己和皇家,最终会有利还是不利……

杨溥该说的都说了,便静静侍立在一旁,等待皇帝拿定主意。

这个主意实在不好拿,朱高炽寻思了小半个时辰,依然举棋不定。直到太监进来通禀:“皇上,大殿下回来了。”朱瞻基如今依然是太孙身份,不仅他自己觉得尴尬,旁人也觉得别扭,遂不约而同改称他为大殿下。只是他们不知道,这称呼更让朱瞻基恼火。

“杨师傅先回去歇息,你说的事情让朕好好想想。”朱高炽看看杨溥,轻声道:“朕百无是处,唯有一样尚可自傲,就是看人的眼光。”他像是在对自己强调,又像是对杨溥说明道:“朕绝不相信王贤会做篡国贼子,所以朕如果用他,就绝不会想着坑他。”说着,洪熙皇帝面露苦涩笑容道:“我皇家坑了他太多次,只要朕坑他一次,就再也别想得到他的忠诚了……”

“皇上用人不疑、仁者无敌。”杨溥深深一揖,躬身退下。

杨溥退下后,朱瞻基出现在感恩殿中。和杨溥的谈话耗尽了皇帝的精力,朱高炽昏昏沉沉躺在龙床上,眼看着殿顶的藻井,幽幽问道:“他们怎么说?”

“回禀父皇,勋贵们一时冲动,惹出这样的泼天大祸,已然是怕了,只希望皇上能宽恕他们的罪过……”朱瞻基看看朱高炽,并未发现皇帝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便继续道:“另外他们守着先帝的梓宫,是怕有人破坏,并非阻拦什么。父皇可以随时派人去检查……”

“哼!”朱高炽这才冷哼一声道:“恐怕,现在什么也查不出来了吧……”

“父皇要是这样认为,儿臣也没有办法。”朱瞻基别过头去,闷声道:“总之明日安厝,应该出不了岔子,儿臣幸不辱使命,父皇保重龙体,早些安寝吧。”

“你也早点歇息吧……”朱高炽微微点头,垂下眼皮。

朱瞻基看着闭上眼的父皇,双眼一眨不眨,好一会才无声地退下。

朱瞻基一走,朱高炽就睁开眼睛,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儿子目光中的寒意,心中五味杂陈,彻夜难眠。

第二天,风停雪霁,万寿山彻骨严寒。

尽管昨日刚刚发生了哭陵闹剧和行凶惨剧,但大行皇帝的安厝礼还是得继续进行。毕竟不把老皇帝埋到土里,所有人都没法回家……

长陵中的气氛,要比昨日更像葬礼,鼻青脸肿的文官们,不用酝酿情绪就可以哭得撕心裂肺,甚至不少人直接哭晕过去。勋贵们也不遑多让,中气十足的哭声在山谷中回响不绝,震得树枝上的落雪,扑扑簌簌掉个不停。

朱高炽却感觉十分腻味,因为这帮家伙是借着先帝的葬礼哭他们自个儿。但皇帝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发泄一下的好机会,想想自己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当上了皇帝,本想着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结果却搞得天怒人怨,里外都不是人。洪熙皇帝就痛不欲生,也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比昨天响亮十倍的哭声,让大行皇帝终于消了怨气,总之当一百二十八名锦衣卫重新将绳索穿过大杠,然后在军官的号令下一齐向上发力时,那昨日里怎么也抬不动的金丝楠木大棺,被毫无阻碍地抬了起来!

洪熙皇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礼部尚书唯恐再生变故,直接跳过几个无关紧要的仪式,命人赶紧将大行皇帝的棺椁入土为安。

棺椁被锦衣卫抬入地宫,又有官兵抬入一百余口柏木棺材,里头是为永乐皇帝殉葬的太监宫嫔……本来朝野中有声音,要让徐妙锦也给先帝殉葬,但在这件事上,各方大佬十分罕见的态度一致,提议之人遭到严惩,再也没人敢提这件事……

当随葬的器物也送入地宫,工匠便放下地宫巨大的石门,然后破坏机关,开始填上封土……

叱咤风云三十年,横压世间二十载的永乐大帝,终于彻底告别了人间……

然后,洪熙皇帝和他的大臣们片刻不留,离开了长陵,离开了万寿山,归心似箭地返回京城。

所有人都清楚,长陵的纷争只是预演,真正的大战回到京城才会打响!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檄文

返京路上,朱高炽将杨溥叫到銮舆上,对他一番面授机宜。然后杨溥便在一队锦衣卫的护送下脱离了队伍,星夜南下。

杨溥的行踪没有逃过朱瞻基和张辅的眼睛,两人立即判断出,他是被皇帝派去请王贤出山的。

“殿下觉着,杨学士此去可否成功?”张辅和朱瞻基并骑前行,在这段行军路上并不扎眼。

“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出诸葛亮。”朱瞻基冷笑道:“这才第二回吧?恐怕还得无功而返。”

“哦,殿下这见解另辟蹊径,倒是很有道理。”张辅看起来心情不错,呵呵笑起来。

“我都是瞎掰的……”朱瞻基也笑起来。

说是说,做是做,俩人的手下很快脱离队伍,紧随杨溥而去……朱瞻基和张辅给他们的任务,是密切关注王贤的动向,必要时可动用所有力量,延阻王贤回京。

次日,送葬的队伍回京,更大的葬礼开始了……

一回到京城,文官们便折腾起来,为金幼孜等十余名被勋贵殴打致死的官员,举行声势浩大的丧葬仪式。杨士奇、杨荣等人费尽口舌,说服了蹇义、夏元吉等老臣,以内阁、六部、都察院的名义,来操办这场葬礼。

一般来讲,哪个衙门的官员死在任上,通常会以本衙的名义,为死去的官员举行一场公祭仪式,这也算是旧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还从未有过朝廷各主要衙门一同举行公祭的先例!

但文官们前所未有的同仇敌忾,坚持说所有的文官都是受害者,所有的文官衙门都要举行公祭。而且不止京城,地方的衙门也一样要加入进来,举国皆哀,才能告慰死难的官员,震慑行凶的歹徒!

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也是文官们制定的全国公祭日。这天人在京城的文官,无论官职大小、在职还是闲散,通通来到位于棋盘天街的公祭地点。这条大明朝最繁华的街市,已经被挽幛挽联、纸人纸马填满,素纸素花把整条棋盘天街堆砌的一片缟白。参加公祭的官员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在会台前摩肩接踵,把个棋盘天街挤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百姓都没地方插脚,只能爬上天街两旁的房顶,家雀一般排成一排,兴致勃勃地看着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官老爷,摇身变成了悲情无比的受害者……

“这可是百年一见的稀罕景。”老百姓兴高采烈、七嘴八舌。

“可不,年前公侯老爷们刚为阳武侯公祭了一场,这转过年来,文官老爷们就回敬一场规模大上十倍的!有魄力!有意思!”

“阳武侯那场谁都没捞着看,只是道听途说,还是文官们敞亮,放在棋盘街上,让咱们看个过瘾!”

“你丫就光知道看热闹,大明朝的文武之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是文官们在造势!造势懂吗?”京城里,从来不缺身在市井、心怀天下的明白人。

“俺就知道造屎,造不出势来。”那被他指责的汉子摸着脑袋,瓮声瓮气道。

引得一众百姓捧腹大笑,不少人险些从屋上笑跌下来……

老百姓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让祭台上的高官们颇为不快。若非想要扩大公祭的影响,早就让顺天府的官差把那些刁民赶走了。

这次公祭的发起者杨士奇却不以为意,对这次公祭能造出这么大声势来,他已经十分满意。这次借着祭奠金幼孜等遇难官员,一盘散沙的文官们终于团结起来,众口一词地讨伐勋贵武将的暴行。而且更重要的是,文官们是团结在内阁旗下,而不是六部……杨士奇就是要把这次公祭大会,变成讨伐大会、誓师大会、会盟大会。至于盟主,自然是内阁,是他杨士奇大学士。

除此之外,杨士奇还有一点点私心,他看一眼位于祭台正中央金幼孜的牌位,心道:‘幼孜老弟,我是对不起你,不过让你享受这古往今来头一份的哀荣,咱们也算扯平了,就不要再怀恨了,早点去投胎吧……’

杨士奇这些日子,一直被噩梦纠缠,只要一合眼就会出现全身是血的金幼孜,哀嚎着向他索命……

正在胡思乱想,杨士奇听到一声云板脆响,知道公祭正式开始,赶忙收摄心神,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公祭上。

棋盘天街上,水泄不通地挤满了两三千名大小文官,外围是好几万来看热闹的百姓,那声云板响过,嘈杂的人声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高台上那十余口黑木棺材。

哀乐响起,数千官员一起致祭默哀,场面十分震撼。待官员们起身,司仪宣布由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杨士奇,代表所有官员致悼词。

杨士奇向前一步,看着台下黑压压的文官,所有文官无论官阶大小,都齐刷刷抬头仰望着他。杨士奇心中竟涌起豪情万丈,这就是他想要的人生!

收拾起不合时宜的豪情,恢复了满脸的哀容,杨士奇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吟诵起他精心炮制的祭文。

“洪熙元年二月初二,故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金公、故兵部右侍郎翟公、故礼部员外郎陈公……故都察院监察御史谢公等十二位同僚好友之丧,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杨士奇为文以祭曰:金公幼孜,名善,以字行,号退庵。江西峡江人。建文二年进士,授户科给事中……”

介绍完十二名官员的生平,杨士奇话锋一转,慷慨激昂起来道:“此十二公于同日而亡,盖当日长陵之内,勋贵行凶,杀害诸公于先帝灵前者也!呜呼呜呼,金公诸位本乃社稷之臣,遭逢明主,但思报效、不惜己身,只求有功于社稷,造福于万民!不期触怒权贵,横遭毒手,顿做枉死之鬼!呜呼呜呼,满腔才华付诸东流,忠臣之血浸染皇陵!其状之惨、其情之悲,三代以降,盖所未闻!”

“予犹记诸公被害时,簪缨勋贵之人化身禽兽,围杀我等文臣毫无人性,堂堂皇陵化作修罗之场,天子眼前变为人间地狱……”

然后杨士奇描述起当日的情形,听得那些当日不在现场的官员悲痛不已。那些当日在场,惨遭毒打的官员,更是痛哭流涕、痛不欲生,引得场中哭声连成一片。

场外,百姓也听的震惊不已,难以想象那些养尊处优的公侯伯爷,怎么会化身为吃人的猛兽?但事实摆在眼前,金幼孜这十二人就是被他们打死的!

“嗟乎!勋贵凶残野蛮、无法无天,凌迫君上于前,残杀大臣于后,翻遍史书,前所未见!”杨士奇念到这里,已经变成声嘶力竭的呼喊,只见他神情狰狞扭曲,双目血红,几近疯狂之态!

“严惩凶手!为同僚报仇!”杨士奇的表演,彻底调动起台下人的情绪,有官员声嘶力竭呐喊起来,马上引来千百人一同呼喊:“严惩凶手!报仇报仇!”

“不错!我辈乃朝廷命官,代天子守牧天下,岂能沦为砧上之肉,任人宰割?!”杨士奇激动地丢掉手中祭文,高举着手臂呼号道。

“不能!不能!”官员们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杨士奇所控制,就像被点燃的火药筒,再不复往日的斯文优雅,一个个双目充血,捶胸顿足,愤怒的情绪能把天空点燃!

“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退让,因为我们已经退无可退!再退一步,天下之大,也没有我等立锥之地了!”杨士奇咆哮道:“我们要从今日起开始罢朝!什么时候凶手伏法,什么时候再回衙门!”

“罢朝!罢朝!凶手不死,绝不还朝!”官员们齐声高喊着,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

这样说也不正确,至少蹇义夏元吉等老臣就大惊失色,因为罢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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