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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随轻)-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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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是很奇怪,若真有奏疏封送朝廷,具体内容怎会轻易泄露出来?如果确实是泄露,那只能说明是写奏疏的人故意外泄的。
但若假设奏疏确有其事,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应该承认,三方联手弹劾的杀伤力很强,估计是趁他李佑不在扬州城的两个月里酝酿出来的,只等他一回到扬州就全力发动,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放在平常,他李佑早要变成热锅蚂蚁了。但现在不一样啊,他刚刚立有不可磨灭的盖世功勋,奖赏都还没有下来,属于出笼的馒头正热乎,远远没有过气。选在这个时候三位大人就联名向朝廷弹劾自己,这是吃了什么脑残药?
一句话,无论出于什么考虑,朝廷是不会把几天前才立下大功的先进典型查处的,而且是必须要维护住的。这可是刚刚救了祖陵龙脉国运的人,若随即就获罪,那是开祖宗的玩笑么。
丁运使、罗知府、顾主事三个人中,有一个头脑发昏还情有可原,但不可能全体变成弱智啊,而且还是弱智到故意将奏疏泄露出来传的满城风雨。
所以流言只能是流言?亦或是另有阴谋?到底是什么阴谋?精明机变的李大人抓破了头皮,依旧想不通猜不透。
正当此时,金百万使人来下了请帖,道是收到几幅董其昌真迹,请贤婿今晚过府一鉴。
对此李佑暗笑,金百万大概是听到流言后坐不住了,就这点定性是怎么当上大盐枭的?换成别人,李佑便任由他去,而且要借机考验其心性,不过这老丈人是现在的重点拉拢对象,还是很有必要安抚其心的。
当日散衙后,李大人排起久违两月的风光仪仗,前呼后拥吆三喝四的去了城东金宅。
金百万没有很正式的在前堂会见,只以家人之礼,将女婿引到后院一处周围遍植各色菊花的雅阁里。
在淡淡的菊香中,李佑踏入阁中,却见里头早有人来到。定睛一看,原来是盐运司的高运同。
都不曾想到会遇见对方,李佑很诧异,高运同也很诧异。只有金百万笑道:“都是亲戚,哪有解不开的扣子。贤婿去淮南之前,与高兄多有误会,今夜老夫作一个中人,为二位说和如何?”
高运同上次被李佑扫面子扫的至今还难堪,态度冷淡道:“没什么好说和的。”
此人不过是个砧板上的鱼肉而已,等长公主殿下大势席卷时,注定要扫入垃圾堆的。李佑冷哼一声道:“你家四公子绑架官眷,至今逍遥法外、尚未归案,须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愿他不要在扬州城里露面。”
高运同不屑道:“你马上就是丧家之犬了,还敢在此大话。”
这话有意思,李佑闻言立刻试探道:“你是说盐漕府三家联手弹劾本官么?那只不过是流言而已,你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上弹章。”
高运同哈哈大笑道:“那不是流言,弹章已经发至京师,便不惧叫你知道!传播出去,为的就是让百姓知晓,提早打掉你的威风!”
金百万本想劝合,但听到这里,便闭住了嘴,他也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确定了这桩事实,但李佑该糊涂的还是很糊涂,“区区几封捕风捉影的弹章,就能在这个时候扳倒本官?真为你们所不智也!”
“少年人,别自大幼稚了,你有后台不假,但你在朝中也有劲敌!将本地各衙门都招惹的忍无可忍,谁能护住你,谁又好护着你?至少这扬州城,你是呆不下去了!其他地方,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李佑张嘴欲言,高运同又得意的打断了李佑道:“你是想说你有民望么?民望在这时候毫无用处!民望是用来锦上添花的,但绝不是能够雪中送炭的!倚仗后台一味逞强好胜,那是为官之道么,这次给你一个教训!”
见对方得意之下废话许多,李佑渐渐确定了一件事,好像,仿佛,似乎高运同不知道自己刚刚立下了护陵和平叛两件功勋?心情古怪的问道:“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天意么?”
“什么天意?你还相信这个?”高运同嗤之以鼻。
李佑又扭头望向老丈人,“你相信本官有天意么?”
金百万一脸迷茫,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才是,天意这个东西,谁敢说自己有?
靠,李佑以手加额,耗费无数脑细胞想了一整天也没想出来他们搞什么鬼,原来是这种情况!
这年头消息传递除了公文外,都是以月为单位的。原来淮泗地区二十天前的事情,尚未传到扬州城!而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他,一直没想到这点,还以为他的英勇事迹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呢。
再细想也不奇怪,淮南洪灾肆虐,商旅断绝,行人不至,消息自然不通。他李佑只怕是最近为数不多的在泗州盱眙和扬州之间往来的人。即使还有别人,也对那些敏感事情不是很了解,毕竟涉及到了龙脉和谋反这样的事。
此外虽然各种奏报诏书不少,但仅限于京师和盱眙之间,没有明发天下。而另两个最大知情人杨抚台和尚知县如今仍在盱眙安抚流民,没工夫到各地传播小道消息。
至于李大人自己则出于稳妥考虑,担心闲人很多的扬州城产生什么不好把握的流言。比如万一出现了封伯封侯的流言,而最后只有锦衣卫,那反而对声望是个打击。所以他只对刘娘子和几个师爷略略透露了一些情况,并叮嘱在封赏正式到达前先不要乱传消息。
还有一个原因,扬州人热衷于江南特别是苏州风尚,对江北其他穷苦地区的消息不感兴趣。更别说丁运使、罗知府这些脱离了人民群众的官老爷,听到流言本身就比民众慢一拍。
“好大一个阴谋啊……”李大人悠悠感慨道。
第五集 牧守江北 第374章 更猛烈的流言
想明白前因后果,李佑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从昨天起就疑神疑鬼的猜测内情,原来真相就是这么简单。担心了这许久,其实就如沸汤泼雪而已。
盐漕府三家突然袭击的想法很好,联合弹劾很得力,如同泰山压顶势不可挡,很可惜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他们并不知道当前李大人拥有了功勋光环,减免伤害效果百分之百,有效期至少半年,谁弹劾也动摇不了分毫。
当然,若纵观历史就会发现,功臣结局很倒霉的数不胜数,毕竟人的记忆总是渐忘的。但至少在初期,功臣总会到种种优待和纵容,现如今的李大人就处在这个阶段。
在因为无知者无畏而得意洋洋的高运同面前,唯一清楚真相的李大人表情十分纠结。是现在就说出来让高大人绝望呢,还是等待他慢慢的后知后觉?哪一种情况最能让他心碎心痛心伤?
不过李佑的纠结神情落在高运同眼里,那就是失败者的绝望与痛苦。他冷笑几声,不再理睬李佑,卷起桌上画轴,对金百万道:“告辞了。”
目送高运同出了房门,李佑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你这……”金百万将亲家送走,回转到阁中后欲言又止,不知说什么好,显是心情也极为矛盾。这个出色女婿与盐运司那边为何如此不对盘啊,不然整合起来该是多么完美的关系网,如今倒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李佑本想耍点花招“考验”一下金百万的立场,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又自行压了下去,因为他“考验”不起,只有小白才会无脑的不看对象动辄试探考验别人。
要知道,金百万不是他手下,没有义务接受什么考验,勉强考验只会让金百万留下芥蒂。你不能责怪一个理性人在信息不完整时没有做出正确抉择。
即使金百万面对“困境”动摇了而疏远他,又能如何?到最后他李佑仍需要金百万为助力,此时考验不考验有何用处?
金百万这样实力到了一定地步的人自然也拥有了改变立场的资本和权利,不能用所谓的“道德”和“感情”来苛求。与其去探究他现在的选择,还不如留个好念想。
于是李佑对金百万道:“你不必为本官担心,他们不过是土鸡瓦犬而已!”
金百万听到女婿的话颇为惊愕,在他眼里这个女婿向来自信满满掌握一切的样子,可是目前的局面是一边倒的,实在不是表现自信的时候罢?
“本官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天意!”李佑高深莫测的扔下这句话,回了县衙。
金百万皱眉不语,他对官场体制也是略懂一二的,现在女婿处境说是四面楚歌也差不多了,他委实想不出女婿会有什么打破局面的法子。
一夜无话,次日李佑才在后堂坐定,负责本地人事务的胡师爷便急忙进来,建议道:“如城中今人心惶惶,皆以为东主即将离去,东主须得辟谣才是。不然只怕影响东主施政。”
李佑大笑几声,摇头道:“辟什么谣?不必!”
胡师爷闻言疑惑不已,“不辟谣?东主是何意思?”
“你认为本地士绅百姓希望本官离去么?”
“东主广施仁政,如同慈父惠母,深得人心,江都县民绝对不肯放东主离去的。”胡师爷半是拍马半是认真的答道。
李佑又问道:“以本官在泗州的功勋,你说本官会遭遇朝廷处置么?”
“自然不会。”
“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到了朝廷钦差到达扬州封赏本官时,为本官前途忧心忡忡的本城百姓听闻此事,会不会感到十分惊喜,甚至于异常兴奋?”
“必然会的。”
“那就让惊喜来的更猛烈一些罢!”李佑信心十足道。
先前他一直担忧盐漕府三家衙署有什么阴谋诡计,因为看不透而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看清了局面,晓得因果,自然再没顾虑,还有什么不敢为的?有机会刷名望时,不刷白不刷,忍一段时间流言又算什么。
当然刷名望是讲究技术的,多少人装模作样反而适得其反,不过李大人在这方面的见识超越了时代,自然无往而不利。
上辈子作为一个网文爱好者,李佑看过不知多少爽书。当然深知欲扬先抑的规律,那就是阳光总在风雨后,高潮必在憋屈后,没有压抑的铺垫,哪来的爽到极点的高潮?
这个规律同样适用于现在的情景,扬州城本籍百姓就相当于看书的读者,而他李佑就是作者或者导演。
所以此刻,没有压抑剧情也要制造出压抑剧情,没有憋屈桥段也要安排出憋屈桥段,这样才能在高潮时刻出现最情绪化的效果,在百姓心目中炮制出最强烈的狂热!再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不历尽艰难怎么懂得珍惜他这个李青天?
让流言来的更猛烈罢!
打定了主意,李县尊便叫来印工,印制了若干纸单。又叫来若干衙役,人手发给一张纸单,并交给他们一个很光荣的任务,记下纸上内容,然后更加变本加厉的去散布那些不利流言!将他李佑说的越倒霉越好!
例如:“李大人这次真完蛋了,钦差大人已经在路上,要锁拿他进京问罪!”
又如:“人亡政息,李大人上任以来推行的新政只怕要一个个被取消了!”
还有:“这次盐运司和府衙打通了太后的关节,李大人的官位必然不保了!”
这些胥役之徒,去做好事执行力不咋地,但让他们去干坏事,执行力绝对出乎意料的高,散布流言效果还不错。
而且还产生了一个附带作用,扬州城民众觉得连县衙衙役都不看好李大人了,对李佑的前途更加悲观,心里忍不住的哀叹。当然那些盐商们是继续奔走相告并开宴庆贺的。
在短短几日内,扬州几处酒楼里连续发生了本籍与寄籍斗殴的事件。
不要觉得扬州城百姓幼稚,几条流言就能把他们情绪调动了。要知道,这年头百姓最盼望的是什么?就是本地来一位青天大老爷。
国朝地方治理的个人色彩很浓,一个地方百姓过的舒坦不舒坦,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地方官的个人素质。
来了青天,百姓就要庆幸,青天老爷离任时百姓哭着喊着挽留确实有很多都是真心的,一方面是舍不得,另一方面就是对未来的担忧,谁知道下一任是个什么样的老爷?
但要来了为非作歹刮地皮的恶官,百姓就遭殃受罪了。当然,大多数地方官都是普通之辈,但总没有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受百姓欢迎。
对于扬州城百姓而言,李县尊是敢于征收盐商富豪重税减轻本地人负担的李县尊,是刑案公正赏罚分明没有贪赃枉法的李县尊,是不横征暴敛刮地皮的李县尊,是重视读书人发银子大方的李县尊。
综合起来,李大人真真是当之无愧的青天大老爷,而且五十年难遇这个级别的。如果有可能,满城百姓是愿意让李大人担任一辈子江都县县尊的,因为只怕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县尊大老爷了。别的不提,除了李大人之外谁敢对盐商这个群体下手?
所以李大人的去留动向十分牵动人心,全县数十万士绅百姓的情绪也被各种流言挑动的忽惊忽忧,忽上忽下。这并不是流言有多么高明,是百姓太过于在意李大人的去留问题了。
这时代的百姓还是单纯啊,李佑感慨道,没有二十一世纪网络上那么多怀疑一切的诛心论者。不然就凭衙役主动上街散布流言这一点,就要被网民抓住质疑并喷到死。
又过了些日子,泗州那边的消息渐渐传到扬州,流言稍稍平息,扬州百姓也放下了心。听说李大人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朝廷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罢。
这样不行!文喜见山不喜平,平淡无波折绝对是乏味的!
衙役不好再用了,李佑便又将自己家中仆役全数打发到街上酒楼店肆去,散步新版本的各种流言。
不得不说,扬州城百姓实在太关心李大人的去向了,与这有关的流言立刻就会成为热门话题。
“朝廷对于李大人擅自水淹泗州很不满,要惩治他!”
“泗州万余军民上血书状告李大人,朝廷担心民乱,要拿李大人平民愤啊!”
“抚台与李大人在盱眙县发生了激烈冲突,大战三百回合却无可奈何,一怒便到朝廷那里进了谗言要拿下李大人!”
“要有封赏,诏书早该来了,拖延至今,说明李大人其罪难逃!对了,前来捉拿李大人的钦差真在路上,现在已经到了淮安府,有人亲眼见到的。”
满城民众微微放松的心情,又被吊了起来。那些寄籍盐商们也无所适从的惴惴不安,七上八下的念叨,这该死的李佑到底还走不走了?
然而在盐运司、府衙、瓜洲仓署里,有几位大人的心情却是直线下沉,仿佛和泗州城一样沉到了湖底。
他们对流言的分辨能力远超无知小民,很明白新版本流言都是扯淡的,只有那李佑的功绩才是实实在在的。然而这却意味着,他们成了妄图撼动英雄的小丑。
就在昨天,他们还认为虚张声势的李佑是小丑,一夜之间,角色逆转。
第五集 牧守江北 第375章 钦差到
十一月初九,一骑快马冲进流言密布的扬州城,直到县衙门前才勒住马头。马上骑士对着门禁喝道:“我乃钦差先行官!速速领我去见贵县老爷!”
听到钦差二字,县衙门口看热闹的闲人登时议论起来。近日城中流言四起,什么说法都有,如今钦差驾到,自然就一锤定音了。李大人究竟命运如何,终于到了决断时候。
那先行官见了李佑,行礼后将牌票递上,禀报道:“钦差朱大人已到高邮盂城驿,据此有两日路程。约莫明日到邵伯驿,后日抵达扬州城。”
李佑查看牌票,果然是前来宣布朝廷对自己封赏的。钦差不是别人,正是老交情礼部员外郎朱放鹤先生。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如今,可算来了,李佑心情大悦,胜利果实不到手里总是不安心。
朱副郎真是个绝佳人选,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要知道,李大人救的是朱家祖陵,而朱放鹤具有文官和远房宗室双重身份,以他为钦差,既可以代表朝廷封赏,又有代表天家致谢的意思。
“天使驾到,本县官吏士绅俱会出迎。”李佑笑容满面的表态道。
先行官又要求道:“不止贵县,扬州知府也要接旨,烦请告知让府尊一起出迎。”
朱放鹤先生带了不止一道旨意,还有罗知府的份?李大人对此有小小的讶异,但很快就明白了,这既在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便挥挥手打发衙役立刻去府衙通知迎接钦差的事情。
钦差即将到达扬州的消息,在满城各衙署各官吏的心中掀起了波澜。
得知自己也要接旨,罗知府不住的长吁短叹,默默地令家人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去。
其实朝廷天使到来,这并不令众人奇怪,就凭李佑那功勋,朝廷绝对要派遣专门钦差前来封赏表彰,不可能一纸诏书便打发了事。
但是让罗知府也去接旨,就比较值得深思了。上个月罗知府与盐、漕衙门同时上疏弹劾李佑,闹得满城风雨。现在钦差将要到达封赏李佑,那么罗知府就是陪衬,八成朝廷要处置罗知府以抚慰功臣了。
不过联手弹劾李佑的是盐、漕、府三大衙署,为什么只有罗知府遭殃?这也很好解释。
盐政与漕运属于朝廷直属的外派衙门,与地方上直接干系不大。若与地方起了冲突,冷处理就好,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各管各的而已。
但府衙与县衙的关系就不同了,正经的直接上下级,事事都连在一起的。用不恰当的比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若知县足够强势,府县之间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那想冷处理都不能,怎么也掰扯不开的。江北官场中人谁都明白,现在的扬州府就是如此局面。李佑暂时不好处罚,从小道消息看,也不会离开扬州,那么朝廷大概要通过打罗知府的板子来解决矛盾了。
闲话不提,时间一晃就到了十一日。
这天从清早起,李大人便率领县衙所有官吏,来到东门外码头上等候钦差。等县衙官吏和本地士绅列好了队形时,那被钦差点名来接旨罗知府也意气消沉的出现了,连带着府衙众人同样无精打采的,仿佛在县衙同行面前抬不起头。
李佑并没有上前去见礼,只是遥遥的对罗府尊拱了拱手。总算要将这个碍事的上司赶走了,虽然他已经被自己压制的没有什么伤害力了,但天天有这么一只苍蝇晃来晃去也挺烦的。
又过了不久,盐运司一干官员也出现在码头上,丁运使与高运同均在内。虽然接旨的只有李佑和罗府尊,但钦差驾到扬州,他们盐运司若在城中稳坐钓鱼台显然也不合适,那就有点骄狂失礼了,还是要出来迎接以示尊敬的。
官场中人都晓得今日李佑要讨一个大彩,但扬州百姓却还在为流言困扰,在各种以假乱真的谣言唬弄下辨不清真相。得知今日将有钦差驾到决定李县尊的命运,便有大批百姓自发涌到东门外围观情况。
环视周围越来越密的人群,李佑福至心灵,吩咐几个衙役立刻回县衙将备好的香案等物事搬过来。
天近午时,一艘大官船缓缓靠了岸,随即船头船尾站出四个吹手,响亮的唢呐声响彻码头。县衙备好的班子登时也鼓乐齐鸣,一时间码头上热闹非凡。
钦差大人在随员的簇拥下从船舱出来,李佑站在岸上看的真切,这钦差确实是朱放鹤先生。
朱放鹤站稳了身形,朝岸上望去,却吓了一跳。他身为钦差,所到之处出来官吏、缙绅、士人、乡老等几百个迎接都不算奇怪,但眼前这岸上人山人海,从河边到城墙脚下有一里远近,密密麻麻不知站了多少人,阵仗也太大了。
等钦差下了船,李佑见礼道:“放鹤先生许久不见了,风采一如往昔。”
朱副郎笑道:“贤弟立下大功,为兄与有荣焉,特此借花献佛,为贤弟道贺。”
府衙和盐运司众人也上前与钦差见面,寒暄过后,朱钦差指着周围道:“何须惊扰民众,还是散了罢。”
十几个衙役便分头到四周人群前方喝道:“钦差老爷发话了,散去散去!”
此时北边最靠近官员们的一片人群里,忽然齐刷刷跪倒了几十人,有老者叩首高声道:“小民等有话说与钦差大老爷听,李公到任以来保境安民,实乃在世青天也!近日流言四起,直指李公,小民等日夜忧叹,不知朝廷如何处置。今日前来,非欲困扰钦差,只盼朝廷不负忠良,褒扬贤臣!”
随即周围的人群成片成片跪倒,黑压压的从运河边码头一直到城脚。高呼声此起彼伏,有喊青天的,有喊扬州不可无李公的,有喊朝廷的,虽然杂乱无章却字字发于内心。
朱放鹤笑容渐渐收起,被震撼的久久不能语。他虽是宗室,其实血缘与皇室远的快八竿子打不着了,从小生在民间,与平民无异,不是没有见识的书呆子。
他知道眼前这场面意味着什么,那代表着非常深厚的民心和极高的声望。国朝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地方官,屈指可数!
不像是蓄意作伪的啊,这李贤弟才上任半年,便能满城归心,果非常人也!朱放鹤心里惊叹。在京城时,从来没有发现过他有这种治理地方的才华啊。
作为扬州府正堂,罗星野大人心里十分嫉妒。但随即想道,这其实与他无关了,反正他过了今天估计就要离开扬州城。
李佑本人也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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