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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随轻)-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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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而言之,李佑判断的最大依据还是四个字——很像自己,所以必然是个可用之才。
  想至此,李大人的冷脸忽然融化了,和颜悦色的对陆大使点点头,指着旁边座位道:“坐下回话!”
  对此陆元广不但没有如沐春风,反而心头惴惴,只用半边屁股挨了椅子,不敢真正坐实了。亦不知道自己大礼在前,讲理再后,能应付得了李佥宪否?
  他听说过传闻,这李佥宪官风严毅刚肃,驭下从不假辞色,对上与阁老尚书也常常御前抗辞。兼之心机奇诡莫测,出手又狠又准,是一等一的神见鬼愁难缠人物。
  虽然李佑很少主动拉拢过谁,但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亲切地起了话头问道:“贵司是哪里人?”
  “下官镇江人。”
  李佑抚掌笑道:“与本官乡里虚江县相去不远也,不过区区百里水程,原来同属江南一脉。”
  陆大使是个很聪明机警的人,但现在也糊涂了,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李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那些庙堂大佬们都未必镇得住他,自己又何德何能……
  “阁下又是何出身?”李佑学着印象里那些老官场套近乎的方式,又慢悠悠的问道。似乎又破了戒,李佥宪在官场与人交谈,从来不谈功名和出身,今天破天荒头一次询问别人。
  陆大使暗道莫非李佥宪笑里藏刀的要查自己的跟脚?硬着头皮答道:“下官是景和四年庚戌科举人。”
  李佑抚掌笑道:“原来与我的老师是同一年举人,只是不同省而已!”
  陆元广无语,这八竿子打得着边么?李大人也太可怕了,他的双眼已经擦得够亮,但到目前也看不透李大人究竟有什么谋算,不愧是以诡异难测闻名。
  “敢问阁下在部选时,因何晋身?当时乃是许阁老任天官,说不得还有什么缘故。”
  面对李佑漫无目的的话家常,陆大使满心思虑越想越多,感到吃不住力。一咬牙亮了底牌,“下官与秉笔太监段公公乃是同乡,昔年有过往来。承蒙段公公抬举,得以选了大使。”
  “段知恩?”李佑讶道,笑容嘎然而止。宣课分司大使这样的缺,当然不是一般门路可以得到的,他李佑也有很多猜想,却没想到陆元广的门路直接就是天子大伴段知恩。
  天子大伴四个字在本朝有什么意义,无需多言,通了段知恩的关节,就相当于搭上了天子。陆元广这样的人,又不需要什么名声,有实惠就行。
  这墙角不好挖,难度很大啊,李佑暗暗叹道。顿感索然无趣,起身道:“你前几日连坐罚没的行商中,扣押了一个虚江客商,本官要问他话。你把他移送到本官那里去,不得有误!”
  陆元广毫不犹豫的应声道:“上差有命,下官立刻就将人送到!”又主动说:“连同他那被罚没的货物,一同移交给上差查证!”
  李佑又叹口气,这人真是太合用了,便挥手道:“不必送了,放了便可。”
  送走了李大人,陆元广反思自己言行,却产生些许懊悔,今天似乎有点不妥哪!
  想来李大人年少,只怕最重的是面子。他抱着查问过错的挑剔心态而来,自己却表现的过于滴水不漏,可能会让李大人觉得是刻意针对他,但又只能无可奈何,以致于要产生没面子的憋屈之感。
  这反而不美,还不如故意出点不大不小的差错,让李大人不痛不痒的问责一番比较好,这样李大人心里也许会比较痛快。
  陆大使又想起,今后万一传出去流言说,李大人在宣课分司铩羽而归,拿一个小小九品无可奈何,那他的大麻烦就到了!不肯善罢甘休的李大人绝非他所能抵抗得了的。
  不行!要亡羊补牢!陆元广下了决心,明天去向李大人请罪,将潜在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
  按下陆大使的深刻反思不提,李佑回到衙署,韩神婆还在等候消息。李佑对她道:“本官去过宣课分司,已经命那大使放人,你且回会馆去罢!替本官向几位会馆管事问候。”
  韩氏笑颜逐开,千恩万谢,匆匆回了会馆去迎接丈夫。
  又到了傍晚时分,李佑处理完手头公事,正打算回家,却见礼部的朱放鹤先生来访。
  礼部与五军都督府隔着御道和大明门相望,而李佑的总察院衙署位于五军都督府后面,距离很近,所以朱部郎来串个门很方便。只需绕过大明门,沿着西江米巷走几步便可以过来。
  李佑起身拱手道:“近日有冬至大朝这样的盛事,礼部其责重大,放鹤先生还有闲工夫到我这里?”
  “为兄手头紧,所以邀你去本司胡同喝酒!”朱放鹤直抒来意道。
  本司胡同,教坊司所在地也……李佑奇道:“你若手头紧,还去那销金窟作甚?”
  “正因为手头紧,故而才邀请你同去,有你在大概就不用花钱了,说不定她们还要倒贴。”朱部郎答道。
  李佑大笑,“你也是才名满京师的,大可自去,不见得非要拉上我。”
  朱放鹤叹道:“我人老珠黄只能免一半,只有你去可以全免。许久没听过江南玉玲珑的琴曲了,今日想起便心痒。听说她很卖你的面子,连这花名都是出自你的诗词,那便借你的光去白听一次。”
  李佑两年前第一次进京时,江南七艳明噪京师,玉玲珑便是其中之首,还曾想来服侍自己。她能歌善曲,一时为京城之冠,没想到两年过去了还在。
  虽然李佑做官做出状态后,刻意压制了自己在欢场的娱乐活动,但今次最终李大人推辞不得,被朱部郎拉到了本司胡同喝花酒去。
  到了院落中,两人登堂入室,在暖阁中坐定,便有老鸨子前来问候。朱放鹤点名道:“我之前约定过的,玉玲珑姑娘可否得闲?”
  老鸨子派额道:“啊呀,这就可惜了。她被人赎身,正于房中待嫁,所以不好出来接客了。还请老爷谅解。”
  朱部郎一脸的遗憾,“我听说了风声,所以要来欣赏最后一曲,没想道还是来迟了,不想从此竟成绝响。可惜!可惜!”
  没等李佑说话,朱放鹤又指着他说:“此乃苏州李探花也!不知可否请得玉玲珑姑娘出见献曲?”
  老鸨子的眼眸精光暴闪,转身掀了帘子出去,嘴里叫道:“要得要得!李先生少待,老身去去就来!”
  “还是你的招牌好用,请你来不会错的。”朱放鹤得意的对李佑使了个眼色。
  没过多久,门帘晃动,从外面袅袅走入位二九佳人。李佑看去,正是玉玲珑。两年不见,依旧神韵如画,风姿绰约,清艳不俗。
  玉玲珑抱着琴,对着二人微微屈膝行礼,横目扫了李佑几眼。其后一言不发,低头开始调弄琴音,全无妓家生张熟李的热情。
  调试好后,她轻声问道:“老爷想听什么?”
  朱部郎点头道:“今夜专为姑娘技艺而来,但请随意。”
  玉玲珑坐在琴后,闭目片刻。随即素手纤纤,琴声叮咚,拨弄了一会儿,渐渐进入情境,又开始唱起曲词。一张口,嗓音缠绵悱恻,渗透人心。
  “故国乡音竟杳然,浮叶飘萍剧堪怜。斜依芳树岐王第,虚度春华贺老弦。红豆不思行乐夜,锦缠殊忆奉恩年。君何细数梁园事,旧时金粉往如烟。”
  唱着唱着,珠泪涟涟,一滴一滴的落在琴弦上。
  李佑停杯讶然,这首律诗是当初拒绝她服侍所写的,没想到被她编成了曲词。不过也不奇怪,这首诗的词句韵律动人,倒也适合唱出。
  放鹤先生听到入神,沉浸在这凄婉哀怨之中,良久方才醒过来,叹道:“从未听说过,此诗乃何人所作也?”
  李佑低声道:“我两年前写给她的。”
  朱放鹤恍然,下意识评论道:“果然是你写的,之前却不见流传过。锦缠殊忆奉恩年,何其无情也!与白乐天之琵琶行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朱放鹤很快感到此刻不是品评诗词的时候。玉玲珑姑娘从良之前满腹幽怨的对着李佑演唱此诗,以及她的泪目,这才是焦点……
  玉玲珑轻轻擦了擦眼泪,走到二人身前,盈盈一拜,对李佑道:“四年之前,妾身初坠风尘,与李先生相识于虚江花船上,目睹李先生风采惊为天人,蒙赐一首《满庭芳》,自此便以玉玲珑为花名。”
  两年之前,妾身遭人转卖,漂泊至京师。不久偶闻李先生也到了京师,窃以为缘分将至,孰料被李先生拒之门外,并赠“旧时金粉往如烟”一首。
  近日有人相赎,奴家只道从此闭锁深院,永无相会之期。不承想今日复见李先生,居然能鼓琴而歌,以此作别,也是奴家幸事,只恨此生没有缘分了。
  李先生心里大概只道我逢场作戏,但妾身在此愿剖心明示:奴家虽是风尘女子,但过往对李先生绝无逢场作戏之心。今后纵然再不相见,惟愿李先生心中不要将妾身等同于其它风尘姐妹。”
  美人情重,李佑只能叹口气,郑重的对玉玲珑抱拳为礼,像是承诺了什么。
  朱放鹤看看眼前这两人,不由得摇头吟道:“不是樽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此情此景哪。”
  玉玲珑的泪水刹不住的流了出来,冲掉了妆容,又道:“没听过行中谁得过李先生两首诗词,妾身有二已经是得天所幸,今夜再恳请李先生赠离别之词,以慰藉余生。”
  李佑对朱放鹤说道:“你书法好,我说,你写。”房中备有纸笔,朱放鹤便提笔静待。
  李佑诵道:“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朱颜辞镜花辞树,玉玲珑双手颤抖的捏住诗卷,满腹感怀又不知再从何说起,哽咽着拜别李佑,狠心转了身却频频回顾,直至消失在远处的灯火中。
  李佑与朱放鹤立在廊下,目送玉玲珑远去,朱放鹤唏嘘道:“你不留住她么?你要办到应该有法子。”
  “家里没地方住了……”李佑神思飘渺的答道。朱放鹤犹自感慨不已,人间唯有这真情最动人心。
  有几人从旁边月门穿出,路过此处,踉跄不已,看来是喝了不少。中间却有个醉汉不知为何冲出来,直奔李佑而来,但被韩宗挡住了。
  醉汉隔着人叫道:“李典史你还认得我吗!你可是丝毫没变!”
  李典史……这久违的称呼让李大人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看那醉汉确实也眼熟。不过今日见过了韩神婆,再见这个很快就记起来了,是韩神婆的丈夫戴庙祝。应该是刚放出来的,就到这里鬼混?
  “李典史!你也不缺女人,求你离我家娘子远一点!”戴庙祝醉醺醺的喊道。
  朱放鹤从玉玲珑苦情中回过神来,面色古怪的看向李佑:“难怪,难怪……原来换了口味,这不太好罢……良家是涉及名节的……”
  李佑大怒,指使左右道:“让他清醒清醒!”


第六集 名震京师 第518章 伴君如伴虎
  当即有人把戴庙祝按住,韩宗去屋中拿来一碗水,向戴庙祝脸上泼去。
  在这寒夜里,戴庙祝猛然打了个冰凉的激灵,酒意醒了七八分。可是酒醉时的情景还在心里记着,戴庙祝惶惶然张大了嘴,一时间忘了怎么说话。
  与他一道前来的人惴惴上前,对李佑道:“我等皆是虚江县人,戴老兄前日遭了场祸事,今日才被放来。他心情抑郁,我等同乡便请他吃酒解愁,不意冒犯了这位大人……”
  见是同乡,李佑便大度道:“本官乃李佑也,不会与他计较,你们将他带回去罢!”
  人的名树的影,但凡虚江人一听李佑,皆知是何人。那几人恭敬地行过礼,将戴庙祝架了出去。
  李佑与朱放鹤重新回到暖阁内饮酒,老鸨子又满脸期待的探头进来问道:“两位先生还需另寻人陪酒么?”
  李佑正要开口,朱放鹤抢在前面,挥手道:“今夜兴尽,不叨扰了,我在这里说过几句话就走。”
  话是如此说,但朱放鹤随后持杯沉吟不语,面色凝重起来。
  李佑疑惑不已,怎么朱放鹤好似换了个模样似的,莫非……
  他试探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朱放鹤在沉思中下意识的点点头。
  李佑又试探道:“红豆不思行乐夜,锦缠殊忆奉恩年?”
  朱放鹤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李佑便拍案,痛心疾首道:“我看你平日里洒脱豪气的很,怎的遇到此事便也婆婆妈妈,我确定又不会与你争抢,你还信不过我么!她现在已经走了,人身已经属于别人了,你在这里长吁短叹空余恨,有何用处?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心思罢!”
  朱放鹤从沉思中醒过来,很是莫名其妙,“你说的是什么?”
  李佑教诲道:“你若对玉玲珑姑娘别有心思,就不该如此含蓄不露,放开胸怀坦诚一些的好!”
  “谁惦念玉玲珑姑娘?你休要胡乱猜测,我方才心中所想的是天子。”朱放鹤正色驳正道。
  “什么!”李佑大惊失色,骇然道:“你对天子有心思?旧帘子胡同里多得是卖俏小官儿,你又何必……”
  朱放鹤气的满脸通红,“本想与你说说朝中秘事,你再如此夹七夹八的,我就走人了!”
  李佑低头喝酒,只竖起耳朵,并不继续言语。已经把放鹤先生的话头逼了出来,那就不用再多嘴了,不然守着闷葫芦怪无趣的。
  朱放鹤放下酒盅,“圣上要罢去刑部左侍郎常大人……”
  这可不算小动静,李佑收起了心神,仔细静听。
  “缘由就是昏聩无能,办事无方,大言欺君,这说起来,都与你有关系。”
  朱部郎虽没有细说怎么有关系,但李佑猜也猜得出来。在他李佑与刑部纠缠京城司法权的过程中,常侍郎在刑部扮演的是鹰派角色。
  但常侍郎第一次力主接审登闻鼓案件,成了笑话审不下去,要推给圣裁,惹的龙颜不悦;第二次主动奏请追查登闻鼓案件内情,结果归德长公主主动揽去己方责任,而另一边是彭阁老,又让他查不下去。
  这倒霉侍郎两次都是如此虎头蛇尾的一事无成,又不招天子待见,想要罢免他,谁又能说出半点道理反对?至少刑部左侍郎是做不得了。
  常侍郎是彭阁老的亲信和马前卒,这次当了牺牲品,李佑没什么感触,只是暗想那彭阁老这次估计连肠子都悔青了。
  确实,彭阁老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一时手贱耍了点小把戏,结果被有心人利用后,事情持续到现在也不能彻底消停。真是庙堂无小事啊……
  “你可知道会是谁继任刑部左侍郎?”朱放鹤继续爆料道:“在南巡时你见过的,是白翰林白学士!”
  李大人对这个消息的感想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白学士是天子侍从近臣之一,授业的老师。天子亲政后蓄意提拔他是很正常的行为,特别是吃了误将李佑赶出朝堂的教训。
  白学士是正五品,左侍郎是正三品,但这不算什么。翰林这种清流中的清流,得到圣眷后跳级升迁往其他衙门,再正常不过。
  天子罢免常侍郎,还属于比较正常的人事变动,但是让白学士接任刑部左侍郎,就是很意味深长了。
  这是一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究竟是先有罢免常侍郎,然后有白学士接任;还是先有白学士需要进入六部,然后有找借口罢免常侍郎腾位置?
  如果真相是前一种,那无所谓;如果真相是后一种,就值得注意了。作为一名合格朝臣,特别还应该注意到是,从理论上,在国朝做到侍郎就具备了入阁资格。
  虽然近年来形成了尚书入阁的惯例,但是以侍郎身份入直文渊阁,仍旧是具备可行性的制度。如果天子特别信重某人,但急切间提拔不到尚书高位,那么让他以侍郎衔入阁也不是不行。但有人入阁,就要有人出来……
  想至此,李大人明白了,难怪朱放鹤先生脸色凝重。他也明白了,朱放鹤今晚找他主要目的就是说这些,听曲子之类的都是掩人耳目的托辞。
  他低声问道:“以你看来,圣上究竟有没有大动干戈的想法?”
  朱放鹤苦笑着说出一句名言:“莫须有。”
  莫须有就是或许有?这大概是朱部郎所能吐露的最大尺寸了。
  李佑又想起兵部尚书迟迟不定的事情,说不定也是天子统筹考虑在内的。不由得议论道:“天子年不及弱冠,时间在他这边,根本不用急,应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如果刚刚亲政,便如此操切心急,未免让群臣生了警惕之心哪。”
  朱放鹤也叹道:“朝堂争斗虽然常见,但前番刚与太后争过一场,又逢年终岁尾,人心思定啊。对了,在年终前,派往南京查访盐案的钦差要回京,天子还等着这个。”
  单纯从技术角度,李大人给天子这次举动打了九分。
  天子利用彭阁老空前孤立的时机,借势而为的出手罢掉不大不小不至于朝廷震动的常侍郎,然后迅速用亲信补位。此后便进可攻退可守,放出风声观望众臣态度,再相机而动。
  以两淮盐案为武器,至少可以压制住徐首辅不敢乱动,同时等同于悬在户部之上的利剑。
  这彭阁老真成大厦将倾态势了,谁都想从他身上挖一口好处,出现颓势不要紧,但人人都以为他已经衰颓那就要命了。
  李佑敢断定,如果彭阁老真黯然去职,又空出大学士位置。那肯定是白学士再以刑部左侍郎迁户部左侍郎,然后入直文渊阁,补上大学士空位参赞机务。
  但技术归技术,技术之上还有其它因素。现在满朝真的是人心思定,不想生事,天子作为观棋者便足矣,又何苦非要亲自下棋。
  打个比喻,对于满朝重臣而言,刚刚亲政的天子才新入朝堂的外来户。无论在哪里,一个新人过于张扬,势必会引起老人反感,这无关乎立场和道德,是人性的本能反应。
  这也是李大人被袁阁老奏请免朝参,无论敌友都有莫名喜闻乐见之感的原因,也算他抢班夺权付出的代价。
  李大人忽然觉得,他被赶出朝堂,没有当上天子近臣,如今看来反而是好事,现在的天子,远远称不上成熟。更何况若是天子此时让他出动当打手,他怎么办?
  不过李佑还有一点很疑惑,以他目测,天子没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水准,这超常发挥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朱放鹤只说了三个字,“段知恩。”
  李大人闻言不由得感慨连连,太监影响天子,果然比文官有先天优势,这就体会了一次。
  放鹤先生又举头痛饮,连灌了几口酒,才道:“难做!难做!”
  李佑同情的给朱放鹤满上,不用问也知道,朱放鹤作为天子信重的远亲宗室,只怕也被天子使唤去做一些小动作。
  但朱放鹤乃是科举探花,经历是标准的读书入仕道路,文化心理上更近似于士大夫,所以内心才会矛盾,连说几个“难做”。
  李大人忽然体悟到伴君如伴虎的深意。将君理解成虎是最粗浅的境界,其实真正的虎并非这个君,而是围绕着君产生的权力博弈!
  而且,庙堂之上君臣之间的权力博弈往往是没有退路的,不会再有更高层次的大人物控制局面。
  他便很直白的对朱放鹤道:“本官远离朝堂,幸甚幸甚。你说的这些,听过就罢,似乎与我关系不大。倒是你要当心了!”
  说到这里,李大人不禁有点沾沾自喜。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这段时间离开朝堂,恰好躲开这一次,不知少了多少麻烦。
  朱放鹤支着桌子答道:“谁说与你没有关系,你以为我耐着性子与你说了这许多,是奉谁之命?”
  放鹤先生不胜酒力,宿在了此处,而李佑则要回家。老鸨殷勤的将李大人送至院门外,李佑随口问道:“不知玉玲珑落于谁家?”
  “是翰林白学士,倒也算得才子佳人珠联璧合。”


第六集 名震京师 第519章 内市偶遇
  在回去的路上,李佑脑中闪过当初许次辅和卢阁老与他说过的一些话……
  廷推五城提督御史时,有个废掉首辅的机会,但许次辅放过了。对此许次辅的解释是:如今处于交替时期,天子又是少年,喜好兴趣不见得定型,朝臣也没有摸透,而且天子早晚会有自己的洗牌想法。所以在天子亲政初期当首辅风险很大,别人可以躲开不与天子正面相对,但首辅躲不了。
  他李佑打了晏尚书闷棍,将卢老大人送上大学士之位,对此老大人在私下里苦笑连连。也对他说过:太后毕竟不是正牌天子,有许多先天不足,这十年来朝臣习惯了弱势的太后,这回碰到真正的天子,只怕要有个适应期,这时出头未见的是好事。
  朱部郎与两位大佬还真是有差距,李佑比较之后暗道。两位大佬早早就从不同角度对当前状况有所预见,并有意识的规避风险,而放鹤先生事到临头才为此发愁,这就是水平高低的区别了。
  却说在次日,那崇文门宣课分司大使陆元广在司中将今日事务略略处理过后,便进城望大明门而去。盖因李佥宪的五城总院衙署在地标物大明门之西的一条无名的幽静胡同里,据说李佥宪已经向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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