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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随轻)-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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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看钱皇商不说话,微微放了心。他担心钱皇商又扯出王知府的治河之事要包揽物料,那他便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了。不过似乎钱皇商目前还不知道这事。
酒席散了后,钱皇商先走。赵良礼送李佑至大门,单独相处时问道:“势不两立?如此严重?莫非院试之前分守道署门外乱子……”
李佑一瞪眼否认,“与在下无关。”
赵良礼嘿然道:“并非我猜的,我二兄道是幕后少不了你操弄,还说你……”
李佑倒真有些紧张赵良义的看法,这可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官场中人,要被他厌恶了就是一个损失了。“老大人如何看待在下?”
赵良礼想了想,“不去当宰辅九卿可惜了。”
李佑倒吸一口凉气,呛的自己猛烈咳嗽,这算什么评价?他一个吏员出身的小推官哪里当得住,夸张到吓杀人也。
本朝官场上的九卿是什么,不是什么太常寺之类的二流衙门,乃是六部尚书加上都察院都御使、通政司使、大理寺卿三个,合起来就是九卿;至于宰辅就是入阁的大学士。这两种都是文官金字塔最顶层存在。
宰辅九卿……他何德何能?赵二老爷这是喝酒喝昏头了才说的罢?
瞠目结合半晌,李佑回过神来道:“大官人真是爱说戏言。”
赵良礼认真说道:“我二兄或许是戏言罢。他对我说你的作为感觉很熟悉,仔细一想,宛如朝争,与你手法有甚多相似处。凡有朝争,必先串联科道言官以造势,其后发动各种科参弹劾围攻以借势。朝堂之上有才力去操纵此种大势的,无不是宰辅九卿之流。”
这个比喻有意思,朝廷大佬们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啊……李佑无语,赵良义或许是戏言,但也从侧面说明朝廷不安定,不过与他无关就是。
第三集 府城风波 第178章 烈日当空阴云密布
次日,李佑继续领几个衙役在自家当铺门前蹲点,享受着扮猪吃虎痛殴市井无赖的恶趣味,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当然,他可不是真什么都不管不问了,府衙里的消息一样传的到他耳朵中。譬如王知府昨天去拜见石参政,请停筑城事,双方进行了言辞激烈的会谈,但没有什么结果。今天早晨,王知府又再次去见石参政,结果尚不得知。
眼看烈日当空,渐渐热了,已到正午,李推官便收了工请客吃饭。没吃几口,便见自家仆役带着王知府的随从过来找他。
“李大人,你去劝劝我家老爷罢!”那随从叫道。
劝什么?李佑问道:“这话怎讲?”
“我家老爷现在分守道署门外,我等束手无策,杨先生说只有你出面了。”
原来王知府昨日无果而返,今天再去,却被石参政拒之门外,从上午一直到此时,仍在分守道署外苦侯而不肯离去。那石大参也发了狠,就是不见王知府。
当李佑赶至分守道署外面牌楼下,入眼便看到王知府乌纱锦服冠带齐整,昂头挺胸面朝分守道署大门,那一团火热红袍笼罩下的背影分外高大,脊梁格外笔直……
李佑心里也不得不赞一句,这位老大人的优点就在于坚忍。换成他,绝对没有耐性穿着全套官服,在烈日底下这样莫名其妙从上午烤到现在,这都已经是午后了。
不禁又想起去年王知府还是王同知时,被毛知府逼着去虚江要钱,堂堂五品文官屈尊到九品巡检家里谈笑风生的往事,到底是能忍啊。
更走近些,看得更清清楚楚,六十岁老知府背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李佑立于侧面,行礼道:“府尊何苦如此。”
王知府眼不斜视,负手远望,口中淡淡道:“你终于来了……”
“下官深受府尊毅力所感。”
“不敢当……他娘的!”王知府突然破口小骂,声音只有两人听到,但依然维持着昂首挺胸姿势。
李佑装聋昨夜只当没听到,看来王老头心里还是不平静。
王知府面不改色但嘴里唉声叹气道:“骑虎难下了,这参政不愧姓石头的,油盐不进,不吃本官这套。”
李佑感到惊疑不已,不由问道:“府尊之意是……”
王知府面露苦笑,“本官欲虚张声势的唬他,但石参政软硬不吃,为之奈何。”
李佑险些跳起来,敢情王知府先前大张旗鼓、大肆举动都是做样子!只是为了造出筹码逼石参政退让,不见得是真心要大修水利。
竟然连自己都骗住了!李佑再次记起来,当初那个王同知不但是敢丢脸到屈尊拜访九品巡检的同知,还是能深藏不露到骗住府衙里所有人的同知!
不过听王老头的口气,这次殊死一搏似乎踢了铁板……李佑忍不住问道:“石参政怎么说的?”
“他竟然说京师工部都水司郎中是他门生,去一封信便可叫本官屁水利也修不得,定要先筑新城!这真是造化弄人。”
工部都水司,主管天下河泊水利,他未必有能力帮你修水利,但一定有能力禁止你修水利……
这就是一力降十会,对此李佑也大感头疼。当前声势已经造出去了,王老头玩大矣!可谓搬石头砸自己脚,进退两难。
只听王知府幽幽道:“如今之计,如何是好?”
气的李佑也差点大骂,前几天你不问,现在倒知道问计于人了!老子一时去哪里找主意。但如今同在一艘船上,实在不能不顾。
陪着上司,李佑也在烈日下呆立片刻,忽然指着分守道署那紧闭的大门道:“府尊敢不敢跪地求见!”
昂然好似石雕输人不输势的王知府终于扭过头诧异的看了李推官一眼。
李佑又追问道:“敢不敢?”
王知府噗通一声,痛快利落的对分守道署大门跪下。他的幕僚随从在旁边不远处齐齐大惊失色,请李推官是劝人来了,怎么劝成了这样?
你还真敢做……不愧是关键时刻敢于舍弃脸面的坚忍小强王大人。
当即吓得分守道署门官禁卒仓皇不已,谁敢生受父母大老爷这一下。又有人飞快的朝署内狂奔而去,显然是去禀告王知府跪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佑低声道:“快晕倒,里面人该出来了。”
王知府言听计从的歪头就栽,李佑伸手扶住,大叫:“来人!府尊大老爷晕倒了!”
王知府的随从和轿丁手忙脚乱,将王知府抬到凉轿里。李佑下令道:“速回府衙!令分人去请医士!”
随后李佑也违背礼制进入轿子,要与王知府密谋一番。反正府尊轿子制式宽大,坐两个人不成问题。
“府尊不必坐起,只张口说话即可。”在里面李佑扶着王知府善解人意道,然而王知府闭目毫无反应,显是怕凉轿缝隙大,被外头人看到什么。
装得真像……同为演技派的李佑很有压力,推了府尊几下,仍然一动未动。
靠,居然是真晕了……李推官又出了轿子,若非有话要说,他才没有兴趣和男人挤在轿子里。
此时分守道署的高师爷匆匆自署内出来,却扑了一个空,大门外已经曲终人散了。
高师爷无奈摇摇头,回去对石参政谏道:“东主何必一意孤行,传出去名声不好。”
石参政作色道:“什么叫一意孤行?苏州城池年久失修,城外税银流失严重,此不损于国帑乎?新筑城墙整理闾巷有利国家,何错之有?水事徒劳民用财却短日内未见其功用,可先敛财足用,再于后年议河事。何况奸邪主事,岂可眼见上下其手而不顾!”
高师爷不再说什么,出了签押房,抬头望日,明明艳阳高照但总觉得有挥之不去的阴云。
分守道署门前的小小风波仿佛打了个涟漪就过去了,那王知府也学起李推官,称病不出了。
随即,石参政也行驶自己的权力。既然狼狈为奸的两个人都撂挑子,那他也不须客气,下令以沈同知署理知府,又派分守道署经历司经历到府衙署理推官,公然要抢班夺权。
府衙里气氛便诡异起来。对此李佑只是派出长随张三,搬了一张椅子,整日坐在同知厅院落门外喝茶。登时鬼神辟易,所有书吏都不敢到这里来办事了,唯恐被看到后误会是要巴结沈同知。这沈同知到任后整日不出厅,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威望啊,不如李推官厉害。
知府缺位,同知署理正堂大印,但所有人都不找他来参事用印,那府衙正常公务还能进行么?眼看着都瘫了。
拿着知府大印的沈同知即使再心急,也没这个脸皮去各房搞主动送印上门服务,不然真成了官场丑闻。
至于推官厅,更无人敢去,谁知道李推官会不会突然病好了回来秋后算账,年初已经发配不赦的十一个吏目估计已经到了地头,想必那里不介意再多几个人的。
府衙就这么乱下去,但石参政很有耐心,他不觉得大势所至下一群杂役能坚持多久。即使有点阴云,烈日狂风之下,很快会不见踪影的。
李佑当然不会闲着,这回他和王知府真是孤注一掷了。他上窜下跳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约见了按察分司的黄先生,偷偷摸摸塞给对方一叠纸道:“我代拟了一份奏本,陈巡道扬名的机会来了!”
黄师爷看了后笑道:“哟,竟然有八大罪名,编的还都很中肯,居然连钱皇商和赵大官人都跟着你来胡闹。说起来你和石大参之间你来我往,还真是不死不休,叫我看的眼花缭乱。但这个奏本不能由陈巡道上啊,陈巡道以二十六七年纪成了五品按察分司,这已经足够令人侧目了,再去弹劾同在一城的石大人,不免要被认为是觊觎分守道职位,惹出贪得无厌的物议。”
又道:“何况按察分司规矩较多,不像御史、给事中、钦差这样专门以小抑大的。所以陈巡道目前一要养士林之望,二要官场内低调,平平稳稳熬资历才是正道,五品官弹劾三品名臣这种事情不适合他来做。”
李佑无奈道:“如此下官走投无路矣!还请黄先生救命!”
“怎会走投无路?”黄师爷指点道:“你想的不错,石参政海内有名,人人道他清正无私,向来只有他参别人的份。谁要能参他一本,不说名满天下也是名动朝堂了!可惜陈巡道如今不需要这个名。我方才说了,朝廷设有御史、给事中、钦差这样专门以小抑大的官职……与陈巡道相反,有人可是很需要这些,这不是路?你现在也是七品官了,有资格去主动拜见的!利之所至,还有什么谈不拢的!”
李佑所有所思……那位吃了阁老家软饭的哥们年初时似乎为了躲避苏州府粮荒责任,跑的远远,到了南京上游的太平府,然后一直在西边徽州宁国府一带视察按临。
但听说该钦差快到苏州休整了,算起来他这一年任期已经过去大半,好像也没什么出彩,还惹上了点勾结太监掠夺民财的麻烦。送他点政绩洗清自己污名,应该能说的通罢?
话说巡按御史马钦差对李推官没有什么好感的,或者说,他对与虚江和陈巡道有关系的人都没有好感。
但当他的心腹搬来一千两银子和几张纸放在他面前,他看过后便心动了。或许成名之举正在今日……
第三集 府城风波 第179章 八宗罪
一千两银子对马巡按来说,手笔也不算小。他这样的钦差,出巡任期内,在各府县一圈下来收个数千两乃至万儿八千两都只能算常例钱,是官场上的馈赠礼节,受贿都称不上。再多就要看双方交情和彼此需求了,比如眼前这单独送来的一千两。
收还是不收,这是个原则问题,更是个态度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一千两还不至于让马巡按去费太多心思,附在银子的上几页纸才是关键。这是一份检举文书,通篇都是攻击石参政的,文字不见得多好,但条理无可挑剔,内容令人兴奋。
马巡按想自己按临江南十府半年多,工作业绩委实平凡了些,鸡毛蒜皮小事查出一些,可是实在缺乏浓墨重彩之处,不曾想今日竟然有人主动送上这样一份大礼。
石参政是江南地区级别最高的官员之一,乃是本朝名臣,当年也是天下最有名的知府。他虽然由于触犯权贵十年没有升迁,但终究是省优部优国优、朝廷信得过产品,关键时刻派他出任苏松道安抚江南地区。
若能参倒石大人,那将是他的言官生涯一个辉煌的战绩……马巡按心里合计一番,石参政名气大背景小,到任以来的确又有些不周到处和痛脚。弹劾起来风险低收益高,运气好了一战扬名,比骂皇帝还划算。
想至此,马巡按便发下钦差命令,召苏州府推官李佑前来察院质询问事。
“你这篇检举文书中,许多事情本官风闻过的,也是百姓口口相传的。但有些阴私之事未免无凭无据,有凭空构陷之嫌。”马巡按点醒道,看在一千两巨款的份上,他对李推官还算和蔼。
李佑默默的又是掏出几张纸,递给钦差大人,有道是事实胜于雄辩,行胜于言。
马巡按展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的惊奇,这厮还真有两把刷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能叫钱皇商写了陈情文书自供,另外居然还有本府有名缙绅赵府三老爷的旁证。这二人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连他这个钦差也不敢说能请得动啊。
那么可以彻底下定决心了!马巡按挥挥手送客。
李佑依旧默默的退下。什么话也不用说了,马巡按没有将银子退还给他就表明了一切。
不过在马巡按亲笔写奏本时,仍然对李佑抱有莫名的警惕,又仔细考量一番,出于小心在开头的“巡按江南十府监察御史马明学”后面又添上了“苏州府推官李佑”。
这就算是绑在一起的联名奏本了,好歹大家都是七品,联名也不算太掉价。
时间已到景和七年六月初,朝廷收到江南十府巡按御史马大人的奏本,痛切弹劾浙江布政使司右参政兼分巡苏松道石纶不称职,登时朝野瞩目。
马巡按的奏本根本没有用密揭,直接明传,奏本进入京师通政司挂了号后,经手官员们对这个居然不加密的钦差奏本都甚为好奇。结果只用半天时间,此八卦便传遍了各部院衙门,一时朝野议论纷纷,这其中看点太多了。
巡按御史名份上是代天子出巡,在地方小事立裁、大事才奏,所以巡按的奏本尤其是涉及地方官本身的奏本非常有分量。有时候可以直接拿来代替考核,并非普通官员那些草纸一般的垃圾题奏可比,尤其马巡按另一个身份是某阁老的东床快婿。
再说巡按御史出巡地方,即便弹劾官员,多半也是州县官这一级别,知府就很少了,更高的几乎没有。这次马巡按却弹劾一个实际职责近似于布政使的三品分守道,端的是极其罕见,为数十年来第一桩。
更别说这个被弹劾的分守道石大人,是天下官场上有名的两风太守,官声向来清直干练,即使是仇家也不否认这点,不知为何竟然被巡按御史抓住了痛脚。
最奇怪处还在于,奏本居然是联名的,不知马巡按出于什么目的,拉上了一个小小府推官入伙,真是惹人遐想。有精明的人便借此断定,这个推官必然是其中关节人物。李佑的大名,算是真正在京师官场上走过了一遭。
话说这奏本中,马巡按猛烈抨击本朝著名清臣干员石参政,说他刚愎自用祸国殃民,并一口气列出八条罪名,条条言之确凿,几乎颠覆了石大人在诸公心目中的伟光正形象。
懂行的揣摩了奏本内容后,点评道:此本并非空洞无物和泛泛而谈,称得上事实俱在,无一不可查明,偏又引申发散,句句诛心,可谓弹章典范。石参政很难自清,在劫难逃了。
内阁大佬尚未做出反应,镜头且先转回苏州府。前段时间马巡按的奏本刚刚发走,奏本摘要不知为何就在苏州府各个衙门中流传起来,按察分司、府衙、县衙、守备司、税课司……
最后不可避免的传入了分守道署,又不可避免的出现在石参政的公案上。
石参政圆睁双眼,强行抑制自己的情绪,一口气看完了这张抄贴——
“其罪一,沽名钓誉,出乖露丑。为邀买士心,以参政之尊意欲强行监临院试,徒惹地方惊疑,却不加抚慰以致变乱将起。而后临事无措,当街狼奔豕突,丑不可言状,官府体面荡然无存,几成士林笑柄。幸赖府衙有力得以消弭祸事。其后犹欲文过饰非,掩盖事端。”
“其罪二,贪图享用,玩忽职守。虽为苏松道,却只留恋姑苏富贵红尘,到任半载,眼中丝毫无松江府诸事,至今不闻不问,亦不曾按临视事,此为渎职也。”
“其罪三,居官无状,以权乱制。朝廷分道设府自有法度,各居其职而已。若名为苏松道,处处却行知府事、管府衙务,岂可为道台官?”
“其罪四,好大喜功,劳民伤财。欺哄朝廷毁屋修城,千家哀号,万民唾骂。与民争锱铢之利,却败尽朝廷之誉,不知是何居心。”
“其罪五,交结权贵,勾连外戚。为筑城工料事,推介皇商钱氏,暗令筑城协理通融其事,其中秘情隐晦不可言也。此非空穴来风,有苏州府推官口证,乡绅赵良礼旁证,钱氏陈情文书一篇。”
“其罪六,擅作威福,勒逼地方。顾虚名而不务于实,不惜朝廷命官而妄加凌辱。有府衙推官愤而落水,几乎无命;有四品正堂烈日叩首,厥于阶前。巡抚总督亦未见有此威也,骄矜若此,敢问心中已自比督抚否?”
“其罪七,阴用私人,干乱府政。先有逼倒知府,后有亲党同知署理府印,致府署人心不堪,百事不举,刑案堆积,粮税无着,本年夏税拖欠至今不齐,其它未可一一言状。”
“其罪八,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尝观民风,此事苏州府路人皆知,满城皆云,民口如山川,又何须尽言!可为一道之表率乎?”
阅毕,石参政仰天长叹,心碎欲绞,仿佛被埋于土中几乎不能呼吸。
脑中回忆起当年登科之时,与一干同年意气风发,琼林宴上立誓匡扶社稷,至今已二十余年。
如今须发半白,却落个被巡按御史弹劾的下场,无论结局如何,都已经是几十年来的首例了,自己还有何脸面在官场中行走?
为什么会如此?怎么辩白?又能向谁去辩白?
或许,自己已经老迈无用,该是辞职回乡的时候了。这不是以退为进的把戏,是真真正正的致仕。
第三集 府城风波 第180章 李佑的春天
当即石参政提笔写本,他的幕僚高先生侍立一旁,眼看“臣年老平庸不堪效力”字样,心情激动,忍不住出手按住道:“事不至此,事不至此啊!”
地方和官员相对不值钱的京城不同,一方大员石参政这样的,除非到了天怨人怒神人共愤程度,相较起来更难倒台。至少朝廷核实起来难度更大,空间距离上也需要更多时间,根据核实情况出结果又需要一些时间。
从程序上说,固然马巡按攻击的凶猛狠厉,但石参政还是有回旋余地的。那八大罪状,说严重也严重不到哪去。
国朝官员,犯罪分两种,公罪和私罪,玩忽职守没完成朝廷任务之类的算公罪,杀人放火受贿强暴之类的是私罪。石参政被弹劾的罪名,基本都属于公罪和品德范围,没造成什么重大损失,处理方式是从轻的。
所以石大人起码去职自保不成问题,如此便会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李推官搬走了石头,马巡按弹劾成功获得了名声,石大参换个地方继续做官。
这也是本朝官场机制设计的微妙处,平衡无处不在,因果互相牵扯。真正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晶壁,半步迈入新境界的大能只有两个,万历张摄政和天启九千岁。
但石参政为何冒出致仕退休的念头?又有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用来形容此时的石大人十分恰当。其实这次被弹劾到目前为止,还未出现实质性伤害,但对他精神上的打击太大了。
能被巡按御史以不称职弹劾掉的官员,无一不是垃圾中的垃圾。可现在他,立志做青史名臣的石纶,居然要与这些垃圾为伍,何等难堪耻辱!若成了近年来被巡按弹劾成功的最高级别地方官,更是耻上加耻!
此时还有必要等待朝廷再派人勘查么?难道自己要去面对朝廷钦差质询审问么?这些罪名查起来哪项不属实?估计有不属实的某些人也能让它变属实了罢。
真要出现那种羞辱性的结论,估计石大人连死的心都会有了,换个地方做官还有什么脸面?唯有趁着调查尚未展开,主动致仕退场以谢天下了,这样此事就算到此为止,无果而终,至少保全一些颜面。
说来说去,还是石参政忍受不了屈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李广“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而自刎的想法差不多。如果换成李佑李推官李大人,自然就是另一种苟且偷生的选择了,性格决定命运哪。
高师爷最终松开了手,泪流满面的看着东主继续写下去。
当石参政上书乞骸骨求致仕的消息传开时,李佑欢欣鼓舞。等朝廷究查完结,来来回回至少熬上几个月,中间说不定又有什么波折。但石大人要主动辞官,那就省事了。
他不由得称赞这位老大人很自觉,精神可嘉,很有费厄泼赖风度。又叹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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