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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随轻)-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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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别人在,李佑也不好说自己的私事。反正一千六七百字的抄到呕心沥血的超长诗篇呈上,太有诚意了,归德千岁肯定明白。于是便要告辞。
  钱皇商也起了身,“吾与李大人同行。”
  林老爷挽留道:“钱兄何必如此匆忙,今夜请钱兄共谋一醉。”
  “今夜不成了,我要进宫与圣母太后用饭叙亲。”钱皇商摇摇头道。
  林老爷继续邀请,“那便改为明夜?老夫在盛成楼做东,另还请李大人也不吝赏面。”
  却说李佑与钱皇商出了大堂,忽的想道,这钱老爷也是可以面见太后的人,为何不求到他?若能另辟蹊径,总比后果莫测、后患无穷的求那没良心的女人强。
  当下趁着还未分别,开口道:“多日不闻苏州府音讯,王府尊兴修水利不知顺利否?”
  苏州府水利这事钱皇商也参与了,很是发了一笔财,还是李佑牵的线。一个人若突然故意提起恩情,显然是别有所求的。
  所以钱皇商听李佑这话,心里十分明白,他立定了似笑非笑道:“李大人有话但讲,你我何须遮遮掩掩。”
  “如今本官这个处境,钱老爷入了京师可曾耳闻否?”
  钱皇商伸出大拇指晃晃道:“如雷贯耳,听说书人道,我大明朝金銮殿上出了一条好汉。年纪轻轻能耐高强,与阁老在宫中大战三百回合,端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时无人可挡,险些坏了皇家风水,最后圣母使出无上神通方才镇住。”
  “钱老爷不要说笑。”李佑道出本意,“求到钱老爷了,为本官在慈圣宫里美言一二,免得本官这颗报效朝廷之心冷了。”
  钱皇商想了想,道:“小事一桩,包于我身上。”
  钱老爷这话说的太满了,李佑不但没有大喜,反而犹疑起来。
  李大人的来往之中,凡是被求到的,即便答应,也少有人会将话说的十分肯定,总要留有几分余地。钱皇商方才这样的答复,十分罕见。


第四集 京城风云 第235章 寒夜里汗如雨下
  话说李佑有求于钱皇商,所以执礼甚恭,立定目送钱老爷上了轿子。看着轿子远去,他突然记起钱皇商身上可是有大案,那浙江海塘石料案一旦事发,若被牵连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李大人又思量片刻,他与钱皇商一不是姻亲,二不是故旧,三没有共同罪行。只是有几次应酬来往而已,这太平常了,就算钱皇商案发株连十族应该也牵连不到自己。
  据李佑观察,这钱皇商品行如何且不论,做事还是比较扎实硬结,不是空口白牙的人。既然他一口答应了帮忙说情,应该问题不大。自己复职又不是什么难事,只用他在堂妹面前讨个顺手人情而已。
  李佑拍拍身上的土,转身要离开驸马府大门。却见门官来到李佑身边,悄声道:“归德主千岁发过话,若李舍人到驸马府拜访,务必请我等留住……”
  李佑想都不想,拒绝了门官挽留,摇摇头走人。
  他收了归德长公主千把两银子,给了她一千六百八十字的诗篇,也算是钱货两讫互不相欠了。至于复职之事,有钱皇商去通关节,也不用求到千岁殿下,那还卑颜屈膝的留在这里作甚?
  就此断绝关系最好,你当你的长公主,我当我的分票中书,李佑下决心道。不是李佑不给面子,实在是千岁殿下这几日的翻脸无情伤透了他的心。
  那晚被迫失身之后,本来他自觉有了这层亲密关系,今后便可以骗几口软饭、占几把小便宜,例如讨个勋官世职之类的。然而却遭遇了当头几棒,先是经筵上无理取闹的寻衅滋事,后有唆使圣母太后将他停职,这个反差真是叫猝不及防的李大人情何以堪。
  千岁殿下让他感到把握不住,前车之鉴没过几日,不可重蹈覆辙。再说与长公主过从甚密,惹出什么生活上的、以及政治上的闲话就不值得了。
  回到寓所,天色已黑,李佑随便用了晚饭,进了内室。婢女小竹也跟着进来,举手取火点灯。
  不经意间,李老爷看到烛火将小竹那纤巧指甲映的褶褶生辉、釉光铮亮,却触动了他的某心病。自己臀部似乎还留有五指印记,现在时间尚短,估计没有消除,这是个藕断丝连的隐患哪。
  小竹回过头来,瞧见老爷对着自己发呆,娇声唤道:“老爷?老爷?”
  李老爷醒了神,一边招呼道“小竹过来”,一边掀起外衣,就要褪下里外几层裤。
  小婢女被自家老爷动作晃的色授神迷,蹬蹬后退两步,捂住胸口惊喜道:“老爷要作甚……”
  李老爷背对小竹,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指着露出半边的臀部,没好气道:“说了无数次了,小小年纪不要净想歪邪事情!看看老爷这里的疤痕是不是还在?”
  小竹满怀失望,磨磨蹭蹭拿起火烛,临近了老爷后面,低头照一照道:“确有几点痕迹。”
  李佑便痛下决心道:“你,用你的手指,于此处狠抓几下,胡乱掩住旧痕迹,不要怕伤到老爷我。”
  哦?!小婢女吃惊的睁大眼睛,老爷这是什么癖好?听兄长说京城有些怪人喜欢被捆着鞭抽棒捶拳打脚踢,难道老爷也被传染了?难道她在老爷心里是很泼悍的女子么?委委屈屈道:“奴家下不得手,老爷找别人罢。”
  “这有何下不得手,真是不中用,若能找别人还用得到你?”李老爷督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毁灭了证据,就可以睡个安心觉,不担心会被“污蔑”了。
  小竹无奈伸出几根细细的手指头,在老爷臀部肉上挠了挠,这力度别说伤痕,连个红印也没有挠出来。
  物理痕迹没出现,化学反应倒是有点苗头,李佑居然发现自己小兄弟有蠢蠢欲动迹象。
  正考虑是不是叫小竹去拿把小刀在臀部划几道时,便听见外面张三叫道:“老爷!有客来访。”
  李佑很奇怪,这几天京城夜寒,晚间外出者稀少,是谁有这劲头跑过来?系好裤子,出了屋门问道:“何人来访?”
  张三回道:“看着像是贵人,只说叫老爷出迎。”
  李佑便穿过前堂,望见门外立着两个身量不高的男子,前头的似是主人,身围暗红斗篷,头覆兜帽,夜光朦胧看不清脸面;另一个该是随从,一手提灯,一手提盒侍立。
  待到近了,那人抬头对李佑道:“听说李舍人有喜讯,特携美酒佳肴,乘月来访。”
  今天月牙儿的月色是挺不错……李佑对眼前这张面熟的脸庞扫了几眼,忽然大惊失色,倒吸几口寒气道:“怎的是你?”
  这人不是归德长公主又是谁?旁边的随从不是中年女官王彦女又是谁?
  无论如何也不曾想的到,真让李佑魂儿吓的颤了几颤。这千岁殿下居然胆大如斯,行人稀少时微服夜出,堪称惊世骇俗了。
  去哪里不行?到他这里做什么?小庙容不得大佛啊。李大人下意识想道,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叫自己被连累到就遭殃了,微服私访不是电视剧里那么好玩的。
  他当即苦口婆心的劝这不速之客,“殿下为何不惜万金之躯而置身于险地?还请速速回府,本官愿为前驱护驾。”
  归德千岁紧了紧斗篷,左顾右看道:“什么险地,李舍人这里是龙潭虎穴么?不请我入内?”
  你真是吃饱撑了……李佑唯恐将长公主堵在门口,惊动了左邻右舍和过往行人,见对方不肯离去只好将归德千岁和王彦女请进堂上再劝。
  左近几条巷子,住户大都与李佑一样是京官,还在门口纠缠的话,难保没有识得归德长公主凤颜的发现状况。
  张三、韩宗烧了火盆,小竹上了茶水,便被李佑打发的远远。堂中只留下了他与千岁、王彦女三人。
  屋内稍暖,归德长公主褪下斗篷兜帽,露出一身窄袖蟒纹红曳撒,头上却是一顶乌纱翼善冠,十足十的男儿装扮,还是皇亲国戚那种。
  很妖异的俊美,李佑目光被眩了一眩,随后无语。殿下您这到底是不是想低调微服?幸亏她在外面套了斗篷遮的严严实实,不然一路走过来也太令甲乙丙丁们侧目了。
  归德千岁仿佛知道李佑所想,“你多虑了,我并非孤身前来,轿夫侍从都在巷口外等待。”当然,长公主的另一层含义是,侍从们只知道她进了这个巷子,并不清楚她去了哪家。
  又坐于上座,环顾四周道:“李舍人果然清贫。”
  清贫就清贫罢,谁跟你比都是穷人。惊魂未定的李佑没有心情与她闲聊寒暄,单刀直入问道:“殿下秉夜前来,有何见教?”
  “携酒食为李舍人复职贺喜。”
  虽然不想搭腔,但涉及到自家官职,李佑还是忍不住道:“在下并不曾耳闻。”
  “方才宫中家宴,母后款待族亲,心怀大悦。有个在苏州造金砖的表舅进了几句话,便将你的差事复原了。李舍人果然是七窍玲珑哪,我委实佩服的很。”
  钱老爷真利索,这才几个时辰不见,就将事情办成了……李佑闻言心中大赞,给了五星好评。面上却不敢置信道:“今日偶见钱老丈,信口提了几句,不想钱老丈如此提挈。”
  归德长公主盯着李佑道:“那你可曾责怪我不提挈你?”
  “人微位轻,不敢奢望。”李佑言简意赅的回答道,却露出了一丝丝的怨气。
  “人生在世,你到底想要什么?”归德长公主话头一转,“权势?钱财?美色?名声?”
  李佑感到自己怎么说都是错,跟长公主讨论人生观价值观更是不靠谱的事,便反问道:“殿下又想要的什么?”
  长公主微微笑道:“要的是你这个人……”
  李佑慌了一下,好像不太适应如此直率露骨的表白。却又听她继续道:“连带你的职位。”
  说来说去,还是分票中书这个差事惹人垂涎。
  归德千岁突然抬高了声调,“为官者,多半贪图的是权势。如今你有个大好时机,犹自盲目不知乎?”
  不等李佑有所反应,她径自说道:“当年司礼监炽焰高张,权柄之重,号为内相,李舍人可曾耳闻过?”
  李佑当然听说过,而且听过太多了。凡是对明朝稍有几分了解的,谁不知道司礼监的厉害。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头可断血可流,他也不会自残入宫的。
  “司礼监之存废,你又如何看待?”归德千岁不知为何考校起李佑。
  李佑想了想,这千岁是宫中人,情感上不会像外朝那样与内监苦大仇深,便抱着不得罪人态度答道:“当年司礼监兴起,不过是天子身边需要有这些而已。”
  千岁赞道:“说的甚好。天子身边总是需要此类人。远如前汉,在内廷设六百石尚书台,开了卑官任事风气,终汉压外朝而柄国事。近如本朝,先立有五品内阁,收以内廷驭外朝之功,后又有司礼监,收以近侍驭内阁之效。种种因果,皆是以内抑外也。李大人位卑职重,仿佛前贤,而今上身边广揽英才,欲有作为正当其时也!”
  这是挑动,这是鼓动,这是煽动!
  归德长公主的话岂止是暗示,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明示——只要你肯真心归附,拿着分票之权协助天子,将来成为天子身边所谓“内相”也不是不可能!历朝历代都有先例,大把大把的成功经验就在史书上写着,照猫画虎很容易,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听到这些使得李大人口干舌燥,几乎要失态,难道有机会成为明代版的尚书令?文官版的司礼监?
  “你是个人才。”归德千岁加了把火道:“可惜没有出身,在外朝终不得大用,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息?”
  还有一句更火上浇油的:“以你我之间的关系,我怎会害你?难道李舍人信不过我?”
  好亲密的话,李佑稳了稳心神,婉拒道:“多谢千岁指点,不过本官难当大任。”
  “你自然当的起。在内廷自然用内监最佳,但中外瞩目其事难成。文臣中合用者少之又少,而你秉性、出身最合适。你若为天子大用,何异于从龙之功?我大明朝文臣造不得反,而天子随时可以逆转,这点你还看不清么?”
  不得不说,归德千岁之言很实在,李佑差点就被说动了。不免也吐露几句心声,“自古云,伴君如伴虎,看本朝内监大珰下场,本官不敢想象其事。”
  归德长公主笑道:“你可指的魏忠贤、刘瑾、王振等人?但本朝内宦尚有王岳、徐智、范亨、覃昌等皆为一时忠良廉靖!更有文雅如萧敬,谨厚如陈宽,忠谠如何文鼎,廉洁如金安,耿介如兴安,知人如金英,持正如怀恩,刚勇如张永、节义如王承恩者!还有张宏修身自守,田义无私至公,陈宏以圣贤道理为准则!”
  李佑云山雾罩,这一堆名字都是谁啊?好像是本朝历代各种太监大头目?我大明有这么多优秀公公?为何大部分未曾听说过?
  晕晕乎乎中,李佑不由得幻想自己意气风发的居于内阁,鹅毛笔下指点江山的豪迈。
  突然他打了个冷战,又想起自己初上任分奏章时,细看那几本折子却看不懂的事情……便立刻回到了现实,好像以自己的知识水平不是那块料啊。
  治国谈何容易,让自己乱搞一通就是祸国殃民哪。做点小恶,可以接受,但要祸乱天下被千夫所指,却有点畏惧了。
  还是当一个没有责任的小官僚比较舒服……最终李佑苦笑道:“千岁好意,本官不识时务,敬谢不敏。”
  说了这许多,说的这么透,还是如此结果么……归德长公主对这个答复极度的失望,紧紧抿住嘴唇,呆坐半晌。脸上渐渐转为哀伤之色,烛光下眸子朦胧不明。
  她悠悠的叹口气道:“带了些宫中饮馔为李舍人复职贺喜,险些忘了。”
  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女官王彦女立刻将食盒摆出。千岁所赐,李佑即便不渴不饿,也象征性的倒了杯酒,对长公主点头示意,张口便要一饮而尽。
  “慢着!”归德长公主轻喝道,站起身走到李佑身前,伸出手仔细摩挲李佑的脸皮,眼珠像是固定住了,要将李佑的容貌仔细看清楚。
  李佑身子一僵,又是这个暧昧的动作……
  归德千岁秀眉沉蹙,仿佛下定了决心,忽然扬起另一只手将李佑的酒杯狠狠打落到地上。
  李佑莫名其妙,千岁殿下这是何意?要发泄不满也不必如此罢?过于失态了。
  “此乃备好的毒酒,喝掉就会死。”长公主淡淡的说,“但我却不想让你死了。”
  在这个初冬寒夜,李大人汗如雨下。


第四集 京城风云 第236章 深入而坦率的会谈
  话说李佑听到“毒酒”两字,一时后怕到冷汗嗖嗖,若不是眼前这个女人主动悬崖勒马(从这点看是可以教育挽救的),真就着了道儿了。他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看重的,忍不住拍案而起,怒斥道:“殿下恶毒太甚!”
  酒壶被震倒了,酒液汩汩流出,溅落到地板砖上,李佑下意识的避开了这摊成分不明的液体。
  “可惜恶毒的尚不够火候,否则便不阻拦你了,人世间也少了一个碍事者。”
  面对李佑的责骂,归德千岁沉默了一会儿,轻飘飘的抛下这句话,由王彦女服侍着围起斗篷,戴上兜帽。又在火盆略略烤一烤手,便要离开。
  “站住!”李佑大喝,快步拦在门口,“本官区区微末七品舍人,何德何能敢碍着殿下?殿下还是把话说明白了。”
  这很是无礼,但眼下不是讲究礼仪的时候。李佑不能不问,他不懂归德长公主到底是什么心思。一会儿打击,一会儿拉拢,一会儿又惨烈到下毒戕害,诡异莫测,女人善变也不该是这么个乱变的法子。
  他这内廷小官,虽然撞大运得了分票差事,也曾被迫与眼前人春风一度,但有什么值得千岁殿下纠缠不休的?若是不可理喻的脑残女或者花痴女,也就罢了,但很明显长公主绝非这样的人。
  尤其刚才那句话,好像他李佑成了千岁殿下应该除之而后快的障碍。天可怜见,他对大人物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此时不问明白,说不定以后莫名其妙死了都是糊涂鬼。
  王彦女挡在长公主前方,对李佑斥道:“无礼之徒,尔敢拦千岁之驾?”
  她还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支号角,怕是只要李某人稍有不轨,便要召唤巷口侍卫。
  “滚开!”李佑不耐烦道,又对归德长公主问:“你到底如何想的?”
  这一句,连“殿下”这两字敬称都省略了。
  长公主点点自己胸口,直视李佑反问道:“你确定你想知晓我心中所想?”
  其实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难得糊涂诚为至理名言。但李佑犹豫片刻,发现探究千岁殿下心思的念头占了上风,豁出去咬牙道:“确定!”
  如果李佑直接否了,归德千岁便就彻底断了念想,如今听到李佑嘴里蹦出一个“确定”,心里反而滋生了莫名的宽慰。
  她便命王彦女把住房门,自己又转身返回了堂中,瞧着架势要与李舍人好好的谈谈。
  大概是思绪太飘散原因,她没有注意地面,却一脚踩到了那造孽的酒壶。眼看着高贵冷艳的千岁殿下要相当不雅观的摔出一个倒转式的平沙落雁,俗语叫四仰八叉。不过身后凭空出现一双有力的大手,半扶半搂稳稳支住了她。
  “我本以为你想要看笑话的。”归德千岁小声说。
  李佑趁她站稳了便猛然将她推开,顾左右而言它的嘀咕道:“男装之人扶在手上真是怪怪的。”
  要死要活的尖锐气氛陡然变得有点暧昧不清,王彦女站在门边上重重的咳嗽一声。
  归德长公主重回上座,暗暗平了心静了气,“你这分票中书之事,原本出自我意,却被你鸠占鹊巢,你说你该不该死。”
  原来设立分票中书之事,是归德千岁设计出来的政治框架第一步,这要从大明天子的诏令之权说起。
  除去常见的自下达上的“奏章、票拟、批红”这个模式之外,天子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主动下旨,直接决定某些事情,这才是“口含天宪”的核心体现。
  当然,不经内阁直接发布的圣旨叫中旨,总是被外朝非议和抵制。正常模式是,天子派遣太监传达手敕或者口谕到内阁,然后由内阁同意后草诏送至御前,经过朱笔抄一遍再发出去,才算是文臣们认可的合法圣旨。
  这便是“红本到阁,内阁票拟”,也是内阁与天子博弈的主战场,同意就拟旨,不同意叫“执奏”。若内阁团结一致,或者有强力首辅主导,天子被“执奏”后往往也无可奈何,选择大概只有两种,想办法换人或者服软。
  不过为了帮景和天子夺权,归德长公主研究出了第三种办法,便是分而治之。恰好目前内阁群龙无首,正为一个好机会。
  若四个大学士各行其是,各负其责,虽然强化了效率和责任意识,但又分散了力量。每个人都可以代表内阁,那岂不是只要拉拢住一个人,天子便有了行驶权力的通道?
  如果说以前天子下一道旨意,需要全体内阁点了头才算通过,这对目前的景和天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分而治之模式成型后,天子的旨意,只要一个负责大学士签押,便可以通过,简单的多。
  这个权力框架,归德长公主当然知道不可能一夜而成的,设立分票中书便是迈出的第一步。有了分票中书,目前能够渐渐对大学士进行分离,从长远来说,足以保障天子的手敕口谕送到指定的阁老手中,强化皇权的存在,同时协助天子监控内阁。
  可惜,事与愿违。归德长公主对母后提出了设分票中书建议之后,由于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却被吏部许尚书抢了先手,将李佑推到了分票中书位置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积跬步无以千里,千岁殿下壮志凌云的第一步就栽了个跟头。
  其实换成心志差些的,栽了跟头后早被残酷现实打击的灰心丧气了。不过归德长公主还算坚强,打起精神对自己很欣赏的李舍人进行了又拉又打、胡萝卜与大棒齐上的举动。
  一个个诱饵满怀期待的抛出去,论金钱赠送了千两白银,论富贵许诺了五品勋官,论权势描画了内相前景。结果白费功夫,一无所获,丝毫作用也没有……
  以势压人,挑他的错,逼迫他去文华殿,被他乱搅一通转移了视线;把他修理到被停职的处境,但他又不知怎的打通了表舅路子,眼瞅着逃出困境。
  那晚归德长公主拉着李佑共赴巫山,主要因素是她在心情低沉时被无能丈夫气的胸怀激烈,冲动失贞。但又何尝没有几分借机放纵自己拉拢李佑的念头。当然,前提是李大人有才有貌,尚堪入得了千岁的眼。
  最终这李舍人油盐不进,滑不留手。别说毒死,爱恨交加的归德千岁都恨不得亲手掐死他,从来没见过这般难缠的人物。
  听到这些隐情,李佑终于恍然大悟,难怪一个七品分票中书也如此招归德千岁稀罕。这直接关系人家重整山河、抢班夺权的大计,所以急眼到生了下毒念头。
  将憋在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吐露出来,虽然有风险,但归德长公主仍感到轻松些许,又道:“得知你出任分票中书,我没有极力反对,原以为你出身卑微,在文臣中顾虑不多,容易变节。想再与外朝争夺此位,难处甚多,相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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