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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风流(上山)-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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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奇起身,道:“微臣告退。”

他从容从暖阁出来。外头的阳光,依旧炙热,风停了,杨士奇抬抬头,看着那一轮烈阳,笑了。

这当然只是个开始,可是这一步,他终于画上了美好的句号。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当他知道,大事已定,那些和他亲近的‘同僚’要倒霉的时候,杨士奇居然有一种无以伦比的快感。

即便不久之前,他们还谈笑风生,即便他还依稀记得,初入翰林之时,和许多‘同乡’,一起闲暇时吟诗作对,那时候的他,感情是真挚的。他甚至可以记得,大家坐在一起叙起乡谊和同榜登科的友情,那时候的杨士奇,也依旧是心中火热。

可是现在,即便是当回忆这些,他依旧有一股温暖在心头,可是他依旧感觉到痛快淋漓。

内阁的人……终究是太多了。

人越多,他就越来越显得,无足轻重。

我杨士奇,怎能无足轻重呢,杨某人七岁读书开蒙,自幼受继父的悉心调教,每日读书,日以继夜,难道只是为了,在这庙堂之上,只有区区一席之地?如此多的挑灯夜读,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多少的呕心沥血,为的难道只是一朝得志?

杨士奇眯着眼,收敛了笑容,又恢复了那谨慎慎微,在人群之中,永远不起眼的表情,慢吞吞的,往内阁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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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的笑容,却是在杨士奇离开之后,一下子僵硬了。

这笑容依然还在,可是挂在他的脸上,却是出奇的难看。

他站了起来,负着手,在殿中踱步,站在角落里的王安不敢抬头看他,殿中只有朱棣的脚步声,脚步声很重,却很凌乱。

脚步声的主人,猛地张大虎目,而后,似乎想心平气和的坐在御椅上,可是这一坐下,似乎又有几分不忿,嘴角一勾,露出了几分狰狞。

轰……

整个御案被踢翻,御案上的笔墨顿时散乱的到处都是,墨汁流淌出来,如血一般蜿蜒散开。

朱棣豁然而起,胸腹起伏不定。

王安不敢再装缩头乌龟了,他吓得面无血色,连忙跪倒在地:“奴婢万死!”

朱棣冷笑:“该死,你们,当然都该死,方孝孺该死,你们也是该死。你们以为,朕已经老了,已经不能杀人了吗?王安,你抬起头,抬起头来!”

王安不安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朱棣。

朱棣杀机腾腾:“你是什么人,朕平日,待你如何?”

王安忙道:“奴婢不过是个阉人,自幼侍奉陛下,已经二十三年,自打奴婢记事起,便晓得陛下待奴婢恩重如山,没有陛下,怎会有奴婢今日,奴婢实在是该死,深受皇恩,却不能为君分忧,奴婢……”王安瑟瑟发抖,眼泪都要出来,也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吓坏了,声音哽咽道:“奴婢该死啊。”

朱棣笑了,突然又平复起来,道:“是啊,深受皇恩,就该给朕出力,你是东厂掌印嘛,去吧,去办你的事。”

王安心领神会:“奴婢遵旨。”飞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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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里依旧是和从前一样,并没有什么稀罕的地方。

大家各司其职,仿佛都已将廷议的事忘了。

许多事情,你知道了,没有必要去说,即便再亲近的人,就如金幼孜,明明承蒙天子召见,得知了陛下要暗渡陈仓,明明他和黄淮、胡俨(大家老是会看错,不是胡广,是胡俨)交好,却也绝不会透露一字半句。

其实大家心照不宣,也不会来问。

这内阁里,舌头长的人,是断然不可能久留的。谨言慎行,是常态,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跳脚。

大家各回公房,自然是各做各的事,一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漠不关心的样子。

解缙唰唰的在票拟奏书,其实这一次,解缙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先是被杨士奇暗算一把,声望大损,若非是他谨慎,说不准这一跤摔下去,未必能爬起来,不但引起了天子的警觉,而且还大大影响了他在朝中的声誉。

幸好,他抽身的早,及时止损,倒还没有将一切输个干净。

而另一方面,他心里反而有些迁怒金幼孜了,他反对土司制这没有错,可是他是想借用祖宗之法,来对付郝风楼,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所谓的井田,有些不切实际,不过是一群读书人,胡咧咧罢了。

可是金幼孜这个家伙,为了从中牟取利益,却是将井田搬了出来,而在事先,竟是没有和自己打个商量。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金幼孜,并不可靠。从前的时候,金幼孜绝不会如此擅作主张,今日他这样做,怕是因为自己和杨士奇反目不无关系。

因为和杨士奇的反目,因为没有整垮杨士奇,反而深受其害,这就给了金幼孜钻空子的机会,他借着反对土司的由头,去满足自己的私欲。

解缙的心里,仿佛心里憋了一口气,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金幼孜其实是聪明的,正因为自己需要和杨士奇分庭抗礼,所以才敢做出这种事,借此来增加自己的份量,因为他明白,自己要继续与杨士奇周旋,就不得不继续拉拢他,这区区小事,自己怎么能‘介意’呢?

所以即便如此,他还要强颜欢笑,还要显露出热情,如沐春风,并不介怀。

可是隐患已经发生了,解缙所虑的是,整个内阁,已经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掌控,杨士奇的反戈一击,使他再不可能像从前一样一言九鼎。

呼……解缙摇头,无可奈何。

外头传出了几句只言片语的对话:“学生见过杨公。”

“哦,不必多礼,诸公都回来了么?”

“早就回来了,都在拟票呢,本以为杨公没这么快回来,所以解公那边说了,他来为杨公代劳,昨日累积的几份奏本,都送去了他那里。”

紧接着便是杨士奇叹息的声音:“解公实在太客气了。”

“这是当然,解公不是经常说,杨公和他是同乡,交情深着呢。”

杨士奇似乎发出了笑声,道:“这是当然,老夫记得刚刚登科的时候,解公亲自来探望老夫,那时候他已贵为翰林侍读,屈尊如此,实在教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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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再补一刀

公房外的对谈依旧还在继续。

杨士奇的声音绝没有一丁点的刺耳,更不带有丝毫的讥讽。

他那带有磁性的声线之中似乎还饱含着情感。

“老夫记得建文元年的时候,因为老夫初来乍到京师,被荐入翰林编撰《明太祖实录》,解公当时曾也主持过编撰,对老夫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也正因为他的关怀才脱颖而出,被当时的吏部尚书张公保举,才有士奇今日,哎……往事如烟,如今想来真是教人感慨。”

那书吏当然是顺着杨士奇的话去说,笑嘻嘻地道:“这是当然的,解公向来是提携后进的……”

他说完这话,突然意识到什么,似乎这话出了纰漏,堂堂阁臣,翰林侍讲,怎么可能是后进呢?于是又连忙改口道:“或许这些许小事,解公已经不记得了,不曾想到杨公竟还记得,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升斗之恩,杨公还能铭记在心,教学生很是佩服。”

杨士奇传来淡笑:“是么?老夫竟是不知,好啦,你去忙吧。”

公房里的解缙虽然眼睛落在案牍上,不露声色,可是手中拟票的笔却自杨士奇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便一直悬在半空,即便是笔尖的墨汁滴在了奏书上,他也恍然不觉。

他浓厚的墨点如梅花一样渲染开来,却只剩下了解缙的一声轻叹。

解缙的表情更加凝重,因为他意识到他遇到的对手很不简单。这个刚才还差点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在此时居然能如此发自肺腑的说出一番这等动听的言语,单凭这一点。就可以想象出此人的伪善和狡诈到了什么地步。

解缙吁了口气,他倒并不后悔,当年提拔杨士奇,解缙自然有他的目的,乡党、乡党,有人就要结党,凭着乡谊为纽带。拉拢人心,才可让自己在朝中立足更稳。

他只是为此有些自责,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这个人。和这个人相处了数年,虽然关系并不热络,却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用正眼去瞧过他。

解缙已经没心情票拟了,便将笔搁回笔筒。靠在椅上。凝神思考着什么。

外头的声音已经停止,大抵杨士奇已经回到自己公房去署理公务去了。

解缙还未来得及为自己未来绘画蓝图,外头却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解公,不妙了。”

此时,有人直截了当地冲了进来,来人竟是黄淮。

黄淮平时向来稳健,即便是要来寻解缙,虽然二人的公房近在咫尺。可是他照例会让书吏先来通报一声,等过了半柱香才施施然过来。

可是今日。黄淮的脸色很不好看,也坏了这个规矩。

解缙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坏事……似乎是一件件地来,听到不妙二字,他便是心里发怵。

莫非……方才杨士奇似乎去求见天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对此,解缙确实是有疑虑,杨士奇这个人已非吴下阿蒙,不容小视,谁知道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解缙故作从容,淡淡地道:“哦,宗豫啊,出了什么事?”

黄淮吁了口气,道:“外头的生员闹将起来了。说是金幼孜误国,何德何能入阁参预军机,锦衣卫和东厂已经派了人手要进行弹压。”

解缙愣了一下,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黄淮继续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是国子监先闹起来,说是要一起恳求天子,恢复周礼,本来是好好的,其实也没什么过激行为,厂卫那边派了人去盯梢,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后来却不知传出什么消息,说是金侍读今日廷议,恳请陛下恢复周礼,恢复井田制,于是大家就又闹开了。”

解缙旋即明白了。

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安排,一定是有预谋。

读书人要求在交趾恢复周礼没有错,被人一煽动,许多人聚起来,群情激奋,这也没有错。

毕竟前些时日关于周礼的讨论确实是如火如荼,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大家是希望交趾恢复周礼,实施周制;而现在,正在大家聚众的时候,却突然传出流言,却只说金幼孜要求在大明实施周制,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是意思就全然不同了。

周制就是井田制,井田制说穿了,其实就是半公半私的体制,将天下的所有土地全部收拢起来,而后再将土地分割为公私两部分,将一部分私田分发于平民,而平民呢,得到了土地就必须有为朝廷耕种公田的义务。

这种制度其实颇为理想,其实在周朝时期,并非十分严格的施行,某种意义来说,制度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听之便让人觉得神往,偏偏这是镜中花水中月,除了读书人神往意淫之外,其实并不实际。

可问题还是出在这上头,大家支持周礼,其实是因为要求在交趾实施。

可是天杀的居然有人造谣,说是金幼孜要在大明两京十三省一并施行。

这一下子,那些读书人傻眼了,要知道,一般的读书人,家境都算不错,至不济,家里也有几十亩地,这可都是祖业啊,是祖宗辛苦传下来的,儿孙们再怎么不孝,也不能败了。

若是大明实施井田,莫非是朝廷要剥夺大家的土地,而后再划分公田和私田么?这意思是不是就是说,自己的土地没了?

这哪里是什么恢复周礼,简直就是打劫。

这些人其实都是叶公好龙之辈,平时读着书,想到那三皇五帝,想到那垂拱而治的时代,便忍不住义愤填膺,大骂几句人心不古之类的话,可是现在,真正要实施周礼了,他们也绝不是傻子。

本来这件事发动起来没有这么快,大家先乱骂一下,等到有人辟了谣,这事儿也就偃旗息鼓,大家至多骂几句,那造谣生事的不得好死。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大家聚众在一起,人多嘴杂,又都担心自家的祖业,有人登高一呼,这些人便疯了。

黄淮是从通政司那边接到的消息,据说已经有人飞快入宫禀告,各部那儿也纷纷接到了消息。

读书人闹得不可开交,聚众者多达上千人,再加上好事围观的,竟是堵塞了十数条街巷。

据黄淮所称,这些读书人怒不可遏,闹得很凶,大抵上是‘这等歪曲经义、周礼之徒,也敢位列朝班……’‘分明是借周礼之由,行苟且之事,无耻之尤。’‘若不罢黜此人,我等决不罢休。’‘此公不学无术,专擅权术而已,如此大言不惭,或别有用心。’

这等言论,句句诛心,而且一点都不客气。

人家当然不会客气,把刀架在了脖子上,不拼命才怪。

解缙几乎已经意识到,这事儿必定是早有人预谋了,先以其他的名义招来读书人聚众,而读书人若是没有聚众,区区谣言并不可怕,偏偏这些人聚在一起,人多胆大,又仗着法不责众,义愤填膺的时候也顾不得许多。

解缙只能叹息,心里在琢磨,这到底是郝风楼还是杨士奇做的好事?可是现在,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黄淮还在道:“我已命人前去辟谣,不过只怕并济事,闹事的人多,这谣言呢,又是真假难辨,七分真,三分假,况且闹事的这么多,拥堵了街巷,厂卫那边封锁了各处街巷,这些人心中惶恐,哪里还肯听人劝导?解公……”黄淮压低声音继续道:“眼下,只怕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解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字行在哪里?”

黄淮道:“刚刚我命人去传了消息,多半还在自己公房,可是现在没有来,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解缙表情凝重,叹口气道:“他怕是已经慌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有几人能做到?不必去理他,眼下遇到这种事也只能尽尽人事,这一次非同小可,分明是有人有备而来,罢,你去劝一劝字行吧,老夫先忙完手头的奏书。”

黄淮心里了然,解公这是打算壮士断腕了,便颌首点头,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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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杨士奇在公房刚刚坐定,过不多时,便有书吏端来茶水。

杨士奇眯着眼,只是沉思,这书吏却是突然压低声音道:“杨公,外头闹将起来了。”

杨士奇微微一笑道:“闹了什么?”

“说是什么读书人闹事。”

“哦。”杨士奇脸色冷漠,似乎并不把这事当一回事,他这表情实在平静得可怕,倒仿佛是他早就会料到有这么一出似的,只是风淡云清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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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到,月票榜很激烈,老虎的排名很悲剧,有愿意支持老虎的壮士出来支持老虎一把吗?

第四百四十三章:片甲不能留

而事实上,情况比内阁所预料的其实更加复杂。

在左春坊附近,这儿的街道几乎不能动弹,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乌压压的看不到尽头。

里头的读书人群情激奋,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有暴民夹杂在其中,局势随时可能出动。

厂卫这边都调来了大队的人马,附近的所有街巷到处都是飞马而过的校尉和番子,鱼服和和褐衫的人挎着刀,紧张地来回走动。

所有的铺面自是都被喝令关门大吉,闲杂人等也都被驱散。

除了厂卫,明火执仗的京营也调拨了数千兵马固守在外围,一旦有变,随时准备弹压。

内阁那边,已经派来了人手,不过却被堵塞在外,根本进不去,想要辟谣也是不可能。

各大衙门那边自然也收到了风声,说起来也是可笑,几乎所有的衙门,居然都没有动静。

比如这应天府府尹杨逍,出了这么大的事,应天府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这位杨大人听到了动静之后,先是愕然。

读书人闹事,本来就是棘手,而且事情闹得这么大,身为应天府,不可能不立即有所反应。

况且这些读书人,居然诽谤翰林阁臣,是可忍孰不可忍,按理,应天府至不济也该想办法去惩治在造谣滋事之人,同时进行辟谣。

可是杨大人听到了消息,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色木然,却是好整以暇地吃了口茶,道:“厂卫那边去了么?”

“回大人的话。已经去了。”

杨逍吁口气,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哦,近来厂卫之间似乎很不对付,他们倒是都勤快。”

这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琢磨这个。

现在读书人骂的可是阁臣,如此胆大妄为,而且这位杨大人可是刚刚从廷议那儿回来的。廷议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金大人说了些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可是杨逍居然一点都不急,又是好整以暇地吃了口茶,咂咂嘴,又道:“闹出这么大的事。应天府也是责无旁贷啊。三班的差役都放了出去吗?”

“大人,刘通判已经亲自带人去了,此事终究非同小可,所以不敢大意。”

“嗯。”杨逍颌首点头,道:“很好,稳住局面就可以,不要让读书人太不像话。”然后挥挥手,赶客的意思很明显。

那通报的司吏自是小心翼翼的退出去。杨逍却是不为所动。依旧吃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其实对金幼孜。杨逍是素来尊敬的,本来嘛,金大人被人如此污蔑,读书人又这般义愤填膺,他理应出面尽尽人事。

只是可惜,他没有选择这样做。理由呢,说来也可笑,一方面,这件事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而对付金幼孜的人必定也绝不是小角色,最大的可能就是内阁中的人物,这内阁之中神仙打架,自己凑什么趣?说难听一些,今日廷议,阁臣之间斗得很激烈,且是势均力敌,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低调做人为好,得罪了谁都不是好事。

这其二,读书人现在怒不可遏,自己若是凑上去,不免被人疑为金幼孜的党羽,眼下这时候,谁知道在读书人之间会不会有人布置了棋子,到时候,这些大人物的棋子若是将火烧到自己身上,自己不是送死么?

最重要的是这井田制。

其实本心上,杨逍也是希望实施井田的,无论是叶公好龙也好,是吃饱了撑着也罢,反正在交趾实施井田于他无损,倒也没什么所谓。

可是现在,杨逍清醒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井田固然可以在交趾施行,可是假若有一天,井田推广到了两京十三省呢?若是如此,他杨家怎么办?其实杨逍从前家境并没有什么富余,不过如今做了官,倒是置办了不少家业,族中子弟承蒙他的恩荫,如今都在读书,家里也广置了不少田地,虽没有良田万顷,却也是不少,自己呕心沥血置办来的东西怎肯最后归公?

所以,这个井田还是不要轻启的好,而对于金大人,固然是知道他是冤枉的,杨逍心里也满是同情,可这又如何?如果……如果今日,堂堂一个阁臣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井田制就闹得焦头烂额,那么……往后,这井田制就绝不会再有人提起,后世之人一定会引以为戒,谁敢轻易造次。

金幼孜是一个榜样,他的下场,某种意义来说就是告诫那些脑子糊涂的家伙,谁敢拿这个做文章就是死路一条。

既然这金幼孜已经是一个榜样,那么就不必有什么同情心了,这个世上总该有人牺牲,即便这一次牺牲的是个阁臣,可是终究,这个阁臣和自己没有太大的牵扯,自己的前程也没有托付在此人身上。

和杨逍同样想法的人很多,京师六部,居然没一个人站出来为金幼孜说一句话,这金幼孜仿佛一下子成了所有人推出来的殉葬者,这些人谈到金大人时,不免会说几句,金大人平时还是没有架子的,人也清正,可是偏偏就是无人站出来为金大人纠正这次的误会。

谁都不愿意做出头鸟,谁都不愿意惹火烧身,谁都在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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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风楼从宫中出来,就遇到了这么个大场面。

刚刚到了北镇府司,便被人叫了去,带着一队人马在东安门附近的一些街道驻守。

虽然这地方距离宫中已经很近,而且是属于闹事的外围区域,不过这里的情势依旧很紧张。

京师已经风声鹤唳,各路的兵马手持腰牌,来回穿梭,甚至有些地方,各部之间不免造成冲突,比如方才就有消息说是京营的一队人马被锦衣卫截住,以没有调令的名义,不许人家过去。

若是在几十年之后,那些个京营,谁敢在锦衣卫面前造次,早就灰溜溜的滚蛋了。

偏偏眼下却是不同,眼下的京营却还是很嚣张跋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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