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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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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坊间轶闻,秦琬本是听听就算了的,心道慕容部又没灭族,带上残部和人脉投靠,虽被趁火打劫定了,到底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想想胡人蛮不讲理的做派,再想想柔然和鲜卑争锋相对这么多年,总有输有赢吧?西突厥输给了大夏,送了个阿史那公主来,鲜卑若是输给了柔然……
若慕容氏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受了太多的耻辱,便能解释今日的一唱一和了——对内,慕容氏要镇压拓跋氏;对外,鲜卑要对付柔然,甚至是柔然和突厥的联军。
死去的亲人可以不管,活着却沦为玩物,让高高在上的鲜卑贵族乃至王族蒙羞的亲人呢?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再听别人用话一激……人么,都是想自己多些的。更何况,异族入中原的通道统共就那么几条,若为自身的野心,想要控制,至少是接近这些要塞,鲜卑与柔然的一战,绝对避免不了!
一想到这里,秦琬的目光又落到了鲜卑使者的身上,见他神色尴尬,似是惊醒,支支吾吾地,全无方才的豪情壮志。
圣人都说要比试了,而且一句话将各国使团全算了进去,哪怕再不情愿,又岂有拒绝的道理?再说了,即便想拒绝,也找不到借口啊!说草原男人是孬种,不敢应战?还是说这次派来得不是族中的勇士,反倒是族中的弱者?
各国使者在心里头把鲜卑使者骂了无数遍,反应没那么快的只觉牙痒痒,不明白鲜卑为什么派了这么个绣花枕头过来,如思摩这般心思深沉的,已觉得有些不妥了。可他左思右想,又不明白究竟哪儿不对劲——大夏皇帝提出比武也是正常的,各国使团带来的人本来就少,真要比起来,谁输谁赢还用说么?这……难道是为了扬大夏国威,震慑他们?虽是个好理由,可他怎么觉得有些不妥呢?
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双方却将时间都敲定好了,三天后,御苑!
听见“三天”,思摩眼皮跳了一下。
他可没忘记,三天后刚好是他们与灰衣人约定再度见面的日子。
长安的消息本就是传得最快的,圣人千秋的第二日,代王推拒太子之位的消息已生出翅膀,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说书人立刻换了新本子,说得就是昨儿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圣人如何称代王仁厚贤名,要立长子为太子,代王又如何婉拒。说得活灵活现,恍若亲眼所见。
“代王殿下实在许由再世,巣父复生啊!”说书人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尧帝听闻许由素有贤名,想将君位传给他,许由推辞不受。尧帝又让他做九州长官,他便去颍水洗耳。让天子之贵,这是大贤,古有许由、巣父,今有咱们品德高尚的皇长子代王殿下,实乃我大夏之幸啊!”
百姓不懂这些大道理,却明白做皇帝是天底下最好的一件事,代王殿下却不当,虽说大半的人都觉得代王殿下有点傻,放着天大的好处不去要,但听大家都在赞美代王,也就跟着附和。应声应久了,一提到代王,第一反应便是,代王殿下是个连天子之位都能不要的大好人啊!
当然了,也有些人问,既然如此,代王殿下为何还要做宗正寺卿呢?立刻有人反驳,说宗正寺卿只有德高望重的皇族长辈才能担当,蜀王殿下身子有恙,这几年一直在修养,除了代王殿下,谁配当?连天子之位都让了,还会在乎这点名利?代王殿下此举无疑是为圣人分忧,何等孝顺!
朝堂上下,士林民间,无不对代王赞不绝口,通过说书人的口,坊间却又流传着另一种说法:“中山郡的郭昌,听过没?光武郭皇后的父亲!郭家可是郡中大姓,家私田产逾百万,郭昌身为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却将万贯家财悉数让给了同父异母的弟弟!这般仁义,非但郡中之人称赞,长官委以重用,甚至连真定王都看重他的义行,将爱女下嫁。”
“郭昌仁义贤明,郭主好礼简洁,也就莫怪东海恭王辞让太子了。可惜,可惜啊!光武帝一世英雄,竟被奸妃所蒙蔽,非但废了郭皇后,还允了东海恭王的辞让,反倒让奸妃之子做了皇帝。如若不然,汉室江山少说还能再延续一二百载。”
这则言论传入代王耳朵里,代王险些跳起来:“这又是谁?孤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他们竟还不放过孤?”
秦琬敢说请父亲效仿东海恭王旧事,那是因为大家心知肚明,玩这一出就是怕兄弟迫害,但这是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么?这则言论看似大力吹捧代王,实则诛心非常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着手反击
秦琬见父亲急得团团转,不由笑道:“您大可放心,圣人何等英明,怎会理睬这些挑拨之言?让君位的不仅有刘疆,还有巣父、许由啊!刘庄虽是亡国之君,舜帝却是三皇之一。再说了,徐然篡汉,大燕得国终究不正,也不能全说刘庄的不是。可见这让位啊,并没有继承者一定不贤,非得您再顶上的说法。您若介意这些留言,咱们也派几个人出去添上一把火,将它拨正了。您若不在意,便由他去,叔王们若要卖您的好,自会帮您解决这个问题。即便无人引导,圣人也是不会信的,大不了您再推拒一番就是了。”
秦恪也是一时情急,听女儿这么说就平静了下来,讪笑道:“我也是心焦,这些流言也未必能拿我怎么样,对吧?就是烦得很。”
沈曼见父女俩仿佛倒了过来,一直瞧着他俩,不住微笑。秦琬便坐到沈曼身边,抱着母亲的胳膊,笑嘻嘻地说:“还有一桩事,您们也该有所耳闻,圣人欲册丽妃。册封得若是陈修仪也就罢了,若是蓝昭仪,您们可千万别听人挑唆,为这事冲锋陷阵的。”
陈修仪是鲁王生母,封四妃之一还说得过去,蓝昭仪……出身卑微,姿容妍丽,圣人屡屡为之破例。哪怕她端庄贤良,无甚错处,娘家也只有一个姐姐,平素不声不响的,从未听闻什么劣迹,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夏可不是大汉,再嫁妇人可以做太后,侯妾之女可以做皇后,三公九卿还都抢着娶她的姐姐联姻。经过数百年“世家优越,血统尊贵”论的熏陶,从天子到百姓都极为重视身份,士庶之别尚且如同天堑,更遑论良贱?后宫高位妃嫔,除却钟婕妤外,皆是清白出身,包括蓝昭仪。
当然了,哪怕蓝昭仪是以平民身份入得宫,户籍上未有一丝奴籍烙印,出身也无法抹去,亲人更摆在那儿。行将就木的安富伯为了攀上蓝昭仪,娶了蓝昭仪做了侯妾的姐姐,一家人险些被排挤得在这个圈子里呆不住。即便蓝昭仪的位份节节攀升,也是她真正做了昭仪后,安富伯夫人才炙手可热起来——饶是如此,攀附她的,也只有那些暴发户和不要名声的小人罢了。
秦恪与沈曼一个是皇长子,一个是公府嫡女,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听见侯妾的遭遇,自会感慨一番,怜悯几句,动了恻隐之心将她们放良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要一个侯妾之女与他们平起平坐,他们岂会高兴?是故一听见女儿这么说,秦恪便有些不乐意道:“蓝氏出身太低,若册丽妃,恐对圣人清名有碍。”
沈曼就更反对了,蓝氏哪怕册了丽妃,皇长子也见不到蓝氏几面,但沈曼不是啊!逢年过节的,她总要进宫吧?郭贵妃、李惠妃鬓边已有了白发,刘华妃虽年轻些,也比沈曼年长,况且这三位妃嫔都有儿女,沈曼将她们当做长辈敬着也没什么,蓝氏……蓝氏才二十多岁,若是成了丽妃,这,这……面子上哪里抹得开啊!
四妃的排序乃是贵、惠、丽、华,陈修仪做丽妃还说得过去,毕竟她育有鲁王,蓝昭仪何德何能,可居四妃之一,位于汉室后裔,育有六公主的刘华妃之上?
“阿耶,阿娘,您们这可就想左了。”秦琬劝道,“蓝昭仪进宫多年,素无劣迹,您们若用出身来说事,这才是打圣人的脸呢!再说了,圣人若是晋了陈修仪为丽妃,不晋钟婕妤,朝臣会怎么想,百姓会怎么想?即便将钟婕妤晋为九嫔之一又如何,到底差着一等呢!”
圣人对钟婕妤何等厌恶,秦恪与沈曼都是知晓的——纵然魏王成了隐形太子,她也没能在任何场合出现过,她能平安活到现在,做着她的婕妤,已经是穆皇后宽宏大量,圣人慈悲为怀了。可以这样说,倘若魏王是后宫中任何一个不受宠的妃嫔,甚至只是个宫女所出,路也不会有今日艰难。
听秦琬这么一说,秦恪仔细一想,蓝昭仪也确实是个本分人,虽然是宠妃,却无甚狐媚惑主之举。若她真不安分,圣人也未必能容,更不会抬举,毕竟圣人不是那等有闲工夫在后宫玩制衡之术的人。
秦恪本就只想过安稳日子,对圣人敬畏非常,又极相信女儿的判断,不由连连点头:“圣人若要册蓝氏为丽妃,我定不掺合其中,就按你的说法回。”
沈曼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由感慨:“咱们的裹儿真是长大了,比耶娘懂得都多了。”
一家三口正温情脉脉,程方却不识趣地打搅,原是天使来了。
圣人策划了“辞让太子”之事,自然要听听坊间和士林的反应,发现言论越传越歪,命人疏导之余,也派了匡敏来安抚代王,顺带给代王透了个信——很快,皇长子秦恪就不再是代王,而是晋王了!虽不似东海恭王那样,封地有二十九个县,封邑却也远远超出诸王,乃是大夏建国多年来的头一份。
听得这一消息,秦恪与沈曼喜气盈腮,匡敏却话锋一转,又道:“圣人还让老奴问县主几句。”
秦琬被点了名,略有些惊奇,秦恪、沈曼夫妇也收了笑意,惊疑不定,命众人退下。
匡敏知秦琬能耐,又一心拉魏王下马,自不会随便得罪皇长子夫妇,态度依旧恭敬:“圣人问县主,苏世子平日与什么人往来得多些,至交好友又有谁?”
秦恪一听,立刻紧张起来,忙问:“匡内侍,苏彧他……可是犯了事?”
“阿耶——”秦琬嗔怪了一句,才道,“不瞒匡内侍,苏都护威名赫赫,想结交外子的人数不胜数,往来者甚重。他平日多在书房读书,少涉内院,也不拿这些事情烦我,以免我思虑过多,对孩子不好。若说至交好友,倒也有一两个,当先得自是魏嗣王,再然后便是魏嗣王的几个伴读了。”
她说得含蓄,秦恪却险些拍桌子,即便匡敏在前,他也控制不住怒火:“裹儿,你一直都跟我说什么?他对你好,对孩子也好?这就是对你好的方式?遇见谁不和妻子说,遇到了什么事也不和妻子说?他和你说什么?让你回来找孤,帮他的酒肉朋友谋缺?”
秦恪越想越气,径直往外走,边走边说:“孤这就去找宇文杉和周五,将那些人全都轰出去!”
宇文杉是代王府司马,周五是王府典军,代王想要赶走几个侍卫,自然得劳动他们。
沈曼见状,连忙拉住秦恪,秦琬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拼命扯着父亲的袖子,将他拽回来,连声道:“阿耶,莫生气,莫生气!一日夫妻百日恩,到底还有孩子在呢!您给他留点脸,留点脸啊!”
秦恪虽知这个理,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好容易坐下了,仍旧没个好脸色。
匡敏在宫内混了这么多年,孰真孰假多能看得分明,也就走眼过那么一两次。他看得出代王发怒是真的,秦琬尴尬也是真的,不难想象秦琬和苏彧怎么相处。再听秦琬提的,苏彧和秦宵既是表兄弟,又是至交好友,苏彧倾慕魏嗣王妃邓凝……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一旦梳理清,匡敏便恨不得将魏王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圣人喜欢皇长子一家,这家人又没得罪过匡敏,更没阻碍他血脉至亲的仕途,匡敏便也跟着喜欢。听秦琬一说,匡敏也知该如何回禀了,便笑眯眯地说:“县主勿要担心,圣人不过是心血来潮,命老奴来问几句。”
秦琬谦虚了一番,应对十分得体。
送走匡敏后,她见父亲还是气鼓鼓的模样,不由笑道:“阿耶马上就是晋王了,何不庆祝一番?咱们是修个院子呢,还是将王府休整一番,或是买个庄子,种点蔬菜瓜果,闲时逛逛?”
“你——”秦恪指了指女儿,见她笑吟吟的,没将先前的事情放下心上,认定一向懂事的女儿在强颜欢笑的秦恪与沈曼交换一个眼神,越发心疼。
都是他们太无能,若他们强硬些,女儿岂会遭这些罪?故到最后,秦恪也只是放下手,无力道:“都依你的!”
“那好!”秦琬一听,神采飞扬起来,“我先前修春熙园,有些用熟了工匠和庄头,这次再让他们来就是了!”
秦恪夫妇有意让女儿找点事做,岂会不依?常青借着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地进了代王府,见到秦琬,便听秦琬说:“苏彧快回来了,这几****找个机会,按先前说得做。”
常青二话不说,应了下来,秦琬又道:“你替我问玉先生一句,就说,他愿不愿意让南宫家沉冤昭雪,大白天下。”
听得此言,常青猛地抬起头来,也不知是何等心情。秦琬静静地看着他,直言不讳:“不是要招出你们俩,也不说出祥瑞的事,你这样告诉他。”
第四卷 广陵郡主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是不报
本该春风得意的皇长子秦恪一想到爱女婚姻不顺,便觉心烦意乱,他不愿应付那些争先恐后上门讨好的人,又实在烦闷非常,想了半天,还是命人将裴熙给请了过来。
裴熙本不耐听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但代王对他实在极好,又无亲近的子侄发泄心中苦闷,只得将这些私事说与他听,这是不拿他当外人的表现,同样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裴熙也就耐着性子附和几句。听见圣人差匡敏来问话,又见秦恪小心翼翼觑他反应,他若有所悟,便道:“苏彧……圣人这是起了疑心啊!”
秦恪本就有些惴惴的,听裴熙这么一说,不由更加紧张:“他犯了何事,是否会牵连到裹儿?”
“牵连倒是未必,只看圣人愿不愿追究。”裴熙说得很随意,秦恪见他这样悠然,也就放下一颗心,却听裴熙说,“裹儿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怕您和王妃担心,什么坏事都不说,要不,我去问问?”
秦恪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连连点头,似乎得的就是这么一句:“好!我等你消息!”
裴熙得了代王的允许,熟门熟路去见秦琬,秦琬早知他会来,命人备好茶和棋盘,猜了单双,秦琬执黑。她落了一子,方问:“你派去试探莫鸾的人,准备得如何了?”
“寻了七八个,你回苏家就能看到。”裴熙似笑非笑,“苏家最近可真是好事不断,长子回来了,小儿子也要娶承恩公的爱女,唯一的女儿不知。你这位宽厚大方的长嫂回去,少不得当起苏府的家,拿自己的嫁妆补贴苏家,打落牙齿和血吞。”
秦琬挑了挑眉,大大方方地说:“我就怕莫鸾不来这一招呢!她若想这样整我,无疑是再帮我一次。对了,虽说我不信鬼神之事,可今日圣人都差了匡敏来问,可见寿礼一案的幕后主使真是诚国公府,也与孟怀有关。事实摆在面前,我还有什么不信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不过啊,以莫鸾的眼界,也就只能越帮越忙了。”
他俩皆是少有的聪明人,既连“预知未来”都信了,再联系前因后果,哪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苏彧若不横插一脚,负责侦办此案的便只有高翰一人,高翰破此大案,将鲁王一系的声望推向极高,圣人却心属魏王。为了给魏王登基铺平道路,圣人宁愿将事情的真相揭开,把平素声誉极好的诚国公府和孟怀抛出来。
如此一来,自然有极多人会怀疑这是党派、储位之争,方牵连到了诚国公府和孟怀。哪怕后者的清白名声不再,高翰乃至鲁王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质疑他们的人定然少不了,当然,圣人的清名也会受损。
不,若是魏王,还不至于让圣人牺牲名誉为他铺路,若是怀献太子还活着,一切就说得通了。
至于她自己……看莫鸾对她半点都不熟悉的样子,秦琬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在莫鸾“预知”的未来中,自己应是不存在的,至少没嫁到苏家。往深里追究自己为何不存在,又觉恶心透顶。
在秦琬眼里,秦恪和沈曼乃是天底下最好,也是世间最爱她的人。她可受不了父母不是一对,更接受不了莫鸾那样的女人与父亲相伴终生,当然,最接受不了得还是——这个女人竟敢嫌弃阿耶?
“这可真是自做聪明,嫌命太长了。”一想到这里,饶是秦琬打定主意平常心对待苏家,也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莫鸾神神秘秘地将这一消息告诉苏彧,苏彧直奔孟怀,往诚国公府追查,别人看了会怎么想?莫说别人,就连苏彧自己怕都是稀里糊涂的,以莫鸾的心性,‘预知’之事定是谁都瞒着的,苏彧还当这是魏王查出了什么,让他去捞功劳呢!他要是死在了外头,魏王的嫌疑还能洗得脱,他却活着回来了!”
匡敏对魏王恨得不行,自己方才又添了一把火,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诚国公府与魏王暗中勾结,策划此事,魏王转手就将他们给出卖,捞取功劳……苏家与魏王一系连得这么紧密,苏彧初次办差就这么顺当,没有魏王的帮扶,谁信啊!
“诸王不会放过这个攻讦魏王的机会,圣人生了疑心,魏王只会焦头烂额。”裴熙落子,随口问。“你见了常青?给玉迟带信?”
秦琬微微颌首:“这是自然。”
裴熙料到秦琬会走这一步,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当时的上党郡守丘羽是魏王的心腹,现已擢升工部尚书,乃是魏王党中少有的高官,素日的形象也非常好。南宫家的产业虽为多为魏王所得,宋家所侵,丘羽也必会分一杯羹。玉迟虽离家多年,心机手段却是不差的,诸王正愁没机会狠狠捅魏王一刀。要是知晓上党郡发生过灭门惨案,这些年京中却未闻只字片语,可有热闹瞧喽!”
魏王之所以有清正廉洁的好名声,大半要归功于他的“秉公执法”,一旦名声受损,他苦心营造的形象便要毁去大半。诸王知他的弱点,这些年一直在找魏王下属的错处,奈何魏王隐藏太深,平素办案又是往严里办,不存在宽容一说,在百姓看来自是公正无比。诸王虽整垮了魏王好些下属,却只给魏王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并未真正伤筋动骨。
南宫家却不同。
按玉迟的说法,南宫家可是上党郡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上党富庶,地势又极为重要,乃是上中下三郡中的上郡。南宫家既是上党郡排得上号的人家,又是商贾,必定是交游广阔,人尽皆知的。这样煊赫的人家,一夜之间,连同主子到奴仆,几百口人都死绝了,旁人能不嘀咕?虽说水火无情,可富贵人家都是备了水缸,时时刻刻有人值夜的,断不至于一个都逃不出来吧?
若不是上党郡离长安太远,消息飞也该飞了过来,至少也该有些话本子,比如某某大商贾为富不仁,得罪侠客,被侠客放了一把火,烧了全家的传奇故事,何至于现在都无人知晓?
这也可见丘羽的能耐了,如此大事,却能捂得滴水不漏。不枉魏王倚为心腹,百般重用,一看局势鲜明了些,立刻将对方调到京城,赤膊上阵也要为之抢到一个尚书之位,若能将这一位给拉下来……秦琬将几枚白子放到棋盒里,嫣然一笑,眼中却带着说不尽的冷意:“只盼我这位六王叔啊,万万不要再刷什么阴谋诡计,早做取舍才是。若他正道不走,再走邪道,也就莫怪我报当年刺杀之仇了!”
魏王送给身在彭泽的长兄的大礼,秦琬一辈子都忘不掉,多亏了那场刺杀,她才知道活着有多么重要。而拥有权力,自由自在地活着,与低下头颅,任人宰割地活着相比,又是多么的不同。
“人总是在自己不经意间便多出几个敌人。”裴熙装模作样地叹道,“魏王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他竟将你给得罪了。”
秦琬纠正裴熙的说法:“哪里是将我给得罪了,他不给别人留活路,我却想好好活着。那就只有将他挪开,自己闯出一条路了。倒是你,那日瞧思摩的眼神也太炽热了些,我道你为何关窗,原来已被人逮着了。若非我无意中帮你遮掩了一番,以思摩的警觉,只怕早有所准备,哪等得到现在这样,一步步往你们挖好的坑里跳?”
裴熙挑了挑眉,语气却有些沉重:“这人可不好惹,你莫要掉以轻心,他的隐藏和魏王不一样。魏王是天生自卑,一活到阳光下就要了他的命,草原却是个你敢冒头,别人就能掐死你的地方,你怕是不清楚吧?我先前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与江大人、阿润喝了几次茶,才知草原上至可汗,下到普通百姓,全都是一个样。亲兄弟非但会为了可汗之尊,首领之位杀得死去活来,甚至会为几匹马,几头羊,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这也——”秦琬还未说什么,裴熙便道,“中原也有为了争水争田打死人的,却多是与外人争斗,宗族内部少有明晃晃取人性命的,草原却不同。在他们看来,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靠马逃命,靠羊活命,人人都以自身性命为先,别人死便死了,一母同胞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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