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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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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个铺子都入不敷出,田庄土地虽有些出息。但先秦的鼎,汉朝的玉,前朝的字画,动辄千百贯,你却巴巴地送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有那些千娇百媚的小娘子,狐媚子般地戏子,你买就是一二十个,花大价钱买来,调教,送人……为了姑母,公中的出息耗了大半,我就剩下了几幅能充门面的首饰,衣服料子永远半成新,就那么几件七八成新的,出门做客都穿遍了。孩子们一年四季,只能做几套簇新的衣裳,连穆家得脸的丫头婆子也不如,大哥儿和二哥儿都到了说亲的年龄,大娘子也快十岁了,下面还几个小的,若不做点脸面,咱们家可怎么办啊!”
这一通胡搅蛮缠,混得了旁人,却混不了沈淮,只见这位尚在襁褓中就继承了县公之位的将门之后面色涨红,怒不可遏:“咱们家的铺子早就入不敷出,若不是看在大王和姑母的面上,还能得那么些年的出息?姑母在长安的时候,帮过咱们多少?你身上那些名贵的首饰,衣料,我置办得少,姑母送你得多。你的家人要谋缺,我没那么大面子,能说动吏部官员,若非看在大王的面上,北衙军等着候缺的人那么多,哪里就轮得到于家人?私自动姑母的首饰,拿去给你侄女做脸,你不害臊,我却抬不起头来。”
于氏说不过丈夫,捂着帕子嚎啕大哭。
她不过是一时虚荣,头脑发热,才做下这样愚蠢的事情,事后已经后悔了啊!谁料这都几个月了,丈夫依旧不肯原谅她,她明明后悔了呀!
毕竟是多年结发夫妻,见于氏哭成这样,沈淮心中不忍,却还是硬下心肠,摔门而去。
妻子做了这样没脸的事情,沈淮实在是臊得慌——他早知家中生计艰难,已削减了大量开支,若没大的开支,光凭礼尚往来的钱,还是能勉强维持体面的。饶是如此,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女,他们还得为聘礼和嫁妆发愁。偏偏为代王打点的钱财断不可少,纵对方不能立刻应允,结个朋友,关键时能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如此一来,可不就捉襟见肘了么?
正因为如此,对妻子偷偷挪动沈曼田庄出息的事情,沈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暗暗将这些亏空都记下,发誓将来一定要如数还给姑姑。谁能想到,妻子竟大胆到这种程度,将姑姑的首饰给拿了出来?难不成他还得追到于氏大侄女的夫家去索要这副首饰,说这是代王妃的陪嫁,被妻子悄悄挪用了不成?
这事,没办法不告诉姑姑,但……姑姑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沈淮心中苦闷,越想越烦躁,整个人都蔫了一般,压根提不起精神来。他不愿在家中待,索性出了门,来到热闹的西市,沿着长街溜达。
“伯清兄?”一名身着褐色布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见到来人,沈淮强打起精神,礼貌地寒暄道:“赞之,是你啊!我闲来无事,随便走走,倒是你,怎么也跑到西市来了?”
第三十二章 萧誉
沈淮的回答有些敷衍,褐袍青年却没有丝毫不悦,反倒异常认真地说:“恩师寿辰将至,誉打算淘一两本孤本,作为寿礼。”
听见这个答案,沈淮沉默片刻,才比较委婉地说:“赞之,古玩字画一道博大精深,纵浸淫日久,亦免不了失察的时候。尊师连束脩都不收,见你花时间在淘孤本上,岂会不动怒?”
他这一番话说得真挚又恳切,萧誉便露出窘迫之色,支支吾吾地说:“我也知道,但恩师于我,实乃再造之恩,誉……”
沈淮知萧誉难处,叹了一声,劝道:“尊师早知你家境不丰,因见你勤勉好学,刻苦努力,方每日花上两个时辰,从平康坊到长宁坊来回,却不收束脩半分。我记得,上回你心中不安,央我帮你置办了一桌天泽楼的席面,结果如何?”
想到自己置办酒席之后,恩师训斥自己的话语,萧誉神色肃然,刚要说几句,旁边就有人嗤笑道:“啧啧,说大话也不在腹中过几圈,听见个名儿就以为是自己了。长宁坊?你怎么不说自己住在长乐坊?天泽楼的席面,最便宜的一桌也要五贯大钱,不知当了你俩这身衣服,能否换来三五个酒钱?”
他俩站在繁华大街上,相貌气度又极为出挑,早惹来大姑娘小媳妇的注目,被人说句酸话无可厚非。故萧誉就是看了那人一眼,没说什么,沈淮皱了皱眉,不悦道:“今儿难得遇上,我请客,走,咱们去天泽楼聊。”
此言一出,自然又是一阵奚落,说他们打肿脸充胖子之类的,沈淮却不为所动。
萧誉迟疑片刻,方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借着酒劲,沈淮沉吟片刻,方道:“赞之,我听舅兄说,你在北衙……”
“多谢伯清兄记挂,我好歹是个校尉,多少人一辈子都混不到这正六品上的官职呢,虽说……”萧誉顿了顿,方道,“看看父亲遗留下来的手记,翻翻恩师留下的课业,挺好的。”
沈淮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不仅是交情没深到无话不谈的程度,还有一点,那就是——若真论起辈分,他沈淮沈伯清,还得喊萧誉一声世叔。
萧誉的生父萧纶,生前官拜中郎将,统领北衙五府中的勋一府,纵算遍整个大夏,也能算得上军中高层。他廉洁,诚恳,扎实,肯干,极为诚信守礼。不收礼,不纳妾,守着俸禄和老婆过日子,时不时还要帮助救济一下同僚,日子谈不上清贫,却绝不富裕。萧纶想买匹好马,打造件好的兵器,都要省吃俭用好一段时日,才能达成所愿。
在大家心目中,萧纶这样的正人君子,老妻过逝之后,肯定是过继个嗣子,耐心教导,过着毫无污点的一生。为这个嗣子的位置,萧氏族人明争暗斗,差点打破了脑袋,却在几乎决出胜负,打算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听见一个噩耗——萧老将军看上了一个身世清白,相貌出挑的民女郑氏,将之娶做续弦。这位续弦呢,肚皮也争气,嫁给萧纶两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萧誉。
这一下,可算捅了马蜂窝。
按照北衙父子相承的规矩,萧纶虽是中郎将,但他袭得是其父的校尉之位,若是他的嫡长子,那肯定是跟着做校尉的。填房的儿子和过继来的嗣子,地位就低一些,袭得是旅帅还是队正,全凭上头的心情。但无论怎么说,这也是堂堂正正,有品级的,能吃皇粮的官啊!就算只是个队正,还是正七品上的官儿呢!这是什么概念?举个例子,彭泽县的土地算不得肥沃,考评时就评了个中下,身为一县之长,刘宽和裴熙也才从七品下,生生比队正低了两阶。
做官可不就是这样么,手上的权是一回事,官职和品阶,那又是另一回事。想分个三六九等,也要你有官可做才行啊!
人就是这样,本来不属于你的东西,若一直得不到也罢了,偏偏希望就在前面,却被生生打碎,便会生出怨怼之心。
夏太祖因自身经历之故,除了憎恨父亲之外,对妾室和填房都没什么好感——受宠的妾室害得他生母郁郁寡欢,填房为讨他父亲欢心,卑躬屈膝去讨好妾室,冷待他这个嫡子。后来更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和爵位,对他痛下杀手。故夏太祖建国之后,对填房和妾室,以及她们所生孩子的约束就特别严苛,而后娘呢,真正能对前妻留下的孩子一视同仁得也没几个,能做到面上平等已是不错,就更别提很多对前妻儿女非打即骂,苛待十分。
世人早知后娘不好,对夏太祖的律令自然没什么好置喙的,对待继室和填房之子,无事尚且要踩上一踩,何况萧纶和郑氏的确是一枝梨花压海棠呢?故萧氏族人一提起这位新夫人,就是一副很轻蔑的口吻,满脸不屑。不知情的人一想,觉得也对啊,郑氏年纪轻轻,生得美貌,什么如意郎君找不到,非要找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不是图个名利富贵,还是图什么?
为着这些流言蜚语,郑氏不知哭过多少回——她也不想嫁给萧纶,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她也想找个年轻俊朗的郎君,平平稳稳地做正头夫妻。但她生得美貌,纵然闭门自守,也会招蜂引蝶,郑家又只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在长安这种一个石头掉下来都能砸死七八个权贵的地方,无论谁想纳她为妾,她都不能反抗。
只有正三品以上勋、爵或者官位的人,才有媵的名额,妾勉强有个身份,其余人口中的纳妾,无非是让她签了卖身契,从良籍变成奴籍,供主子玩乐罢了。这种没名没分的贱妾,主母一个不高兴,就能将她给发卖了。莫说一生都毁了,父母兄弟,姐妹亲朋,又有谁能抬起头来?
嫁给萧纶,乃是不得已为之,却也是最好的路。萧纶人品方正,对她极好,在她生下儿子以后更甚,郑氏亦慢慢对萧纶上了心,老夫少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萧誉又十分聪明,六岁就入国子监读太学,十分勤勉刻苦,成绩优异,郑氏心中有了指望,更是开怀。但这世上,好景总是不长。
萧誉九岁那年,时年六十二的萧纶病逝,临死前给儿子起了个字,即赞之。圣人念其劳苦功高,破例让萧誉袭了校尉一职,家业田产却还是按照填房之子继承的规矩来,他只能继承一半,剩下的一半要归国家所有。
如此一来,萧氏族人的眼睛,就更红了。
人走茶凉,古皆有之,国子监的名额统共三百,虽说可以收品学兼优之人,事实上却是勋贵权臣子弟的就读之所,也是众多权贵挤破了脑袋都想让自家子孙去,好发展人脉的地方。萧纶在世时,尚有人觉得萧誉不是嫡长子,来此就读不合理;一死,萧誉和郑氏孤儿寡母的,免不得有人欺上门来。
手段高明一点的,不会直接说你快从国子监滚蛋,给旁人空出位置,而是很委婉地提醒你,你应该守孝了,而且,你现在是正六品上的校尉,有官身,不适合再来这里。至于手段低劣一点的……今天族里要祭祀,你们得出一部分永业田给族里做祭田;明天庄子收成不好,职分田的税却还要按时交;明天商铺经营不好,必须盘出去。偌大一个家,奴婢的祖宗都跟着萧誉祖先南征北闯的,偷懒捞钱是一绝,做起事推三阻四,略罚一罚,对方就哭起祖宗和老将军,几让郑氏气得吐血。
郑氏身为填房,底气本就不足,那些发妻原配将她视为狐媚子一类的人物,也不屑和她交往。眼看着儿子被逼着从国子监离开,守孝三年中好学不倦,孝期一过,想找个先生却难如登天——真正有学问的人,郑氏一个都不认识。京师中怀才不遇的举子倒是挺多,谁能保证他们的水平如何?再说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请个老师住在自家,今天住下来,明天谣言就能满天飞;若是不住,在高昂的束脩之外,还得买马车,雇仆人,成天接送对方,花费甚巨,郑氏出不起。
若换做旁人,见儿子已有了官身,未必会要儿子继续上进。毕竟武人嘛,打熬身体,锻炼出一身武艺就罢了,能读会写也就行了,读那些经史子集做什么?但萧誉打小就会读书,郑氏又对他寄予厚望,实在不甘心儿子就这样荒废。无奈之下,这位母亲想遍亡夫曾经交好的人,挨家挨户求过去,不知怎地就找到了于家。
于家子弟众多,总有那么一两个将来要在萧誉手下混的,故这件事求来求去,最后求到了沈淮头上。
那时,沈淮正为代王和王妃被流放的事情发愁,自家也被旁人避若蛇蝎。虽不想错过这个善缘,却也没太大能力帮忙,便指了一个居于平康坊,听说是世家庶子,很有学问,一直未曾出仕,脾气十分古怪的名士黄辛,告诉郑氏,我们只能帮你儿子见见他,能不能成功拜师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谁能想到,萧誉竟如此得那一位的眼缘?
想到这里,沈淮灵机一动:“赞之,你明年就要及冠了吧?”
第三十三章 救美
萧誉点了点头,不知沈淮想说什么。
“尊师不图名,不图利,自你初次出门便遇险,知晓你的家境之后,自雇马车,不受顿饭,一心教导于你,可见拳拳之心。”谈及黄辛对萧誉的恩德,沈淮十分感慨,心道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怪才的坏脾气也要对人对事,“你将及弱冠,尚未娶妻,可曾想过将此事……对尊师提一提?”
听见“娶妻”二字,萧誉登时窘迫起来。
他乃北衙校尉,正六品上的武官,又在非权贵不能居住,仅次于长乐坊的长宁坊有一间五进的御赐宅邸,格局精巧,风光秀丽。不仅如此,他还品貌俱佳,风仪出众,前来求亲者自是极多。当然了,来得多半是与他家境相若,或者略次一点的武将人家,而这些人,都被郑氏一一回绝。
郑氏对独子寄予厚望,不想他娶个门第还不如他们家的女子为妻,一心为儿子求聘高门贵女。但她填房的身份,注定萧纶在世的时候她都与那些高门女眷没什么交情,何况现在?再说了,萧誉许久没在国子监读书,袭了个校尉也是混日子,上峰不亲,下属不服,谁知道他本事如何?好容易攀上了一两家,一谈到儿女亲事,对方呢,要么只肯出个庶女,要么就往自家旁支上头引。郑氏自觉受辱,气鼓鼓地回来,却依旧不死心。一来二去,便将萧誉的婚事拖到了现在。
萧誉十五岁去吏部报备,正式就任北衙校尉,在那之后,他将家中刁奴打发了七七八八,却并不能挽回家业所剩无几,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处境。在自己的婚事上,他屡次劝慰母亲,说他们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起,怎么娶高门贵女?只怕是在那些权贵眼里,自己这个正六品上的校尉比那些依附他们的清客幕僚都不如。偏偏郑氏牛心左性,坚决不改,若是能请动恩师……萧誉心中微微一动,思索起这个可能来。
阿娘对恩师十分感激,若是恩师的意思,她应当会听从。恩师一直视自己若子侄,自己恳请恩师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亦是亲近的表现。自己呢,成了家,立了业,生了个大胖小子,再过几年,自己就自请出北衙去边防,驰骋沙场,抵御外敌,岂不痛快?
萧誉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端得是一举两得,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笑道:“伯清兄说得极是。”
见萧誉采纳了自己的意见,沈淮也有些得意,无形中便对萧誉亲近了几分。他示意伴当去结账,自己则和萧誉走出酒楼,随口问:“赞之,你打算先去平康坊呢,还是打算先回自己家?”
大夏的城郭,皆采用坊市制度,坊为居住区,市为交易区,泾渭分明,不容置喙。天泽楼位于东市,毗邻权贵居住的长乐、长宁、长康、长平等坊,离沈淮和萧誉的住所颇近,萧誉的恩师黄辛却有是世家庶子,另立门户,自然不可能居住在此地。事实上,黄辛所居住的平康坊虽颇为清幽,街坊邻居多为小官或略差一等的世家,却到底临近西市。这一东一西,纵然驾着马车,也得走上近一个时辰,就更别提用双脚走过去了。故萧誉看了看天色,知晓自己若是去了,回来时八成坊门已经紧闭,便有些遗憾地说:“时辰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再去拜会恩师。”
沈淮点了点头:“那我也回府吧!”
长乐和长宁两坊挨得很近,两人自是并肩而行。
沈淮多年交际,早就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与人交往泰半如鱼得水,混得很开。他知萧誉本性勤勉,无丝毫轻浮浪荡之处,也就不开黄腔,反倒与萧誉聊起了武器的使用心得,说说练武的辛苦,气氛倒也融洽。
东市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不乏高门女眷出来添置衣衫首饰,婢女仆妇购买些帕子荷包,看上去好生繁华热闹。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便见一骏马自远处飞奔而来,马蹄扬起无数尘土,行人不住尖叫,四散躲避。
沈淮和萧誉下意识退到街旁,抬头看着来人,沈淮目力极好,微微眯起眼睛,认出对方的身份,不由皱了皱眉,不悦道:“这不是卢乡侯的小儿子么?”卢乡侯虽有些权势,却也没体面到儿子在东市横冲直撞,纵马扬鞭,他都能兜得住的份上。一个不好,他自个儿的官职都可能丢掉。
明儿一早,御史的奏折就该如雪花一般,涌向圣人的御案前吧?
萧誉倒没注意对方是谁谁谁的儿子,反正他也认不出来,他同样皱着眉头看着越发靠近的骏马,忽道:“不好——”
“赞之?”
萧誉转过身,朝骏马奔驰的方向急速奔跑,敏捷如猎豹,边跑边说:“看他这模样,显然是急着出城,广宁街的尽头可是东大街,万一马车来不及避开……”
沈淮一听,也霍地变了颜色。
东大街位于皇城东墙南门景风门的两侧,从钟楼至长乐门,大名景风门街,前后两段连接着城郭。因郭内坐落着一座极大驿站的缘故,车马过往,商贾云集,每天不知多少人从此经过。最繁忙的时候,若谁的马车轮子送了,或是发生了什么事得停下来,后头的车辆得一起跟着堵住。虽说眼下还没到那种程度,但这骏马如果冲上去,后果……
天泽楼本就坐落在广宁街的尽头不远处,萧誉又反应得快,当他冲到广宁街和东大街的交界口时,恰有一辆骡车驶过。
这时,奔驰的骏马,也冲到了路口。
萧誉情急之下,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发力,冲刺,跃到那匹看上去已十分老迈的骡子身上,抽出随身的匕首,狠狠往骡子的臀部一扎!
骡子吃痛,发足狂奔,车夫一个没稳住,被狠狠地甩了出去,马车之中则传来女子的惊呼。
卢乡侯的小儿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闯祸,情急之下一拉缰绳,马蹄前仰,堪堪停在骡车的后沿上方。
萧誉见状,将缰绳猛力一拉,强迫骡子停下。随后,他将系着骡子的绳子割断,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抬着骡车的杆子,确定两边都暂时稳下来,这才对着车厢,十分歉疚地说:“失礼了,方才情急,不得已将骡子扎伤,再让它驾车未免不妥。若阁下受了伤,我便带阁下去医馆,若阁下无伤,我立刻去赁一辆车或轿子来,送阁下去原本的地方。阁下的损失,我亦会照价赔偿,眼下我没带这么多钱,阁下是派人随我回去取,还是明日派个仆人来长宁坊萧家?”
这一连串的变故来得太快,车主人似是惊魂未定,半天没出声。
萧誉说了一大通话却没得到回应,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想掀开车帘去看看情况,却又想到方才听见的声音,车主人似乎是个姑娘,故不敢唐突冒犯。
卢乡侯的小儿子见状,冷哼了一声,不屑道:“穷酸就莫要挡路,连自己的身份都认不清,被踩死也活该!”说罢,竟再度纵马,扬鞭而去,只是没方才冲得那么急了。
沈淮不如萧誉敏捷,气喘吁吁地赶到,恰巧听见这么一句,眉头不由紧缩。他见萧誉的动作,也知他为了安全起见,抽不开手,便示意伴当将车夫扶起,给与补偿,顺便走到萧誉身边,看着默不作声的车厢,便问:“车主人……”
萧誉面色尴尬,左右为难,他站在原地,犹豫半晌,方一咬牙,将缰绳交给沈淮,作势上前:“得罪了。”
还没等他走到车门口,一只纤长白皙,柔弱无骨的素手,缓缓掀开了藏青色的车帘。
沈淮和萧誉怔住,心中竟同时浮现出“温柔如水”四字。
掀开车帘的少女容貌清丽,堪称美人,但在见过无数美女的沈淮眼中,此女的姿容顶多就只能算个中上。真正吸引沈淮注意的,是此女眼角眉梢,无一不透着似水的温柔。无论动作,神情还是姿态都柔得像水,足以让任何人的心都为之化开。
沈淮见多识广,萧誉心志坚毅,短暂的怔忪过后,两人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萧誉竟有些手足无措,沈淮便上前一步,问:“长随已前去雇车,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可赶到,两位的车夫已经晕过去……不知两位欲往何处?”
少女看了一眼沈淮,又看了一眼萧誉,最后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女子,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沈淮见状,又道:“往前百里,便是金继堂的所在,我派人送二位前去?”
“不了!”中年女子瞪了少女一眼,见她柔顺地低着头,并没有多看几眼这两位俊美郎君的意思,才硬邦邦地抛下一句,“请将我们送往,魏王府。”
沈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目光望向远方,萧誉有学有样。
待车马雇过来,这两名女子换了车,沈淮方拍拍萧誉的肩膀,萧誉知晓此地已没他们什么事,就抱了抱拳:“抱歉,告辞了。”说罢,毫不留恋地走了。
少女柔顺地低着头,纵车帘掀开,也没往外看一眼。
中年女子见状,满意极了,却不忘敲打一番:“若非纪大人好心,你连长安的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这人啊,要知恩,感恩,不要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明白么?”
纪清露低低地应了一声,谦卑道:“多谢李妈妈教导,清露明白了。”
李妈妈闻言,越发满意,掀开帘子往外看风景。纪清露蜷缩成一团,双臂用力抱紧,脑海中一直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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