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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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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居住的地方,名唤太极殿,乃是太极宫中处于核心的建筑。按道理说,哪怕圣人不在太极殿见她,还有两仪殿和甘露殿可以选择,怎么会到东宫去?
  联想起太子自尽之后,圣人的反应,秦桢轻轻叹息。
  原来如此……对此行,她更有把握了。
  肩舆在东宫主殿显德殿前缓缓落下,秦桢搭着贴身使女玉屏的手,走上熟悉的台阶,就见一慈眉善目,看上去极为和顺的内侍迎了出来,恭敬道:“奴婢见过郡主。”
  此人姓匡,单名一个敏字,从圣人十岁开始服侍他,时至今日已官拜内监,若放在朝中,也是从三品的大员了。
  对圣人面前最得力的内侍,秦桢自然不敢怠慢,更何况,圣人一个人进了显德殿,连匡敏都不能跟随,这已经给秦桢透露了太多的信号。故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态度十分和婉:“匡内监。”
  自太子犯事后,圣人除了例行上朝,审问太子谋逆案,余下的时间就在这显德殿,膳用得极少,也不肯见外人。旁人怕触了圣人的霉头,盛宠如当利公主也是问了一次就不敢再问,陈留郡主上书的时候,大家以为她就是走个过场,偏偏圣人就为这个侄女破了例。
  要不怎么说是父子祖孙,一脉相承呢?太祖皇帝重嫡出,太宗皇帝重嫡出,到了圣人这里,哪怕是嫡出的侄女,也比庶出的闺女优待些,更何况陈留郡主被穆皇后抚养过几年呢?
  匡敏跟随圣人多年,最晓圣人心意,他这段时间也过得提心吊胆,眼见能劝慰圣人几分的人来了,少不得要卖个好,便小声叮嘱道:“郡主,圣人只见您一人。”
  秦桢知匡敏用意,谢过他之后,推开了显德殿的门。
  在这里,她曾有过欢笑,有过泪水。
  她记得与三位兄长一起玩闹的日子;也记得生父宠妾灭妻,生母抱着她哭泣,三位兄长一一逝去的情状;更记得显德殿换了主人之后,她是如何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秦桢步履轻缓,走到了书房。
  曾经英武豪迈的帝王,如今已两鬓斑白,不复昔年俊朗,满是沟壑的手颤抖地捧着泛黄的纸页,想要翻过一页,双手却似有千斤之重。
  听见秦桢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圣人抬起头,用沙哑地声音说:“桢儿,你来了。”
  霎时间,泪水就盈满了秦桢的眼眶。
  她记事的时候,圣人已去了江南,待圣人从江南总管的位置上卸下来,父亲与圣人两兄弟的矛盾已经公开。她不止一次听见过父亲的幕僚们咒骂着秦王,心中好奇自己这个二叔究竟生得何等三头六臂,竟能让对母亲,对兄长来说仿佛天神一般的父亲,露出疲态,表露沮丧?可她做梦也想不到,她见到的会是一个笑起来天地都晴朗,肆无忌惮将她抱起来往天上扔,给她带了一大堆小女孩喜欢玩得好东西的俊美男子。
  广宁公主的兴风作浪,让秦桢无法体会“父亲”一词的真正含义,但……哪怕寄人篱下,心境落差,圣人对她的好却是真的。对秦桢来说,二叔和父亲,当真不差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圣人,不,二叔,他竟然老了。
  酸涩涌上秦桢的心头,她忘情之下,失了分寸,脱口而出:“二叔,你——”话到嘴边,生生改口,哽咽道,“您瘦了。”
  “二叔……”圣人怜爱地望着侄女的面庞,叹道,“时至今日,也只有你还记得,我是你的二叔。”
  秦桢的泪水怎么也克制不住,如珠子般滚落。
  九堂弟,你怎么就这么傻,别人说天家无父子,你就真的信了么?这些年来,二叔可曾真正打压过你,可曾真正忌讳过你,可能真正斩除过你的臂膀?你们都觉得,要先君臣,再父子。或许很多皇帝都是这样,但二叔他,真的不一样啊!
  圣人见状,摇了摇头,无奈道:“已经做阿婆的人了,居然还是这么傻。”说到这里,他的心又抽痛起来,“若祚儿如你一般,一直……该有多好啊!他不听我的,我管不了他,本想刺激他上进,谁料……他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啊!”
  太子是穆皇后中年所生,体质极弱,圣人唯恐嫡子养不活,连大名都不敢给他起,更不要说对他严厉管教。待太子十岁,承载得起福分了,圣人立刻立他为太子,赐名为“祚”。
  国祚绵延,可见厚爱之深。
  只可惜,由于圣人和穆皇后一贯的溺爱,太子性格已成,十分难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圣人……早有预感,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桢已猜到了圣人的意思。
  太子虽是谋逆,圣人却并不想对外公布这一事实,只想说太子暴病而亡。如此一来,太子仍旧是太子,穆皇后仍旧是穆皇后,清清白白,名誉无损,他们一家三口百年之后,还能在地下重逢。但朝臣不会肯,诸王更不会肯,这些人无一不想给太子的罪行盖棺定论,若能将穆家一网打尽更好。这样一来,无论谁继位,都不会在太子,尤其是太子是否后继有人的问题上留下什么后患。
  就连圣人自己,态度都不是很坚定吧?毕竟,太子逼宫,板上钉钉。
  “一年前,侄女为盈儿定制衣衫,送来的成衣中,却混进了一条衣带。”秦桢将一条描金绘凤,华丽无比的衣带取出,恭恭敬敬地呈到桌上,淡淡道,“从那之后,侄女进出府邸,总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园子中也遭了好几次贼。”
  圣人知秦桢不会无的放矢,将裁剪好的衣带取来,一摊开,看见字体的那一刻,竟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恪,恪儿?”
  秦恪和裴熙都写得一手好字,前者委婉含蓄,后者奇崛雄健,乃是旁人怎么模仿都模仿不回来的,故圣人完全没想过这封信造假的可能,直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脸色已变得铁青。
  他未曾想到,自己的长子竟在三年前就遭到了刺杀,偏偏那时候,恪儿媳妇还有了身孕。他更没有想到,凭裴熙之能,送到长安的奏折和不知是否送到洛阳裴氏的信,居然也渺无音讯。
  两年半的时光,近千个日夜,长子是用什么心情在等待,等待他这个父亲的宽容?
  哪怕从头到尾,皇长子秦恪,都没做错任何事。
  短暂的心情激荡后,记性极好的圣人望着嫡亲的侄女:“朕记得,去年的万寿节,你的马受了惊?”
  秦桢低低应了一声“是”,没多说一句,当时是何等的惊险。
  圣人知晓秦桢的尴尬和苦衷,换做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拿到信就立刻进宫禀明此事。一个不小心,非但没办法帮助秦恪,反会打草惊蛇。
  秦桢和秦恪这对堂姐弟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并不是因为什么政治投资,攀附热门,只是同病相怜。这一点,圣人心中也有数。他本就很有人情味,如今痛失爱子,又知晓此事很可能是旁人算计,便压抑火气,温言道:“桢儿,你的次子和盈儿都大了,若身上有个爵位,婚事也好看一些。成天住在园子中,冷冷清清,也不像个事儿。”
  面对圣人的好意,秦桢摇了摇头,婉言谢绝:“芳景园清静,舒畅,侄女住了十年,早就离不开啦!”
  见她如此执着,圣人愧疚之心更浓,叹道:“既是如此,你若看好谁,便来寻我,我为盈儿下旨。”
  这一次,秦桢没有拒绝。
  “盈儿出阁后,若你觉得冷清,便去寻几个伴儿吧!”圣人见状,越发惋惜,柔声道,“你这些年够苦了,不需再委屈自己,捞什么贤惠名声。”
  秦桢未曾想到圣人竟能说出这种鼓励她找男宠的话,心中一暖,险些再度落下泪来:“侄女不苦,真的不苦。”
  圣人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怎么可能不苦呢?她拒绝了自己赐的爵位,招来了次子的怨怼;长子本有心孝敬母亲,见弟弟彩衣娱亲,唯恐爵位传给弟弟而不是自个儿,连忙与高衡一条心。明明生了两儿一女,真正贴心的,竟只有小女儿高盈而已。
  桢儿从小就是这副倔性子,宁愿与儿子生分,也不肯为儿子讨爵位,上演虚伪的母慈子孝。
  “侄女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自己不争气,长子出生之后,让婆婆将他抱了去。”见圣人露出几许伤感之意,秦桢叹道,“到了最后,两儿一女,只有长在自己身边的盈儿最是贴心。”
  长在自己身边……三年前……武成郡公病逝,太子宾客被参,裴熙去了彭泽,恪儿当天就遇刺……
  莫要说那时,就连现在,自己都未曾动过废太子之念,为何祚儿如此不安?
  圣人攥紧了手中的衣带,望着秦桢,温言道:“桢儿,这显德殿中,可有你的故人?”
  
  第四十二章 天子一怒
  
  秦桢心中一紧,便轻轻摇头,有些伤怀地说:“二婶怜我,将侄女看得上的人悉数做了侄女的陪嫁。”
  听她提起穆皇后,圣人的神色更加和煦。
  悦娘就是这样,嘴巴硬,心却软得和什么似的。她为府中要进姬妾的事情气得整天吃不下饭,整夜睡不着觉,却没对这些女子用一丝一毫的阴私手段,更不曾磋磨她们;她见桢儿和恪儿玩得好,暗地里不乐意,觉得桢儿蓄意结交未来的皇长子,待桢儿出嫁的时候,她却体己私房毫不手软,给桢儿填出了十里红妆。知晓桢儿与恪儿只是投缘之后,她郁闷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知多少次为桢儿提点申国公夫人,省得高家看轻身份尴尬的桢儿。
  将恪儿攀扯上望儿的案子,是悦娘这一生做过的唯一一件亏心事,为此,悦娘日日夜夜在祈求神佛原谅,将罪孽悉数降临在她这个做母亲的身上。过了望儿的丧,她强撑着给祚儿选了门合意的婚事,喝过媳妇茶就撒手人寰。
  梁王巫蛊案稳定了太子的地位,却加速了她的死亡。
  若悦娘知道,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想到这里,圣人的眼神暗沉了些。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见侄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由心中叹息,柔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出门的时候,顺便将匡敏叫来。”
  秦桢福了福身,恭敬退下。
  一推开正厅大门,匡敏就迎了上来,神色比之前更加恭谨:“郡主。”
  秦桢对匡敏轻轻颌首,用身体遮挡住自己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比了一个“一”,面上却不露分毫,和悦之至:“匡内监,圣人有请。”
  匡敏会意,神情又陈恳了三分,腰也弯得更厉害了:“郡主慢走。”
  目送秦桢上了肩舆,离开显德殿,匡敏才轻手轻脚地走入内殿,就见圣人捏着一根华丽的衣带,目光落在陈旧的册子上,久久没有挪开。
  衣带从哪来,匡敏心中有数,至于册子……太子的描红一本一本,装订成册,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圣人那里,半张纸都没少。
  要不怎么说那些上折子的官员是傻子呢?忙着给太子定罪,往死人身上再糟践一把,却也不想想,圣人对太子何等呕心沥血,寄予厚望。若太子苟延残喘,圣人指不定会恶了他,但太子这一死,对圣人而言,定是伤感多余愤怒的。
  “匡敏。”
  “奴婢在。”
  圣人反复掂着衣带,淡淡道:“将曹胜,殿中少监、丞、尚衣局的奉御们喊过来。”
  匡敏心中一紧,却不敢迟疑,连忙让内侍去喊。不消多时,殿中监曹胜,以及殿中省的少监、丞、奉御们齐聚显德殿。
  圣人将衣带交给匡敏,淡淡道:“你们且看看,这条衣带用得是什么料子,产自哪里?”
  匡敏瞥见上头的字迹,纵得了秦桢的提示,瞧到秦恪的字迹,仍旧心惊肉跳。
  他尚且如此,更遑论旁人,曹胜刚接过衣带,见到上头有字,心中就是一惊。只见他将腰带一合,只看外头的花纹,反复摩挲,思考回忆许久,方谨慎道:“回圣人,此乃蜀地进贡的蜀绫,一年仅产五百匹。”
  圣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将衣带传下去,曹胜惴惴不安,不知自己说错什么,余下的几人亦绞尽脑汁,却没得到圣人只言片语。直到传至倒数第二个人,尚衣局的刘奉御,这位中年女子细细瞧了衣带许久,才十分忐忑地说:“回圣人,这条衣带的绣工非常特殊。”
  “哦?”
  见圣人理会自己,刘奉御紧张得声音都有些打颤:“此绣法乃是前尚衣局奉御王姑姑的独创,独传了奴婢与孙欣两人。十余年前,宫中放人,孙欣出宫投奔兄弟去了。”说罢,她意识到自己漏说了,又加上一句,“孙欣原籍洛阳。”
  圣人点了点头,示意匡敏将衣带收回,把那些人带下去,待匡敏回来,仿佛想不起什么似的,问:“裴旭之没带家眷上任?”
  裴熙的事情也比较轰动,故匡敏有印象:“裴使君将妻、子都送回了洛阳,带了几十美婢赴任。”
  不必他再说什么,圣人已理清了整件事的过程。
  秦恪遇刺,裴熙上书朝廷,同时将密折发往洛阳裴家,谁料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裴熙不知用了什么名义,将名贵料子给彭泽官员,连活计熟练的绣娘都提供了,才将这条衣带混了进去。
  无论封锁截杀是哪个逆子做的事情,他们都只敢对仆役动手,不敢无缘无故连官员都剁了。更何况秦恪的身份,全彭泽也就刘宽和裴熙知晓,他遇刺的事情也是瞒着的,妄杀不知情的官员,得不偿失。
  三年一到,彭泽总有几个官员没得到原地任命的委任状,非得上京述职谋缺不可。一到长安,赁屋、置物,人情往来,样样都要钱,入不敷出。为了维持体面,寻求前程,当衣裳、当首饰的举动屡见不鲜。就不知道,衣服落入当铺之后,谁检查出的这条衣带,将之送到陈留郡主府?
  复杂到稍微有点差池就能全盘皆输的行动,也不知裴熙是哪来的胆子和运道,竟连浆洗都未曾抹去字迹,兴许,兴许是上天真的保佑恪儿吧?
  圣人沉默许久,缓缓道:“提刑处问出什么没有?”
  这是在问东宫那些随太子一起谋逆的人了。
  匡敏知晓圣人对太子的苦心,闻言便小心翼翼道:“问倒是问出来了,却都是些争风吃醋的事情,传递消息得人都少……”
  “除太子妃、良娣和良媛外,其余所有人悉数投入提刑处。朕要知道,太子这些年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圣人神色淡淡,用最平静的话语掀起无尽腥风血雨,“东宫储臣,太子宾客那儿,丽竟门的人会上门。”
  这……这……这……
  匡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不敢多言,只敢恭恭敬敬地应下。
  太子妃妾数十,偌大东宫,伺候的人过千,全部投入提刑处那种进去了几乎出不来,哪怕出来也脱三层皮的地方?连有名分的太子承徽、昭训和奉仪都不例外?还有那些有头有脸的内侍、妈妈和宫女们,在东宫,说话比一些不得宠的主子还管用三分,也一并进去?
  丽竟门是什么地方?天子暗卫,刺探的能手,能令朝臣噤若寒蝉的存在。虽然圣人只说了是上门,但若真透出点什么,下狱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要不怎么说是圣人呢?一言一行皆可定人生死,再体面尊贵的人都不例外。若非如此,这张椅子怎会惹得无数人趋之若鹜,连骨肉之情都不顾?
  匡敏知道,圣人这不是疑心太子,是疑心有人背后捅刀子,离间了他们父子。谁让皇长子被刺杀的事情在先,太子的事情在后呢?若真被圣人查出来……死几千人算什么?圣人平江南的时候,尸山血海都见过,岂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
  圣人又沉默了片刻,问:“五弟呢?还病着?”
  太宗七子,最后活下来得只有圣人和蜀王两个,前者做了九五至尊,后者就管了宗正寺。
  蜀王圆滑,见势不妙就称病,待局势一好,整个人又精神抖擞起来。好在他也没什么大野心,大本事,加上宗正的确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来镇着,蜀王也就平安无事地混了这么多年。但现在……怕是触到圣人的霉头了。
  果然,圣人下一句就是:“备车,朕要去看看他。”
  匡敏听了,险些没打哆嗦,幸好他经过的事情多,绷住了。
  白龙鱼服的事情,圣人也不止做过一回两回,但都是随意溜达,没去探望过病人。真要说起来,这满朝文武,宗室勋贵,除了圣人的亲儿子,亲女儿,再加一个陈留郡主,病了劳动圣人大驾不算太过出格外,也只有国之重臣快死时才有这等待遇了。
  蜀王遇事就装病,众人皆知,圣人之前也就是送送药材,一笑置之。这一次,蜀王纵是不想退,也由不得他不退了。
  只是,若退下了……蜀王风流,人尽皆知,光儿子就有二十多个,女儿也有十余个,孙儿孙女、外孙外孙女不计其数,却没几个成器的,多半是斗鸡走狗混日子,白身居多,要不就是谋个散官吃俸禄。若非蜀王之前做着宗正,圣人又眷顾唯一的弟弟,这一家怕是连面上的光鲜都未必能维持。待蜀王这么一退,全家连个有实权的都没了,岂不是……
  想到这里,匡敏就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子。
  蜀王再怎么没权,那也是龙子凤孙,但凭一个姓氏,就有无数底气,岂是自己这个无根之人可以同情怜悯的?
  不等匡敏多想,圣人又问:“恪儿媳妇有个侄子,承了沈豹的爵位,他如今在做什么?”
  多亏秦桢的提醒,匡敏已有准备,闻言立刻道:“谯县公单名一个淮字,字伯清,已有三儿两女。”
  说了儿女,说了爵位,就是没说官职,可见沈家没落得多厉害。
  圣人沉吟片刻,还是没立刻下旨,只是说:“明日无大朝会,你让沈淮在两仪殿候着,朕想见见他。”
  
  第四十三章 埋下火种
  
  秦琬站在书房门口,静静地看着秦恪从桌子上一堆本子中左挑右选,时不时询问裴熙,裴熙便回答两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研究什么军国大事,实际上……她心中叹了一声,轻轻敲了敲木门,见父亲抬头,便道:“陈四娘说了一出新故事,阿娘听得入了神,已赏了三回。”
  三年前,沈曼挣扎着生下了一个儿子,因不足月,怀胎时又几经坎坷的缘故,这个瘦得如小猫一般,哭声都没力气的男婴才活了七个时辰,就彻底没了气。
  儿子的离开似乎带走了沈曼大半的生气,若非秦恪始终如一的关心,裴熙倾力相助,又有秦琬在一旁小心侍奉,以及孙道长的香火功德因果轮回学硕,沈曼八成连活下去的想法都没了。
  为了唯一的女儿,沈曼一碗碗苦药灌下去,不顾一切地挣命。秦恪怕她郁结于心,就托裴熙帮忙收集民间故事,选些能读会写的人来润色一二,或者干脆让他们来写,再让孙道长收留的六个孩子中,唯一一个女性陈四姐来演绎,将对孙道长一系的“推心置腹”进行到底。
  陈四姐容貌平平,却有一把好嗓音,嘴皮子也利索,加之秦恪、秦琬和裴熙时不时的作陪,沈曼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笑容。
  秦恪对妻子愧疚甚深,听见她今天心情好,萦绕在他眉间的郁色也散开些许:“今儿说得是什么故事?”
  漫长的等待消磨了秦恪全部的锐气,幼子的死亡给与了他致命一击,如今的皇长子殿下,明明还未至不惑之年,鬓角已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他不再渴盼,不再祈求,甚至不再报以任何期望。对唯一的嫡女,也做好了将她托付给裴熙,为她寻个好去处的准备。
  与日渐消沉的秦恪相比,裴熙虽在这偏僻之地蹉跎三年,桀骜意气不减。盛张女乐,饮酒作乐这些世家子的通病姑且不去说,时不时陪秦琬读书习字,与秦恪夫妇琢磨些香火功德,神佛报应,他居然也干得津津有味,还颇有成就感。
  至于在这一过程中,他对秦琬抱怨了多少回,将人情世故抨击得何等一无是处……秦琬觉得,还是别告诉阿耶的好。
  想到这里,秦琬看了看有些不耐的裴熙,再望着父亲,决定用最简洁的言辞将故事梗概重复一遍:“贫寒的书生进京赶考,途中遇上名妓,二人倾心相许,却遭遇无数阻碍。名妓将体己泰半赠予书生,资助他赶考。待书生高中,将名妓赎身,名妓与书生做了半月正头夫妻就不辞而别,留书让书生迎娶高门贵女。”
  秦恪点了点头,等着下文,就见秦琬笑了笑,说:“没了。”
  听她这样说,秦恪还当她没听完就过来了,刚打算说一两句,就听见裴熙点评道:“写这本子的,倒是个颇有体悟,知晓世情炎凉的。”
  说罢,他轻轻一笑,一如往常般带了些指点江山的味道:“大夏推行科举多年,时至今日,终于深入人心,十个故事倒是八个是说贫寒举子的。”
  秦琬心有戚戚然,点了点头:“若不加上最后那段,便再好不过。”
  秦恪还当女儿喜聚不喜散,热爱大圆满,失笑道:“你当这是之前的本子,书生娶得是富家小姐,官家之女么?我朝律令,良贱不婚,名妓若嫁给书生,书生的功名就得丢了,两人还得杖八十,徒二年;若她留在书生身边为妾,有这么个深情厚谊,义薄云天,有手段有美色又有心机的主儿在,哪家父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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