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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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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道纵横之间,一个“杀”字,锋利得刺痛人的眼睛。
“郎主——”裴宣急急地跑到门边,“乱兵已经退去了。”
“裴宣啊,你说这儿是不是小了些?”
“啊?”
“地方也小,伺候的人也少,实在住不开啊!”裴熙拂了拂衣袖,不染半点尘埃,轻松写意地向外走去,见裴宣还愣在原地,睨了他一眼,“没听明白么?府上要再进些人,记住,只要家伎和奴婢,明白么?”
裴宣品度裴熙这句话蕴含的意思,不消片刻,已察觉其中意味,不由打了个激灵,连声应道:“诺!”
不知不觉,竟汗透重衣。
裴熙赶到大明宫的时候,大明宫的戍卫已被金吾卫尽数接管——帝后经此一事,已如惊弓之鸟,除却“自家人”沈淮,以及沈淮所执掌,此番几乎未曾参与叛乱的金吾卫外,旁人一概不信。
沈淮听见裴熙来了,连忙去迎接,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心中的问题:“此番事变……”
“确实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裴熙知他想问什么,干脆利落地说,“我们本以为会是九日后,却未想到他心急至此。好在早就做了些准备,否则,还真让他打了个措不及手。”
他这么一说,沈淮心里也平衡了。
没办法,赵肃这宫廷留宿得有点巧,很难让沈淮不怀疑,这是秦琬早就安排好的,局已经做好,就等秦敬往里头钻。
倘若真是如此,沈淮怎会高兴?明明沈家才当是江都公主最好的臂助,若是江都公主告诉了别人,偏偏不告诉他,让他背上“失职”这么大的黑锅,那可就太令人寒心了。
裴熙生来高傲,算计了人也大大方方告诉你,从不遮遮掩掩。在这一点上,沈淮还是信得过他的,想想也是,秦敬要造反,肯定得挑沈淮不在的时候。沈淮却一向尽忠职守,丝毫不以皇亲国戚自居,一个月顶多休沐三四回。真要留了心,其实很好算,毕竟越往后拖,陈玄和常青对禁军的掌控力就越强,毫无疑问,情况也对秦敬越不利。
见沈淮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裴熙没说什么。
没错,以他们如今的力量,确实不能面面俱到,真正掌控全局。纵然在秦敬身边安插了人,但秦敬是个谁也信不过的家伙,并不会将计划全盘吐露,一会一个主意也是经常的。何况安插得这么深的探子,往往是不用则已,一用就再也没办法隐藏的,秦琬自然也不会将他们耗在日常琐事上——虽不能知晓秦敬究竟拉拢了多少人,但只要守住最重要的玄武门,牢牢占据高地,秦敬就是把南府十六卫全给拢了去,秦琬也有办法对付。
北衙统共就四位真正有话语权的将军,稍微分析一下这四人的性格,秦敬会拉拢谁,不问即知。如此一来,秦敬会选什么日子造反,范围就已经缩到一个很小的程度了。
计划是他和秦琬定的,九日后也确实是最可能的日子,但今天,也不是没算到的,只是被他们列在第二罢了,否则也不会有今日这么一出。话又说回来,在裴熙心里,这两日的可能并非三七开,而是五五开,他却只字不提——帝后是秦琬的亲生父母,秦琬关心则乱,并不会真正置帝后于险境,哪怕处处都安排妥当,万无一失,秦琬也未必会同意,裴熙却不然。只要有七成的把握,他就一定会冒险。反正安插在秦敬身旁的探子早就得了吩咐,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分毫都不会错,帝后安全无虞。
含元殿内,秦恪听见秦敬已被亲信杀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才道:“既是如此,取他的首级,悬于太庙三日,令他亲自向列祖列宗告罪罢!”
众人肃容称是,秦恪经此一难,颇有些意兴阑珊:“那些背主的奴才,也一并杀了。”
秦琬见父亲竟没想到还有一件事,目光巡视诸位朝臣一圈,沉吟片刻,仍站了出来:“父皇,苍梧郡王谋逆,可要援引旧例?”
旧例?
秦恪一怔,未反应过来,沈曼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比了比自己,秦恪这才明白——按照本朝的惯例,谋逆、叛国两桩大罪,纵是皇子王孙也无权免责。就算是死了,也要被贬为庶人,名字从金册玉牒中抹去。
这本是大臣们该提醒皇帝的,但当今圣上的情况,大家心中都有数,谁敢冒着惹皇帝不快的危险说这件事?就算是秦琬,明着将此事说出来,也是担了风险的——倒不是怕秦恪不高兴,而是会有人说她是故意打击报复,斩草除根。
话又说出来,就算此时不说,这么大的事情,谁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素来不管事,这恶人迟早要秦琬来做。既是如此,早说和晚说又有什么分别?还不如堂堂正正地提醒皇帝,也好过藏着掖着。
“既是旧例,那就遵循吧!”想到被出族的梁王和卫王,秦恪的神情更加低落,“其他琐事就不必问朕了,一应交由江都公主处置。对了,张华,取虎符与先帝佩剑来。”
张榕心中一动,本想上前,眼角的余光扫到不动如山的徐密和江柏身上,思忖片刻,也没说什么。
“先帝佩剑,曾赐予梁……梁庶人查案,所到之处,如先帝亲临。从今往后,江都公主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秦恪挥了挥手,不想多说,“朕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见状,只得告退,秦琬抬眸,看了一眼母亲,见沈曼朝她轻轻点头,便走到张华身边,轻声道:“张大人,父皇母后都受惊了,还是请太医院的御医们来看看,开几贴安神的药方为上。”
张华承了她偌大人情,比昔日的恭顺又亲热三分:“殿下放心。”
秦琬恋恋不舍地看了父母好几眼,这才与众臣一道退下,沈曼见大家都走了,不由叹道:“你呀,就是这样,裹儿想和你说话,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你,你与她多说几句又如何呢?”
“她也是太不像话!”秦恪愤愤道,“将心腹全往这边调,丝毫不想想自己!秦敬那孽畜连逼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若是她落在秦敬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她——纵是一片孝心,也不该这样!”
沈曼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不是将虎符和先帝佩剑给了她么?从今往后,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啦!”
说到此处,她又有些忧愁:“这次的事情,牵扯到了那么多人,由她来处理,我真怕她的名声更……”
“我先前就是太在意这些,才令有些人会错意,连犯上的事情都敢做了。”秦恪拍了拍沈曼的手,“你莫要担心了,咱们的女儿,纵是名声不好又如何呢?她若看上了谁,谁还敢拒绝不成?现如今最紧要的便是树立她的权威,总不能令她一直提咱们操劳,说的话却没有半点用吧?处置又如何,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谁敢拿这个做嚼头,那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沈曼知秦恪心意已定,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第四百三十四章 斩断亲缘
永隆元年的初冬,长安上空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久久未曾散去。
苍梧郡王叛乱被诛,这样大的案子,牵连进去的人不计其数——他的儿女自不消说,贬为庶人,关在城外一处庄子上,限制活动范围。生母周才人也落不得好,一条白绫赐死。福王因是痴傻之人,逃过一劫,却也免不得受些牵连,被降为郡王。好在江都公主吩咐,一应待遇都不削减,又亲自去福郡王府看了一圈,惩治了不好好伺候福王的奴才,这才令福王的日子好过了些。
皇室尚且如此,附逆的李千、骆猛等人更没有好下场,只要直接参与了谋反的人,无一不是满门抄斩,女眷没入教坊。他们的姻亲,如永安侯府等也一一被下了狱,日夜不停地被提审。金吾卫、千牛卫一并出动,与苍梧郡王走得近的,十个有九个要去大牢地转一圈,至于是放回来,还是进丽竟门的私牢,那就要听由天命了。
太极宫中,秦琬也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苍梧郡王一案,卷进来的人实在太多。别的不说,单说李千一人,勋贵出身,兄弟姐妹众多,姻亲少说能串起十几二十家勋贵。再把其余从逆的人一算,长安的勋贵纵没全部被卷进去,也牵扯了七七八八,全看案子要做得多大。故而这些天,明着敢进宫来撞木钟的人不多,暗地里打听的却不计其数,但西市的血都没干,谁敢在这时候出头?
“他们都觉得,你不敢。”裴熙把玩着手串,漫不经心地说,“看你的样子,难道真的不敢?”
秦琬翻阅着卷宗,随口答道:“我为什么不敢?杀都杀了,一百个人和一万个人,又有什么分别?”
我既然敢动手,那就不在乎杀得是一个人,还是一万个人。之所以斟酌如何处置,不过是看在几位重臣,比如卫拓的面子上罢了。
“永安侯府也是蠢,居然没早早分家。”秦琬颇有些无奈,“本想给卫拓一个面子,令他的连襟面上好看一些,偏偏永安侯府没有分家。”
“也就是说,一定要杀?”
“其他人可以不杀,永安侯府不能。”秦琬叹道,“他们一家虽不是秦敬的心腹,却为秦敬鞍前马后,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牢牢地与秦敬绑在了一起。如今秦敬犯了事,那些分出去住,不知晓此事内情的庶子们,我倒可以网开一面,放过他们,知晓内情的嫡系却是不能留的。若是留了他们一条命,只怕无人当我宽大为怀,只觉我软弱可欺,或是做贼心虚。我名声不好倒事小,养大了他们的心,令他们以为我们这次只是运气好,这种事还是值得做一做的。那就不妙了,这样的事情,我可不想再来几次了。”
生杀予夺的滋味固然令人心醉神迷,秦琬却不愿意让自己习惯一条命令下去,动辄就是千百人的死期。只见她拿起面前的一堆折子,在裴熙面前晃了晃:“你看,全是参卫拓的。朝廷选御史,为得是纠百官之错,令君王清明。他们倒好,将这份指责当成了刀刃,动辄攻讦同僚,实在令我恶心。”
裴熙全然不当回事:“御史本就是这德性,你择一二看得顺眼的提拔,看不顺眼的,发配到穷乡僻壤做个地方官就是了。永安侯嫡系不能留,那就杀了呗!你所忧者,无非是温省胆小怕事,见二女婿卷入此案被诛,并不会接纳次女归家。那个可怜的女人走投无路,未来也没有指望,遁入空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想不开也是可能的,但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爹逼她去死,这笔账反倒要算在你头上?卫拓是卫拓,他的妻儿是他的妻儿,若是别人,你兴许要顾忌一切,他的话,无妨。”那个人啊,神仙姿容,却最是冷心冷情,只要不在政事上给他添乱,大事上稳住了,些许小事,他岂会放在心里?
想到这里,裴熙失笑。
也许,卫拓真是神仙转世吧,也只有神仙,才会不把其他人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不会被任何事情拖慢脚步。哪怕曾经有过一点微薄的感情,也早早给了别人,随着那些人的离去埋入黄土,再也收不回来了。
“你倒轻松。”秦琬没好气地说,“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附逆的左武卫大将军刘源出身洛州世家,与你们裴家可是世交。我虽将这事给按了下来,却是混不过去的。”
“那个啊!”裴熙的语气很随意,仿佛说得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让他们往下查就行了。”
秦琬看了他一眼,才说:“上宛侯不会做出这等事,你大哥也没这本事。”但……你爹?你知不知道,一旦曝出你爹也参合进了此事,你就不能在朝堂上站着了?
秦琬起初还当裴熙不知道,都觉得奇怪,以裴熙的性格,不至于啊,就是猜也猜到几分了。如今见裴熙了然于胸,却不做半点反应,内心岂有不窝火的道理?“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知道,把他们约束住,防患于未然就是了,如今多不好处理?
“因为我烦了。”裴熙干脆利落地说,“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打压,逼我退让。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多,他们却欲壑难填,非要将我的血肉嚼尽,骨髓抽干。这一次,我已经不想再退了。”
所以,你们就去死吧!
秦琬缄默许久,声音有些涩然:“旭之,你真的决定了么?”
裴熙的情况到底与她不同,她与秦敬不死不休已成定局,秦敬一旦掌权,秦琬定不会有好日子过。这份矛盾无从化解,所以秦琬必须杀他,何况秦琬对这个异母兄长也没什么感情,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杀了他也不会愧疚。但裴熙……那可是他的生父与嫡亲兄长,虽不是兄友弟恭,到底是血脉至亲,骨血相连,打小就生活在一起……
“他们默许刘源搭上秦敬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我的处境。”裴熙淡淡道,“虽是家丑,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自打你主政之后,洛阳的家信就一封比一封迫切,内容是什么,就算我不说,你也能猜到。裴礼在中枢待了半辈子,始终没摸到权力的边,早就成了执念。我在回信中已经说得很明白,他若是进了政事堂,只会败了洛阳裴氏几辈子的英名。他却觉得我栈恋权力,不忠不孝。因有阿翁压着,不敢公然说我忤逆,却已经将我恨之入骨了。”
秦敬对秦琬一向是很轻视的,总觉得秦琬之所以牢牢压制着他,都是裴熙出谋划策的缘故。若非如此,他怎会在逼宫的时候都不忘分出兵力,一定要置裴熙于死地?这些事情,裴礼纵是不知道,也能猜得到,但他还是默许了与裴家关系紧密的几个世家支持秦敬,为什么?因为裴熙挡了他的前程啊!
“他总觉得,我挡了他的路,却不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裴熙提到自己的父亲,语气漠然,仿佛说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历代上宛侯都是朝中重臣,那是因为他们能干,而不是因为他们是上宛侯。他没有弄清这一层关系,沉浸在虚妄的幻想之中,谁也无法喊醒,那么——就这样吧!”
我不是二十四孝中的孝子,面对可以忍气吞声,裴熙裴旭之,本就是狂悖无礼,惊世骇俗的狂生。
你已经向我举起了屠刀,就不要怪我还手了!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呵,这八个字,倒是很适合我呢!
秦琬心中不忍:“上宛侯——”
“阿翁一直等着这一天。”裴熙不无讥讽地说,“他知道,他们忍不了,我也忍不了,所以,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等着父子相残,兄弟厮杀,弱者死去,最强的那一个活下来。
这就是我的家,这就是我的亲人,何其可怕,又何其可笑?
“旭之……”
“你不要难过。”裴熙见秦琬担忧,神色柔和了一些,“我早就习惯了,所以,我一点都不奇怪。”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不过是早晚罢了,只是心中仍有一丝期待。打破了,便什么也不是了。
想也知道,现如今,他的宅邸,怕是有很多前来求助的人吧?尤其是来自裴家的人,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压根没考虑他的生死,如今却要他来救他们,救他们这些想杀了他的人,凭什么?就凭我们是父子,我们是兄弟?这等关系,拿捏别人还可以,想要控制他裴熙?做梦!
裴宣是个机敏的,自己那一番话,他应当理解了,把这些人全拦在外头了才是。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为净嘛!秦琬怎会不知裴熙的性子?做下这样的决定,外人觉得他冷酷无情,只怕在此之前,他自己已经千疮百孔,只是强撑。她不知该如何宽慰裴熙,他要得也不是别人的安慰,故秦琬想了许久,方道:“我给上宛侯去一封密信吧!愿令尊在国法加身之前,已将家法给领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骨肉之断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却弥漫着浓厚的药味。来来去去的奴仆们低眉敛目,不言不语,更令此处安静的犹如一座坟墓。
上宛侯裴晋缓缓走了进来,伺候的人见他来了,无声退下。
这位三朝老臣两鬓斑白,却有一种儒雅气度,那是岁月沉淀后的从容魅力,旁人纵是心折,也难以学到三分。但见他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床上面色蜡黄,颧骨突出,瘦得几乎脱了形的中年人:“还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说罢。”
裴礼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满是怨毒之色,裴晋见状,不由哂然:“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倘若裴家这份基业是我打下来的,我就是送给外人也不会将它传给你。可没办法,这是列祖列宗留下来的,不能随意处置。偏偏在继承制度上,又有极为严苛的规定,想要保住这份基业,要么就选一个足够优秀的继承人,要么就选一个虽资质愚钝,却有自知之明的人。即便是挑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呢,也比将基业交到你手上的好。裴家的钱财与人脉,几十年是挥霍不完的,一代不好,三代四代,凭着家族底蕴,东山再起的机会不会小到哪里去。可若让你做了裴家的掌舵人,只怕现在全族人的血都已经流干了。”
这番话虽然苛刻了些,却半点不错。
先前谁都以为,江都公主不敢杀人——江都公主主政以来,虽然立场偏向强硬,手段却相对柔和,很少发落人不说,就算公然与江都公主过不去,指责她干政的,她也没怎么处置,毫无公报私仇的意思。
令人讽刺的是,绝大多数人并不觉得江都公主心胸宽大,容得下理所当然地认为,江都公主到底是女人,女人总是更在意名声的。待到此次的事情一出,江都公主手段之凌厉,令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永安侯府与大半个勋贵圈子都有亲,李千等人身后更是站着诸多世家与勋贵,谁都认为江都公主顶多处理一二首犯,其余的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谁料金吾卫、千牛卫和丽竟门三管齐下,带走的人,不脱一层皮是莫要想出来的。虽不至于大肆株连,却半点也没有放纵的意思——这两月以来,长安西市刽子手的刀已经卷了三次刃,街上不知冲了多少遍水,仍有淡淡的血腥味。昔日能卖到一缗钱的好奴婢,如今五百钱都不值,却没什么人敢捡这种便宜。也不知多少大人物被举家流放到了岭南,不知这辈子能否再回长安。一时间,长安的风气竟为之一肃,一家之主即便打断儿子的腿,也不敢让他们在这时候出去惹是生非,唯恐给家族招祸。
因苍梧郡王的谋逆,江都公主几乎拔去了长安一成半的勋贵,还有三成永远没办法出头——他们太识时务,乱兵打进来的时候“护卫不利”,令敌人夺了城门。这样大的过失,革职回家,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被贬谪到偏远地区的也比比皆是。
至于那些与苍梧郡王有联系的文臣……为苍梧郡王说过话的臣子们,纵不被丽竟门问询,也胆战心惊,唯恐自己鬼迷心窍对苍梧郡王的示好,令仕途彻底断绝。
裴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想要说什么,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裴晋知晓他的意思,神色平静至极:“你觉得江都公主手段太过酷烈,不给旁人留面子,这些人心底会不服她,将来总有一天,她要栽在这上面?那你告诉我,她若放过这些人,大家会服她么?”
不会,永远不会,因为男人永远不会喜欢让一个女人压在自己的头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苍梧郡王不是你的目标,只是你放在明面上的棋子,你真正下了重注的还是卢昭媛所出的六皇子政。”见嫡长子霍然睁大了眼睛,裴晋淡淡道,“苍梧郡王成与不成,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因为你并没有摆明了旗帜投奔他。骆猛虽是被你派人说动的,刘源也是你暗示的,但你没有真正接触苍梧郡王。但皇子政就不一样了,你早在当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暗中牵线,令卢昭媛的大哥拜入大儒宋炎门下,又派人前往北疆,暗中扶持她的二哥。这两人身份寒微,身边也无可用之人,自然抗拒不了你手下蓄意的接近。”
裴礼听见辞官归隐,不管世事的父亲将他的所作所为悉数道来,恍若亲见,牙齿不由打颤。
没错,他就是这样做的。
苍梧郡王虽占了长子的身份,却明摆着不受皇帝喜欢,又被江都公主针对。裴礼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压根没放太多真正的希望在苍梧郡王身上,他看好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子秦政!
秦政是皇帝回长安后得的第一个儿子,龙凤双生,又聪明颖悟。皇后无法生育已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否则不会将诸妃嫔所出的幼子都抱到中宫抚养。但亲生的儿女尚会因为利益兵戈相向,何况是养母与养子之间呢?大权在握的养母与嫡姐,伏低做小的生母,只能做个傀儡的年轻皇子,怎会没有冲突?
吕后大权在握,被太史公列入“本纪”中,那又如何?她死之后,非但吕氏宗族被屠戮一空,就连她的孙子,惠帝的亲生子,都被污蔑说是“宫外抱来,混淆皇室血统”,一并杀了。裴熙跟着江都公主倒行逆施,将来有什么好果子?他欲进政事堂,正是要让裴家更进一步,顺便接近皇子政。若能做皇子政的老师,更是最好不过。
秦政长大后,若想与江都公主抗衡,必须启用自家人,他的亲舅舅就是最好的盟友。若是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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