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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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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长子能做官,竟将之过继,注定了宠妾灭妻的男人。还没和小妾斗几年,娘家直接被夫婿灭了,自己也被小妾折磨至死,够悲惨了吧?结果呢?河东陈氏,几百年的膏梁世家,前期世袭罔替的楚国公,在本朝还有个声儿么?在前朝,他们连手握实权的浊官都不屑做,在本朝,想谋个胥史都是难事。那位将罪责都推到妾室庶长子身上,巴巴地想认回开国帝王做儿子,好成为太上皇的楚国公,还有他的填房、妾室以及儿女孙辈,据说死的时候甚是凄凉,夏氏若在黄泉下看到儿子怎样为她报的仇,也该瞑目了。
  中原的王朝有礼法约束,尚有诸多宠妾灭妻之事,压得女子喘不过气来。突厥是名正言顺的多妻制,压根没宠妾灭妻一说,女子岂不是更加艰难?
  裴熙怕秦琬不理解多妻制的含义,即便是他,若非亲眼所见,也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他加重语气,正色道:“草原上的部族打败敌对部落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青壮全杀光,女人和孩子掠夺走,充当奴隶。即便投降,也要将族中大半女子上贡给对方,没有女子就没有孩子,没有孩子就发展不起来,宗主部落自然呢个安心。在草原,女人的作用就是这么的简单。那儿甚至有种风俗叫做抢亲,送嫁的队伍经过,谁抢到,新娘子就是谁的,只要承受得了新郎的攻打和追猎就行。”
  说到这儿,裴熙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冷冷道:“不,我不该这么说,草原上的女人可珍贵得很,丈夫死了兄弟收,兄弟死了儿子收,儿子死了孙子收。收到这个女人生不出孩子,没有任何作用了为止。”
  “大义公主……”秦琬叹了一声,为大义公主唏嘘的同时,也知不能指望这位命运多舛却极有谋略的女子太过,她皱了皱眉,又问,“苏锐真有这样的本事?”
  想也知道,诸王夺储的时刻,将魏王的太舅子调到西北担任大都护,这一举动有多么不合适。若是有一个,不,哪怕是半个能替代的人选,圣人也不会选苏锐来当这个安西大都护。
  他们能想到的事情,圣人更能想到,西北的局势越艰难,就更显出苏锐的无可替代。
  “苏锐之于军中,就如卫拓之于朝廷。”裴熙很干脆地说,“再过一段时日,卫拓的任命应当,咱们去拜访卫拓吧!”
  他的话题转得如此之快,难得秦琬竟能跟得上:“说起来,我不知廖夫人喜欢什么,难不成真准备几本道书去?”
  “道书?”裴熙冷笑一声,不屑道,“你只要不是去说媒的,她就谢天谢地了。”
  正如裴熙所料,三日后,本朝首辅,尚书左仆射张敏张相公又一次上书致仕,再次被圣人驳回,命太医令去为张相整治,顺带加了一句——也帮刘相看看。
  次辅刘相公一听这消息,面若死灰,还想挣扎一把,第二天的大朝会啥动静都没有。当天下午,内侍少监又走了一趟刘相府,金吾卫更是将户部尚书府给围了起来。刘相见大势已去,上书朝廷,称自己罹患重病,需回家乡调养。
  与此同时,中书侍郎王大人亦上书朝廷,乞骸骨归乡。
  两位宰相致仕,圣人自是厚赏,大力提携他们的子孙后辈,朝野上下口称圣人英明的同时,也眼巴巴地盯着空出来的两个宰相位置,还有户部尚书这一肥缺,诸王更是卯足了劲要安插自己的人。谁料圣人早有准备,连下几道圣旨:御史大夫张榕,擢中书侍郎;尚书左丞邓疆,擢尚书右仆射;左散骑常侍孙光,擢御史大夫;右散骑常侍李道,擢左散骑常侍;尚书右丞刘开,擢右散骑常侍;
  左谏议大夫彭跃,擢尚书左丞;
  右谏议大夫赵昌,擢左谏议大夫;
  门下、尚书二省的调动如此之大,已让人目不暇接,偏偏在这时候,圣人又下了一道圣旨——中书承旨卫拓,擢右谏议大夫,领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特令其入政事堂听政。
  这道圣旨一下,满朝文武,宗亲勋贵,世家门阀,险些要疯了。
  尚书左右丞只有正四品,却能分领三部,管着正三品的六部尚书,上朝的时候都排他们前头,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们有进入政事堂听政的资格,被称为“储相”么?圣人倒好,知晓卫拓资历不足,担任六部尚书已经十分勉强,不能一跃成为尚书左丞,竟授予了他这等权限!
  此例一开,官位不足三品的职官们又得削尖了脑袋,以求弄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了”。
  “三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一副万世不关心的模样!”年近花甲的郑国公世子穆鑫蒲扇般的大手重重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弟,“这个姓卫的小子,抢了你的中书承旨之位不算,还这般平步青云,把咱们穆家当成什么了?”
  郑国公最小的儿子,如今的中书承旨穆淼眼皮都不抬,淡淡道:“咱们穆家?咱们穆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穆鑫被他噎着,却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得不服气说,“咱们穆家不算什么?那为什么魏王说要将灵寿县主嫁给天赐,赵王说要为他的嫡三子求娶媛姐儿?”
  郑国公的头两个儿子穆鑫和穆淼年纪就差两岁,明明心机本事都差不多,一个被重点培养,一个却从小就被教你不能和哥哥抢,小时见不到几次面,又存了芥蒂,大了同为武将,少不得有些摩擦,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倒是穆淼,比他们小上十几岁,几乎与他们的儿子一般大,又聪明,又长得好,还很会读书,自然被父母和哥哥们宠得很,姑姑穆皇后对他也很是喜爱。年经时也是副无法无天,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坏脾气,在中书省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后倒是收敛了许多,唯独对着家人的时候,一张嘴还是改不了,总爱泼冷水。
  “天赐?媛姐儿?这……辈分矮了一倍吧?”
  “这等小事不需在意——你莫要岔开话题!”穆鑫见弟弟没谈这件事的意思,越发不满,“论真才实学,你哪点差了别人?偏生从你入中书省的那一刻开始,这些小人就开始喋喋不休,从来看不到你的努力,永远只看得到你姓穆!就连这次,这次……”
  穆淼神色一凛,郑重道:“大哥,慎言!”
  
  第一百三十章 居高临下
  
  “三弟——”
  “大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穆淼眉头紧缩,很是不悦,“就因为你们觉得中书承旨之位对我来说十拿九稳,才会在失望后对卫拓极为不敬,我几番劝说,你们非但不听我的,反觉得我胆小,竟变本加厉起来。哼,不思修补关系,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这位当世奇才。说句不好听的,这世间有才华的人从不会少,若不因为我姓穆,凭什么而立之年就能做中书舍人,一做就做了近十年?圣人照拂咱们穆家够多了,岂能将圣人的好意当做必须,不断向圣人索取?”
  穆鑫听了,气得几乎晕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夫倒觉得,三儿说得很对。”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白发苍苍的郑国公拄着龙头杖进来,穆鑫和穆淼连忙起身,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老父亲,关切之色溢于言表,“阿耶,您怎么来了?”
  郑国公重重一拄拐棍,冷哼道:“老夫若是不来,你们三个岂不要无法无天?”
  穆淼从小就受宠,大哥二哥一看见父亲横眉竖目就吓得哆嗦,他却能嬉皮笑脸地吐舌头,如今老夫发怒,穆鑫下意识低了头,穆淼却笑嘻嘻地说:“阿耶,别用力,当心将拐杖弄坏了!”
  武将大都是这样,年轻的时候仗着身强体健,征战沙场,不将身体当回事,年老了就有各种各样的毛病,郑国公也不例外。他患有足疾,年纪越大,行走越是不良。圣人特意命人为他打造了一支龙头拐,赐名“灵寿杖”,以示荣宠。
  也不知圣人是讨厌魏王呢,还是懒得多想,就在同一年,魏王嫡女请封,圣人直接圈了灵寿县,封她为灵寿县主。
  郑国公本想像以前一样敲他的头,却发现自己抬手都很吃力,感慨着岁月不饶人的同时,也喘着气说:“你这小子,再过几年都要做阿翁了,还这样毛毛躁躁!”
  穆淼一点也不在意父亲的批评,笑道:“即便做了阿翁,我也是您的儿子,在您面前有什么放不开的。”
  “行了,别以为插科打诨,我便能忘了正事。”郑国公不愿和小儿子再胡扯下去,待两个儿子扶自己在首座坐下后,便道,“三儿,听说前些日子鲁王找了你?”
  郑国公将此事道破,穆鑫惊讶的同时,免不得埋怨老父亲七老八十都不肯放权,放眼长安,有谁如自己一般做了近五十年世子?看似穆家大权在手,实际上呢?一有个风吹草动,自然有耳聪目明的人会去通报父亲,就连三弟……想到这里,穆鑫暗暗同情起最小的弟弟来。
  说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结果呢?还不是往他的府里头安插人?
  比起大哥的不平衡,穆淼倒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满不在乎地说:“哦,您说得是前些天啊!鲁王是来找了儿子,想给他的嫡次子求娶菡姐儿,我说这事我做不得主,需得向您请教,至少拖了小半年。”
  穆菡是穆淼的小女儿,也是穆家下一辈最小的嫡女,今年才五岁,鲁王的嫡次子也只有六岁多。只不过穆家这样顶尖的人家,女子出嫁的选择太少,订娃娃亲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本来吧,穆淼说就说了,也没什么问题,偏偏他又加了一句:“我觉得,咱们没必要联姻帝室,再这样下去,大家天天指望族中能出皇后,要么就是支持家中女孩生的孩子去争那张椅子,成天走歪门邪道,习武也不必了,读书也不读了,岂有什么盼头?”
  “你给我闭嘴——”即便对着一直疼爱的小儿子,郑国公也发火了,“联姻帝室?你为何不说,咱们的先祖也不乐意?”
  穆淼乖乖闭嘴,心中却一百个不同意。
  这段历史,外人不清楚,穆家人心里可明白得很——太祖起家时,曾有一姜姓妙龄女子,出身世家,家财万贯,父祖皆为名宿,独独她一个女儿。乱世到来时,她一度带领家丁打败了强盗的来犯,碍于她女子的身份,没办法将势力发展得太强,不得已之下,只能依附一方诸侯,并选中了看似草莽英雄,实则出身世家的夏太祖秦严。
  这位姜姓少女生得美,家世出挑,陪嫁丰盛至极,手下还一帮人,人脉商路姻亲故旧……什么都有。只要秦严点头,她立刻就嫁过来,两家并作一家。
  对旁人来说,这无疑是天降的馅饼,偏偏秦严很郑重地对她说,我的岳父与妻子对我有再造之恩,没有他们,我连安身立命都不能够,更不能创下今天的基业。人不能忘本,所以我不会将他们舍弃,更不会贬妻为妾。若是纳你,不仅是对你的侮辱,所有人也会觉得比起她,你应当做正妻,你教的孩子才更聪明伶俐,哪怕我勒令大家不说,我的妻子也会多想。她本来就是小家碧玉,担忧得也是夫婿儿女,装不下什么家国大义,更不是流言蜚语的对手。你若愿意,我收你做义妹,给你找户好人家嫁了,若不愿意,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去寻下家,之后便战场上见吧!
  姜姓少女听了秦严的一番话后,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倒对秦严赞不绝口,连声说他“真丈夫也”,当即就与秦严结拜为兄妹,便是大夏的第一位公主——汝阴长公主。
  汝阴长公主擅数理,通谋略,文采斐然,心细如发。夏太祖用人不疑,令她坐镇后方,负责绝大部分贸易和军需,参议朝政。夏太祖的奶兄弟,第一任郑国公穆安呢,打仗的本事平平,却很擅长防守,对夏太祖也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诚,但凡夏太祖亲征,帝都必交给穆安来防御,正是夏太祖最信任,大夏第二号的人物,凌驾于夏太祖的小舅子之上。正因为如此,汝阴长公主下嫁郑国公的时候,虽有许多人议论“奴婢也能娶世家女”,也有许多人赞他们是天作之合。
  在穆家人看来,穆安是在用婚姻给夏太祖不纳妾的行为买单,穆淼却觉得他们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为了安抚世家之心,告诉大家,让出身奴籍的穆安娶华腴之姓嫡长女出身的汝阴长公主并非是对世家的羞辱,反而是对世家的尊重,太宗皇后岂会出自穆家?若不是因为太宗皇后出自穆家,圣人做王爷的时候,为了避免废太子的猜忌,自愿娶表妹为妻,穆家岂能有今日的荣耀?
  郑国公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见他们一个低头,一个敛眉,就知他们在想什么,没好气地说:“魏王那儿可以考虑,鲁王也行,赵王就算了。之前没结交卫拓,现在结交也来得及,挑些咱们家和亲戚家中未婚的,适龄的,出身低一些的女孩子出来,找个能说会道的媒婆,再找几个对卫拓有恩,或者他拒绝不了的官员说和。”
  穆淼听了,越发气闷,心道卫拓又不是泥捏的人,昔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见他发达了就送与他们家关系密切的小娘子去做妾室,你们当自己是谁啊!卫拓凭什么听你们的,乖乖将此女笑纳?
  穆淼与卫拓时常见面,对这位同僚的脾气还是有几分清楚的,刚想反驳,就见郑国公瞪着穆鑫,厉声道:“不许送庶女过去,听见没有!”
  “咱们家的女孩子……”
  “咱们是要与他结好,不是结仇,天底下美貌又出身清白的女子那么多,独独就要挑姨娘生的?”郑国公重重一拄拐杖,不悦道,“卫拓自己有本事不假,他的儿孙难道个个有他的本事?送个庶女过去,哪怕生下了庶长子,三代也是不能联姻帝室的,若像前朝一样,这厢庶女封了妃,那头姨娘就扶了正,原配发妻死了、疯了、进庙里了,还有什么礼法规矩可言?”
  穆鑫暗道一句父亲老得都糊涂了,实在忍不住,小声说:“庶长子的儿孙,三代本来就不能联姻帝室……”都是庶长子了,还在乎生母是嫡出庶出啊!
  郑国公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想拿拐杖砸大儿子:“蠢货!若是纳妾,自然无所谓嫡庶出,如果是当填房呢?”
  穆鑫一听,眼睛也亮了起来。
  众所周知,卫拓的发妻廖氏无才无貌,满门也被抄了,若非卫拓信守承诺,她就是去教坊迎来送往的命。好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诚惶诚恐是必然的,若是能生也好办啊!生十个八个儿子,也就不愁什么地位了,偏生廖氏与卫拓结缡七载,只有一个五岁不到的女儿,还是个汤药不能离口的药罐子。卫拓与沈淮一般,皆是长房嫡出,又是家中独子,如今他二十有五,膝下还没有传承香烟的儿子。前些年碍着朝廷规定,他的品级不够,他本人也没典妾生子的意思,大家只得唏嘘,如今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置媵,岂有不让人眼热的道理?他不是勋贵,没有爵位传承的问题,虽说庶子继承不了多少家业,可这样一位注定做几十年宰相的青年才俊,做他的庶子也比做许多人的嫡子多太多政治资源,更何况他还是那样神仙般的样貌风姿……怕是全城的媒人都该活动起来了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怨自艾
  
  西域诸国二十年来的卷宗浩如烟海,卫拓好容易将之一一理毕,翻阅了其中比较重要的卷宗,终于得了空闲,从尚书省回家。
  家门口络绎不绝的马车,他早有预料,待进了大门,一扫四周,忽觉有些不对,本打算去书房将要点抄录下来的他转了个方向,直接进了内院的正屋。
  廖氏正与心腹使女香兰说着什么,见到他来了,喜色溢于言表,刚要站起来,不经意间瞥到桌上的礼品,又有些怔怔的,眉宇间染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忧愁。
  卫拓见此情景,想也不用想就知她今日见了什么人,便道:“你身子尚弱,大姐儿也需要照顾,这些烦心事,我来处理便好,你莫要为此操心劳神了。”这些话,七天前他也嘱咐过一次,但瞧着如今廖氏的样子,也知她没听进去。
  饶是如此,他也没半分愠怒。
  他生得本就好,对发妻廖氏说话的时候,神色又温和,语调亦十分和软,非但让廖氏迷醉,使女们亦心如擂鼓。
  若能亲近这样的神仙人物,即便没有未来,她们也是乐意的。奈何卫拓对妻子十分敬重,容不得使女起这等下作心思,先前有个叫喜鹊的使女哄得廖氏动心,竟想使出“借腹生子”这等歪招,妄想母凭子贵。事发之后,廖氏被禁足了不说,大家再也没看见喜鹊这个人,连下落都找不到,登时息了一腔心思,只是……瞧瞧廖氏微黑的肌肤,平淡无奇还有些斑点,几缕皱纹的五官,再瞧瞧卫拓,使女们心思翻滚得厉害,却没人敢露出来。
  廖氏闻言,神色更苦,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想着今日见的几个贵妇人,明明做得是给卫拓纳妾的不齿勾当,偏生一个两个趾高气昂,说她无才无貌,成日缩在家中不去交际,害得卫拓成为孤臣,又没能帮卫家延续子嗣。还说以她的罪人出身,嫉妒品行,恶疾无子,哪一条都够七出的,卫拓没休了她是仁慈厚道,她岂能不知感恩,拦着卫家香火传承?
  面对这些人的无耻嘴脸,廖氏想辩驳,却一句反驳的言辞都说不出来。想到卫拓早就说过不让她管这些事,廖氏低下头,不敢看卫拓,小声说:“我……我没本事给你延续子嗣,给你纳个妾也是应该的。”
  卫拓望着廖氏,语气又柔和了三分:“你别多想,此事也不必再提,咱们一家三口安安静静过日子便好,无需再添进来什么人。我也不需凭一女子来树立人脉,获得权势,你好生休息,不要将旁人的话放在心里。”
  “你——”廖氏猛地抬头,眼眶含泪,“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封姐姐?”
  同样的问题,这十年来重复了无数次,起初卫拓还会痛苦,会解释甚至自欺欺人,到现在……他叹了一声,淡淡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打扰亡者的宁静了。”他能理解廖氏的不安、惶恐和自卑,也一直在帮她从过去中走出来。但他是人,不是神,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心口上捅刀子,他也是会疼的。
  “是啊,她一死了之,清净自在,留我一个人苦苦受良心的煎熬。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苟且偷生,你们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何苦将拖进来……”
  卫拓耐着性子听廖氏自怨自艾,目光落周围的使女妈妈们身上,这些人顿觉周身一阵寒意,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当做自己不存在。
  莫说服侍廖氏久了的使女妈妈们,就连才进正屋没多久的二等使女都知晓,廖氏一提起封蕙就愁眉苦脸,絮絮叨叨,啰嗦得很。话里话外无非是什么自己与卫拓不般配,你忘不了封蕙,你是不是恨我,如果当时死得是我不是封蕙就好了之类。
  一开始听见这些话,大家还有些同情廖氏,觉得她压力太大,承受无数的流言蜚语,难怪不爱出门。随着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廖氏实在很让人受不了,卫拓解释了无数遍,她都不相信,自顾自地沉浸在苦闷中无可自拔,动辄提封蕙出来说事。这样的性子,不出门也罢,即便出门,也是让人看卫拓的笑话,更莫要说帮夫婿积攒什么人脉。
  待廖氏说完了,卫拓才摇了摇头,说:“这些话,你当着我的面说说就行了,莫要当着大娘的面说。她年纪小,正在记事,莫要让这些糟心事污了她的耳朵。”
  对结发妻子,他已经很无力了,本不想将女儿交给她带,可他公务繁忙,家中又没个长辈,妻子的心思又这样重,身体还不好,若将女儿夺走,岂不是活活逼死她?正因为如此,他也只能这样说,希望女儿别被廖氏影响。
  这么一长段话,廖氏独独抓住最后一句,泪水盈满了双眼:“你说我会污了大娘的耳朵?旁人瞧不起我就算了,你也这般瞧不起我?我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占了封姐姐的位置,为什么……”
  她的自怨自艾,卫拓已不用听了,因为长随来报,海陵县主和代王府祭酒登门拜访。
  海陵县主?裴熙?
  裴熙来好理解,乐平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盐税入价”,被裴熙批了个体无完肤,以裴熙的精明和不肯罢休,势必要来自己这儿走一趟的。
  当然了,裴熙批评乐平公主,并非因为“盐税入价”异想天开。相反,此法颇为可取,却得详细斟酌,妥善处理。贸然动手,只会引起私盐贩子甚至大商贾的反感,更不适合在什么都没定的情况下嚷嚷出去,平白乱了人心。若非如此,裴熙也不至于抓住盐引盐钞之事,抨击乐平公主的主张,看上去好像乐平公主说的一切主张都不能用一般。只是……代王嫡女,海陵县主?她来做什么?
  想到寥寥几次接触中,那个落落大方,进退有度的小娘子,饶是卫拓天纵之才,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换了正装,走到正厅,卫拓还未来得及打招呼,裴熙就勾了勾唇,笑道:“裴尚书,艳福不浅啊!”
  他的口吻甚是亲昵熟悉,全然不像对打过架的“仇敌”,反倒像极为亲近的朋友,自来熟得不像话。
  善于交际的人,卫拓见得多了,但裴熙的自来熟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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