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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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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老妇人转着什么样的心思,秦琬心知肚明——身为长者,受惯了尊敬,在家中说一不二,被媳妇、孙媳妇、孙子孙女们讨好着,又因张敏是宰相的缘故,公主王妃也对她客客气气,便以为全天下都该敬着她了。见秦琬年纪轻,辈分低,哪怕她县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张老夫人也没对一个小辈“恭敬”的意识。就连和稀泥,也没办法立刻放低身段,非要等秦琬开口,寒暄客套,做出几分“尊敬”的意思,她才会借坡下驴,希望秦琬看在她的老脸的份上,放过罗韵一马。如此一来,尊荣体面都有了,恩也施了,实在是一举多得。问题是,秦琬为什么要给她脸面呢?
张老夫人虽意识到情况不对,却错愕地望着秦琬,实在没想到天下竟有这等跋扈无礼,不敬长辈到连个样子都不做的人,气得浑身发抖,又有些忌惮秦琬的身份,刚想说什么,魏嗣王秦宵并着几个年轻郎君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她也就不做这个出头鸟了。
秦宵见秦琬冷着脸,想到她在代王府的受宠程度,心中厌烦,却露出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孔,柔声道:“海陵,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就算了吧!”
秦琬瞥了一眼来人,猜到这些人里肯定有一个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苏彧,有心一试,便皱了皱眉,语气越发不好:“算了?她辱及皇室名声,质疑起我的教养,这事就这么算了?”
事情的经过,秦宵已经知道了,说实话,他也觉得秦琬不够温婉,太过张扬,区区一件小事硬要闹得不可收拾,果然是妇道人家的无知作风,但架不住秦琬身份高啊!魏王可不认为代王与苏家结亲就万事大吉,一个不好,亲家变仇家也是可能的。缘分来之不易,珍惜才是最要紧的,故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轻慢秦琬。
秦琬既是秦宵的嫡亲堂妹,又将嫁给他的表哥,关系十分亲近,罗韵又不占着道理,于情于理,秦宵都该帮着秦琬才是,偏偏罗韵的父亲罗道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魏王虽与苏锐有亲,却没想过苏锐的部队能抗衡天下大军。因着乐平公主的婚事,他的手伸进了北衙,对苏锐多有帮助;又因他如今的地位,一些勋贵也靠了过来,南府亦不乏臂助;唯有亲近韩王的兵部,这几年给魏王添了不少麻烦,难啃得很。魏王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好容易与洛阳裴氏走得近了几分,再与裴家的姻亲罗家亲密了一些,有这么一层七拐八拐的关系在,兵部的二号人物罗道才渐渐靠了过来,态度却依旧暧昧不明。
为了一个注定嫁进苏家的堂妹,坐视罗道的嫡长女受辱?还是为了区区一个官员的女儿,得罪代王?
秦宵还在权衡着利弊,秦琬已拉长了脸,怒气冲冲地瞪着秦宵:“你还在想?这还用想?好,好,好!”她指着罗韵,气得脸色发青,“我倒要听听,她出自哪个了不得的家庭,连我都要退避三舍了!”
这话说得诛心,秦宵暗骂秦琬不长脑子,胡说八道,不给人留脸面,闹得他难做,刚要解释,就见高盈轻轻拉了拉秦琬的袖子,尴尬地说:“她的父亲是罗道。”
“什么罗道,别说是皇道,霸道,我……等等,罗道?”秦琬面露古怪之色,问裴熙,“你亲戚啊!”
裴熙的目光从苏彧身上收回,淡淡道:“岳父的堂弟。”
秦琬闻言,恍然大悟:“我算是弄明白她为什么胡说八道了,罗家……啧啧,不稀奇,完全不稀奇。”
说到这里,她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些不妥,连忙补救:“似乎连带着将你们家也……听说裴大人喜欢书画,我那儿倒是有几幅前朝大家宋道子的作品,这就让人给裴大人送去,也好代我赔个不是。”
裴熙点了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行,我那儿有一卷太史公的手稿,你拿去,就当我的赔礼了。”
秦琬也不和他客气,自然笑纳。
她来这场花会,一是为了看众人立场,二是为了看苏彧,如今两个目的都达到了,也懒得与谁虚与委蛇。反正不管有理没理,她命人噼里啪啦打了罗韵一顿,名声定不会好听,也就无所谓更恶劣一点了。至于得罪张老夫人什么的,秦琬还没放在心上——首相夫人,听上去很风光,那又如何?我生来是君,你始终是臣,对你客气是居于礼貌,对你冷淡亦是天经地义。至于你夫君的权势,跟你,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现在给了你几分面子,将来我落魄了,你会生出援手?既然不会,如今我又风光着,凭什么要放低身段,用自己来成全你的脸面尊荣?不过就是个深宅妇人罢了,在政治利益面前,儿女尚可以牺牲,妻子受了一星半点的“委屈”,重要么?
高盈憋了一肚子气,秦琬却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好言好语抚慰了挚友一番,才问:“哪个是苏彧?”
听见秦琬问起苏彧,高盈也没抱怨的心思了,连忙比划道:“站在魏嗣王身边,比他高上不少,穿着锦袍,腰间系了块和田玉佩,生得最好看的那个就是了。”
见秦琬不为所动,高盈急了,“你难道不觉得这几个人里头有一个特别英挺俊朗,让人眼睛一亮么?”
“这个啊!”秦琬不置可否,施施然地说,“我觉得他们都和秦宵的奴才似得,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劫难渡
高盈不知秦琬说得是真心话,还当她对指婚心有怨气,便道:“裹儿,你莫要再说气话了,圣人觉得好,那便是真的好。”别人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秦琬似乎不怎么愿意谈这个话题,敷衍地点了点头,高盈也不知该说什么,一路静默到分别。
裴熙一出张府就回了裴家,高盈也回了申国公府,秦琬本想与祁润说几句话,忽见陈妙欲言又止,满腹忧思,便命心腹使女檀香携薄礼与祁润说一声,让他放宽心。待进了自己院落的书房,秦琬挥了挥手,使女妈妈们知她习惯,独处时往往只要陈妙伺候,虽嫉恨陈妙讨秦琬欢心,却仍是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屏退这些无关人等后,秦琬望着陈妙,神色温和非常:“是我想得岔了,让你掌一个姑娘家的嘴,的确有些不妥当。”
陈妙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方道:“县主,您变了。”
“哦?”秦琬微微挑眉,神情仍旧是宽容和婉,没多少烟火气的,“哪里变了?”
“我记得您的样子。”陈妙慢慢地说,“从前的您不会这么看重身份,做事不会这么功利,更不会不留半点情面。”哪怕知道秦琬是故意摆出骄纵跋扈的模样,图谋日后,与秦琬朝夕相伴了近两年的陈妙也能看出来,有些东西并不是假装,所以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您很开心。”
处罚那些人的时候,您很开心。
秦琬原本还有些不以为意,听见陈妙这样说,不由一滞。
她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容貌昳丽,平素却淡薄得像个影子的陈妙,此时此刻的他没有半点风尘味和脂粉气,纵俊秀到有些妩媚的地步,执着的神情依旧透着男儿的俊朗。
见着他这般模样,秦琬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陈妙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童。若不是因为这一名声,他未必保得住性命,却也平添了好些悲惨的遭遇。
想到这里,秦琬苦笑一声,叹道:“你说得没错,我真是变了。”若非如此,怎会连身边亲近之人的来历喜好都不再留意,几乎忘记?只是……“我也没办法做回从前的裹儿了。”
“县主——”
秦琬摇了摇头,推开窗户,任凭斜阳的余晖洒落,轻轻道:“你说我看重身份,我仔细想想,自己的确是这般,对身份有些过于在意,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道加诸在女子身上的束缚太重太重,若我只是个民女,什么都不懂,兴许就这样认命,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了,偏偏我又是这样的身份,眼见一线希望就在眼前,如何能放手?只可惜,如今的我,也只能狐假虎威罢了。”
陈妙听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代王身为皇长子,尚因圣人一道圣旨受了十年磋磨,好容易回了京城,为保住这份荣华富贵,胆小谨慎得简直不像天潢贵胄,一遇到事情就躲。
做父亲的尚且如此,又如何能怨秦琬看不穿功名利禄,放不下富贵荣华?
话虽如此,陈妙却低了头,轻声道:“我还记得您以前的样子。”
秦琬要他做她贴身侍女的时候,他是非常不乐意的,满腔愤懑无处诉说,只能牺牲自己的男儿尊严保全恩人和兄弟姐妹,面上恭敬服从,心里对秦琬很是抵触的。
人的情分都是处出来的,秦琬对陈妙很是信任,平素也宽厚仁慈,没将他当做下人看待。陈妙跟在秦琬身边,见识到了她的出众才华,隐隐明白秦琬的野望,感激秦琬没刻意瞒着他的同时,也明白秦琬的不甘——她明明才华横溢,洞察人心,只因是女子之身,就连襁褓中半点世事都不知的庶出幼弟,在旁人心中也重过她。虽说代王夫妇疼爱女儿,允许了秦琬各种各样的出格,那又如何?男子做来天经地义的事情,换到女子这里,也只有“出格”二字罢了。
陈妙还记得,很多年前,陈家还没有经历那场大灾的时候,年幼的他展露出十分惊人的读书天赋。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就从被人忽视的,陈家家主众多子孙中的一个变成了祖父祖母的心头肉。平日里半点也不亲近的姐妹、堂姐妹也开始给他做鞋袜荷包,即便是从前对他爱理不理的人,也会想尽办法和他“巧遇”。
家破人亡之后,他为了让自己不忘记,无数次回忆昔日的场景,他甚至记起了嫡亲姐姐与奶娘的对话,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臆想。
豆蔻年华的少女一向是众人的焦点,冷不丁全家人关注得对象都成了白白嫩嫩,还不懂什么事,比她小了七八岁的弟弟,少女心中抑郁,忍不住向最亲近的奶娘撒娇,奶娘却劝道:“娘子万万不可这样想,郎君是您嫡亲的弟弟,也是您的依靠啊!”
我这么矮,姐姐这么高,我怎么能成为姐姐的依靠啊!
年幼的他懵懂无知,想着想着,也就忘记了这个问题。直到很多年后猝不及防地想起,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姐姐不够强大,陈家也不够强大,他们没等到自己成长到能保护他们的时候就去了。海陵县主比他们更明白,她不想让谁来保护,只想自己屹立于巅峰,偏偏那么难,又那么孤单。
“从前的我……”秦琬沉默许久,眼中露出一抹惆怅,“陈妙,你可知道十二年前的表哥是什么样子的么?”
十二年前的沈淮?
陈妙对沈淮印象颇深,记得这位代王妃唯一的侄儿,如今炙手可热的金吾卫将军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见谁都带三分笑意,看上去和煦极了。只有看过他与秦琬、沈曼等人相处,再看他与外人相处的人才知道,除了面对他认可的人时,他会流露几分温情外,和外人在一起,哪怕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心和血也是冷的,眼底没有半分温度。
若不听沈曼与沈淮追忆过去,怀念往昔,谁能知道十二年前的沈淮也是个骄傲自持的俊朗少年,拥有一帮至交好友,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看着他如今的样子,谁又能想到,他曾经好友如云,对结交的兄弟掏心掏肺?结果呢?代王被贬,沈淮为救姑姑和姑父,家家户户上门哀求。昔日对他和颜悦色的叔叔伯伯们个个紧闭门户,有些还留了几分礼貌客气,端茶送人都算态度好的,让门房拦着甚至言语羞辱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谓的好友和兄弟十有八九做起了缩头乌龟,尚且存留情分的几个,不是被父兄送去做了一两年官后被打磨得圆滑,便是劝他爵位保住不易,不要为了代王将自己搭上去。
这些年为了救代王,沈淮求了多少人,送了多少礼?到了最后,帮忙得只有身份尴尬至极的陈留郡主,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的,也只有一个萧誉。
满腔热枕,一心待人,真正能回报的,十不存一。
长安是大夏政治的中心,浸透了繁华,也将“利益”刻在了骨子里。这种事情,看得多了,心就冷了。
秦琬微微勾起嘴角,眼中满是嘲讽:“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阿耶若救了个贫寒书生,供他为生病的父母求医问药,让他能参阅更多的典籍,平素也多加指导。待他有了立足的本事后,魏王起意招揽,你说,多少人会去?又有多少人会装作正义凛然地询问阿耶,阿耶若是不同意,他们就心生怨气?”
陈妙希望秦琬心存善念,凡事不要冷冰冰地计较,全从利益出发,可听到秦琬的问题,他犹豫许久,方讷讷道:“总会有人心甘情愿留下来的。”
“自然会有,不多而已。”秦琬已然平静下来,淡淡道,“你当我今日为何要做出骄纵跋扈到近乎冒失的模样?很简单,因为我知道,阿耶一定会保我,这样一来,魏王就能意识到我的份量。”
“投靠他的人那么多,王府的属官却有数额,以魏王的行事作风,养几个幕僚已经很了不起了,怎会有多余的钱财和精力养清客?乐平公主收拢士子,难道就没为兄长搜寻人才的意思?乐平公主的面首,代王府的清客,哪个名头更好听?”秦琬神情苦涩,但想到无条件支持自己的父亲,她的心里又有一丝温馨。
她受困于世道对男子女子不公的待遇,却又要利用这等落差来为自己谋福利,好一步步推动自己的计划。若非阿耶对她毫无保留的好,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支撑下去。
想到这里,秦琬顿了顿,才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骄纵跋扈的女人变得贤惠得体,总比贤良淑德的女人成了妒妇好听。”
秦琬的聪明,陈妙从不怀疑,他只是为秦琬难过——世俗的伦理规矩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从不肯低头。因为她明白,底线这种东西,突破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直到再也没办法抬起头来。她在害怕,在焦虑,在不安,只有时时刻刻端着身份,提醒自己皇族的特权,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以史为镜
陈妙听了,又是悲伤又是愤慨,忍不住问:“您……您与苏彧可是御赐的婚事,他敢对您不好?”
秦琬笑了笑,说:“你想想他方才的神色就明白了,那么多人面前掩都掩不住一丝厌恶。想也知道,哪怕没今日这一出,光凭这门婚事,我也足够让他讨厌了。”明明是被贵女们追捧的天之骄子,偏偏因一道赐婚圣旨强制与秦琬绑在了一起。魏王一系还少不得耳提面命,让他待自己好些,这等话语听久了,是个人都觉得烦。若非如此,秦琬何至于将“骄纵跋扈”进行到底?
偏见这种东西,要么就一直存在,嫌隙越来越深;要么就得用水磨工夫,日积月累,扭转印象。秦琬虽心存大志,先前却也存着几分与夫婿过好日子的想法,谁会在外头尚且不太平的时候巴不得自家也不安宁呢?但她实在没功夫将心思花太多到一个男人身上,夫婿这种存在,身份相当,容貌过得去就行,没必要计较太多。
秦琬明白,苏彧早就被人捧惯了,贤良淑德,做小伏低……这些统统对他没用,少不得用一种激烈点的策略。“骄纵”是个多好的名声啊,进可攻,退可守,只是……“我临场应变还是不够快,旭之……旭之想要站出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
提及之前的事情,秦琬露出一丝悔意,苦涩道:“洛阳裴氏的姻亲故旧虽多,值得旭之出面得却寥寥无几,偏偏我见他动作,第一时间想到得竟不是对方的来历,而是他不该为我卷入这种风波里,没得辱没了他的名声。若非他一直纵着我,我……我终究还是不够谨慎,这些日子顺风顺水,狂妄起来,竟带累了旭之……”
洛阳裴氏与河内罗氏几百年的交情可不是虚的,身为兵部侍郎的罗道又是罗家唯一一个官至中枢的官员,有他在,罗氏子弟的仕途就顺畅了不止三分。哪怕现任罗家家主对这个堂弟嫉恨不已,也不得不承认,罗道若是垮了,罗家至少有十年没办法恢复到如今的地位。只要他们家没出一位手握实权的中枢官员,离“豪门”就始终差了那么一线,不要看这一星半点的距离,说是天渊之隔也不为过。好比洛阳裴氏的嫡支子弟婚配,再怎么几百年的交情,不够格的话,人家考虑都不会考虑。但中枢,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进的。
陈妙见秦琬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黯然,声音也低了一些,神情却满是诚挚:“若您没有阻止裴大人站出来,裴大人会维护罗娘子,或者将这件事一笔揭过么?”
“自然不会,旭之出手素来不留情,也……”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情谊才那般沉重。
秦琬和裴熙的牵绊很深,但他们都是聪明又骄傲的人,太过明白彼此,有意保持距离。将“私情”二字加在他们身上,端得是可笑无比,偏偏为着这种事,裴熙……他这次回裴府,怕是又要受家法了吧?
陈妙虽不能体悟,却大概明白这两人的微妙关系,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拿此事做引子,便道:“属下随您一道读史时,曾一度不解,燕高祖徐然为何能席卷天下,夺得汉室江山。”
天下烽烟,群雄逐鹿,哪怕地痞流氓出身的领袖夺取天下都不稀奇。徐然的故事传奇就传奇在,国家初定,百姓渴望太平,厌恶战争的年代里,他竟能一一方州牧之身造反成功,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得不说,这个人很有本事,当然,也很有运气。
秦琬酷爱读史和律,见陈妙似有读到的见解,便露出认真的神色,静静地听着。
她必须承认,对陈妙,她先前虽谈不上轻视,却也绝对谈不上重视,也就是当做个得力的人手在使唤罢了。好在陈妙不算坏,现在……也不算晚。
“众人皆知,东汉大乱的缘由,归根结底,还在皇后的废立,太子的更迭上。属下曾一度不解,阴氏原配发妻,明媒正娶,不可抹杀。纵狼烟四起,礼乐崩坏,天下初定,正应恢复秩序,以礼法教化百姓。宋弘的‘糟糠之妻不下堂’被传为美谈,就证明世人还是支持礼法的。郭皇后携势凌人,欲后来居上,本应招来众人的反感才是,为何光武废后一直为人诟病?”
显而易见,被权贵迫害得家破人亡的陈妙对阴丽华更有好感,奈何史官并大儒无不对郭圣通极为同情,压根没觉得阴丽华哪点可怜。这其中固然有徐然是借着为郭圣通长子刘疆复仇的幌子起事又夺了天下的原因,但秦琬觉得,哪怕没这桩事,东汉继续绵延下去,刘秀也逃不脱千载骂名。
废皇后的皇帝很多,为何刘秀被骂得最惨?说他卸磨杀驴,汉景帝没有么?汉武帝没有么?阴丽华还是刘秀的原配发妻呢,按道理说,这该叫物归原主,为什么他被骂得最惨?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秦琬也想过这个问题,并有了答案,但她想听听陈妙的看法。
“属下认为,归根结底,全在光武的一个举动上。”陈妙正色道,“他同时立了阴、郭二女为贵人。”
秦琬挑了挑眉,来了几分兴趣。
这段历史,她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也是明白的——刘秀称帝之后,先立了为他诞下长子的郭圣通做贵人,然后将阴丽华接到身边,也封她做了贵人。也就是说,出身略低一些的原配发妻和出身高门,政治联姻的贵女地位等同,还是在后者为刘秀生出长子的情况下。不仅如此,阴丽华的娘家兄弟也很快受封为侯,爵位高于郭圣通的娘家,要知道在汉代,若无赫赫战功,就只有皇后和太后的兄弟才能封侯。
在秦琬看来,刘秀这一手玩得很妙,毕竟在他建国的过程中,除了少数几个一直跟着他的人外,其余的功臣宿将都是后来才慕名追随他的,压根不知道刘秀有原配,只知道他娶了真定王的外甥女郭圣通。在这种情况下,他抬高阴家爵位,让阴丽华与郭圣通并列,已经很给原配面子了。
此举既能安抚旧部,以示刘秀宽宏仁德,不忘旧人;又能收揽人心,表明他重视礼法;更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惶恐不安的新人,告诉他们,我虽然没忘记以前的部下,也没忘记你们的功劳,瞧,你们都是一样的。最大一点是,他遏制了真定王的势力膨胀,招得对方不满,果然,没过多久,真定王谋反被诛杀。
“你是说……”秦琬闻弦歌而知雅意,“大家普遍认为,刘秀给阴丽华的补偿已经够多了?”
不得不说,这种思路挺有道理的。
群臣拼了命追随刘秀打天下,自然希望江山万年,子孙荣华富贵,想实现这一愿望,首先刘秀得有儿子啊!刘秀有一次失踪,众将焦虑得想立他的侄子为主,可见继承人对建武政权的重要。郭圣通的母亲是真定恭王的女儿,家族是真定大姓,父亲是推让百万财产给异母弟弟的贤人。她这等身份,又生下了刘秀的长子,谁敢说她不够资格做皇后?原配?原配算什么?大汉因无子被废的皇后还不够多么?陈皇后的身份何等显赫,还不是得给歌女出身的卫子夫让路?
阴丽华谦让后宫之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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