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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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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等她想出自我宽慰的新理由来,安家的灾难便接二连三——临川侯对陆泠,亦是一辈子的痴,至死难忘的真爱。他流连花丛,那是因为陆泠身体娇,禁不得他索求,偏偏他又贪欢,早就习惯了被女人追捧的感觉,加上“子嗣”这么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摆着。对陆泠的灰心、丧气甚至绝望,粗心的临川侯也以为她只是想想,毕竟陆家的糟心事太多,陆泠很少开怀过。
  他一直以为,花花草草都是暂时的,他与陆泠还有一辈子要过。等到陆泠枯萎凋零,临川侯才恍然大悟,无奈再怎么哭号,也没办法挽回佳人芳魂。痛失所爱的他自暴自弃,与酒为伴,时不时跑到陆泠生前的居所大声嚎哭,没过多久便一病不起,竟是去了。
  穆太夫人为了一点小心思,百般磋磨孙媳妇,好容易拔了这个眼中钉,却失去了唯一的孙子,既悔又恨,也没能熬多久。
  安家的人丁本就凋零,三位长辈不足两年先后去了,偌大安家就剩了陆泠的独女安笙一人。她年纪又小,却继承了临川侯府的偌大家私,并着天下第一藏书阁天一楼,故被众人争抢,却性命堪忧。莫鸾怕陆泠化作厉鬼找她算账,将她的孩儿夺了去,便生生插了一脚,将安笙接来苏家抚养,心中寻思,自己不动安笙的嫁妆,待她及笄了就为她找个好夫婿,也算与陆泠两清了。
  这世间之事,若真如想象那般就好了,莫鸾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自己的儿子来讨债——安笙酷肖其母,清冷孤傲如雪中寒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是灵性万千。即便寄人篱下,也不肯短了风骨,为生存而谄媚逢迎。她一点掩饰才华的意思都没有,规矩倒是规矩得很,却生生将莫鸾的女儿苏苒比得灰头土脸。
  苏家四兄弟中,苏荫与苏苒双生兄妹,心有灵犀,妹妹讨厌的人,哥哥自然也讨厌。苏彧一心倾慕邓凝,对安笙也只是欣赏罢了。苏荣看重家人,觉得安笙颇能惹事,不识眼色,没有分寸,也不喜欢她。唯有苏家第三子苏获对安笙异常迷恋,口口声声都是此生非卿不娶。看着他对安笙掏心掏肺,傻傻地讨好,成天围着安笙打转的模样,莫鸾恨不得一巴掌将儿子拍死的同时,终于明白了穆太夫人的心情,狠狠咒骂。
  狐狸精,狐狸精,陆泠和她的女儿安笙,都是狐狸精!
  莫鸾本就是面甜心苦之人,知陆泠和安笙的性子都不适合在后宅生存,本有意给她挑个花团锦簇,人人称道,关系却错综复杂,最好四世同堂的大家族。既全了名声,又出了恶气,谁料安笙与魏王妃苏吟异常投缘,隔三差五就要请安笙过府讨论诗词,有魏王妃做靠山,真要让安笙去了这等家庭,指不定比做婆婆得还痛快些。
  想到前世陆泠和苏吟的姑嫂关系是出了名的好,再想想她们相似的气质,共同的爱好,莫鸾就心里头就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仿佛安笙不是临川侯的女儿,而是上辈子的苏锐与陆泠的女儿……她的儿子娶了秦琬,她已经很不乐意了,毕竟秦琬的存在,不,应当说代王的平安归来便昭示着上辈子的莫鸾远远不急这辈子的沈曼,哪怕莫鸾安慰自己此生比沈曼好,又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呢?若是再让与陆泠的女儿安笙做儿媳妇,岂不是让她日日夜夜都不得安生?
  她百般不乐意,却不知苏锐的心思更是复杂——他从未见过陆泠,此次回来却特意留心瞧了瞧安笙,心中不由震撼,对信中所说又信了几成。只不过,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四个儿子中,长子苏彧有文韬武略不假,却一心攀着魏王府;次子心思缜密,关爱家人,宁愿帮长兄背黑锅,却自恃才高,心狠手辣;幼子苏荫更不必说,到他面前乖巧可爱,旁人面前骄纵淘气。这样看人下菜碟,哪怕受难得是别人,苏锐也不喜欢。唯有三子苏获,虽说冲动鲁莽了些,却不失赤子之心。与其让安笙嫁到旁家去,生死不知,还不如让她嫁入苏家。只要安笙嫁入苏家,即便是为了名声着想,莫鸾也不敢真对安笙有什么动作——贤良淑德是她脱不去的第二层皮,若有人说她殚精竭虑,就是为了吞没安家的家产,她只怕比死了还难过。
  
  第一百八十二章 胡人西席
  
  秦琬换好常服,出了院门,苏彧已等在那里。
  这位大都护的嫡长子身材颀长,容貌俊秀,站在门边,堪称芝兰玉树。他的气质颇为冷凝,即便对着新婚的妻子,神情也是淡淡的,却无人会说他不是——世家贵族的做派,本就是这般,哪怕是夫妻,也要端正守礼,不能有一丝逾矩。
  东莱苏氏本就是赫赫有名的世家之一,苏彧这一支的先祖是苏氏旁支,却凭着出身和本事做到了一郡之守,又在天下大乱的时候投靠了夏太祖,得了个袭五代的侯爵。虽说前些年曲成苏家不发达的时候,东莱苏氏完全没拉一拉这个旁支的意思,大概是觉得你们有爵位就够让人羡慕的了,我们不求你就算好的了,你还想求我们?伴随着这些年苏锐的崛起,东莱苏氏的示好也越来越频繁,加上世人对世家还是很推崇的,勋贵明着鄙夷,暗地里却偷偷学世家的做派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曲成侯府纵不喜本家,也不好与他们公然断了往来,人家投之以桃,自己也少不得报之以李,留存几分世家风气,苏彧的姿态自不会惹人怀疑。
  如果秦琬不知道他另有所爱的话。
  正因为如此,秦琬对苏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权作打过招呼。
  这个笑容温和又恬静,让人见了,心都为之沉静下来,觉得自己与她挨得很近,却又因为她给人的尊贵疏离之感,不自觉就分出了上下主次的距离。与其说是妻子对夫婿的态度,倒不如说是主人对待客人的礼貌周到。
  苏彧噎了一下,却没表现出来。
  他虽打小就被莫鸾逼着礼让秦宵,那也是尊卑有别,这些年更是众星捧月,少有人会给他脸色看。莫鸾一门心思扑在儿子上,苏彧的教养自不会差,也没真心胸狭窄到斤斤计较的程度。他心悦邓凝,却未做出什么逾礼之事;厌恶婚事,到底也没真给秦琬脸色看。不过是被人捧久了,乍然间遇到个身份比他尊贵的小娘子,又强塞成了夫妻,心中有些别扭罢了。何况他本就不喜欢秦琬这般明艳张扬的女子,偏好邓凝那样进退有度,端庄大方,私底下又带点若有若无的忧郁的姑娘呢?
  话虽如此,他也知晓邓凝之祖和他生父在朝堂上的地位。文武联姻本就稀奇,若是宰相与大都护联姻,莫说圣人,满长安的人都该睡不着觉了。故他虽心悦邓凝,时常到她会出现的地方去,为她拖着不肯许婚事,心里头也知自己与她不可能,为不损邓凝清誉,方将此事遮掩得不透多少风声。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存了几分痴念,明白男子晚婚不愁,女子却不能错了花信,盼着邓凝过得好罢了。若是邓凝定亲,彼此没什么往来,他兴许也就绝了这个念头。偏生邓凝嫁到了魏王府,日子又过得极为不好,苏彧明知自己成了尴尬人,还忍不住想照拂邓凝几分,却无计可施。
  见着曾经爱过,至今未曾忘怀的女子日渐憔悴,明白自己动照顾她的念头已是不该,待到成亲后,更应该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妻子上,苏彧对“成亲”便有些本能的排斥。如今见秦琬虽无当年所见的那般骄横,对他也没半分新妇的羞涩恭谨,想到邓凝在魏王府微小谨慎,毕恭毕敬,步步不肯错尚且折腾得只剩半条命的样子,他对新婚妻子纵谈不上厌恶,也称不上喜爱了。
  这两人皆是心高气傲之辈,彼此都抱着“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有个面子情就好”的想法,礼仪风度未失,却无半点亲近之意。好在秦琬身份足够高,哪怕不被夫婿喜爱,一辈子的体面尊重也是有保证的。瞧着她带来的陪嫁,个个绫罗绸缎,镶金戴玉,谈起县主来没有不说她出手大方,宽仁厚道。只要不犯着她的忌讳,赏赐从来都是厚的,下人们看在眼里,也不敢有所怠慢。
  苏锐度儿子品行,也不指望他能审时度势,放下身段,平等地对待妻子。但为了苏家传承甚至安危,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不能置之不理,也只有趁着他还在京城的时候,多让秦琬认识一些苏家外院的人,好歹树立个“夫妻一体”的形象。将来二人若有什么嫌隙,这些真正有本事有武力的人有了几分顾及,也不至于立刻借着武力将秦琬钳制在府里,这才有让秦琬和苏彧夫妇去外院转一转的主意。
  说是引荐,实际上苏家外院也没多少要紧人——苏锐常年在外,莫鸾妙龄当家,拉着五个儿女,畏惧人言如刀,总是要避嫌的。若不是苏锐为好好“教育”顽劣的小儿子,三年前特意送西域带了个西席来,他们连去书房这个步骤都能省了。
  苏锐为小儿子请了个蛮夷西席的事情,京中虽未传开,关注苏府的却都已经知道了。奈何苏荫对这个恩师十分瞧不上眼,一口一个“蛮子”,大家也就理所当然地想成胡人的形貌。谁料见着此人,才发现他身形高大伟岸,容貌却是一等一的清癯,全无胡人的高鼻深目,倒有几分江南水乡的眉清目秀,又透着一股难言的沧桑和坚毅。举止洒脱,进退有度,端得是一等一的好人品。
  对这个西席,苏锐重之又重地介绍:“这是来自于阗国的尉迟先生。”
  苏彧不大喜欢这个三番五次惩戒幼弟的胡人,只是礼节性地行了个拜礼罢了。秦琬倒是想起一桩,便露出几分好奇之色:“我听闻于阗国的国姓便是尉迟,莫非先生是于阗皇室中人?”
  听见她这样说,苏彧的眉毛动了动,面上颇有些火辣辣的感觉,毕竟秦琬不说,他还真不知道千里迢迢的于阗国国王姓什么。如今听秦琬一体,他虽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心里头便有几分信了。
  安西大都护在大夏极有实权,对西域诸国的国王来说也是地位超然的人物,寻常胡人见他都难,怎会得到他的信重和推崇?若是西域哪个国家的皇室或者宗室,这样倒是说得通,长安权贵见胡女娇媚**,也会尝尝鲜,西域权贵纳几个汉女又有什么稀奇?江南女子身材娇小,体态玲珑,与胡女截然相反,被宠幸也属正常,但若此人真是于阗国的宗室,留他在苏府是否不合时宜,若有人借此诬阿耶通敌叛国……
  苏锐闻言,朗声笑道:“你看看你,又骗到了一个。”
  玉迟摇了摇头,无奈道,“尉迟非姓,亦不是你想的那两个字,而是美玉的玉,姗姗来迟的迟。”苏锐站在一旁,忍俊不禁,到底记挂着小姑娘的面子,笑道:“你也莫要介怀,我第一次见玉迟的时候,也当他是于阗宗室。”
  玉迟?不是尉迟?
  苏彧实在不知说自己这个弟弟什么好,当了三年弟子,连先生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奈何……罢了,蛮夷而已,即便会几篇诗文,习得几手功夫,长安难道找不出这样的人?阿耶让他做四弟的西席,看重得也就是他不沽名钓誉,又不通礼数,会在苏荫犯错的时候下重手责罚罢了。
  与苏彧的复杂心思相比,猜错了玉迟身份的秦琬没半点尴尬,反倒点了点头,赞许道:“既是如此,玉先生定然十分有为!”
  宗室这等身份嘛,与皇家血缘近的还值点钱,若与皇家血脉远了点,除了一个名头外,兴许还不如许多臣子。汉、燕两朝未曾灭亡的时候,便有许多宗室落魄到只能做个平民百姓,凭个名头唬唬人了。玉迟瞧上去也就三十四许,若无所作为,苏锐何至于担了被人污蔑的风险,将他这个胡汉混血请做西席?所以,他必须很有本事,能耐大到苏锐都不大相信他一人可以打拼下这么大的基业,必有家族帮助的缘故。
  苏锐见秦琬如斯敏锐,又是欢喜,又是叹息,喜得是儿子儿媳若是一条心,有这么个身份尊贵又聪慧敏锐的儿媳在,何愁苏家不兴旺?愁得是儿子配不上秦琬,偏生摆出一副让人不喜的模样,好好的姻缘,即便不成仇家,也不会真亲如一家了。
  他心中转过万千思绪,面上却不露分毫,亦赞道:“这是自然,玉先生乃是西域最大商队的拥有者之一,赤手空拳打拼出偌大基业,何等有为!”
  苏彧对蛮子还是轻视的,加上幼弟时常被罚,他本能地对玉迟存了偏见。如今听得玉迟的身份,若非畏惧父亲的威势,简直要当场诘问苏锐对儿女有几分看重了——苏荫是安西大都护,曲成郡公的小儿子,世家的子弟,让一个蛮夷做西席已经贻笑大方了,这人居然还是个商贾?士农工商,商排最末,虽不至于零落尘泥,到底不被人正眼看。
  秦琬出身彭泽,少时条件艰苦,不容她摆皇族架子,便没像这些权贵一般,听见“商”就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相反,她听裴熙说过,西域诸国掌控着往来商路,土地又贫瘠,便多重商贾之事,将西域的珍奇物事运过来,再将大夏的瓷器、刺绣、丝绸等东西卖过去,利润之大,非比寻常。但同样,眼红这份财富,意图染指的马贼、沙匪、盗贼甚至官员也特别多。正因为如此,想将一直商队经营出来,钱财倒在其次,兵力和后台才是最要紧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西域玉迟
  
  诚然,秦琬也不喜欢商人,毕竟大部分商人都过于逐利,诸事都用钱财衡量,未免有些落了下乘。但她也明白,无论什么行业,哪怕是让人不耻的贱业,能做到顶尖,这个人的身上就必然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都说商场如战场,西域又不是个能用常理衡量的地方,那儿国家太多,信仰纷杂,知书达理的人少,空有蛮力的人多,往往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血流成河。又有突厥虎视眈眈,吐谷浑意图卷土重来,即便是安西大都护,也不能一味蛮横,以为手上有兵就天下无敌。
  长安的权贵子弟们固然出身非凡,真论身世,有几个及得上江柏?太祖皇后的娘家人,承恩公府的嫡系,哪怕他喜欢经商被家族所不容,圣人到底知人善用,让他在西域兴了商路,管着商队往来。虽说明眼人都明白,江柏这些年经商为辅,收集信息才是主,为西域的安定立下了不朽的功劳,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商人在西域的地位不高。
  西域的情况何等复杂,想在这么多势力支持的诸多商队中脱颖而出,心机手段,后台门路,信誉实力,样样都不能少。苏锐能将玉迟请到府中来,也不知花了多大心思。秦琬虽不想帮苏家拢着玉迟,却敬重有本事的人,心道你们以为我会“夫妻一体”,我偏偏要代表自己,便适时地露出敬佩之色:“当真厉害!”
  玉迟一听,更是无奈,苦笑道:“都护莫要往玉某脸上贴金了,玉某虽有几分本事,如无岳家看重、提携,也只是个学了恩师手艺,劳劳碌碌一辈子的玉匠罢了,又岂有今日?”
  听见他这样说,秦琬才明白,“玉迟”大概是他自己起的汉名。之所以有这么个姓氏,想来是昔日凭着玉雕功夫谋生的缘故,就不知“迟”是合意?十之八九*是陈年往事积压在心,为礼貌计,还是不要问的好。
  苏锐看得出秦琬是真心这么说,又见儿子神色淡淡,虽没露出明显的不耐和厌恶,到底是疏离的,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县主何等伶俐,自己这个儿子怎么就……难不成玉迟在京中三年,他们竟没打听过他的来历?不管自己还是江柏,对玉迟都很推崇,为得是什么?听听玉迟的履历就知道了。贵介公子沦落成奴隶,非但没死,反倒从奴隶爬到玉工,再玉匠,又混到了马贼首领的心腹,苦心数年,终于灭了这一支马贼。
  玉迟大仇得报,不要马贼窝那些沾着无尽血泪的不义之财,他将偌大钱财悉数捐出,为国教修建神像。为众人所知后,又凭着一手出色的玉雕技术在于阗国混得风生水起。因他好教养,好胆识,便被一名家道中落的老贵族看重,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他,也算得了个贵族身份。自那之后,他便开始插手妻子家中的庶务,琢磨起商贾之事。
  此人八面玲珑又心狠手辣,遵守信诺又视许多规矩为无物,敢拿,更敢舍,本就引人忌惮。偏偏他还与各方都交好,谁都愿意听他的,谁都乐意买他的账,就连马贼,与他死磕过后也怕了,索性来个和气生财。也就是他,各方势力都不沾,各方势力都来得,干股的拥有者说出来,来头个个都吓人,这才在短短十年内混成了“西域第一商队”。若非西域政局敏感,国与国之间多有不妥,他嗅到了风声,怕被当做肥羊给宰了。否则,他纵是再怎么与苏锐“结好”,也是不会来长安,更不会做西席的。
  这样有心机,有胆识,有手腕,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的人,即便做不成朋友,最好也别成敌人。何况玉迟发妻早丧,没留下一儿半女,他虽逢场作戏,也没真正跟在身边长久服侍的姬妾奴婢,更别说子嗣——坐拥万贯家财,结好各国权贵,自身名头甚大,偏偏又无牵无挂。这样的敌人,谁不害怕?
  苏锐何等聪明,一见长子对玉迟的生疏冷落,再想想这几年接到的家书,如何不明白幼子对玉迟不敬,才被玉迟所冷落?若非如此,以玉迟的手段,收服一个黄口小儿还不是顷刻间的事情,怎会半点心思都不用,报信时一片花团锦簇,细读却全是敷衍了事?如不是长子和海陵县主堪堪成亲,不好这时候将新郎官带走,苏彧真想将长子带到西域,扔到鱼龙混杂之地,看看他能活几日。
  他心中叹息,苏彧也觉得父亲不讲道理——瞧不起商人怎么了?士农工商,商人本就是最末等的,纵家财万贯,也得罪不起破家的县令,区区主簿、功曹这等不入流的官员也要耐着性子结交。赵王在诸王中若有若无地低了一等,为得是什么?还不是他的生母出自盐商之家,不登大雅之堂么?
  这等想法固然没错,玉迟再怎么有为,摊上了一国之主想谋财害命的事情,也只能狐假虎威,来长安避祸。只可惜,西域和大夏不一样。
  大夏国泰民安,消息通与不通就没那么重要,西域却不然。西域诸国林立,商人的消息最是灵通,人脉也最为广阔。即便是位高权重的大都护,若是一个不留神,得罪了哪个大商人,让他们感觉到“大夏的恶意”,转个身就将城池卖给了胡人,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每每想到自己为了儿女的安全,没将他们带在身边见一见世面,导致他们养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浅薄秉性,苏锐的心就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闷得可以。故他也不再欢笑,郑重地对玉迟介绍秦琬:“海陵县主乃是我苏氏一门的冢妇,四郎若再对先生有所不敬,窜到内宅去,先生寻海陵县主便是了。内子虽一腔慈母之心,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规劝孩子走上正道,责无旁贷。”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听不出苏锐想夺了,至少是分了妻子的权交给大儿媳的意思?哪怕不是现在,也是不久后的将来。
  别人家的新嫁娘,尚有不熟悉事务,需婆婆教一教的过程。放到皇室贵女这里,谁敢教她们?这岂不是说王妃们的教养不好,惹王妃厌恶么?
  秦琬见了,心道苏锐虽是个明白人,到底不够明白,不了解内宅这些弯弯绕绕——女人为何都想生儿子?只因天底下的儿子大部分都活得比老子长,做娘子的时候吃苦,待当了老封君,孝字当头,便可享尽清福。更别说苏家情况特殊,满门荣耀虽来自于苏锐,长安的曲成郡公府却是莫鸾的天下,谁让苏锐没二房更没宠妾,苏府儿女尽是她所出,感情深厚非常呢?奴仆早就知道该效忠谁,不存在动摇的问题。秦琬一来就夺莫鸾的权,哪怕莫鸾愿意,她的儿女们也不会肯啊!
  苏锐提点着儿子,让苏彧牢记“夫妻一体”,对秦琬倒很是放心,却不知秦琬从头到尾也没这概念。
  秦琬想夺苏家的大权,也不是不可以,凭她的手段,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也就差不多了。只可惜,苏锐看出了秦琬的聪明,却不明白秦琬的野心。她怎么乐意将心思花在苏家,花在笼络丈夫小叔子小姑子,应付婆婆妯娌这等琐事上?莫鸾养不好孩子,秦琬怎乐意接手养?可怜苏锐一片慈父之心,终究要付之东流。
  她心里头转着这些有的没的,尽是感慨叹息,苏彧忍了半晌,好容易挨到秦琬回了院落,玉迟去休息,才出言反驳:“阿耶,四郎聪明伶俐,从未犯过什么错……”
  “你还敢说——”苏锐将眉一横,冷冷道,“他是没大错,就是小聪明用得太过。我问你,几个月前,安平侯世子蓄了外室,连孩子都快有了的事情,是不是他捅出去的?”
  苏彧一听,更是为幼弟喊冤:“四郎少年意气,见不得这等不合礼法的事……”
  “哼,你当我不知前因后果?你娘为二郎去安平侯府求亲,被安平侯夫人婉拒,老四为泄私仇,就将这件事捅了出去,我说得可有半点错处?”
  此言一出,苏彧无言以对。
  苏家四兄弟的感情极好,当年秦琬回京,魏王为夺取长兄的支持,授意苏彧多接触秦琬,苏彧痴心恋慕邓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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