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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微云疏影-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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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你瞧瞧我,当真是昏——”
“好啊!”
“啊?”
秦琬的神情异常真挚,她挽着新蔡公主的手臂,浅笑道:“您第一次单单邀我,光为这个,哪怕刀山火海,我也得去闯闯啊!”
新蔡公主听了,忍不住微笑起来,当真是冰消雪融,明艳不可方物:“你呀!”她有些明白代王夫妇为何宠着秦琬了,不单单是十年的情分,秦琬也足够讨人喜欢,真诚、不功利,光凭这两条就够了。
真要论资质和心性,诸公主之中,新蔡公主即便不排倒数第一,也能争个倒数第二。她既不像长姐当利公主般八面玲珑,也不像二姐般淡泊高远,更不如馆陶公主手腕凌厉,即便是出身差不多的四公主襄城也比她长袖善舞得多,更别提与机敏聪慧,妙语连珠的湖阳公主和一直都很明白自己要什么,在做什么,野心勃勃的乐平公主相比了。至于陈留郡主,更是提都不要提,绝对将新蔡公主甩了几座城那么远,但秦琬就是与新蔡公主谈得来,觉得新蔡公主虽然性子古怪了些,也不怎么机敏,却比那些工于心计,好事立刻迎上,坏事不住退缩的人好多了。
“说起来,我去韩王府,需要准备些什么?”秦琬很自然地问,“八婶喜欢什么?我看着备。”
新蔡公主闯入韩王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与韩王妃相交莫逆,对秦琬的印象也很好,闻言便道:“挑什么礼物?带一盒金子去就行。”
秦琬心中惊叹韩王妃的艰难处境,面上却不露分毫,顺着新蔡公主的话赞道:“大俗既是大雅,八婶的品味果然不凡。我也觉得什么都没有真金白银实在,到了要紧的时候,还是大笔大笔的钱靠得住。”
话虽如此说,秦琬却不会真带一盒金子去,她命人挑了好些珍贵的,上头没多少特殊表记的钗环首饰,专捡那些金子分量足,宝石品质好的,玉质温润,而非做工精细的带过去。
陈妙在一旁看檀香、沉香欲言又止,便道:“县主,这礼物——”怕是有些拿不出手吧?
她们这等身份地位的人,金银还能少了?自然是挑做工,讲历史,哪有看份量的道理?
秦琬摇了摇头,也没解释,只说:“按我说的去吧!”
陈妙斟酌了许久,还是不敢冒险,又道:“县主,有些人越是缺什么,就越要表现得有什么,您与韩王妃并不相熟——”新蔡公主救过韩王妃的命,感情自然不一样,初次拜访,不应表现得太过熟络。
秦琬这一次听了进去,她想了想,极为诚恳地说:“你说得不错,我在为人处世上还是有些怠慢了,撤了这些吧!换些名贵的字画、首饰、摆设即可。”
“您也莫要自谦。”陈妙见秦琬从善如流,心中欢喜,连忙安慰道,“您平素所见之人,身份鲜少有比您高的,即便有,与您亲近的也都是极好说话的人,与您疏远的更是打小在这儿长大的。韩王妃的情况到底特殊了些,即便您明白她的性子和境遇,第一次拜访,也莫要表现得太了解的好。”
秦琬知陈妙说得是大实话,笑着点了点头,暗暗记下这一点,提醒自己别再犯类似的错误。
她和新蔡公主约好了在路上等,碰面之后便携手去了韩王府,王府大门敞开,长史满面堆笑地迎接两位贵人,秦琬跟在新蔡公主身后,一道去了正厅,见韩王妃一人坐在首座,不免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韩王妃见秦琬情绪外露,暗叹一声,心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被父母宠着长大,又有十年不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没像旁人一样什么都藏在心里,面上一团火,暗中一把刀。
这样想着,她对秦琬便生出了几分亲近的意思,又听新蔡公主说:“海陵的园子修好了,一次邀你,你推脱了,二次邀你,人又没到,可不就上门了么?”
她的话不怎么中听,态度也冷冰冰的,熟悉她的人却明白,这已经是新蔡公主亲近你的表现了。果然,韩王妃不以为忤,笑道:“我哪有那么金贵?”说到最后,神色却不知不觉地黯了下去。
新蔡公主见状,便道:“既是如此,那咱们走吧!”
秦琬未料新蔡公主这样直接,还未来得及给出什么反应,韩王妃就按了按太阳穴,叹道:“别,先在园子里走走吧!”
新蔡公主柳眉倒竖,欲说什么,秦琬打量了周围一圈,小声说:“五姑姑,八婶似是有什么心事,可……”
见侄女的目光落到一旁的使女身上,新蔡公主冷哼了一声,说:“好久没去你院子里坐坐了,咱们走!”
待到了自己的院落里,韩王妃再也忍不住,对好友垂泪起来:“五儿,你是不知道,这日子,这日子——”
“究竟出了什么事?”新蔡公主一听,顿觉不妙,“你怎么又管不了外院的人了?”
韩王府本就是个尊卑颠倒的地方,韩王妃一度连内宅大权都被剥夺,邱孺人却可以自如穿梭于外院,直到韩王嫡子也是独子得了一场大病,险些撑不住,圣人雷霆大怒,命匡敏带人来清洗儿子的外院,将殿中省和内侍省派去的人拖走大半,余下的也拔了三层皮下来,这些人才算老实了。
将儿子抱回身边的韩王妃无力与这些人计较,只得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内宅的权柄有大半握在她手里,奴仆害怕也是自然,外院的人与她井水不犯河水,这几年也相安无事,但——“咱们这等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三五岁就开蒙?大哥儿七岁有余,身子又比从前好了太多,我再也教不了他,便想为他寻一名师,可,可让我坐视他去外院?五儿,你是知道的……邱氏为了求子,苦汤药也不知灌了多少,又容不得别的女人为王爷生儿育女。我能平安诞下大哥儿,全靠宫里的女官、嬷嬷们悉心守着。她年岁一日长过一日,容色渐衰,见着大哥儿健康壮实的模样,指不定多嫉恨呢!”夫妻俩为这事大吵一架,韩王妃毫不留情地话语戳中了韩王的痛处,韩王一怒之下便甩了她一耳光。
“可——”
“五儿,我已经想明白了。”韩王妃见新蔡公主难过,便将自己的眼泪擦干,笑道,“大哥儿可是韩王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哪怕他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是唾手可得。他信得过邱氏,喜她***添香,允她出入书房,我却将大哥儿的命看得更加重要。”
“可——”新蔡公主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他们这等出身的人,只有自己不想读书的,哪有不给环境读书的啊!
韩王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总会有办法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没错,哪怕她知道与那人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为了儿子,她也不得不往火坑里跳。十年前忐忑不安接了圣旨,期待又害怕地来到王府,对韩王一见倾心……如今想来,就和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韩王会明白,得罪女人很可怕,非常可怕……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走投无路
往韩王府走了一遭后,秦琬坐在书房,久久不语。
陈妙见她神色凝重,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打断她的思绪。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琬忽问:“阿妙,你认为——”才说几个字,却又停了下来,斟酌半晌,才有些艰难地说,“爱恨交织,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您是说……韩王妃?”
秦琬点了点头,回想韩王妃的言行,以及韩王府的境况,忍不住叹道:“韩王妃视子如命,韩王却——这样下去,情况不妙啊!”
虽说王妃没有与王爷置喙的余地,但娘家得力的王妃,王爷怎么也得给几分颜面。奈何韩王是个浑人,韩王妃的出身又低了些,家里出王妃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全家都指望着韩王指缝****好处来过日子,哪能说得上什么话?
再怎么泼辣的妇人,面对身份比自己高许多,生杀予夺的夫婿,少不得低下头来,委曲求全。韩王妃敢与韩王对着干,除了有儿子傍身,圣人撑腰外,未尝没有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的原因在。韩王却看不清这点,仍旧对韩王妃非打即骂,不仅如此,他对邱孺人的偏听偏信,已经让韩王妃走投无路了。
韩王妃说是说不让孩子读书,小命要紧,可新蔡公主说得才是正理,他们这样的人家,只有孩子不想学,学不会,哪有不让孩子读书的道理?韩王的嫡子也是独子竟是个文盲,传出去多难听啊!圣人不会同意,李惠妃不会同意,韩王更不会同意。三座大山压下来,韩王妃能扛得住?这等时候,圣人不会接孙儿去宫里,此举无异于将韩王架在火上烤,韩王之子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就如代王的嫡长子秦琨一般,不明不白地就“病死了”。但凭这孩子的身份,哪家大儒敢让他像寻常子弟一般来自家读书?闹到最后,还是要在外院辟书房的。
韩王不喜王妃,若非圣人出手,韩王妃连内宅都没底气掌控,更别说外院了,邱孺人却是个能在外院横行无忌,为韩王红袖添香的主儿,真要让这孩子去了外院,他能活几天?
其中关键,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韩王怎么就看不穿呢?他当真以为,韩王妃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还是昔日天真无邪的少女,不会对他……狠下杀手?
陈妙知秦琬的用意,不由惊道:“这,若是被查出来……”
“查出来又如何?大不了一死罢了。韩王就那么一个儿子,即便生母遭殃,圣人难不成会对年幼的孙儿动手?”秦琬总觉得韩王妃的状态非常不对,她将自己代入韩王妃的经历,认真想了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谁敢这样对她,她就敢把谁弄死。大不了一道死,结局还能更坏?总比独子被人害死,自个儿苟延残喘,如槁木死灰般活着的好。
当然了,秦琬也知道自己的胆子不同旁人,心气也比一般人高太多太多。韩王妃到底出身稍微差些,尊卑等级烙印在心中,先将自身地位摆在低处。所以她想问问陈妙,恨到极处,逼到绝路,韩王妃真会走到这一步么?
陈妙本想说多少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与不喜爱自己的丈夫同床异梦,一心一意抚养儿女,收拾小妾。但听秦琬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官宦商贾之家的主母虽被冷落,怠慢甚至欺凌,却不敢与丈夫同归于尽,为何?一是怕娘家毁了名声,二是怕年幼的子女被人生吞活剥,放到皇家又不一样了。圣人富有四海,怎会不怜惜孙儿?韩王之子年幼无知,韩王若是死了,诸王也不会容不得一个孩子。虽注定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荣华富贵一生却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至于娘家……再怎么深的情分,一味索取,也是会消耗一空的。
韩王妃在王府苦熬了七八年,外人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呢,使唤人都要打点,否则新蔡公主也不会说出韩王妃喜欢金子的话了。
秦琬也曾打理内宅,知晓奴仆们见风使舵的本领,哪怕韩王妃隔三差五找由头磋磨邱孺人,韩王心里头究竟念着谁,奴仆们心里都有本帐。他们不至于怠慢韩王妃,却一定没有服侍邱孺人那般尽心尽力,殷勤备至。
这样的日子,莫说七八年,就是七八天都难熬。家人若是不能帮忙,反要伸手,逼着韩王妃向韩王低头……
陈妙知秦琬在某些方面比较极端,又不能否认她这一猜测的可行性,犹豫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韩王妃未必敢这样做,毕竟——”圣人再怎么大度,也不会原谅杀了自己儿子的人啊!太子妃把持东宫子嗣,导致太子多年膝下荒凉,地位动摇,绝望之余先下手为强,不幸英年早逝,圣人知晓后,不也令东宫妃嫔悉数给太子殉葬。至于太子妃,以及事涉太子子嗣的东宫妃嫔的娘家,早就被圣人一一收拾了,谁还敢和他们来往?
“人呐,不在乎能不能做到哪一步,真到了绝路,积攒的怨气爆发出来,连自己都害怕。”秦琬淡淡道,“我就是觉得韩王妃已经有了这个念头,若是有人引一引……”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妙,语气低沉了些许:“我也不是故意戳你伤疤,只是想到,你家之所以遭难,江南沈家那位嫡系子弟人品卑劣是难免的,但若无人在他面前煽风点火,借机生事,他顶多也就是吩咐当地官员打压你们两家,并不会做得这么绝。”
家破人亡始终是陈妙心中难以抹去的伤痕,听见秦琬这么说,陈妙咬牙切齿的同时,冷汗也浸满了衣衫:“您的意思是,魏王会……”
秦琬轻轻颌首,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不疾不徐地说:“韩王给魏王造成了多少麻烦?你不知道?”
知道,他当然知道。
魏王提出的任何政见,韩王总要跳出来反驳,不管对错;魏王今日举荐了一人,明日韩王就能翻出对方一堆错处,若是找不出来,便命人抄起大棒,麻袋一套,劈头盖脸一顿打,打得对方折了四肢花了脸,与仕途无缘;任何官员、勋贵,但凡与魏王挨得近了点,韩王见了,必不会给对方脸面,几番当众弄得魏王的属下下不了台……
赵王、鲁王虽然对付魏王,却多在朝政上下手,明面上总要讲究个兄友弟恭。韩王却摆出一副“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要给你点颜色看,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即便魏王在朝堂上反击回来,落了韩王没脸,等待他的也是千百倍的反扑。
说句实在话,朝堂之争,讲究得是和风细雨下的刀光剑影,哪怕心里头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细嚼慢咽,面上也是和乐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鲜少有韩王这样浑的。不,这已经不能用浑来形容了,简直是一条疯狗在胡乱攀咬。可谁让韩王身份高,又认定了魏王心怀叵测,一心害他,玩命也要将魏王折腾下来呢?
臣子犯浑,圣人还能贬了杀了;皇子发疯,圣人能怎么样?魏王是亲儿子,韩王就不是了么?魏王又不是圣人喜欢的儿子,面对韩王的动静,圣人顶多斥责几句。即便打了,骂了,那又如何?韩王就是咬着魏王不放,除非圣人将他打死,或者废了韩王的身份,否则韩王就能一直给魏王拆台。
魏王可以体体面面地收拾赵王、胜过鲁王,遇上韩王却必定头大如斗——你和他来文的,他和你来武的;你和他来武的,他和你来蛮的;你和他来蛮的……且不说谁横得过谁的问题,赵王和鲁王难道是死人么?这两位早等在那儿,魏王一对韩王甩脸色,参他不恤幼弟的折子就能像雪花点一样飘向圣人的书桌。
韩王是光脚的,魏王是穿鞋的,谁比谁更能豁的出去还用说么?怀献太子活着的时候,韩王尚能将怀献太子气得火冒三丈,那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呢!
“魏王可不是怀献太子,更不是梁王。”秦琬缓缓道,“梁王气度恢弘,又比韩王大上十余岁,韩王的意气之争他只当胡闹。怀献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韩王闹到最后,别扭得只会是他自己。魏王……呵,这就是人心了,圣人偏爱梁王、怀献太子,韩王自然要靠边站,可眼下……”
魏王阴鸷而刻薄,代王对他没有什么不妥,他尚且提防算计,韩王……若能活到魏王登基,只怕要被整得死去活来。
前提是,动辄灭人满门的魏王忍得住,不对韩王下手,“魏王此人,最擅见缝插针,挑动人心的阴暗面,从而借刀杀人。”秦琬思虑许久,终于拿定了主意,“你知会旭之、玉迟和常青一趟,让他们想办法往韩王府里安插人手,尽量往韩王妃身边靠,盯着她平日接触的人。顺便帮我把伯清表哥请来,我要好好与表哥谈一谈。”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开诚布公
听见秦琬有请,沈淮虽满腹狐疑,却不敢怠慢,按时赴约。
从县公变成郡公,从挂名校尉变成执掌南府十六卫之一的左金吾卫大将军,与五年前的郁郁不得志相比,此时的他一扫昔日稍显轻浮的热络,眉宇间自有一股内敛的威严,让人一见便无端矮了半分。
见沈淮这般模样,秦琬也算安了一半的心。
她知代王处境艰难,不愿因一己之私让父亲提前陷入困境,用人便越发谨慎,陈妙、玉迟等人若非与魏王有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常青又已回不了头,她也不会重用对方。在她心中,赵肃、萧誉等人是难得的俊杰,可助她开疆拓土,笼络军中势力;祁润是人中龙凤,经营需靠情分和谨慎;至于沈淮……谯郡公府与代王府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也不敢轻言信任二字,感情之外,更应互利互惠,合作才能长久。
从未尝过权利的滋味倒也罢了,没得到的东西,失去了也不会太心疼。沈淮既手握重权多年,习惯了自家门庭若市,无数人投其所好,绞尽脑汁地奉承,自不愿从山巅落下来,但魏王……秦琬示意陈妙屏退众人,便道:“伯清表哥,许久不见,你的日子还算顺当?”
沈淮从不敢小觑秦琬,简简单单一句的问候,硬是被他品出无数意味。他立刻将近来朝堂上的事情一一琢磨过去,末了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县主……都知道了?”
“知道?”秦琬微微挑眉,“苏彧出事了?”
沈淮摸不清秦琬知晓多少,含含糊糊地说:“听说案子查的差不多了,也捏住了些证据,却不小心迷失了方向,在林中走散了。”丽竞门呈上来的消息自不会有假,逢林莫入也是古训,圣人谁都没告诉,只对沈淮说了,未尝没有信得过沈淮的意思。
金吾卫虽不比左右卫,也算随时天子身边了,沈淮更是天子近臣,又是难得的没什么派系之人。圣人见苏彧对诚国公府似有些敌意,几番感慨都落在了沈淮眼里,沈淮虽知圣人对代王一系亲近优容仍在,心里头仍有些为表妹担心,却又觉得,苏彧若是真的一去不回,倒也不错。
秦琬怔了一怔,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伤感的意味,随即摇了摇头,失笑道:“瞧我,咱们别说这个了,我相信苏彧吉人自有天相,咱们也莫要贸然下定论,指不定折了他的福气。”
她与苏彧感情不好,人尽皆知,真要按世俗的观念来,仁至义尽的是她,得寸进尺的是苏彧。亲近一些的人,如陈妙,沈淮,无不认为苏彧配不上秦琬,见秦琬听见苏彧失踪的消息竟是这般态度,不免有些感慨,觉得她到底像足了代王,心软。殊不知秦琬一直认为,她和苏彧到底夫妻一场,他可以对她不好,她也可以对他冷淡处之,不给脸色,但这些都只是小事,怎么也没闹到盼着对方死的程度。
诉苦、苦恼、耍脾气,这些都是愚蠢至极的行为,除了让外人看笑话,让自己更狼狈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至于赌咒、谩骂甚至算计,那就更不行了,无论男女,谁愿意自己的枕边人天天想着自己去死呢?唇亡齿寒,不外如是,你连夫婿都能杀,灭了一两个忠心的臣子,自然不在话下。
正因为如此,无论秦琬心里对苏彧多瞧不上,在外人面前,她定然不会说苏彧一句不是,顶多沉默罢了。再说了,她也不愿苏彧真死了,人活着,日子好不好都有个说法,真过不下去了,寻个借口和离便是。苏彧若是死了,秦琬想要摆脱苏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寡妇再嫁虽是寻常,皇室贵女更不讲究,但冢妇再嫁……到底会被戳脊梁骨。
沈淮自知失言,立刻应下,便听秦琬问:“魏王私底下的勾当,表哥知道多少?”
“魏王……”沈淮留意秦琬的神情,见她平静如昔,瞧不出半分端倪,惊叹之余,也将真心话给说了出来,“魏王对政敌,从不手软。”
魏王一向以廉洁奉公自居,打着革新吏治的招牌排除异己,当然了,让官员不往自己的口袋里捞钱简直是异想天开,这些人越闹越过分也是实情。魏王此举,的确起到了正一正官场风气的作用,同时也是圣人欣赏他的原因,但说句实话,魏王动辄抄没贪官家产,甚至封了十余户勋贵人家的举动,也让许多人心有余悸。
沈淮身为左金吾位大将军,勋贵人家想给子弟谋个侍卫缺,亲朋好友想要托他办点事,商人更直接,白送干股,只为求他庇护,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真要算起来,沈家的收入那也是节节攀升,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富庶之地统共就那么些,若无完全的把握去鱼米之乡捞上一笔,谁愿意离开长安呢?
在勋贵、世家子弟眼中,事涉储位之争被抄家没族实属寻常,你想求从龙之功,也要担失败的风险,但贪赃枉法……他们可不认为自己是侵吞国库财产,借机中饱私囊,反倒认为当官就是为了捞油水,天经地义,无人能够置喙。为了这种事情,昔日还与你一道喝酒,游园的勋贵就被抄家、砍头,活下来的人,要么被流放,要么贬为庶民,甚至沦为奴婢、贱籍,难道不会有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
真要说起来,哪家没这样的事情呢?今天你能对没落的勋贵动手,明日难道不会欺到我们头上来?习惯了抄家带来的好处,动辄大笔大笔的金钱入国库,哪天国库没钱了,主意就打到“肥羊”头上,我们还要不要活?
在这一点上,秦琬与魏王倒有几分相似,她也极厌勋贵们的贪婪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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