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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妃传之孝贤皇后-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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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飘零的孤叶,秀贵人晃晃悠悠的扑落在皇帝脚步。那跪下去的声音,尤为的轻,根本听不见一点声音。而她此身,着实如一捧灰尘扬在金灿灿阳光下,除了星星点点的尘粉,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皇上,求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臣妾的孩儿死得太冤枉了……”秀贵人已经没有力气哭喊了,她的声音微弱的让人听不清。可说来也奇怪,正是这极其微弱的声音,最能划破坚韧的心房,触动情肠,让听见的人不由辛酸,几欲落泪。

兰昕俯下身子,双手托起摇摇欲坠的秀贵人,动容道:“妹妹受苦了,本宫难辞其咎。但请妹妹珍重,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孩儿总才会再有的。其余的事,妹妹此刻不必多想。皇上必然会严查不待,还妹妹一个公道。”

弘历配合的颔首,双眼满是愧疚:“朕正是此意,易彤,宽心歇着。朕答应你,必不会轻纵了害你的人,还咱们的孩儿一个公道。”

“臣妾遵旨。”秀贵人才答完这一句,眼前一黑,身子倾斜着要倒下去。兰昕与水澜生生的托住了她,却还是由弘历将她打横抱起,重新捧去了床榻上。

兰昕看着弘历的身影,眉头攒紧,心里难言的痛着。她不愿看见他伤心,那感觉像是在破裂的心上撒盐,痛如撕裂。

待到皇上安置妥当了秀贵人,又叮咛曹旭延仔细诊治,兰昕才道:“皇上,未免搅扰秀贵人安歇,还请您移驾偏厅。陈贵人与张常在已经侯在了那里。”

“唔。”弘历沉着的目光清冷而深邃,旋身离去之前,蹙眉道:“秀贵人房里的帷帐颜色难看,着人换了。”

兰昕细细一看,那帷帐是乌青的颜色,透进来的光穿过帷帐,竟然显出几分清冷死寂,果然不是好看的颜色。“锦澜,你留在这里仔细安排。水澜,你随本宫来。”

二人恭顺应声,即刻按照皇后的吩咐而行。

走出寝室的时候,兰昕召唤了薛贵宁前来:“带着两名侍卫,去把照料秀贵人龙胎的御医擒来。三月之久的毒害,何以那御医未曾发觉,还口口声声说龙胎强健。本宫非要问个清楚,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做如此丧尽天良的恶事。”

弘历兀自宽心,兰昕总算是缜密而细致。后宫之事,他虽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脂粉斗争残酷,不亚于前敌我交战的兵戎相见。后者可以镇压,可以杀戮,甚至可以以暴制暴。而前者往往牵扯到家世、情分、政事,令人分身乏术。

于是乎这个时候,弘历更倾向于由皇后出面。心里总觉着皇后公正无私,必然不会偏颇,也真的可以令他安心。这么一想,弘历又觉得舒心了不少。虽然这一日未曾有一桩好事,但到底还有可以信赖之人在侧,同进同退。

“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吉祥。”陈青青与张常在双双福身,动作比往日生硬了几分。脸上的颜色均不好看,像是巨石压在身上,难以动弹。连呼吸也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哪一个细微的表情落在皇上眼里,轻则招致嫌恶,重则性命不保。

待坐定,弘历才示意二人平身,面如平湖道:“秀贵人的龙胎没能保住。”

方才皇后一来,便将陈青青与张常在关进这偏厅等候。遂二人根本不知内寝之中究竟情形如何,此时闻皇上亲口所言,均含泪垂首,伤心不已,齐声宽慰:“旦请皇上宽心,珍重龙体要紧。”

“是位公主。”兰昕轻描淡写,似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已经成形了。”

陈青青凝视着皇后的双眼,泪水轻轻的掉下来,满心痛楚:“早晨的时候,秀贵人还好端端的与臣妾说笑。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

张常在也甚是不解,声音酸涩且沉重:“秀贵人的身子一向都好,连御医也说龙胎安稳无虞。且早就过了四月,根基稳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这未免太奇怪了。”

兰昕轻嗤一声,冰冷的眸子闪过迫人的杀意,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端庄之态:“再强健的身子,也敌不过有人陷害。一剂红花下腹,恐怕华佗再世也无计可施。”

“红花?”陈青青惊悚的一颤:“皇后娘娘是说,有人存心陷害秀贵人的龙胎,这怎么可能?纯嫔娘娘心细如尘,对秀贵人的照顾也是妥帖至极的。吃穿用度,均一一查验过,怎会可能会有红花落入腹中。”

“本宫也是同样的疑问,所以才请皇上来,听听两位妹妹说话。毕竟是同一个宫殿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可疑之人,可疑之事,也尽能比旁人看得更通透。”兰昕越是气闷,神色就越是镇定自若。审慎的目光如两柱冰锥,欲刺人心,逼得二人无从躲闪。“但愿两位妹妹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第九十三章 :半属芦花半蓼花

张常在的心惊得险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分明是皇上皇后怀疑了她,却还要把话说的这么好听。。灵机一动,她连忙道:“皇后娘娘,臣妾斗胆以为,是不是有人在慈宁宫的点心里做了手脚。否则何以秀贵人惯常谨慎,会误服红花,必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住口。”兰昕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声音肃清的直慑人心:“胡言乱语。太后的慈宁宫岂是你所想。”

水澜闻言,大着胆子走上前道:“皇后娘娘,奴婢可以证明,秀贵人于慈宁宫并未进食糕点,连茶水也不曾沾过。奴婢一直在近前伺候着,并不曾离开。”

“臣妾糊涂啊。”张常在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磕疼了膝盖也只得忍着,脸上满满皆是愧疚的自责:“臣妾一时情急,心系秀贵人的安危,这才未经思索,胡言乱语,还望皇上、皇后恕罪。”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来,她垂首啜泣,露出后颈光洁的肌肤。

这么看上去,竟然还有几分清秀。可惜此时此刻,任是谁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

弘历胸口起伏,龙心不悦,见兰昕并未开口,兀自道:“掌嘴。”

张常在不敢分辩,含泪道是,硬下心肠,狠狠的抽打起自己的面庞。一下,两下,清脆的响声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虽然是自己捆打自己,可她手上的力道一点也不敢省,生怕皇上更为震怒,加重责罚。

才几下的功夫,脸颊已然红肿不堪,掌印分明,白皙的肌肤透出红血丝来。似乎唯有这样,才足以表明她的悔过之心。

兰昕浓密的睫毛,不经意的忽闪几下,遮住眼里晦暗的光彩。迟迟没有做声,一来是不愿意违背皇上的意思,二来,这几巴掌下去,足也可以震慑人心。倘若张常在不是可疑之人,那她身边的陈贵人就难逃嫌疑了。

陈青青随着张常在跪下去,心慌不已,脸上泛起死灰之色,竟与秀贵人房里难看的帷帐有几分相似。她惊惶又胆怯的样子,惹人怜爱,像是故意摆出的姿态。“皇上明鉴,臣妾一直跟随纯嫔娘娘,谨慎的照顾在秀贵人身侧,并没有半点不轨之心。”

“别急着撇清。”兰昕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挑了眉道:“本宫想听的,是真心话。由着你们不说,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追本溯源,必然有迹可循。届时再想要说清,只怕就是诛连全族的灾祸,别怪本宫未曾说清楚。”

二人瑟瑟颤栗,更低的垂下了头,双手掌心伏地,支撑着并不稳当的身子,异口同声道:“臣妾等不敢有所欺瞒。”

言罢,张常在不敢怠慢的继续掌嘴,每一下都疼得她揪心至极,可手上的力道硬是没有松退半点。

这一份骨气,倒是平日里不曾显露的。兰昕品着眼前的女子,掂量了再三,终于将目光锁定在陈贵人身上。

“罢了。”弘历转了转碧玺的扳指,目光平视远处,略有所思:“朕登基不久,后宫竟然出了此等恶事。历朝历代的后宫,虽说屡见不鲜,可于朕而言,正如晴天霹雳一般。你们都是朕的妃嫔,是朕最为亲近的人,何以会容不下朕嫡亲的骨血?难道荣华富贵,真就比与朕的情分更为紧要么?”

停了手,张常在嘤嘤啜泣,连连摇头。嘴角一抹血红,映着她红肿的肌肤,说不出的凄楚。

皇上如此心痛,兰昕又岂会好受。她强忍着悲痛,痴痴的凝视着身旁的天子,忽然有一股冲动,想将他拥进怀中。再坚强的人,亦会有脆弱的一面。正是这一面,才让兰昕觉得弘历有血有肉,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天子而已。

忙不迭的起身,兰昕跪在了二人身前,沉痛道:“臣妾有罪,未能防微杜渐,致使后宫发生如恶事,有亏妇德。令皇上痛心,是臣妾的过失,兰昕心中有愧,还望皇上责罚。”

“起来吧,皇后。”弘历收回了茫然的目光,对上兰昕清澈的眸子,苦笑道:“若是朕连你都不信了,连你也要责罚,朕岂非真就是孤家寡人了。心痛是必然的,但事情不当发生也已经发生了,只管查清楚就是。

兰昕啊,朕方才在想,或许是朕太……太昏聩了,才致使后宫不睦,宫嫔们对权势趋之若鹜,到底没有府上其乐融融的乐景。”

“臣妾等诚惶诚恐,务求皇上宽心,以龙体为重。”兰昕领着陈贵人、张常在含泪劝慰。

薛贵宁轻咳了一声,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兰昕随即起身,忙问道:“人呢,可曾带来?”

“奴才失职。”薛贵宁一头磕在地上,愧疚之中带着几分不安,颤音道:“一直照顾秀贵人龙胎的御医李卫,本已经押解前来。谁知走到钟粹宫门外时,奴才不当心,没有看住。让他有机可乘,嚼舌自尽了……”

“自尽了?”兰昕明眸微转,丛生暗恨,显露在脸上的却是淡淡的微笑:“畏罪自尽,都走到钟粹宫门外了,硬是连皇上的面也不敢见的。”

弘历阖眼,沉吟片刻,随即道:“以为一死,即算一了百了么?李玉,传朕的旨意,将太医院御医李卫剥皮实草,悬挂于菜市口直至腐烂。阖府上下,发配宁古塔为奴,终身不得赦免。”

剥皮实草!兰昕脑子里嗡的一声,这酷刑乃是明太祖朱元璋所创,活剥了贪官污吏的皮,倾注水银使其不腐,塞入稻草,充作真人形状,悬挂要处。目的是要时时警醒活着人,引以为戒。虽说震摄威力颇甚,可毕竟手段残暴,怎的皇上会忽然想到如此的酷刑?乍一听上去,还真就是令人毛骨悚然。

陈青青的脸都快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了,她不敢动,不敢看皇上的脸色,更怕皇上从她的脸上,看出不妥来。虽说此事与自己无关,可毕竟是遭疑心的对象,稍微不慎岂非要当替罪羊了。心里怀疑是纯嫔所为,毕竟钟粹宫上下,唯纯嫔有子嗣,没有人会比她更畏惧再添皇嗣。

可到底没有证据,陈青青又不得宠,哪里敢在这样的时候胡说。万一不是纯嫔所为,往后还怎么相见?左右为难之时,隐隐的担忧也随之加剧,陈青青自知与纯嫔惯常是面和心不合的。而且纯嫔早有意孤立自己之心,总是待秀贵人、张常在更为亲厚。

若真就是她所为,必定与张常在同声同气,想方设法的将罪责强加于自己之身。越是不安,越是忍不住去想。脑子里一乱,陈青青的脸色越发的唬人,连嘴唇也乏起紫意。

兰昕看在眼里,抿着口里难咽下的凉薄,不咸不淡的问:“陈贵人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尽可以如实的对皇上细说。”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愚钝不堪,又粗心大意,绞尽脑汁也未能想起什么不寻常的事儿来。”陈青青稳着心绪,为难的垂下头去。她不能将满心的疑惑道出,更不敢对上皇后一双锐光四射的凤目,唯有更加谨小慎微的自处,不让自己因为恐慌而乱了心神。

“那么,张常在可有话说?”兰昕并不咄咄逼人,由着陈青青自己去想,遂转了话头来问旁人。

张常在头晃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连连道:“皇后娘娘,臣妾着实想不起什么来。倘若一早就发现了不妥,必然早早禀明纯嫔娘娘了。断不会隐瞒下来,更不敢欺瞒皇后娘娘。”

兰昕听了也不恼,含了一缕看不透的微笑,轻声对皇上道:“皇上恕罪,臣妾眼拙,一时间竟未能洞悉究竟。或许此事当真与两位妹妹无关,是臣妾多疑了。”

这话并不是为了说给皇上听的,反而是想看看这二人听了,会有什么反应。方才紧绷着的心弦忽然松开,会不会泄露心绪。

弘历会意,点一点头,转眸道:“许是吧。那李卫不是已经死了么,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这时候反而是锦澜走了进来,行动带风,急匆匆的步子有些凌乱,行礼后便停在了跪着的两位小主身后。

“是否秀贵人哪里有什么不妥?”兰昕见她心急,连忙问道。

锦澜凝重的脸色,看起来很是慌张:“皇后娘娘,方才宫人们更换内寝的帷帐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她摊开手掌,里面攥的是些许很小很圆的鎏金珠粒儿。

“有何不妥?”弘历看不出异样,示意锦澜呈上近前来。

“请皇上过目。”锦澜呈上珠粒儿,锁眉道:“经过曹御医验证,此乃由当门子制成的小球,中空可走线,外又以水银裹之,镀上鎏金黄漆。看上去,竟与真正的鎏金珠子没有什么两样。”

兰昕登时怒气上头:“好精细的功夫啊。若是本宫没有记错,这东西于秀贵人的寝室满处皆是。不是悬挂门外前的珠帘,便是系了帷帐的床帘,日日就这么陪伴在秀贵人身侧,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第九十四章 :大风吹倒梧桐树

陈青青忽然想起了什么,如雷击般轰的一声震了自己。、。方才还满心的忧虑,随着心中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幻化成一条威猛呼啸的火龙,盘绕腾跃在脑中心上,缠绕着她单薄的身躯,呼呼的喷出灼热的烈焰,却烧不尽她满心的狠毒。

原来是她,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盼望着自己去死么!同坐一条船,又跑的了谁了?

悲后心冷汗涔涔,陈青青不动声色,千钧一发时,一味的怨恨并不能救自己的命,总得想好如何才能脱身。以至于她没有发觉身边的张常在,面色乌紫的很是可怖。

担忧睨了那珠子一眼,张常在几乎要昏过去了。迎上帝后剑戟森森的目光,她只觉得要被剥的正是她的皮。

珠子竟然是当门子,还裹着水银,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那分明是秀贵人自恃有孕,身份贵重,跟内务府要来后,刁难逼迫她一粒一粒穿起来的。东西经过了她的手,恐怕自身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比之陈青青的怨恨,张常在唯有怕,仿佛周围满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会嗖的一声将她咬死。

“着内务府的奴才来问问。”弘历摸索着手指间的珠子,越觉得胸口窒闷。

听了皇上的话,张常在不免更为忧心,内务府送过来的东西必然不会不妥,这可怎么才好哇?难道这罪名就稳稳当当扣在她头上了不成么?怯懦的偷扫了一眼秀贵人的近婢水澜,张常在险些弹起来。水澜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显然是知晓这帘子是经由她的手穿成的。

既然不能装作不知情了,张常在横了横心,索性向前爬了一步,呜咽道:“皇后娘娘,臣妾有话要说。”

“说。”兰昕不轻不重的瞟了她一眼,端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张常在咬了咬唇瓣,郑重道:“那一日,秀贵人着人去内务府要了好些鎏金珠子,说奴才们的手艺不好,穿起来的帘子难免粗糙。于是吩咐臣妾来做,臣妾拿了这些珠子,总共穿成两条门帘,十二条床帘系带。还有一块七彩锦桌布缀下的流苏,亦是臣妾亲手穿成的。

统共用了三日,三日后,臣妾将这些东西一股脑的交给了秀贵人的侍婢水澜。臣妾当真不知道这些珠子会有问题,但东西毕竟是经过臣妾的手了,恐怕难逃嫌疑。还望皇后娘娘明察,臣妾并不敢谋害皇嗣,犯下此等诛连亲族的不赦之罪。”

“锦澜。”兰昕并不急着搭理张常在,反而镇定自若吩咐道:“你去将方才所说的所有物件通通取来。另外吩咐人去查一查钟粹宫其余的厢房,看看可还有类似的物件,也一并取来。”后面这一句,显然是兰昕另有怀疑,目的只在于看看别的厢房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是,皇后娘娘。”锦澜虽说没有芷澜那股子伶俐劲儿,不是特别会讨人喜欢。可到底也是得力的侍婢,领会了皇后的用意,便匆匆退了下去。

自然,陈青青也明白皇后是另有所指,这样一来,她的心抽搐的更加剧烈了。倘若仪嫔真的想杀人灭口,从她的厢房就一定能搜出什么蛛丝马迹,正是所为的捉贼见脏啊。

然而现下她阻拦不了皇后的人搜宫,亦不能将自己与仪嫔串谋,偷偷置办龙袍入宝亲王府,欲栽赃嫁祸侧福晋高凌曦的罪责如实禀明。毕竟没到破釜沉舟时,戳穿了左右都是死,骑虎难下,还真是难为了她。

陈青青从未像此刻这样心乱如麻,那种濒临绝望之感,犹如数之不尽的蚁虫,一口一口啃咬在骨上,密密麻麻的疼,密密麻麻的揪心,真恨不得求个痛快,总算是解脱了。可她实在不甘心!

张常在绝望的眸子,涌动着哀怨的光,却不是那么明亮,隔着几重厚厚的雾气,隐隐约约的透出来,尽诉她沮丧不已的纷乱心绪。她多么希望,皇上能为她主持公道,可她又很害怕,怕皇上一开口尽是“剥皮实草”之类苛毒而绝情的话。

想哭又不敢哭,想分辩亦无从分辩,那种感觉真就是如临深渊,总是一个死字能囊括的。

好一会儿,锦澜才捧着那些物件回来,说了一句让陈青青很是宽心的话:“启禀皇后娘娘,除了秀贵人的寝室里有鎏金珠子制成的物件,旁人的再无了。”

“逐一检验。”兰昕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弘历却似乎不放心似的,对锦澜道:“呈上近前来,朕要亲自检验。”

张常在又惊又怕,双眼看着那些珠子发了直,似乎锦澜手里捧着的并非什么鎏金珠子、当门子,而是她的性命,她一族人的性命。

另有小太监从旁伺候着皇上逐一查验,绞碎了好几颗珠子,搁在漆盘上细细来看。兰昕虽然没有伸手,可目光一直定格在那些珠子上,一丝不错,仿佛看尽眼底的人心,**裸的险恶人心。

长长的一声叹息,兰昕无可奈何的瞥了张常在一眼。

弘历冷哼一声,猛然抓起一把珠串,狠狠的朝着张常在砸过去:“你自己瞧瞧,竟然每一串都是当门子,当门子!”

力道过猛,些许珠子弹起来,飞溅到身旁的陈青青,惊得她花容失色,五体投地的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眼里的泪水,再怎么忍都憋不住,直扑扑的掉在地上,却听不见那吧嗒吧嗒的声音。耳朵里荡漾着皇上愤恨的质问,亦唯有那声音,刺穿了心。

“旁人冤枉你,能把所有的珠子都变成当门子么?你自己都足足做了三日,何况是仿造之人。”兰昕亦觉得怨气难平,接着皇上的话头责问张常在:“难道说谁会为了栽赃嫁祸你,费上这些功夫做好,再同你做的调换么?”

水澜闻言,先叩首,方才道:“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日日陪在秀贵人身侧。那珠帘自从挂在了贵人的寝室,便再没有更换过。必然是张常在交给奴婢时,就已经不是鎏金珠子了。分明是张常在存心陷害我家贵人,其心歹毒。”这一番话,水澜说的言之凿凿,显然是带着深深的怨怼。

张常在连连摇头,唬得不知该如何才好,唯有口口声声的分辩:“不是的,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与秀贵人无冤无仇,何必要害她啊。再说,那珠子是秀贵人交给奴婢的,并非是臣妾主动要为她做的。”

“说的正是呢。”水澜一听这话,立即抹泪反驳道:“正因为是我家贵人吩咐小主去做的,以至于小主你心中不满,这才决计要谋算贵人的龙胎。”

“不是的。”张常在亦不甘示弱,生死一线间之,她必得求生不是:“日日久居皇宫之中,试问臣妾哪里有机会以假乱真的做上这么些鎏金珠子啊。求皇上明鉴,求皇后娘娘明鉴。”

“担下去。”弘历仅仅说了这三个字,眼里透出来的杀意之中,隐隐蕴藏了些失落。或许旁人看出来,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为君威慑人心总好过优柔寡断。虽不至于残暴,却也决不心慈手软。

弘历是真不愿意看见眼前的一切,可果然面对时,决绝狠辣,没有一丝不忍才是他的作风。

“不要啊,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臣妾没有做过。皇上开恩啊……”张常在惊惶的叫嚷着,恨不能扑上前抱住弘历的脚踝,希望他能再多看自己一眼,看看她眼中的委屈,不要这样轻易就了断了她的性命。

“皇上,不要啊,臣妾并没有做过。”她伤心欲绝,声嘶力竭,可都换不来他的同情与信任。张常在深深的灰心,可她依然心存侥幸,希望老天开开眼,不要令她蒙冤而死。

唇亡齿寒,陈青青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倘若遭了冤枉的人是自己,那么此时此刻,要被担下去处置了的人,也是自己了。这样一想,她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张常在的绝望,像是抱膝坠落悬崖,临死前的那短短的一瞬间。颤栗不止算得了什么,无法言说的畏惧早已吞噬了她的心。

“皇上。”兰昕心里还是有所保留的:“张常在口口声声喊冤,臣妾恐怕此事另有内情。是否询问过内务府的奴才,再作计较?”

弘历龙目微转,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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