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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琳妃传-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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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想,如果当初不是因为那一幅洛神图,你我如今,会不会过得好些。”
朱成璧心中一震,酸楚之气猛地在心里翻腾起来,喉头几乎要哽咽住,极力笑道:“‘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这是你当初跟我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奕渮轻轻一点头:“彼时还是两小无猜的年纪,我虽是拿了这句话跟你开玩笑,但却是发自真心。”
朱成璧轻轻一笑:“你与皇上都是昭宪太后抚养,到底还是颇多相似,你可知道,皇上初初见我,也是用了这句话呢。”
奕渮一怔,似是不可置信。
“真宁的小字,仪柔,便是皇上从这句话里起的,所以,我几乎不曾唤过她仪柔。”朱成璧凄然一笑,“方才徐妃还笑我跟真宁生分,只是她不知道,每每想到她的小字,我总是觉得心酸。”
远处似有树影轻轻一动,竹息登时警觉,斥道:“是谁?”朱成璧一惊,转头却见一只通体乌黑色的猫窜了出来,明亮的眸子一闪,转眼间又跳上墙头。
竹息忙道:“娘娘,您出来也挺长时间了,还是回披香殿吧。”
奕渮也转过神来,轻轻退开两步,道:“为避嫌疑,娘娘先回殿,我片刻之后再回去便是。”
待到朱成璧匆匆回殿,却见恩嫔正抱着玄汾逗弄,看到朱成璧进来,盈然笑道:“娘娘方才去了哪里,四殿下还问起呢。”
朱成璧浅浅一笑:“许是多吃了一些酒,觉着有些头晕,在外面坐了会儿醒酒罢了。”眸光微转,却见玄淩与真宁正与乐安说笑,倒是和妃的座位空着。
朱成璧正泛着思索,却听恩嫔笑道:“方才汾儿淘气,打翻了一杯水仙酿,故而和妃娘娘去偏殿换衣服了。”
朱成璧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勉力一笑:“让我来抱抱汾儿。”目光流转,却见奕渮缓步入殿,眉心似有淡淡的清愁弥漫,忙收回目光,只低了头对玄汾暖暖一笑,玄汾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呜呜呀呀地笑了起来。
宜妃执了一杯柑橙香,笑着对弈澹道:“虽是祖制锁定三年一选秀,但眼下六宫妃嫔之位多悬,皇上若是愿意,提前一年选秀也不是不可以。”
弈澹淡淡一笑:“新欢虽好,旧爱更是难得,且太后新近薨逝,也是不宜选秀的。”
宜妃温然笑道:“是臣妾疏漏,只是臣妾想着,皇上前些日子身子总是不好,若是多了几个可人的妹妹好好伺候着,倒也不至于此。”眸光轻轻一扬,只见舒贵妃微微局促,只是垂首不言。
弈澹夹了一筷子如意糖藕到舒贵妃碗里,转首对宜妃笑道:“爱妃有心,只是眼下选秀也有些突兀。”
宜妃取了帕子掩口一笑:“其实倒也不用选秀,皇上觉得今晚的丝竹之音如何?”
弈澹微微沉吟,已然含了笑意:“这首春江花月夜》却是精妙,是何人弹奏?”
听得弈澹传唤,傅宛汀忙盈盈上前,屈膝行礼:“奴婢尚仪局司乐傅宛汀恭祝皇上圣安!”声线清越,如空山晓月,又似清泉涟涟,一袭云雁薄罗长裙更衬得她身量纤纤。
弈澹微微颔首:“今晚的曲目可都是你编排的吗?”
傅宛汀恭敬答道:“是。”
宜妃掩袖依依而笑,亦是赞道:“确实是用了心的。”转首却瞥见身旁的玄洵正仔细打量着傅宛汀,不觉眉心微蹙,轻轻推他一把。
初初落座的和妃闻言已然是会意,浅浅笑道:“既然皇上喜欢,不如就让傅宛汀随侍皇上身边,也好时时为皇上演奏几曲,如何?”
傅宛汀闻言一愣,忙跪下叩首,惶恐道:“和妃娘娘太过抬举奴婢了,只是奴婢身份卑微,怎敢随侍皇上左右。”
宜妃扬一扬眉,徐徐道:“只要皇上喜欢便可,太祖皇帝的粹妃是屠户之女,不也一样封了妃位?”
弈澹轻轻一笑,握了握舒贵妃的双手,转首对傅宛汀道:“既然宜妃与和妃都觉得好,朕便封你为正八品采女,赐居隐月阁。”
历来宫女为妃嫔只能一级级循例上升,且不许宫女封后,先前的恩嫔与秦贵人便是如此,但傅宛汀居然越过更衣直接封了采女,众人不由一惊,已有那沉不住气的窃窃低语起来。倒是宜妃先执了酒杯起身笑道:“傅采女怎么愣愣的,可是欢喜傻了,还不给皇上叩首谢恩?”
于是众人便也一同祝贺弈澹又得佳人,又祝贺这位新晋的傅采女,傅采女只是有些讷讷的,谢了恩后便由着尚仪局的几名宫女一同簇拥了下去。
宜妃嘴角轻扬,微笑道:“今晚也是傅妹妹的好日子,臣妾有些薄醉,皇上不如去隐月阁陪着妹妹如何?”
弈澹淡淡一笑,眸光微沉,手指一记一记摩挲着手中光滑如璧的青玉酒杯,杯中的“玫瑰醉”如一盏上好的胭脂,芬芳馥郁,他目光散漫,似在聆听亦似无心,却只缓缓道:“傅采女是尚仪局的人,怕还要去尚仪局收拾东西、辞别旧主,今晚便先算了,宜妃既然有些薄醉,朕便去关雎宫吧。”
宜妃一愣,正要出言却被和妃截了话头道:“宜姐姐倒是甚少喝醉呢,不如移步偏殿,妹妹治了些青梅汤,于醒酒却是最好不过的了。”
弈澹也笑道:“既如此,和妃你且好好照顾着,朕与舒贵妃然便先回去了。”话毕,也不顾宜妃微青的脸色,携了舒贵妃一同离去。
朱成璧微微思索,已然明白宜妃是看不惯舒贵妃日日专宠,才想出了这个法子希望能借傅宛汀分去一些阮嫣然的宠爱,而弈澹却似乎兴致不大,恐怕封了傅宛汀为采女也不过意在安慰宜妃罢了。只是,既然连今晚都不去隐月阁,怕是这位新晋的采女日后也是君恩稀疏了。
朱成璧轻轻摇头,扶了竹息的手道:“回含章宫。”
尚仪局,早有腿脚快的宫女来禀了傅宛汀晋封一事,尚仪简云然欣喜惊诧之余,便带了司籍、司宾、司赞等女官恭敬候着,见傅宛汀进来忙屈膝请安:“傅小主大喜。”
傅宛汀一愣,忙几步上前,搀扶起简尚仪道:“尚仪可是折煞我了。”
简尚仪诚恳道:“小主大喜,如今已是天子妃嫔,尊卑有分,云泥有别,又何来折煞一说?”简尚仪抿嘴一笑,“可见奴婢先前说的不错,小主不但箜篌之音甚好,也是一等一的好容貌,再说了,小主从前便与恩嫔小主颇有些交情,有宜妃娘娘与恩嫔小主的扶持,小主必定能青云直上。”
傅宛汀却有些怔怔,仿佛不甚欢喜,垂眸喃喃道:“其实,我并不想……”
简尚仪一愣,忙吩咐了身边侍立的女官下去,低低道:“小主何意?小主的恩宠可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傅宛汀缓缓坐下,只是饮了一杯茉莉香片,方轻轻道:“几日前,宜妃唤我过去,说披香殿夜宴之上,不要出现歌舞,只消丝竹之声便可,其实我也知道,皇上如今甚少喜欢看舞蹈了。”傅宛汀微微一顿,低低道,“只是,今日夜宴前,宜妃特意送了这套衣服过来,我虽然不知何意,也只能换了衣裳过去。”
“这身衣裳是水光锦苏绣。”一把清灵的声音响起,简尚仪与傅宛汀具是吓了一跳,却见恩嫔盈盈站在门边,忙起身行礼。
恩嫔款步上前,一握傅宛汀的纤纤玉手,端容道:“如今你已是采女,言行举止更要留心才是,方才那一席话,除了我,除了你,也除了简尚仪,不要再让别人知晓。”
简尚仪微一思忖,已然明白过来,忙屈膝道:“两位小主放心,奴婢省的。”
恩嫔唇角含笑,压低了声音仿若闲话家常一般,亲切道:“云然素来聪慧,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尚仪之位,后宫六局二十四司,如今看来,尚仪来日自是大有前途。”语毕,恩嫔粲然一笑,又对傅宛汀道,“妹妹的隐月阁想必还未收拾妥当,今晚妹妹不如去月影台如何?”
注: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梵语:Mañ;jusaka),又名红花石蒜,是石蒜的一种,花色血红色。多年生草本植物;地下有球形鳞茎,外包暗褐色膜质鳞被。叶带状较窄,色深绿,自基部抽生,发于秋末,落于夏初。花期夏末秋初,约从7月至9月。花茎长30-60厘米,通常4-6朵排成伞形,着生在花茎顶端,花瓣倒披针形,花被红色(亦有白花品种),向后开展卷曲,边缘呈皱波状,花被管极短;雄蕊和花柱突出,花型较小,周长在6厘米以上。
第五十五章 玲珑箜篌有谁怜(3)
玲珑箜篌有谁怜(3)
傅宛汀骤然得封,于六宫诸人又是一连多日的谈资,羡慕她骤然晋封的人固然是不少,只是众说纷纭,既有破格晋封、逾越祖制一说,也有来日恩宠必盛一说,还有人认为傅宛汀得封不过是看了宜妃的面子而已。
然而,此后一连数日,弈澹常常召了傅宛汀去关雎宫弹奏箜篌,不久便又晋了正七品的娘子,赐号芙蕖,更是赏下了主位娘娘才许用的步辇。
听竹息绘声绘色说起后宫诸人的嫉妒,朱成璧却只淡淡一笑:“不过十数日,便从小小的宫女一跃成了芙蕖娘子,真当是盛宠。”
竹息轻嗤一声,笑道:“娘娘太看得起那芙蕖娘子了,这十数日来,这位新宠可只侍寝了一回呢。皇上是喜欢她的箜篌罢了,可不是喜欢她这个人。话说回来,奴婢听积云说起,这几日皇上颇有兴致,拿了“长相守”与“长相思”出来,皇上与舒贵妃琴瑟和谐不错,却只叫芙蕖娘子远远在后面伴奏罢了。”
竹息微微一顿,笑意愈发浓烈:“娘娘可知芙蕖娘子的封号是从何而来?皇上赞她的箜篌‘芙蓉泣露香兰笑’,所以才给了这个赐号呢。”
竹语正好打了帘子端了些时鲜的瓜果进来,闻言掌不住失笑:“‘芙蓉泣露香兰笑’么,怕是芙蕖娘子的弹奏再怎么‘泣露’,也只为博得皇上心中的香兰——舒贵妃一笑罢了呢!”
朱成璧亦是失笑:“你的眼光倒是精准,只是话忒毒了罢。”语毕微微沉思道,“芙蕖娘子也是可怜,若说皇上不宠她,确实也没有哪一个妃嫔像他这般能连升几级的,但若要说皇上宠她……”朱成璧沉沉叹气,“她如今只不过沦为了摆设一般,从前是尚仪局的司乐,如今只是关雎宫的司乐罢了。”
竹息眉心微蹙:“不过,她倒不似那一味争风吃醋之人,人前人后总是客客气气的,皇上唤她去关雎宫她便去,让她回隐月阁她便回,从来不生出什么事端来,奴婢倒是担心宜妃娘娘会不畅快呢。”
朱成璧啜饮一口雪顶含翠,悠悠道:“宜妃眼见宫中妃嫔不多,皇上又无意选秀,便只能出了这道计策,只可惜,就是有十个芙蕖娘子,也分不了舒贵妃的宠爱。”朱成璧以手支颐,懒懒望向窗外,轻轻道,“这样也好,早早让宜妃死了这条心,她便知道,舒贵妃只要在这紫奥城一日,君恩便不会出了关雎宫去。”
月华似水,凉风袭袭,傅宛汀疲倦地坐在轿撵上,四个小内监四平八稳地抬着轿撵往隐月阁而去,随行的掌事女官寒玉眉心微蹙,抱怨道:“小主您今日身子不舒服,却为什么不跟皇上说呢,偏偏皇上兴致又高,叫弹了这么久的箜篌,小主可不是累坏了。”
傅宛汀慢慢揉着发酸的手腕,轻轻道:“今日是八月十四了,明天皇上就要和舒贵妃去桐花台,故而今晚兴致高些,我若告了身子不适,岂非扫了皇上的兴致?再说,累一点也是无妨,左不过明天好好休息着便是了。”
寒玉闻言越发是不满,嘟哝着道:“小主就是性子太好,若换了我,必去求了宜妃娘娘做主才是。”
傅宛汀哑然失笑:“寒玉,整个尚仪局就属你最了解我,我便是这样的性子,又怎会去求宜妃娘娘?况且,就算我去了披香殿,宜妃娘娘也只会说我没用罢了……”一语未必,轿辇一个猛烈颠簸,傅宛汀一个不稳,几乎是整个人向前冲了出去,寒玉大惊失色,忙赶上前去挡在轿撵的出口,谁知傅宛汀去势太猛,两个人竟是一同摔在了地上。
寒玉吓得面无人色,也顾不得自己,忙回头去看傅宛汀:“小主!小主!”
傅宛汀脸色苍白,右脚跟疼得钻心,勉强道:“我没事。”
寒玉抚一抚胸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划了一道口子,正殷殷渗出血来,不由更为惊恐,若没有自己挡的这一下,焉不知会出怎样的乱子?
寒玉转首怒道:“糊涂东西!你们是怎么抬的轿子!”
为首的一个内监也是吓得满头大汗,慌忙跪下道:“小主息怒,奴才们日日走的都是这条路,向来没出过差错,谁知道今日竟会滑了脚……”
寒玉勃然大怒:“你们是推卸责任,还是轻慢我们小主,小心我去禀报了宜妃娘娘,将你们全都发落去暴室!”
那内监叩首不止,哀求道:“小主饶命,许是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路上有些打滑,所以奴才们才不当心……”
寒玉狠狠剜他一眼,转身去扶傅宛汀起身,傅宛汀却是“呀”的一声,右腿是越发颤得厉害,寒玉忙去查看,不由是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傅宛汀的右脚跟已是高高地肿起,甚为可怖,那内监见状忙道:“不如扶了小主上轿撵,奴才们给抬回隐月阁吧。”
“小主站都站不起来,如何上轿撵,再说,你们出了这样大的差错,叫我如何放心让你们抬着小主?”寒玉怒目圆睁,恨不得将他们责打一番才解气,却听一把沉静的男声响起:“既然不放心,那微臣便背小主回隐月阁如何?”
傅宛汀听得这声音便是一愣,转首却见孙传宗恭敬地站在身后不远,见傅宛汀回首,只淡淡一笑:“小主安好。”
傅宛汀眸中似有薄雾弥漫,低低道:“是你。”
寒玉微微惊愕,抿了抿嘴,转身斥道:“暂且放过你们一回,你们便先回去罢,小主仁厚,今日之事便当没发生过,若是你们以为小主好欺负,必定禀报了皇上赏你们每人五十大板!”
梁王府,奕渮负手立于书案旁,静静望着墙上的洛神图,画面之中,唯见平山清旷、墨色浑润,洛神乘云徐徐行于浩淼的水波之上,衣袂翩飞,神情婉转,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洛神回眸,嫣然百态,其意空灵,其境深远,曾经的那个人,如今,便连回眸睇向自己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奕渮转身望向窗外,月盘渐满,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一向认为自己行事果敢、不留迟疑,但面对江承宇的计策,却是数日的徘徊。
直到现在,江承宇的话语犹在耳边盘旋,是了,今晚便是最后的契机,若是生生错过,便是难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桐花台倒塌,所有的罪过便可由陈正则一人承担,皇帝暴毙,自己身担监国之责,便是等同于将帝位牢牢握于手心,只是,璧儿怎么办?立她为后么?群臣皇亲是否答应是其次,她自己却是一定不会应允的,为了玄淩,她只怕会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来。奕渮咬了牙关沉思,不知觉,手心早已是薄薄地出了一层汗。
奕渮低低一叹,璧儿啊,按照你的性子,若要在我与玄淩之间舍其一,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最残忍的事情吧。
心中正在烦乱,却听有轻轻的敲门声,奕渮不耐烦道:“进来。”
却是正妃徐徽音曼步进来,微微屈膝:“王爷,梁太医亲自送了补药来。”
奕渮微微一怔:“就说我歇下了,让他先回去罢。”
徐徽音答了声是,垂眸道:“王爷还请早些歇息。”
眸光微转,徐徽音的背影,跟朱成璧真的好像,奕渮几步上前,猛地将徐徽音揽入怀中:“你别走。”
徐徽音苦苦一笑,似要挣脱:“王爷,我不是她。”
奕渮一愣,心中有滔滔江水在翻腾:“你为什么从不怪我。”
徐徽音一点一点掰开奕渮紧紧扣住的手指,徐徐转身迎上奕渮的双眸,忽而轻轻一笑:“因为,这不值得。”
奕渮神色一冷,后退两步,徐徽音却缓缓转身:“王爷无需多虑,妾身于众人身前,只会是温婉贤淑的梁王正妃。妾身余生所求,不过是长宁能嫁个好人家,不至于像妾身这般罢了。”徐徽音踱至门边,又轻轻道,“夜深了,王爷还是添件衣裳为好。”
眼见徐徽音缓缓离开,奕渮静默片刻,狠狠一掌将书案上的茶盏挥落到地上,碧绿色的茶汤和着茶叶在地上蜿蜒流淌,碎裂瓷片的边缘似乎折出一点淡淡的光晕,似那飘摇的微弱烛光。
书案上,“桐花台”三个遒劲大字染了几许茶汤残迹,墨色微微晕染开去,似张牙舞爪的鬼魅直欲扑来。
朱成璧猛地从床上坐起,门外值夜的竹息听得声响,忙推了门进来:“娘娘可是又做了噩梦吗?”
朱成璧握着帕子点一点额头的汗珠,微微叹气:“这两天睡得总是不安稳。”
竹息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又换了条松软的帕子给朱成璧,轻轻道:“倒不如请了梁太医为娘娘治几副安神汤来。”
朱成璧眉心微蹙,摆摆手道:“不用,明日皇上与舒贵妃就要去桐花台了,我这个时候唤了太医,倒叫下面的人以为我是为了舒贵妃睡不安稳呢。”
竹息沉默片刻,忍不住抱怨道:“皇上也是越发的糊涂了,成日里在关雎宫便也罢了,连中秋之夜也要与舒贵妃一起去桐花台,这六宫嫔妃的怨气积攒下来,倒要娘娘操心。”
朱成璧责备地看了竹息一眼:“这样的话出了含章宫可不能乱说,没得让有心之人听了去!”
竹息忙道一声不敢,只是叹口气道:“舒贵妃也该知道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的道理,怎的也不劝说皇上几句。”竹息觑一眼朱成璧,轻轻道,“或许,是她自己想这样做,好为太子之位争取筹码呢?”
朱成璧沉思片刻,冷冷道:“舒贵妃虽不是这样的人,但就怕某些人有心撺掇了她有这样的念头罢了。”
竹息心下一动:“娘娘是说阮延年?”
朱成璧一点一点抚平锦被的褶皱:“不论是谁,只要挡了本宫的路,本宫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第五十六章 应怜夜半幽梦生(1)
应怜夜半幽梦生(1)
孙府,孙传宗懒懒卧在床上看书,见朱祈祯进来,撇撇嘴道:“朱大人来了,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朱祈祯见状扑哧一乐,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你装病可装得好大动静,听闻你在府中是病得昏昏沉沉,满嘴胡话,倒唬得我亲自来一趟。”
孙传宗披了衣服坐起来,又取了床头的一盏茶啜饮几口,无奈道:“李敬仁素来妥帖不错,但也妥帖过了头,听闻我病了,又是登门拜访、又是要请大夫的,我若不装得像一点,迟早是要被拆穿。”
朱祈祯轻轻颔首:“夏氏被废,太后又薨逝,眼下时局不稳,还是避一避风头最好。”
朱祈祯瞥一眼床头放的墨褐色的汤汁,却见洒了不少在外面,似乎是双手颤颤端起所泼洒的,嗤的一笑:“如今看来,怕是司马懿都要甘拜下风了。”言毕又取过那本太公兵法》闲闲翻过几页,“那么,今日是李敬仁护送皇上与舒贵妃去的太平行宫么?”
孙传宗点一点头便要下床,却被朱祈祯一把按住:“既然能把我唬来,你还是继续装几天比较好,俗话不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么?”朱祈祯唇角微扬,“况且既然我已经来了,今日你便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语毕,不顾孙传宗微微惊诧,朱祈祯笑着拍一拍他的右肩,为他掖一掖被子,似在迟疑,终是尴尬地一笑:“我已经嘱咐了邱艺澄不必日日送了午饭去神机营,你若得空,可以常来神机营的,就跟以前一样。”
桐花台,高三丈九尺,皆以白玉石铺就,琼楼玉宇、栋梁光华、照耀瑞彩。台边缘植嘉木棠棣与梧桐,若是春夏之交,则繁荫盛然,亭亭如盖,直欲将桐花台淹没其中,棠棣花开,或雅洁若雪,或轻紫如雾,花繁秾艳,暗香清逸。
曾经,弈澹常常独携舒贵妃居于此地,时时会命善歌的侍女在梧桐树下歌唱棠棣之华》,与舒贵妃携手漫步其间,共赏花开花落,即便太后不喜,皇后不满,诸妃非议,朝臣指谪,他待舒贵妃的心意却是一直未变,这与曾经的汤馥娴或林若瑄或朱成璧都不同,并非只是简单的、一时的恩宠,而是发自肺腑的真正的爱。
“梧桐引得凤凰来。”舒贵妃低低而叹,转眸盈然望住弈澹,“的确是好久都没有来过这里了,眼见这梧桐都似乎有了些许的生疏。”
弈澹紧紧握住舒贵妃的手,含了极温馨的笑意道:“日后,我们还经常来这儿可好?”
舒贵妃嫣然一笑,皎洁的脸庞在温润的日色中似拂上了一层柔软的鲛绡轻纱,无比的光润柔和:“桐花台修葺一新,移光也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但在移光心中,桐花台,不管是新抑或是旧,都是最美好的。”
弈澹心生感念,轻轻一抚舒贵妃柔软的发鬓,转首静静看着面前的桐花台,汉白玉已被抛光,雕栏画栋也是被擦拭、粉刷一新,金漆描绘、重彩镂空,甚为饱满富丽,除此以外,又新修了几条汉白玉的甬道,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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