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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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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这就是他的‘计划’。”衣飞石道。
百里简听得目瞪口呆。
如果襄国公与龙司尊的猜测是真的,那长安侯还真是在用性命坑害他全家啊!
疯了吧?
※
听事司问供的功力素来深厚,许多铮铮铁骨的汉子进了听事司也哭不出来,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口供。然而,衣飞石与龙幼株左等右等,半宿时间过去,眼看天都要亮了,褚朵儿仍是不肯改口。
她一口咬定,她就是不忿衣长安要害神农老皇爷,她要去京城状告衣长安弑君谋反,没有其他内情。甚至还反驳嚷嚷,指责听事司诸人皆是附逆者,抓她严刑拷打是为了替衣长安灭口。
娇滴滴的小姑娘,熬刑时会害怕地哭泣,一张樱桃一口却极其严实,怎么都撬不开。
夏采禀报道:“司尊,时辰到了。”
听事司问供是有规矩的,若要对犯人用刑,何种刑罚施用几次,都有严格的规定。进了监狱的犯人每日过堂不能超过两次,每次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就是防止犯人熬刑太过,死于堂前。通常不是皇帝下了旨意必须何时出结果的案子,一旦时辰到了,龙幼株就会让犯人下监休息,另派医官诊治。
龙幼株犹豫了片刻,看向衣飞石。
衣飞石道:“把她和衣长安一齐提来。”
天都要亮了。衣飞石必须让衣长安出来接旨,再耽搁下去,百里简也兜不住了。
龙幼株知道衣飞石是想用褚朵儿对衣长安动之以情。可是,她不大看好这个计划。衣长安如果真的疯狂到精心布局,宁愿拉扯衣长宁夫妻下水,甚至用自己一条命做牺牲,也要陷害衣家,抹黑衣家,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妓女心怀感动?——能干得出这种事的人,根本就没有心了。
院中荣继珍已经陪着郁从华站了半晚上了。
郁从华身负皇差,圣旨没宣读之前,他当然不能坐下优哉游哉地喝茶休息。
所幸他常在皇帝跟前站班,站半晚上也不觉得什么,上了年纪还带旧伤的荣继珍就很吃不消了,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是散开的沉铁。好在郁从华拿着圣旨一言不发,荣继珍不必尴尬地找话题。
听说月牙门那边已经去押书房里的衣长安出来了,二人都松了口气。
衣长安被敲晕之后,外人怎么都弄不醒他,只得把他从书房抬了出来。他就在后院,来得很快。
衣飞石走到衣长安跟前,衣长安昏睡着歪在一张仓促收拾出的小榻上,因手脚颀长,小榻伸展不开,歪歪地垂在地上,看上去很委屈——他有五分长得像衣尚予,还有两分长得像他的娘亲周氏。周氏很漂亮,有了这两分肖似的秀气,他那张寡淡的脸就比祖父衣尚予好看了不止一筹。
衣飞石对周氏的记忆已经渐渐地淡去了,只记得大嫂很温柔,总是笑,每次见面,都会给他带少年儿郎心仪又昂贵的礼物。
他忘了周氏。衣长安却从未忘记过母亲的“血仇”。
原来安儿这样恨我。衣飞石蹲下身,指尖在衣长安额间疾点数次。
衣长安猛地惊喘一声,倏地坐了起来,呆坐不过一瞬,他就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额头,翻身开始呕吐。吐干净胃中酸水之后,他又爬了起来:“恭房!”
在场所有人都快疯掉了,这可是宣旨的地方!皇帝圣旨还在供在天使手上,你就在这儿又吐又拉?郁从华青着脸假装没看见,百里简负手望天,龙幼株挥挥手,下人们脸色苍白地冲上来擦地收拾残局,另有听风营的老卒把衣飞石架下去解溲。
耽搁这么一会儿,听事司下属就把褚朵儿也抬来了。她不能进院子,留在了月牙门外。
衣长安上过恭房被押着摇摇晃晃过来时,根本就没认出披着斗篷伏在毛毡上的憔悴女人是谁,奄奄一息的褚朵儿却在看见他时,眼中闪出惊喜的光芒:“安郎!”你还活着?!
衣长安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这才看见褚朵儿那张苍白又熟悉的脸:“你怎么……”
褚朵儿的脸是很干净的。身上也披着干净的斗篷。可她软绵绵地伏在毛毡上,身上带着隐隐的血腥味,衣长安也是将门出身,不是没见过血的贫家子,瞬间就明白了褚朵儿身上发生了什么。
“是你!”他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捂住自己的额头,“怎么是你。”
褚朵儿立刻想起自己扮演的角色。一个大义凛然揭发恩客夫主的娼妓,见到了被自己状告的对象,是不该这么惊喜的。爱郎由死返生的惊喜之后,她就开始惶恐。安郎没有死,我却迫不及待按照计划上了京,我是不是办坏了事?我害了他吗?
衣长安在谢泓面前装得高深莫测,又是夺嫡,又是暗示自己另有计划安排,其实,他自己心中很明白,在皇帝壮年,想要左右皇帝立嗣,根本就是个笑话。——杀皇帝,那就更不可能了。
太平帝御极天下二十年,边患平了,党争息了,将身边收拾得跟铁桶一般。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身手高得神鬼莫测的衣飞石在。想在太平帝这样将朝中无数老臣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皇帝眼皮底下玩手段,那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襄国公府可能有一条直通皇城的密道,这件事在衣家不算秘密。
每次襄国公回府休沐,皇帝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襄国公府,没有任何人看见皇帝是从哪个门户出入,甚至都没人知道皇帝是怎么离开太极殿的。和衣飞石关系亲近的小辈,都会在衣飞石休沐时去他府上拜见——衣飞珀、衣长宁又不是真蠢,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次都巧合可能吗?
理论上说,通过襄国公府那条密道刺杀皇帝,这似乎是唯一可执行的方案。
衣长安也确实是用这个秘密说服了谢泓,说动了谢娴。
可是,那俩没见过兵权,不知道战斗拼杀是什么样的长山王府小崽子并不知道,有衣飞石调教的羽林卫在,有御前侍卫在,甚至皇帝跟前那几个身手与一流高手仅差一线的内侍在,这道看似可能是破绽的口子就被彻底堵住了。
如果没堵住,那只有一个可能——皇帝在请君入瓮。
衣长安从未想过谋反弑君。
他嘴上嚷嚷得厉害,忽悠了谢泓,拉扯了谢娴与衣长宁下水,却没有在凉州做任何安排。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必然失败的计划。他只想报复那些被他认为该死的人,并不想牵扯无辜的人一起被株连九族。甚至他的妻子陆氏与儿子,他也想好了让她们怎么脱身。
陆氏是他计划最后的一环。
原本应该是陆氏上京去告状,揭发他意图弑君,掀开他藏在久荷山庄的秘密。
他与陆氏拜了天地行了大礼做了夫妻,却没有去京中拜家庙、加族谱,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想让陆氏带着儿子活下来。以妻告夫固然不对,可是,他们衣家是有先例的——他的姑姑宝珍公主衣琉璃,就是凭着忠义告夫的功劳受封追赏。
他也恨衣琉璃。所以,他最后的这一步计划,既是想要保全妻儿,也想要恶心衣琉璃一把。
你那么大义凛然,不惜状告丈夫也要揭发我娘,我今日就做同样的事,冤死你的二哥,还要借着你的余荫捞出我的妻儿,姑姑,你在九泉之下,可瞑目了?
“怎么是你……”
衣长安不相信,为什么他信任的妻子没有行动,反而是他安排的一着后手动了?!
妓女妾侍状告夫主的供词,与妻室状告夫主的供词,份量能一样吗?倘若不是害怕陆氏会跟他一起出意外,让他的计划不能如愿在京中轰然炸开,衣长安根本就不会安排褚朵儿这么聊胜于无的一着棋。
男人梦想的妻妾和美齐人之福,从来也不可能存在。
褚朵儿嫉恨陆氏日久,见衣长安急躁转身,似是极其担心陆氏,咬牙道:“怎么不能是我?”
“得了你的死讯,你的好大奶奶闭门不出,半点儿消息也无。京中来人在城里大肆搜捕,我若不走,只怕就走不出去了。”她掀开自己身上的斗篷,露出没有一丝好肉的肌肤,鲜血滴滴答答顺着衣襟淌出——才熬刑结束就被提了过来,根本来不及清创裹伤,她只有身上的那一袭斗篷。
这恐怖的刑伤将守在一旁的荣府下人都骇得倒退了一步,衣长安却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那么信她爱她,她何曾愿意为你赴死、为你苟活?”褚朵儿一样提高声线。
衣长安恨不得把她吃了。你既然爱我,既然为我熬刑,为什么要在此时揭破一切?你就该装着痛恨我的模样,继续扮演那个揭发我谋逆的风尘烈女!他紧紧盯着褚朵儿,愤怒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哀求。
褚朵儿被他眼底的哀恳示弱刺得心软,默默流了一行泪,指向院中。
衣长安不肯看。
褚朵儿道:“丹书铁券。三代免死。”
她在月牙门外待了一会儿,就听旁边听事司的人和荣府下人故意聊着天给她说了。
她是风月场中的老手,岂会不知道这些人就是故意给她知道的?要撒谎是很容易的。
可是,这年月背地里说闲话容易,拿皇帝的圣旨演戏?那是真没有人敢。
院子里陈设了香案,摆起了供桌,黄绫布下放着半枚铁券,还有天使在一旁捧着圣旨——没人敢拿这种事作假,一旦传了出去,主使者必死九族,知情不报者同罪。
所以,这就是真的。
衣长安被她一句话震慑住了。
什么?
丹书铁券?
什么?
三代免死?
……
这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衣长安:日尼玛哟,丹书铁券都发出来了?我二叔不会真的会妖法吧?
衣飞石:滚。
第191章 振衣飞石(191)
衣长安转身看向院中供桌上罩着黄绫的半片铁券。
离得太远了,他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个仿佛的形状。好像是,可他拒绝相信是。
自从母亲周氏自缢身亡之后,衣长安就一直痛恨着二叔衣飞石。最初他并不明白周氏做了什么,只知道二叔打上门来,把父亲打得鼻青脸肿,母亲就自杀了。后来他就跟了父亲回京城,父亲被软禁在院子里,终日郁郁,郁郁而终。
随着衣飞金的去世,衣长安失去了继承镇国公爵位的可能,被远远地送到了凉州。
他对衣飞石的仇视,终于变成了仇恨。
然而,当他仇恨着衣飞石,矢志复仇的同时,离开了京城的他才渐渐接触到父丧母亡的真相。
原来母亲曾私贩军资,原来母亲曾私采金矿,原来父亲曾为母亲周全遮掩……他并非不知道是非对错,只是他已经恨了衣飞石那么多年,不恨衣飞石,难道要恨慈父慈母么?
他不可能承认母亲咎由自取,更不可能承认父亲是个殉妻弃子的“懦夫”。
所以,一切都是二叔的错!
偏偏他痛恨的二叔一飞冲天,权势当世无双。
身负灭陈之功的一等襄国公,深得皇帝倚重信任的羽林卫将军,京中最炙手可热的权门之主,若论声势,连他的祖父镇国公衣尚予都要暂避锋芒。
他给自己挑了这么厉害的一个仇人,复仇之路遥远艰难得让他越走越绝望。
他曾经一度放弃报复衣飞石。
所以,他娶了心爱的陆氏,准许陆氏给他生了儿子。
儿子还未满月,他收到了衣长宁的书信。衣长宁在信中祝贺他喜得贵子,劝他放下过去的一切,好好过日子。和往常一样,衣长宁在信中说衣飞石的种种好话,描述二叔对自己多么的关心慈爱,千不该万不该的是,衣长宁在最末处提了一句,他觉得衣飞石在身边,就似慈父在堂。
搁在平时,衣长宁也总在说衣飞石就像父亲一样教养关怀他,衣长安冷笑也就作罢了。
可是,那时候衣长安刚做了父亲。当他抱着怀里小小的婴孩时,为父的骄傲与自豪,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独占欲,让他明白了父亲二字的含义。
——衣长宁却说,衣飞石就像他的父亲!
衣飞石像你的父亲,我们的亲爹呢?!你就忘了我们的亲爹了吗?你忘了是谁给你精血,忘了谁曾在你襁褓时哺育呵护你?就因为衣飞石权势滔天,给你无数荣光权柄,给你前程,你就连父母都忘了吗?
初为人父的衣长安想起了身为人子的“本分”,原本已经对复仇计划绝望的他,重新开始谋划。这一次,他决定在计划里将认贼作父的亲弟弟一并埋葬。
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去勾结谢泓。
他花了多么多心思去取信谢泓与谢娴。
他还顺利把衣长宁也拖下了水。
他下定决心诀别这个花花世界,只为用性命和衣家子的身份将衣飞石从云端扯下来。
……
结果皇帝赐了丹书铁券。
衣尚予回京时,皇帝不曾赐他丹书铁券。皇帝登基时,不曾赐衣家丹书铁券。衣飞石大胜回朝时,皇帝不曾赐丹书铁券。前些年皇帝追封所有勋臣,连孝烈皇帝都追封了,也没赐衣家丹书铁券……偏偏就在此时赐了丹书铁券!
衣飞石前脚刚来,颁旨的天使后脚就到。
——这要不是衣飞石离京前向皇帝求来的,还能是什么?
衣长安简直难以置信,他衣飞石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把皇帝蛊惑得如此言听计从?丹书铁券都能空口白牙求来?皇帝就不问问凉州出了什么事吗?我这是要弑君,弑君啊!
这皇帝怕不是个傻的吧!
衣长安迅速改变了计划。他决定做一个蒙受圣恩浪子回头的样子,若有幸回了京城,他决定真的刺杀皇帝一次——如果,他有机会的话。
纵然没有机会,他也要活着回京,狠狠扣衣飞石一个屎盆子。
你们不是都想息事宁人吗?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姓衣,我做的每一件事都能污你!
衣长安失魂落魄地走进院子,看着郁从华和百里简,又看衣飞石。他装得很像,那计划落空极其空虚恐惧又带了一种如释重负的颓然,看着供桌上半片铁券又似难以置信。
郁从华的圣旨和铁券都是颁赐给衣尚予的,此时不过是给衣飞石和衣长安看一眼。
之所以要指定衣长安听旨,是因为皇帝有一道口谕给衣长安。
“圣人口谕。”
“臣衣长安禁领圣训。”
“圣人口谕,‘你去叫衣长安老实些,听他二叔的话。衣家功绩足以恩庇他两辈子,有什么事不能跟朕上折子说的?倘或不会写折子,朕给他拨两个文书。不许再顽皮了。’钦此。”
在京城的衣飞珀、衣长宁经常能领到皇帝的口谕,这种姐夫、姑爷式的絮叨,简直稀松平常。
衣长安却是如遭雷劈、大开眼界。他都不用装,直接就被这“圣恩”震得哆嗦了。
“臣、臣遵旨,陛下万岁,万万岁。”
虽说是口谕,不像正式的圣旨敕书那么规范,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吧?哪有皇帝千里迢迢派了钦差,就为了传这么个不着调的口谕?衣长安伏在地上片刻,眼眶就红了,许久不肯起身。
他还想演一场在丹书铁券的感召下浪子回头的戏码,奈何衣飞石根本不给他机会。
正趴在地上酝酿情绪,眼看着就要来一场动情声色的大戏,衣飞石挥手一缕指风弹出,趴在地上的衣长安就悄无声息地又昏了过去。
——既然衣长安嘴里没一句实话,衣飞石也懒得跟他多扯淡了。
这小子牙尖嘴利张嘴就喷粪,虽伤不了衣飞石,听着也实在够恶心的。衣飞石不想再听他离间自己与皇帝的感情。
传了口谕之后,郁从华与百里简都办完了差使,还要把圣旨和铁券送回京城长公主府。
衣飞石在荣继珍府上摆宴招待,郁从华笑道:“公爷,不瞒您说,奴婢实在疲惫极了,这宴就不吃了,还求您恩典,替奴婢看着这两样宝贝,再寻个狗窝让奴婢歪上半天。明儿就回京去了。”
百里简跟着衣飞石学了些功夫,这会儿还算精神,笑道:“我陪先生吃席。”
都不是外人,都仰仗着衣飞石做主。
郁从华把圣旨铁券交给衣飞石就去睡觉了,衣飞石设宴招待百里简,荣继珍、龙幼株作陪。
——原本龙幼株是要去替衣长安妻子陆氏来问讯,丹书铁券一出,衣长安都免了罪,她就不好再去骚扰陆氏了。一大清早就吃席,年纪大了的荣继珍与龙幼株都吃不动,陪着喝了两杯,各自靠在席上歇了,衣飞石与百里简则一边吃茶一边聊天。
等消息。
昨夜龙幼株就派人去了八十里外的久荷山庄,若没有料错,那里应该是衣长安自己布置的“谋反老巢”。甭管里边是个什么情况,龙幼株与衣飞石都势必要搞清楚。
万一,衣长安不是自我构陷,而是真的勾结了什么人,还有什么刺杀皇帝的后备计划呢?
“司尊。”
夏采轻轻凑近龙幼株耳畔,“褚朵儿不治身亡。”
龙幼株倏地睁开眼:“何故?”听事司用刑是有分寸的,很少出现刑求致死的例子。
“许是……旧患?”夏采道。
这就是死得颇为蹊跷了。龙幼株起身告罪,“公爷,您与百里大人再聊,卑职去去就来。”
夏采说话再轻,毕竟同处一室,衣飞石耳力极好,想装着没听见都很难。他放下筷子,舒展筋骨起身,说道:“同去。”
褚朵儿死得悄无声息。似是身上血流尽了,或是伤太沉了,人就耗尽而亡。
荣继珍正要去请仵作来验尸,衣飞石道:“西北军的手法,你不认识?”
他撩开褚朵儿的发髻,在她头顶百会穴上,只留下一抹小小的钉帽,被他轻轻一拍,一根四寸长的粗铁长钉飞了出来,如暗器般,“笃”地钉在窗板上。
窗外恰好守着一个从京城奔来的听风营老卒。
那老卒岂会不知道自家二爷的厉害,真被衣飞石捉住了擅杀妇孺,还是个涉案的妇孺,只怕活不过下一口气。他立刻就把衣长安卖了:“大少爷干的!”
月牙门相逢时,褚朵儿惊喜无比。
月牙门分别时,衣长安凑近她蹲下身,为她披上摔落的斗篷,抚摸她长发的同时,将她脚镣上的长钉摁入了她的顶门!
不远处的听风营老卒目光锐利地看清了一切,不过,褚朵儿的存在太碍事,老帅有命令,若非实涉弑君之事,要在二爷手底下保住大少爷。所以,听风营的人并未声张。
守在褚朵儿身边的听事司下属与荣府下人,则根本就没发现眼皮下的谋杀。
衣飞石觉得衣长安身手太烂不成器,那也只是和衣飞石相比。相比起普通人,衣长安已经算是少见的高手了。
衣飞石闭了闭眼,轻声道:“畜生。”
褚朵儿为衣长安的“计划”,百般熬刑不肯松口,衣长安却对她弃若敝履,随手杀害。
这世上固然有死士,有愿为主上、丈夫赴死之人,可它不该是用杀害的方式存在。正如衣飞石也愿意为皇帝赴死,他可以战死,可以自裁,却不应该死在皇帝手刃之下。
自愿与加害,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厚葬。”
衣飞石从窗板上摘下那枚带着鲜血与脑浆的长钉,直闯后院。
他一掌拍醒昏睡中的衣长安,啪地一声,长钉从衣长安手心穿过,死死顶在床板上。
“啊——”衣长安惨叫。
衣飞石丝毫不为所动,拔出鲜血淋漓的钉子,又将他另一只手摁在床板上,如法炮制。
衣长安已看清他手中的钉子,瞳孔微缩,浑身虚汗淋漓,竟不敢再叫!
“你不配姓衣。”
衣飞石狠狠一掌将钉子彻底钉在他左掌掌心,“你侮辱了你的父亲。”
衣长安疼得脸色煞白,嘴唇不住翕动,突然大笑道:“我不配?二叔,你怕是忘了。我父嫡长,他姓衣,我就姓衣。你是不是觉得我爹死了,你就是衣家家主了?爷爷还没死呢!”
他挑衅地盯着衣飞石:“你敢杀我?”
衣飞石冷漠地抽身,说:“我此时不杀你,是因为我不能辜负陛下一片苦心。”
“衣长安,你活不过明年今日。”
衣长安早已豁出命去的人,竟也被他淡淡一句话,说得脊背发寒。
第192章 振衣飞石(192)
一百六十里快马往返,半天就能跑个来回。
听事司往久荷山庄搜证,表面上那就是一座很寻常的别院,陆静带人找了半天,才从荷池中央的假山叠水中找到了密室大门。
衣长安的密室建在荷池之下,非常小。里边屯着配好的火药,还有一张很小的制药台,柜子里放着几个小药瓶。
——完全没有谋反弑君该有的大手笔。
这要不是事先知道衣长安有问题,这间密室位置也太离谱,谁也不会认为这个小房间有什么奇异之处。
陆静将密室里一切封存装箱,与久荷山庄所有带字的纸张书画账本一起送回赤峰城。
※
“此事劳烦司尊。”
衣飞石本是来清理门户。
如今衣长安“弑君”已有实证,不管他是故意自我构陷拉扯家族下水,还是存心弑君谋逆,前者家法难容,后者国法无情,衣飞石都不会再让他活下去。
衣飞石是皇帝最倚重的羽林卫将军,擅离京畿日久,皇帝必然大为不满。
他不可能留在凉州慢慢查案。
衣飞石将诸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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