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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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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莹出面招蓄死士时,本来就没有亲自出面,而是以信物为凭证。
  所以,这一班死士,也并不知道幕后供养着自己等人的究竟是谁,只认识手持信物而来的仆从。
  这样一帮子厉害的死士在手,何异手握屠龙之刀?
  谢浩最初发现死士存在时,恨死了惹事的亲爹,恨不得把这群人通通毒死。可是,当他决心无奈地继续蓄养着这一批死士,午夜梦回之时,心中又何尝没有一点儿沾沾自喜?
  ……我养着一批随时能刺杀皇帝、也有能力刺杀皇帝的死士呢。
  哪怕皇帝高高在上,谢浩每次觐见都只能匍匐在皇帝的脚下,听着皇帝高高在上的训诲,他心中依然有一种占领了上风的感觉:我虽然跪着,可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陛下不该纵容太后。”谢浩依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觉得错的是皇帝。
  “太祖立国何等艰辛,当年我们谢家就有十八个嫡系子弟死于征战,最终裂土立国,保住了这份基业。她林氏有何功劳?就凭她生了个不能人道的皇帝,她——”
  谢浩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与他一同飞出去的,还有他半口掉落的牙齿和喷出来的鲜血。
  服侍在侧的衣长宁立刻掏出帕子,衣飞石神色冷漠地接过来,擦了擦手,仿佛抽了谢浩一巴掌都脏了他的手。两个羽林卫上前,将谢浩架起。谢浩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被打散,羽林卫将他散乱的长发拨开,这才发现谢浩半个脸竟然都被打得塌了下去。
  衣飞石也不禁皱眉。一时怒极攻心,竟没收住手。
  “口供录了吗?”衣飞石问。
  您看这儿有人带着笔墨纸砚么?衣长宁心知二叔是被气坏了,谢浩骂谁都行,就不该骂皇帝,还说皇帝不能人道——皇帝自己能说,别人能说吗?这不是找打吗?
  他忙答应道:“录了录了,卑职都记下了,待会儿就默下来。”
  “记得让他画押。”衣飞石看着昏死过去的谢浩,也懒得再看他一眼。
  这差事忙了十多天,临门一脚居然办坏了!衣飞石却也不是多么后悔,该问的都问出来了。至于口供上画押的谢浩是醒着还是昏着……就这样吧。口供是很重要,证据链条也很重要。
  “他口述之事,你带人去查实了。准备好证供,等着移交衙门。”衣飞石让侄儿去擦屁股。
  衣长宁只怕二叔气坏了,不迭道:“是,卑职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衣:mmp,你老攻才不能人道。有本事你来试试?艹不死你。
  老谢:……?
  小衣:啊啊啊,不能试!只有我能试。


第218章 振衣飞石(218)
  皇帝交代衣飞石今夜必要回宫休息,衣飞石又得匆匆忙忙去掐宫门下钥的时间。
  衣长宁留在宗正寺,替百年难得一见出纰漏的二叔收拾残局,衣飞石则快步出门,侍卫牵马来迎,只带了十多个羽林卫,快马加鞭赶回长公主府。
  衣尚予的养老生活悠闲而生猛,这么冷的天,他一位老人家居然不在府上烤火,带着小厮往江上凿冰钓鱼去了——如今衣飞石想要见他,都得让下人提前登门送帖子,倘或随时上门,真不一定能遇上。
  门上听事的家奴一边迎衣飞石进门,一边赔笑:“这才半下午,督帅说不得就在船上歇了……”
  “不必了。”衣飞石奉旨来问衣飞琥的话,见不见亲爹倒是其次,“叫世子来见我。”
  自从被兵部尚书暴揍一顿板子之后,衣飞珀就赖在家中懒得去上差了,深居简出。
  这天他也确实老老实实地窝在家里睡觉,被下人吵了起来,听说衣飞石要找他,他也不怎么惊讶,洗漱更衣后,一路摇摇晃晃到前堂拜见。
  “下去,封门。”衣飞石吩咐身边侍卫。
  不止跟随衣飞石来的羽林卫退了出去,在前堂服侍的下人也全都撤了个精光,厅门四闭。
  原本懒洋洋揉眼睛的衣飞珀气质陡然一变,腰背挺直,双眸清亮,到衣飞石跟前恭敬下拜:“小弟飞琥,给二哥请安。”
  衣飞石还没问话,他就调整姿势,规规矩矩双膝跪稳,解释道:“二哥别打——爹让我回来的。”
  这答案比谢团儿召衣飞琥回来更糟!
  谢团儿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郡主,她对嗣位有想法,皇帝一根手指就能摁死。
  衣尚予呢?连一向游离朝堂之外的衣尚予都对立嗣之事起了心思,皇帝会怎么想?皇帝是不是会觉得衣家等不及了?
  衣尚予谨慎了一辈子,垂暮之年怎会如此莽撞?衣飞石皱眉道:“父亲何时召你回京?”
  “二哥,我今日说的话,陛下会知道么?”衣飞琥问。
  “会。”衣飞石没有半分犹豫。
  “团儿孕信传出之后,父亲就写信召我回京了。”衣飞琥道。
  “说实话。”
  “小弟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二哥。”
  “飞琥,哥哥服侍了陛下二十年。”
  衣飞石看着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的三弟,难得传授一回事君之道,“和陛下耍心思自以为聪明的,得意一时,终究要从云端跌下来。纵我有什么不欲告诉陛下的事,也是直言‘臣不能说’,从不敢欺瞒一句。你明白二哥的意思么?”
  ……皇帝问话,你敢回皇帝“臣不能说”,别人敢吗?你以为皇帝对别人也这么好性儿?
  衣飞琥被噎得一时忘了怎么回话。
  “父亲何时召你回京?”衣飞石再问一遍。
  “保保出生之后。”衣飞琥就改口了,连忙叮嘱衣飞石,“这是‘不能说’的。”
  衣飞石差点被他气笑了,站在原地理了理前后顺序,保保出生,衣尚予召衣飞琥回京,为了什么?是确定谢团儿生了个男孩儿,嗣皇帝有望,还是,因为保保出生后身体羸弱,召衣飞琥回京以备不测?
  不管是哪一种揣测,衣尚予召回衣飞琥的时机都太昭显意图了。所以,衣飞琥叮嘱“不能说”。
  见衣飞石沉吟不语,衣飞琥唤道:“二哥。”
  “长安、长宁都有后了。”
  “我没有。”
  “父亲将我出继,留我在外承继血脉,我知道应该娶妻留后,开枝散叶。”
  “这十年,殷老叔给我挑了众多名门淑女,文静的,活泼的,高个儿,矮个儿,我在凉州看了八个州郡的淑秀三百多张画像,亲自相过的寒门碧玉也有百余人……”
  “有比团儿漂亮的,比团儿性子好。”
  “——可她们都不是团儿。”
  衣飞石斥骂道:“浑说八道!团儿再好,也是你弟妇!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衣飞琥笑了笑,突然将自己上衣扯了下来,露出鞭痕驳杂的背脊,层层叠叠覆盖了不知多少层,可见是积年的伤痕了。他咬着舌尖隐忍又冷笑:“爹也说我痴心妄想。每十天就叫丁叔拿鞭子狠狠抽我一回,伤好了就抽,抽坏了再养……只要我肯娶妻,肯老实生子,就不抽我了。”
  他眼底藏着一点儿不被理解的湿润,炯炯地望着衣飞石,似乎期盼衣飞石能理解自己,又绝望于连衣飞石都训斥他坏了人伦。
  “若我不是被父亲出继,专给衣家留着一条血脉的儿子,爹早让丁叔打死我了。”衣飞琥说。
  粗略看一眼衣飞琥的脊背,衣飞石就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头。衣飞石幼年常受马氏训责,长大了在军中也没少受军法规整,哪怕受了这么多折磨,如今他的身上也没有留下衣飞琥这样可怖的鞭痕伤处。
  衣飞琥出继之时,与谢团儿年纪都还很小,谁也不认为他们的“青梅竹马”有多深的感情。
  衣飞石至今也不认为衣飞琥与谢团儿之间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他与谢茂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都是旦夕相处时一点一点磨出来的,二十年你来我往,二十年彼此忍让,二十年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放在心尖手上,方才呵护出一腔衷情。
  谢团儿和衣飞琥这么多年不见,仅凭着幼时相处的一点儿回忆就闹得如此疯魔,衣飞石觉得,这多半不是爱情,而是执念。否则,同样是两小无猜,谢团儿与衣飞珀明媒正娶亲友祝福,怎么就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衣尚予大约也是出于同样的想法,才强用鞭子逼着衣飞琥妥协。
  ——儿子犯病,多半是打得少了。多打两顿就正常了!
  可惜,衣尚予也没料到衣飞琥病得如此倔强,鞭子一年抽断十多根,连着打了这么多年,竟然也没能把衣飞琥的痴病打好。
  哪怕衣飞琥心中“爱慕”的谢团儿仅是一个执念,衣尚予也不得不将之正视了。
  正如衣尚予评价皇帝那样,一时离经叛道不稀奇,难的是持续十年二十年始终离经叛道,孤身一人独自趟出一条路来,越走越远,根本没想过回头。
  “二哥,你最能体谅我,对不对?”衣飞琥牵住衣飞石的袖子。
  “你与陛下这样好,若父亲逼你娶妻生子,替家中留后,你也愿意吗?就算那些姑娘可爱温柔,极其仰慕敬服你,你做得到吗?你……”
  衣飞石才把口出狂言的谢浩抽了个半死,弟弟又抵着他,非要跟他议论皇帝。
  背后议论君上是什么罪名?衣飞石自己都从不敢在私下谈论皇帝,惟恐失言冒犯,哪里容得下旁人大言炎炎随口指点?他没有一言不合打弟弟的习惯,手又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时,修长有力的右手已死死捏住了衣飞琥的脸颊,将衣飞琥捏得嘴唇豁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许背后议论陛下。再敢狂言乱语,掌嘴了。”衣飞石松开手,衣飞琥脸颊都被捏红了。
  衣飞琥不敢和二哥犟着来——没人敢和一巴掌就能扇死自己的人犟着来。他眼中的失落更深了,在他想来,他和谢团儿的关系与衣飞石和皇帝的关系一样,都是见不得光,都被世人所鄙夷。衣飞石本该是他的知心人,却一样不理解他。
  “当日父亲将你出继殷家,你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吗?”衣飞石问。
  “我知道。”
  衣飞琥当然知道。
  衣飞珀和谢团儿约好了逃家出海,去凉州找衣飞琥时,衣飞琥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了弟弟,再和衣飞珀联手把谢团儿忽悠回了京城。
  双胞胎兄弟,一个出继别家,一个留家继承爵位,迎娶郡主。
  衣尚予顾忌的是皇帝百年之后,衣家可能会倾覆。然而,衣家有几成可能跟着皇帝驾崩一起坍塌,谁也说不清楚。反倒是镇国公世子之位,黎王府女婿之名,一旦留下来了,就货真价实地紧握在手。
  当年衣飞珀肯跟着谢团儿一齐去找哥哥出海,多半是因为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占齐了一切好处。衣飞琥却能拿出家族传承的大义,说服了弟弟,可见他和衣飞珀都很明白自己身负的家族义务。
  衣飞琥在出继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真到娶妻时,就反悔不肯了。
  难怪衣尚予气得叫丁禅照日子抽他。
  “你当出继是闹着玩儿的?既然知道自己出继是为何,也心甘情愿去了凉州,事到临头再反悔不干——衣飞琥,你这样出尔反尔的行径,与我相提并论?”
  衣飞石指着他背上层层叠叠的鞭痕,“你若早有这样的气性,直说不肯。”
  说到底,衣尚予出继三子,都是因为他不看好衣飞石与谢茂的感情,此事全因衣飞石而起。
  “便是我替你挨鞭子,我独自出族,也不会让你出门。”衣飞石道。
  见衣飞石脸色冰冷口吻却带着伤感,衣飞琥吓得连忙抱住他的大腿,两眼湿润,哽咽道:“二哥,二哥我不是怪你……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忤逆父命,二哥,求你别伤心,是我错了。”
  他抱着衣飞石认了错,又忍不住哭道:“我以为娶个妻子,纳几房美妾,叫她们多生几个孩儿,不是什么难事……二哥,我尽力了,我跟殷叔一起去相看,我还和伍姑娘、李姑娘约过灯会,陪她们赏过花,护送她们去拜佛……我只差一点,就要订婚了……”
  “可是,二哥,那日我跟殷叔去家庙祭祖,为殷家祖父、祖母扫墓……”
  “我看着他们的墓碑,显考,显妣,他们睡在一个穴眼里,棺材放在一起,我想,以后我就和伍姑娘、李姑娘睡在一个墓碑底下吗?以后来替我洒扫祭拜的孩子,就是我和她们的骨血吗?我的孩子没有团儿那样活泼刚毅的性情,没有团儿那样骄傲美丽的容颜……他,像伍姑娘那样文静懦弱,像李姑娘那样虚荣好强……”
  “我知道,不行,不可以这样。”
  “我可以孤独地睡在黄土之下,可是,我不能让别人睡在我身边。”
  “哪怕我姓了殷,我是殷飞琥了,我的孩儿也不该沾染那样平庸的骨血。”
  “二哥,我做不到。”
  “丁叔打我好疼,好几次我都熬不住了。”
  “可是,我还是不能遵从父命,随便娶几个妇人。那时候我想的不是团儿,而是殷祖父和殷祖母坟前立起的那一块碑。想起有朝一日我睡在棺材里,伴着我的人是谁……”
  衣飞琥说了一番让衣飞石万万没想到的话。
  一般人谁会在年轻时就琢磨身后之事?夫妇不同葬的也很多。
  最重要的是,中原礼教通常是父血重于母血,嫡出贵重,庶出也不卑微,甚至于婢生子一飞冲天之后,也很少有人拿他的出身做文章。换句话说,儿子是谁生的,影响分家产。可是,如果一个婢妾生的儿子非常有本事,也根本不耽误他借助家族的力量青云直上。
  妇人就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儿子从妇人肚皮里爬出来,重要的是生子肖父。
  ——像不像母亲有什么关系?娶个漂亮老婆还多半生丑儿子呢,这能说得准?
  衣飞石却能理解衣飞琥的心情。
  若他百年之后,碑上刻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与自己平齐,棺材旁边睡着另外一个女人,不管这么女人有多好,有多么高贵,他也受不了。——宁可孤孤单单地埋在一处。
  若能陪葬帝陵,那就更好了。
  他可以远远地守着陛下,依然替陛下戍守宫门,永远服侍陛下。
  “事已至此。”
  不管衣飞石是否理解衣飞琥对谢团儿的“感情”,衣飞琥已经来了,“你上京来,是要做什么?有什么打算?”
  “我来照顾团儿。”衣飞琥道。
  “不敢欺瞒二哥。这些年来,京中消息我一概不知,爹防着我,不肯让我知道飞珀欺负团儿。”
  想起衣飞琥背上层层叠叠的鞭痕,衣飞石完全理解父亲的打算。
  在不知道衣飞珀和谢团儿冷战吵嘴的情况下,衣飞琥都这么疯狂了,真让他知道衣飞珀和谢团儿感情不好,只怕偌大一个凉州也盛不住衣家这个犯了痴病的老三了。
  “团儿孕信传出之后,飞珀给我写了信。”
  衣飞琥眼中微湿,“他觉得团儿要死了。叫我来见团儿最后一面。”
  衣飞石觉得这件事极其蹊跷。衣飞珀和谢团儿到后来相看两相厌,衣飞珀会心疼团儿要死了,给衣飞琥写信叫他进京?——不过,这兄弟两个跟谢团儿的感情都很特殊,很难以常理推断,衣飞石略觉奇怪之后,又将这点疑惑抹了去,反正不是重点。
  衣飞琥又撩起自己的裤管,指着小腿上的伤痕:“丁叔看我看得死紧,我才走到衡州,就被丁叔拿住了,打断了一条腿。”
  衣飞石听着就不大高兴了。
  他早就发现丁禅有些自作主张的毛病,衣飞琥满背的鞭伤没得说,那是衣尚予亲自吩咐的,亲爹打儿子,打死无怨。衣飞琥私自上京是个突发事件,衣尚予不可能事先吩咐打断衣飞琥的腿,必然是丁禅自己的主意。
  就不说丁禅是衣家半个仆从的事了,哪怕丁禅是衣尚予的老兄弟老同袍,看见子侄辈不听话了,训斥责罚是应该的,有上手就把人家孩子打断腿的吗?也太不客气了。
  “后来保保出生了,爹就捎信来,叫我上京。”衣飞琥道。
  “爹让你扮作飞珀?”
  “不。是我的主意。”衣飞琥眼中有了一瞬的冷漠,“我只要团儿,他则人尽可妻,从今以后,我是衣飞珀,他是殷飞琥。何必折腾团儿再适一夫?保保也只有一个父亲。”
  衣飞石一时之间竟分辨不了他说的是真是假,沉默片刻,问道:“只为了照顾团儿?”
  衣飞琥笑了笑,说:“原本我是这么想的。可是,二哥,爹亲自叫我回来。”
  倘若没有足够的理由,衣尚予绝不会让衣飞琥回京,还答应了他与衣飞珀互换身份的安排。单从衣尚予突然改主意这件事来看,衣飞琥就知道京中有变——能撼动衣尚予想法的剧变。
  “再问你一次。”衣飞石不想听他各种理由,这些理由又不能一一告诉皇帝,能告诉皇帝的只有结果,“你回来想做什么?”
  “二哥。安儿死了,宁儿废了。几个侄儿都还小。咱们家就只剩下爹和你了。偏偏你和爹稍微动一下,就是地动山摇。我回京来听差效命,二哥有什么不方便的事,都可以私下吩咐我。”
  衣飞琥保证道,“我住在家中,爹亲自盯着我,二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衣飞石如今最不放心的就是衣尚予。
  单是想想衣尚予将衣飞琥召回这件事,就让衣飞石觉得胆寒。他更头疼这件事要怎么跟皇帝解释,才不会让皇帝猜忌——衣尚予明显就是知道了皇帝立嗣女的计划,明目张胆预备参与立储!
  衣飞石不想回宫对皇帝撒谎,可是,不撒谎,这事儿怎么开口?
  “行了穿上衣裳起来吧。”
  衣飞石头疼欲裂,面上却不动声色,养气功夫越发跟皇帝靠拢了。
  衣飞琥瞅着他脸色起身,捡起衣裳穿戴整齐,放下自己卷起的裤管,小心翼翼地垂手立在一边。
  家中长兄早逝,二哥又是权倾朝野的襄国公,幼时还有传艺照拂之恩,衣飞琥在衣飞石面前就跟儿子见了爹,恭恭敬敬大气都不敢喘。
  “爹今晚回来么?”衣飞石随口问。
  衣飞琥忙答道:“要回来的。爹昨儿才说了院子里有株梅花要开了,就这两天的功夫,想来不会错过。”
  衣尚予是个很偏心的父亲。
  衣尚予的私事要务,通常只交代给自己最看重的儿子,从前是衣飞金,一度是衣飞石,鉴于衣飞石在家住的时候非常少,后来他就根本就不交代任何人——琥珀兄弟,他都不上心,也看不入眼。
  就如出门这件事,当小辈的自然要守着出必告反必面的规矩,当爹的难道还要向儿子交代?
  要的。衣尚予从前就会交代衣飞金,爹我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有事哪里找我。
  衣飞石一度也有这样的待遇。
  衣飞珀就从来没享受过跟亲爹谈心的乐趣,去请安也是干巴巴地说两句。
  如今衣飞琥同样享受了大哥、二哥才有的特权,他只回答了一句话,衣飞石就知道了,衣飞琥不仅知道衣尚予的行踪,还和衣尚予处得很亲近——衣尚予甚至跟他说了梅花什么时候开这种闲话。
  “给我收拾个住处,今夜我住府上。”衣飞石必须跟亲爹面谈了。
  摸不清亲爹的心思,他怎么去跟皇帝回话?他跟皇帝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用性命负责。
  难得与二哥亲近的衣飞琥也很高兴,立刻出门吩咐打扫房间。
  他如今用的是衣飞珀的身份,镇国公世子,住的院子则是除马氏、衣尚予之外第三宽敞堂皇的地方,他把自己住的上房让了出来,自己住在侧厢,还问衣飞石:“有些功课求教二哥,二哥不嫌我吵吧?”
  “行吧,瞧瞧你这些年如何了。”
  衣飞石还记得三弟从前围在自己身边求教的勤恳模样,若论天资,衣飞琥比衣长宁更好一些,正是教了衣飞琥之后,衣飞石老觉得衣长宁是在偷懒,差点没把衣长宁冤死。
  衣尚予没赶上回家晚膳,兄弟二人等了半个时辰,就开宴先吃了。
  宴上喝了些酒,衣飞琥又忍不住跪在衣飞石身边,抱着二哥哇哇地哭,衣飞石嫌弃得不行,忍着恶心用手帕给他擦了眼泪鼻涕,想起百年之后合棺封穴之事,也多喝了一杯。
  衣长宁忙完了差事回府,听说二叔在家里,顾不上洗漱吃饭就赶来拜见。
  爷三个坐在一起,烧着火盆,温着酒,衣飞琥边喝边哭,衣长宁陪着抹泪,衣飞石拿出笛子,吹了一阙《清宵》,两个小的默默听着,都有些痴了。
  衣尚予带着两筐子肥鱼回来,板着脸进门。
  衣飞琥、衣长宁都赶忙起身施礼,衣飞石也收起笛子,上前跪拜:“父亲。”
  衣尚予拎出两条肥鱼,支使道:“烤上。”
  显然衣尚予也知道次子炙肉的手艺不错。
  衣飞石哭笑不得,下人已经送来砧板剖刀。
  他左手提着肥鱼,右手携着短刀,指尖轻轻滑动,众人就只看见一片飞闪的银光,只眨眼的功夫,鱼鳞尽褪,腮去肠除。下人提着水桶过来,他把两条剖开的肥鱼放在水里涮了涮,霎时间干干净净。
  衣飞琥喝高了,打着酒嗝拍手:“好!二哥好功夫!”
  衣长宁则默默跟着下人在准备炙鱼的炭火,跟在衣飞石身边打下手。
  衣飞石将肥鱼抹上姜汁去腥,再捆了两根碧莹莹的小葱塞在鱼膛里,串上竹签,等着炭火烧起就架上熏烤。
  衣尚予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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