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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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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顺连忙凑近她身边,就听见妻子吐气如兰搔在自己耳心里:“司尊大约是要去都察院。咱们姐妹几个,她肯定要带几个心腹班底离开,否则不被都察院那群老爷们明里暗里下绊子?不过,我肯定会留在听事司。”
  黎顺松了一口气:“司尊那是照顾你。都察院那是文人用笔打仗的地方,你个女土匪只会拆墙,把你气出好歹来怎么办?”
  袁十十气得捶他:“谁是土匪来着?你个蠢货!”
  黎顺笑嘻嘻地握住她纤细的小手,说道:“哪里就蠢了?司尊把你留下,不就是为了让你给我和未来的新司尊牵个线嘛。你还真以为顺哥我傻呀?”
  他叹了口气,“听说大郡主如今在宫里当家,六王还去宫里哭过一回。”
  “得了便宜卖乖。”袁十十哼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六王是个实性子,该是真觉得这女儿留不住了。他和大哥也是真感情好……”黎顺说到这里,声息渐低,“大哥百日,六王偷偷打马去了奉慈堂,在大哥灵前哭了一天才回来。”
  袁十十鄙夷地说:“是呀,喝得酩酊大醉一身酒气,半夜拍门嚷嚷,我是黎王,我是臭蛋,快给我开门!唬得守城门的几个兵头一愣一愣的,差点真给他开了门——他可是权京畿督军事,半夜歪歪斜斜一脸被人打劫过的模样在城下叫开门,这还不吓人?人还以为哪里兵变了呢。”
  黎顺心想,他若不是这样纵情恣肆的脾性,皇帝还未必肯给他一个统管卫戍军和中军的名分呢。
  如今皇帝要修礼,准许皇女承嗣,宫里大郡主又堂而皇之掌了宫权,皇帝要干什么,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六王是大郡主的亲爹,他得有本事,立得住,又不能太无瑕疵。
  想来为了大郡主承嗣之事,陛下已经筹谋了多年。
  否则,当初黎王不过在黎州为东胜旧党拖延了数日,何至于被圈禁十年之久?
  当初的六王就是太平朝首屈一指的实权派亲王了,若让他继续“实权”下去,十多年后的今日,皇帝还敢立大郡主为嗣么?现在实权是没有了,为了大郡主出身好看,皇帝又赐了虚权顶在黎王头上。
  敢质疑大郡主的名分?她嗣父谢茂是皇帝,亲父谢范手握京畿兵衙大权,皇帝一皱眉,谢范立刻就得充当杀手,把所有反对崇慧郡主继嗣的人杀干净。
  ——多年前,谢范就是皇帝手中利刃。如今亦然。
  黎顺一直不明白谢范为什么要搞宵禁巡逻的把戏,现在听了老婆泄漏天机,他就明白了。龙幼株要去都察院,腾出来的听事司指挥使位置,多半要落在大郡主手里。马上礼书也要修成。桩桩都是大事件。
  谢范不是想动手。
  他如此耀武扬威,正是因为他不想动手。他是在警告所有想发声者,你们以为皇帝或许顾忌名声,不会为此大开杀戒?不,皇帝连背锅的都找好了。
  瞧呗,那个背锅的,就是我谢范。
  ——我也很乐意为闺女背这口锅。
  “十娘,要不你告假几个月,在家养胎?”黎顺想起自己从前一次行差踏错,被亲哥忽悠了一回,就生生蹉跎了二十年,实在不想让老婆怀着孩子去冒险。
  袁十十一手捂着肚子,下巴扬起:“这紧要关头你叫我在家养胎?我……”
  “懂懂懂,全天下姐妹能不能翻身做主骑在我等臭男人脖子上就在这十年了,啊不,就在这两三年了,我当丈夫的当然不能扯你的后腿……十娘,咱们好不容易怀个孩儿,你可不能打了!”黎顺紧张地说。
  袁十十白他一眼,哄自己肚里的孩子:“甭听你爹瞎说。阿娘心里,你最要紧。”
  黎顺在心里犯嘀咕,大哥,你真是我亲大哥。咱兄弟俩一样的妻管严。
  想到这里,看着小妻子素颜清丽的模样,心想,好歹十娘给我生了个孩儿,大哥那才是真是……
  想起已经死了大半年的沭阳公张姿,黎顺心情又不大好了。
  ※
  太平二十五年,暮春。
  皇帝颁行新修订的《太平礼集》,准许公主承嗣建储,朝堂缄默,天下震惊。
  曾经奋起抗争的宗室也懵了,咦,怎么皇帝修礼不是为了把嗣位传给林家子侄?原来皇帝是想把皇位传给谢家的姑娘?——相比起把皇位直接给了太后娘家,宗室们觉得,谢团儿虽然是个姑娘,谢团儿的母族虽是狄人,可父血为重嘛!她好歹是谢家的姑娘!
  有了太后出头挑衅,宗室吓得以为江山要改姓的大误会在前,皇帝修订承嗣礼法,在朝臣看来是违反了圣训常理,宗室中反对的声浪却小了很多。一则是皇帝为这事儿把该杀的宗室都杀光了,二则是只要不把皇位给了姓林的,不剥夺他们谢氏宗室的身份,他们就暂时满足了。
  毕竟,民间也有绝户留女招赘的说头,母血虽不如父血尊贵,那也得看是哪家的母血对不对?
  一旦谢团儿做了储君,她的孩子那源自皇家的母血难道不如臣家的父血尊贵?
  这时候众人才惊讶地发现,崇慧郡主和镇国公世子的长子,大家都只知道乳名叫保保,大名是什么?谁都不知道,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崇慧郡主的小女儿十五娘,也没有大名,可是,满宫上下都知道,十五娘姓衣,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衣十五娘。
  有宗室立刻就跑去宗正寺翻玉牒皇册,谢团儿是黎王府郡主,她与丈夫所生的嫡子都会记录在宗正寺的玉牒皇册之中,再往下一代就不记载了。
  玉牒皇册十年一修,前不久才刚刚修过皇册。将黎王府一系翻出来一看,谢团儿仍旧记在黎王谱系之下,关于她长子的记录,也只有寥寥数字,曰,第一子谢某,下边跟一行小字,上赐乳名保保。
  ——居然真的姓谢!
  保保姓谢,十五娘姓衣。
  这下宗室就彻底放心了,皇帝也不是真的想让皇女承嗣,只是想让谢团儿承嗣而已。
  否则,皇帝就该让十五娘也姓谢了。这不是皇子皇女都有承嗣权吗?怎么就不让十五娘姓谢呢?偏偏叫她姓衣,断绝她承嗣建储之路。
  崇慧郡主一儿一女的姓氏问题搞明白了,宗室放心了,朝臣也放心了。
  没等朝野天下震惊《太平礼集》太久,皇帝宣布右迁听事司指挥使龙幼株入都察院,任左都御史。
  这下子朝廷又彻底炸锅了,都察院的各道御史首先不干,纷纷上书骂娘:我们这一群寒窗苦读几十年,辛辛苦苦熬官授选的读书人,居然要认一个妓院出身的文盲老娘们儿当上官?她也配给我们当老大?她会认字吗?她会读《大谢律》吗?她算个什么鬼?
  都察院的御史骂完了,吏部的开始上书诉苦:陛下啊,这工作真的没法儿干了,你让龙幼株当都察院的头头,现在都察院的上上下下都闹着要换部门,天天跑我们衙门走关系,您看看臣这胳膊,结实吧?都是因为天天往衙门外扔都察院那群倒霉鬼拎来的礼物,给我锻炼出来的肌肉啊!
  谢茂看着折子都禁不住笑,冲衣飞石道:“这梁志高真正是个滑头。”
  反对龙幼株入朝,是目前朝中大臣的政治正确,除了听事司的所有衙门都统一战线,大家约定要轮番上阵弹劾反对。都察院首当其冲,御史们几乎是自杀式攻击——若皇帝不肯收回成命,把龙幼株调回听事司,他们这群上书辱骂顶头上司的御史,哪里还有前途可言?官大一级压死人。
  再其次,皇帝这道调令破坏的就是朝廷的选官体系,都察院之后就必然是吏部上书反对。
  梁志高作为吏部尚书,他也不说皇帝你这样坏了规矩,对十年寒窗、等候补缺的进士们不公平,旁敲侧击说都察院的御史们都不想干了,还打小报告,说御史们走他门路要调衙门——
  这是个软钉子。
  警告皇帝,陛下你这样做,讨好了龙幼株等妇人,得罪的是天下读书人。得不偿失。
  梁志高既不想得罪皇帝,也不想得罪朝臣。他还敢在弹章里开玩笑,说自己扔礼物把胳膊都扔结实了,这又是隐隐约约地打小报告和讨好。
  梁志高没有出头破口大骂,避重就轻上了个“弹劾”折子,弹劾的还是都察院。
  ——龙幼株是都察院的新左都御史,拼命骂皇帝的也是都察院的御史,梁志高主要弹劾的也是跑到吏部跑关系走后门的都察院官员。真要问他的立场,他其实属于皇帝这一边。身为吏部尚书,他根本没有强烈痛骂皇帝破坏了朝廷的选官体系,而他是最有资格立场、也必须去弹劾此事的人。
  若是换了个皇帝,他这样暧昧又讨巧的小聪明,只会惹来恶心厌恶。
  然而,谢茂并不是一般的皇帝。
  梁志高这样会见风使舵又识时务、有能力办差的大臣,他用着比较顺手。
  衣飞石偏头看了一眼,心中极其不以为然。
  皇帝觉得梁志高用着好,衣飞石就看不上这种人。要为朝廷“尽忠”你就豁出命去死谏,要为皇帝效命你就上折子替陛下冲锋陷阵,在中间晃来晃去,自以为很聪明吗?皇帝从来不缺人用。
  不肯向皇帝献出忠心,又畏惧天威背叛同党,看你以后怎么死。
  “陛下,龙司……龙都御史,年纪也不小了,真要她下场,这能不能……”
  衣飞石很担心皇帝闹笑话被打脸,暗搓搓地提议作弊,“臣和百里简说好了,到时候臣亲自送他进贡院,他就在阁楼上当场答卷。臣已经让他临摹了几十张龙都御史的笔迹,几乎以假乱真。届时,他答完了题,臣亲自去调换卷子,保管不出差错。”
  谢茂又被衣飞石震惊了一回。
  在他心目中,衣飞石历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用鬼蜮伎俩也是在对敌打仗上。
  难不成,这是把朝臣都当敌人来收拾了?
  “朕知道你办事不出纰漏。不过,朕交代她许多年了,真要是考不中……”谢茂耸耸肩。
  “陛下!”
  衣飞石急了,事已至此,难道还有退路?
  都察院的御史上折子骂娘,不就是因为龙幼株因幸晋身,不曾通过科举考试?不就是因为皇帝一道中旨就提拔幸进,彻底破坏了朝廷的选官制度?
  皇帝早就预料到会有此麻烦,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对策。
  ——你们不是骂朕胡乱提拔吗?朕让龙幼株下场一试!
  在谢茂的盘算里,向天下颁发《太平礼集》应该在去年,也就是太平二十四年。颁发《太平礼集》之后,为了平息天下对皇女承嗣的议论,他就会立刻把龙幼株推出来当靶子,朝野目光聚集在龙幼株身上时,他会干脆地宣布,让龙幼株下场应试。
  去年是三年一度的科举之年。
  哪晓得修礼时出了陈梦湖这一批玩拖字诀的“殉道者”,又赶上去年太后薨逝,迟了整一年。
  所以,皇帝已经准备好今年加开恩科。
  如今执掌礼部实权的左侍郎百里简,也早就在准备此事,是以能和衣飞石偷偷商量对策。
  皇帝这么气势汹汹地让龙幼株下朝科举,万一……龙幼株考不上呢?
  这不是能不能黑箱操作的问题,进士入贡的墨卷都要颁行天下学府,皇帝若是硬生生地把龙幼株收入三甲,一旦龙幼株的墨卷流出去,皇帝就会沦为笑柄。
  除非,有人能帮龙幼株答卷。
  这个人必须出身干净,忠心,极度有才华——每个人做文都有自己的风格习惯,甚至在策论时文中会透漏出自己的眼界心胸,进三甲已然不易,要模拟另外一个人的风格格局写出的文章考入三甲,必须当世神童捉刀。
  何况,还得会临摹笔迹,写出不让当代名儒宿老认出破绽的属于“龙幼株”的墨迹来。
  衣飞石和百里简琢磨了许久,觉得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只有百里简了。
  毕竟,有这能耐的,未必肯抛弃立场替皇帝捉刀。愿意替皇帝肝脑涂地的,也未必有这份才华。
  唯有百里简。
  衣飞石让他捉个刀算什么?衣飞石没让他捉刀,他自己先找上门来准备替公爷“分忧”了。
  衣飞石当然不能让皇帝跌了面子。百里简的文才天下无双,他的身手世间罕见,百里简当枪手帮龙幼株答题,他亲自出面调换墨卷,一文一武联手作弊,保管万无一失。
  哪晓得皇帝居然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态度。
  衣飞石急得不行,就看见皇帝嘴角一翘,无赖地说:“朕就让团儿亲自下场。”
  谢团儿是正经在上书房读过书的,经筵日讲时,她也经常去蹭听。和野路子出身的龙幼株完全不同。真让她下场考试,考得不好也罢了,真考过了……她可是“未来”的储君。
  隐形太子跑去都察院当左都御史,这满朝文武估计都别想安稳了。简直比龙幼株还可怕!
  衣飞石被噎得:“……”
  “若是团儿也考不中,朕就只好让你去捉百里简当枪手了。”
  谢茂故作叹息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黎顺:常清平你狂啥呀,我要不是有个坑弟的哥,今天我是御前侍卫首领,你是副首领。
  常清平:……
  黎顺:常清平你狂啥呀,我虽然有个坑弟的哥,官儿还是比你大,管的人还是比你多。
  常清平:……
  常清平:MMP,自己有本事算啥呀,比不上人家拼哥的!这世道没法儿混了!
  小剧场2
  黎顺:从前呀,我没政治觉悟,人也傻白甜,还被我哥坑。比你还傻呢。
  懵新:那你是怎么当上侯爷的呢?一定很励志吧?
  黎顺:那是,可辛苦啦,我在巡了几年街,去听事司给一个中年大妈当小弟,为了前程,还娶了中年大妈的心腹当婆娘……后来呀……
  懵新:后来怎么了!
  黎顺:后来我哥死了,我就继承了他的爵位。
  懵新:……


第231章 振衣飞石(231)
  宫中传出来两层消息。
  一层是明面上的。
  据说,皇帝看各种劾章看得发脾气,一怒之下,决定于今年开一场贡士恩科。
  所有录入籍册准备应考的举人们,只要八月之前能赶到京城,都可以参加这一场贡士科。同时,皇帝让龙幼株下场,叫天下人看看,妇人能不能应举,龙幼株是不是文盲。
  消息传出来,不少大臣都嗤之以鼻,京中学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都觉得龙幼株进场应试是个笑话,心里想的是,好嘛,平白多了一科,不要太舒爽。
  从皇帝颁旨宣布加开恩科到八月,只剩下短短五个月时间,许多落第回乡的举子都来不及赶回京城——还有很多根本就没那么多路费。
  何况,这天下每年能出的英才是有数的,去岁才录了一科,竞争自然要少一些。
  这不就是给他们的好处甜头吗?甚至在各个学林书会里,已经有了某种吃不吃皇帝贿赂的讨论。
  才学不济打算捡恩科便宜的举子:反正我准备下场,暂时不嚷嚷了。
  两榜进士、学派英才:目光短浅!这么点好处就分化了我等!这一科撑死了录上你们二百个,一旦开了女子入仕的口子,他日乙榜而始,甲榜而终,不知要分多少名额给妇人。若是三年分十个,三十年就是一百个,一百个进士,不录丈夫而录妇人,长此以往,损失的又何止一科?
  才学不济打算捡恩科便宜的举子:关我屁事,反正我努力一下,今科就是进士了。你们给我搅黄了,以后三十年录五千个男人当进士也跟我没关系。要闹你闹,我不闹——那啥,我表弟,堂弟,妻舅二老爷,关照啊,看在我面上别跟他们搀和哈!中了进士请吃饭!
  两榜进士、学派英才:渣渣,你们怎么说?
  反正也考不中的老(小)学渣:金榜题名的是男是女都跟我们没关系。反正,热闹我们是要看的,送死我们是不去的。你们随意哈。
  原本定好在都察院和吏部上了劾章之后,在京学子就要联名上书,要求皇帝收回右迁龙幼株任左都御史的圣旨——弄个不经考试就当大官的老太太成了都察院的老大,陛下,你这是羞辱我们寒窗多年的莘莘学子啊!
  这上书还没弄出来,皇帝先宣布加恩科让龙幼株下场,再闹起来就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何况,学子们内部也发生了小小的分化,已经登榜的进士们再说话,底下还没跨过那道坎的举人们就觉得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两派争吵辩论,骂得太难听了还大打出手,这还上什么书?
  让内阁和礼部差点跳起来的,是宫里暗中传出来的一层消息。
  消息来源非常可靠。
  皇帝私底下表示,要是龙幼株下场不能入贡,他老人家要派崇慧郡主下场再试。
  ……这日子还能过吗?
  谢团儿是未来的储君,谢朝隐形太子,她下场考试,不说谁敢判她的卷子,就说谁敢黜她墨卷?谁敢让别的墨卷压在她头上?
  可是,若将她送上会元之位,她直接入朝成了都察院左都御史,这就更让人崩溃了。
  都察院本是谢朝的监察部门,职责是纠核百官,在天下各州都有衙门御史。这位置各个学派都想争,争到了却也不敢轻动,属于战略性武器。都察院里真的假的说不清楚来源的黑材料一沓一沓的,那位置上真空降一个未来储君、下一任皇帝,这让群臣的日子还怎么过?
  最重要的是,这让皇嗣赴考,要是成了习惯……
  礼部左侍郎百里简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内阁门口,堵着几位内阁大臣不许出门,他不是阁臣,也不是在文华殿服侍的文书写字,不得圣命宣召,就不能随便踏入值房。他就守在门外。
  皇帝这么搞,我们负责主持会试的礼部要疯了,不管,你们这群老大人必须拿主意。
  单学礼借口出来倒茶叶沫子,踮着脚尖窜进旁边的茶房,转一圈就打算开溜。百里简背身坐着没看见,也实在没想到堂堂阁老这么不要脸。
  值房里,百里简的师兄李玑朗声提醒道:“单老,汤沸了,玑替您先把茶洗了?”
  百里简忽地回身,就看见单学礼倏地站直身形,轻轻一甩阔袖,一手拿着紫砂壶,一手捻着胡须,清了清嗓子,风度高岸地走了回来,口中笑眯眯地应承道:“好,好。劳您大驾。”
  “单阁老!”百里简扯住他的袖子,“下官上禀的事儿有消息了么?”
  “哎呀,这不是百里神童吗?怎么还在这里坐着?部衙里不忙吗?年轻人不要怕辛苦,兆泽在家养病,正是你们小辈出头的时候嘛。好好干,他日廷推——”单学礼几乎是明示了,“保准的。”
  礼部尚书陈梦湖在《太平礼集》颁行天下之后,就一直在家中“养病”。
  满朝上下都知道陈梦湖是因怠慢《太平礼集》失了圣心,这件事让陈梦湖在仕林中名声大噪,夸他是五百年来强项第一人。
  至于前边因不肯修礼丢了官的前礼部尚书窦蜀珍、礼部左侍郎李冠楠,则完全没有这等声势。
  其实,皇帝还没让陈梦湖养病,他自己就先称病不上朝了,哪里会真不害怕?
  现在仕林中都把陈梦湖夸出一朵花来,陈梦湖听说第一个出头夸他的就是梁岩先生左逐流,气得差点真的在府上厥过去——左逐流是户部尚书裴濮次子裴月明的连襟,陈阁老在世时,自诩遗世客的左逐流还年年拎着二十斤茶油到陈府拜访,陈阁老死了才几年?这就照着旧党魁的亲儿子下手了。
  如今在朝的缄默不语,在野的拼命吹嘘陈梦湖,夸赞背后杀机隐现。
  得罪了皇帝,藏还来不及呢,居然还有人帮你大肆宣扬?
  内阁几位都知道陈梦湖肯定回不来了,端看皇帝心肝大不大。
  若是皇帝心肝大,今年只有二十九岁的百里简,就会成为谢朝历史上最年轻的礼部尚书。
  若是皇帝不想闹得那么张扬,百里简也会效仿前任故事,以礼部左侍郎的职务代为执掌礼部,成为实际上的礼部尚书。
  单学礼张嘴就许诺,一旦皇帝要廷推礼部尚书,老夫肯定推你百里简。这随口卖好真是成了习惯,皇帝明显就是要给百里简铺路入阁,礼部尚书是必然的位置,单看早晚,单学礼混在内阁养老的人了,难道还想跟皇帝扛着来?
  他这么打哈哈,百里简也不着急,就是扯着他的袖子不放:“单老,这事儿您得做主。”
  前不久,内阁首辅黎洵死了原配夫人,那可是多年患难相伴的亲老婆,黎洵早有准备倒是不至于太过悲痛,不过,这些天府上都在办丧事,黎洵上折子要请假,皇帝给批了四十九天,还专门叫礼部去负责治丧事宜。
  谁会这么不长眼,跑黎府上去打扰才死了老婆的黎洵?当然就指着单学礼拿主意了。
  ——单学礼就这么不要脸。
  眼见百里简缠功惊人,单学礼又不想背负那不大好的名声,内阁剩下两个毛毛,沛宣文满脸恭敬端茶看戏,李玑那就是百里简的帮凶,单学礼一咬牙,决定去黎阁老府上走一趟。
  “要不这样吧,老夫这里下了差,你随老夫去黎首辅家中问一问?”单学礼咬定“首辅”二字。
  百里简哎地答应一声,站着不动。
  单学礼看他。
  他就赔笑:“这时候也不早了,下官出宫也来不及去衙门,就在门外候着您。”
  “您不着急,慢慢来,下官这儿坐着挺好,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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