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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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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伸手就搂着吃豆腐。
衣飞石落座后,就有宫人上前跪在衣飞石身边,手里捧着托盘,上边摆着切好的香瓜。
“这瓜镇得太凉,你吃一块。”谢茂立即管闲事。
从没人关心过衣飞石吃的瓜是不是太凉,从没有人在意他吃多了冰瓜会不会肚疼生病。明知道谢茂随口关心一句,多半只是笼络自己,衣飞石还是乖乖点头,真的只吃了一块瓜。
谢茂拿毛巾替他擦了擦手,温热熟悉的怀抱就笼罩了下来:“这回没挨揍了吧?”
——他还是对上一回衣尚予打小衣军棍的事耿耿于怀。
衣飞石被他问得一愣,“没有。”阿爹没事儿揍我干嘛?
“没有就好。累不累?让人给你捏捏?我记得陛下收着一把好剑,你等着啊,过些日子我给你弄来。你还想要什么?都给你。”谢茂一开口就跑偏,完全停不下来。
他如今看着衣飞石,心中就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宠爱才好的无措。
这时候,衣飞石本不该再回信王府。可是,他回来了。他为什么回来?他是不是觉得我也有几分好处?他是不是舍不得我?他居然回来了。他对我好,我要给他更多他想要的东西。我要让他知道,对我好是有甜头吃的,这样他才会一直对我好。
衣飞石再笨拙也能感觉到谢茂对自己的讨好,何况,他实在不笨,他简直聪明极了。
“可是传世名剑长涓?”衣飞石这一回没和谢茂客气。
“是长涓。我看只有你才配得起这把剑。”见衣飞石喜欢,谢茂也等不下去了,去书房里写了个条子,递给赵从贵,“你进宫去,不拘找谁,把东西弄回来。……哦,宫门下钥了,那明天一早就去。”
赵从贵:……王爷您矜持一点啊,这么快就老婆奴了,还没成亲呢!
谢茂写好条子回来,脑子里想着还有什么好剑好刀可以给小衣玩儿,正要和衣飞石再说笑,就见衣飞石起身正襟,拜礼稽首于案前。
稽首是拜礼中最隆重的礼节,臣谒君,子朝父,徒谢师,才会用这样的重礼。
当然,以谢茂的身份,也不是当不起衣飞石这么一拜。只是二人相处这么长时间来,跪礼有,揖礼有,这么郑重其事的稽首大拜,着着实实还是第一次。
这礼行得太隆重了,谢茂原本要往沙发上歪,见状长身立定,肃容静待衣飞石下文。
“愿为殿下一世执剑。”
这句话说得很简单,可衣飞石的态度很慎重。
他以大礼稽首于地,形容谦卑,声息虔诚,许诺为谢茂一世执剑。
这是托付后半生。前两世,衣飞石也曾这么跪在谢茂面前,一世说愿为陛下开疆拓土,一世说愿为陛下守海内安宁。那都是在谢茂登基为帝,重用他、信任他、支持他打了好几场大仗之后,衣飞石方才交心向他宣誓了一世忠诚。
这辈子……就……这么快了?谢茂有点懵。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自问没做什么值得衣飞石死心塌地之事,衣飞石为何突然就选择效忠投诚?
“你这是……?”
“求殿下恕我无罪。”
看样子是要说点不太恭敬的话了。
谢茂冲赵从贵点点头,屋内侍从立刻就被全部清了出去。
自从宫中生变之后,赵从贵遵从淑太妃命令,将信王府下人都过了一遍,近身服侍在谢茂跟前的全都是自己人,帝、后安插来的人手,全都以排班、调职等错开了去。
正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长秋宫血案殷鉴不远。
“请说。”
“大行皇帝山陵崩时,当今还未继位,我父帐下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就曾劝我父在襄州拥兵自立。我父当即以惑乱军心的罪名斩杀此人,严令麾下众将不得妄想。”
“当今召我父回京朝贺,于青梅山设大将军行辕,以快马书信指点襄州、卢定战事,为此事……我父又斩了两位谋士。”
衣飞石是说,从文帝驾崩到现在,已经有两拨人劝过衣尚予造反了。
他的声音低而清晰,不带任何情绪。可是,不带情绪,本身就是一种情绪。
谢茂听得出来,衣飞石对衣尚予斩杀老将、谋士,很有几分不满。谢茂仔细想了想,从衣飞石顺势接近他,想用他逼奸一事离间皇室与衣家,再到后来果断射杀守城校尉、透露东篱先生可能是陈朝奸细……林林总总,都能看出衣飞石是想让衣尚予造反的。
不肯造反的是衣尚予。
衣尚予宁可斩杀心腹老将,也不肯拥兵自立,倒不是他真的忠于文帝。
这位被民间传说为谢朝守护神的绝世名将,是真正想要结束这个乱世的义士。谢朝此时还有李仰璀、粟锦两位将军各自拥兵镇边。若衣尚予愤而自立,那两位会怎样?起兵勤王?还是效仿衣家?不管怎么选择,只要衣家自立,谢朝瞬间就会分裂成渣。
收复天下的大好形势一夕之间崩塌,怎么对得起死在沙场之上的兄弟袍泽?
“不瞒殿下。卑职当日正是因为劝说我父另立旌旗,方才被我父痛责军棍。”衣飞石连这话都敢跟谢茂坦言。
衣飞石这句话说得令人震惊,谢茂答的话就更偏心得没边儿了:“不怪你。若是大行皇帝在,你只会乖乖的,哪里会说这大逆不道的话。”居然还忍不住发作衣尚予一句,“你阿爹忠义无双,可惜不知好歹,怎么能为这个打你?你是为他好!”
哈?我劝我爹造反,你体谅我,是你公道,是你明事理,可是,你还骂我爹不知好歹?到底是你姓谢还是我姓谢?可怜衣飞石酝酿了一腔热血要倾吐,生生被不按常理出牌的谢茂憋了回来。
懵逼了片刻之后,衣飞石才终于找回了节奏,可这话说得就有点磕磕巴巴了。
“殿下,乱世已有百余年。我出生时就没见过太平。若大行皇帝再有二十年圣寿,我的儿子,或许就可以在太平年月里降生。”
衣飞石这话说得很内涵。可谢茂听得懂。
衣家不是忠于哪一家哪一姓,衣尚予忠诚的也不是谢氏皇族。他忠诚的是天下。
文帝是位雄才伟略又宽仁大度的皇帝,他敢用衣尚予,敢信衣尚予,衣尚予才能毫无掣肘地在疆场封神二十年。打仗打的是钱粮,是人心,离开了文帝的支持,衣尚予的日子就变得很艰难。
为了保证谢氏政权能继续收复天下,所以,衣尚予不会造反。
可是,在当今皇帝的统治下,衣家没法继续打仗了。这种情况下,衣家也不介意换个能支持衣家的皇帝上位。
……你不想造反,你就拉我造反?可以的。
谢茂不理解的是:“为何是我?”
衣飞石沉默片刻,说:“我在朝闻殿,见过殿下亲笔所书水利、城建、农事、税赋、教育等实论十八卷。我虽不能尽知尽懂,却从中读出了殿下的心胸。——殿下心怀天下。”
这才是衣飞石真正选择谢茂的理由。
不是因为谢茂那一句句殷切的关怀,也不是因为谢茂那一两件笼络的厚赐。
以衣飞石那不可思议的洞察力,早已读出了谢茂温柔殷切的面目下那一颗心深似海。他想过很多,他想过也许谢茂登基之后,也会和谢芝一样忌惮衣家兔死狗烹,可是,相比起谢氏宗室中庸庸碌碌只知权术的诸皇子,他宁愿赌一把。
他想要服侍这位少年时就用稚嫩笔迹在白卷上绘出盛世华章的雄主,他想亲眼去看一看,信王描绘中的盛世是怎样的光景。他想看见田垄间硕谷累累,他想看见雄城百万人丁,个个温饱欢笑。
为了那个手卷中描绘的盛世,他宁愿赔上自己,赔上衣家,一场豪赌!
衣飞石眼中有光华陆离的神光在闪烁,看着他温厚面孔下澎湃的激情,谢茂才恍恍惚惚地记起……他好像确实写过那么一堆东西!
刚穿越来时,他以为自己是某点龙霸天,看看这人设,乱世,皇子,不就是要打天下治天下泡遍天下美男吗?年纪小时,别的事也干不了,没事就把以前记得的知识点都写一写,免得长大了忘记了。后来出宫建府,那一堆手卷就混进书册里放进朝闻殿了。
重生了好几世,一百多年都过去了,他哪里还记得这档子事?真忘光了。
把衣飞石打发去朝闻殿“看书”,真不是故意拿那堆东西钓衣飞石。单纯就是想给衣飞石找个独处的空间。哪晓得衣飞石居然把他以前写的治世手卷翻了出来。
莫名其妙就混了个小衣来效忠!谢茂此时的感觉,就像是从衣柜里找一件久不穿的衣服穿上,手往兜里一揣,哟呵,咋有这么大一沓钱呢?自己栽荫自己乘凉的感觉,不要太爽!
这对谢茂而言,当然是意外之喜。大喜!喜从天降!
谢茂了解衣飞石,他知道衣飞石没有更多的野心。
衣家一门三名将,个个都心怀天下,品性高洁,世所罕见。
前世衣尚予、衣飞金被谢芝砍了脑袋,为了天下太平,衣飞石依然实心实意为谢茂所用,手握重兵不起一卒之乱,衣家品性可见一斑。
现在衣飞石跪地宣誓效忠,那就真的是想要辅佐他、追随他,为他打天下。
分明都不打算当皇帝了,迎着衣飞石那亮晶晶的一双眼眸,看着他少年热血的一身风骨,谢茂还是莫名其妙地蹿起了一种久违的豪情。剑指天下的豪情!北斗以南皆臣妾的豪情!朕目之所及,皆王道乐土的豪情!
麻辣个鸡!小衣都跪了,朕岂能不拼命?不就是再刷个千古一帝吗?劳资熟练工!
思及此,谢茂正色上前,与衣飞石对坐而拜,空首相谢。
金口玉言,掷地有声。
“必不负卿。”
※
次日,衣飞石就换上了信王府的侍卫服,随侍谢茂进宫哭灵。
衣飞石常年跟在父兄帐前,京中认识他的人就不多,何况,有资格进宫为皇后哭灵的,都正经有官身,他认识那几个纨绔朋友,还真没资格来这种场合。他换了信王府的侍卫服,外边还罩着素服,越发显得不起眼了。
这一日,皇二子谢沐就没有再出现过,听说偏殿妃嫔处,吴德妃也没有来。
皇长子谢沣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太常照例要念祭文,念一句谢沣哭出一个鼻涕泡,不知情的还以为死的是他亲妈。皇三子谢深仍是没什么存在感,跪在阴影中悄无声息。
谢茂就看见皇四子谢浈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抖了抖袖子往眼睛上擦。
袖子上很显然抹了姜汁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才擦了一下,谢浈眼睛就更红了,几乎睁不开眼,泪水簌簌而下。他也不吭气,就闭着眼睛任凭眼泪刷刷地往下滚……然后,借着举手的时候,又悄悄含住袖口里的一根细竹管,悄悄啜了一口。
往袖口抹姜汁辣面是旧俗了,总有人演技不好哭不出来。可像谢浈这样还带个竹筒来补充水份的,还真是前所未见。谢茂叹为观止。
皇五子谢琰还在大理寺狱。
昨天谢茂就谏言让谢琰回来参加皇后丧礼,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现在看来,谢琰是真的没指望了。亲妈死了都不给回来奔丧,人伦都没了,皇帝这是要把他彻底打落尘埃。
皇六子谢池今年只有七岁,保姆嬷嬷照顾他跪着,他乖乖跟着磕头,然后假哭一下。
皇七子谢涧年纪更小,只有两岁,是由保姆嬷嬷抱着的。他可不管什么,高兴的时候就笑,不高兴了就哭,没多久,石贵妃就吩咐人来把他抱走了。
看了半天戏,致祭完毕之后,谢茂又去长信宫探望还未病愈的淑太妃。
“小衣来了。就在外边。”谢茂向淑太妃透底。
如今他与淑太妃才是最坚固的同盟,淑太妃虽然不相信他的能力,很多计划都不向他透露,可他有必要和淑太妃资源共享。——当然,这也是告诉淑太妃,衣飞石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制定计划时别大水冲了龙王庙,搞到小衣身上划不来。
衣飞石肯穿上侍卫服跟谢茂进宫,这就是自诩为谢茂家臣。远比什么提亲娶回家要靠谱得多。淑太妃只觉得儿子真是次次都给自己惊喜:“好。”吩咐身边大宫女,“开我私库,有一副黄金明光甲,叫王爷带回去。”
“茂儿,国士报之,国士待之。他愿为你所用,万不可再轻亵玩弄。这世上漂亮玩意儿不知凡几,阿娘赐你狡童娇侍二十人,这几日国丧过了,就给你送去。你好好的,不要再欺负衣家的小子。”淑太妃殷殷叮嘱。
不等谢茂说话,她想了想,又说:“要么阿娘给他也赐上几人?可惜你皇父的公主们年纪都大了,……三王家有个郡主,年纪倒差不多,你问问他,若是喜欢,以后阿娘给他指个宗室公主。”所谓宗室公主,显然就是宗室女加封公主之后,再嫁出去。
谢茂先还含笑听着,这会儿都说到给小衣指公主了,顿时不干了:“他还小呢!急什么!”
淑太妃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气道:“我就知道你不肯!”
谢茂故意哎哎叫了两声,淑太妃连忙给他放开,他笑了笑,说道:“以后再说。”
从宫中回了信王府,谢茂先把淑太妃所赐的那一套黄金明光甲交给衣飞石。
真不愧是亲母子,一个赠剑,一个赠甲,脑回路都差不多。
这身明光甲以黄金打造,看上去金光灿灿威仪十分,不过,实用性不怎么强,真打起仗来穿着这么一身儿,明晃晃地四处反光,只怕刚冲阵就要被射成筛子。
不过,衣飞石还是爱不释手。这么好看的甲胄,就算不穿,撑在家里看看也高兴啊。
谢茂没提淑太妃要给衣飞石指公主的事,在他想来,衣飞石肯定是要公主不要他的,他才不肯率先让情敌出场。只试探地说:“阿娘说,你为我所用,就不许我欺负你了。”
皇帝要当,小衣也想……那什么呀。这辈子还憋着,那也太残忍了吧?
衣飞石正拿软布擦那金灿灿的铠甲,闻言回头:“欺负?”瞬间想明白欺负的意思,见谢茂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很显然也是想听他的答案。
他不说话。这话怎么说?对,你不许欺负?不,你可以欺负。衣飞石说不出口。
谢茂见他身姿羸弱犹在少年,心里一疼,也舍不得再问:“嗯,吃饭。”
※
杨皇后丧礼第十五日,大理寺传来噩耗。
皇五子谢琰不堪讯问,怒触监槛,颅骨迸裂身死。
皇帝大怒,即刻命令羽林卫进驻大理寺彻查此案。大理寺卿文康下狱待罪。
※
“你这个毒妇!”
皇帝在长信宫中大发雷霆,指着淑太妃骂,“琰儿已被下狱问罪,朕也答应过你,将他贬为庶民,你为何还不放过他!”
淑太妃一改在杨皇后跟前娇弱无依的模样,媚眼一翻,手里的纨扇就冲皇帝扔了过去,正好砸在皇帝头上,皇帝眼中眸光一闪,淑太妃已蹬鞋下榻,叉腰骂他:“你倒是出息了。你儿子闹家务,与我有何相干?受了儿子的气,到我这儿来撒野!”
她不止骂,她还伸手打,一巴掌捶在皇帝肩膀上,“你个王八蛋!”
皇帝被他又砸又骂又打,火气反倒没那么大了,退后一步,不自在地哼:“你骂谁?”
淑太妃翻白眼:“你爹是王八,你就是王八蛋。”
皇帝噗就笑出声来。给亲爹戴了绿帽子,这对皇帝而言,是一种很得意自豪的事。尽管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不能透露出一丝风声,可他还是为这种隐秘的自豪感虚荣舒爽。
“湛湛,你不讲道理么。琰儿触柱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问的虽是谢琰,可皇帝也不是真的很在乎谢琰的死活。他不会留下谢琰。在杀杨皇后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要将谢琰斩草除根。也包括眼前的淑太妃,与他最喜欢的谢茂。
钱氏都能对这个秘密侃侃而谈,承恩侯府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又有多少?
所以,秘密实际上已经保不住了。
他杀杨皇后,是为震慑知道秘密的人。
——谁敢议论,谁敢泄漏,哪怕是皇后、嫡皇子,一样有死无生。
杀淑太妃与谢茂,则是为了以防万一,提前一步堵住悠悠之口。
——你们说朕与淑太妃私通,谢茂是朕儿子。虎毒不食子,谢茂都被朕杀了,怎么可能是皇子?如果他们真是朕妻朕子,朕肯定会保护她们吧?没有保,那就不是。无稽之谈。
杀杨后必须雷厉风行,尽快杀灭知情人的嘴,吓得他们不敢散布多嘴。杀淑太妃与谢茂则不必那么着急,可以慢慢执行。
皇帝看着眼前颜若娇花的淑太妃,心中有一丝不舍。仅有的一丝。
淑太妃哼道:“他一个小孩子,养得没一点儿心机,没了杨至纯看护,自己就作死了,我对他下手做什么?莫非……”她看着皇帝似笑非笑,“你以为我的手还能插进大理寺?”
“你是不能。往大理寺递话的是谢沣。”皇帝口吻凉得像冰。
淑太妃很惊讶地呀了一声,“是他?”然后她掰起手指头数,“老二废了,老五废了,若老大往大理寺插手,你能容得下他?老大也废了……老四是个不着调的,老六、老七年纪还小,可不就剩下老三了吗?”
皇帝明知道她是给皇三子谢深上眼药,还是忍不住膈应了谢深。——他也是这么想的。
“哪儿那么容易!”皇帝才不肯真的把儿子一个个都废了。
他知道淑太妃心智如刀,这女人或许肯为自己死,可她为了儿子也什么都做得出来。杨皇后死了才半个月,他几个皇子就纷纷出事,尽管没有证据,他就是知道这和淑太妃脱不了干系。
在长信宫中发了一顿脾气之后,皇帝回到太极殿,吩咐:“叫信王来。”
谢茂正在奉安宫里守着,七日之后,百官就不再进宫致祭。宗室与内命妇则照例前来为皇后哭灵。杨皇后生前对谢茂有抚育长养之恩,谢茂天天都来守着,下午才会回去。
听了皇帝传召,谢茂就一头雾水匆匆地去了。
哪晓得到了太极殿,大太监秦骓出来说:“陛下这会子没空,请王爷稍等片刻。”
平时秦骓就会点头哈腰请谢茂到陪殿喝茶等候了,这会儿他站着没动,目光下斜,盯着太极殿外修葺得整齐结实的金砖。——这是要谢茂跪下等。
吃错药了?谢茂狠狠捶了秦骓一拳,低声问他:“怎么回事?干嘛罚我跪?”
在诸皇子后妃跟前都深受尊敬的大太监秦骓被捶得差点想吐血,看着谢茂这活土匪似的嘴脸,无奈地说:“气儿不顺。”他难道敢说,你哥跟你妈吵架了,所以拿你出气?
谢茂就知道罚跪大概躲不过去了。他也不是真吃不了苦,当即退后一侧,跪地等候。
秦骓赔笑着打了个躬,进门回禀去了。
谢茂跪了大概有一刻钟,从来没怎么受苦的膝盖硌得生疼,他干脆往后一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冲守在殿门前小太监招呼:“给爷弄个拜垫来,懂不懂事儿?”
……拜、拜垫?小太监想哭。皇帝罚你跪,你叫小的给你弄拜垫?
可信王好像也不好得罪。小太监悄悄挪进门去,冲秦骓挤眼睛,把秦骓给弄了出来,小声告知:“信王爷说要给个拜垫。”
秦骓反手一巴掌把这小太监抽了个满脸绯红,瞪眼道:“这事儿还问我?”甩手又进门去了。
小太监捂着脸进退两难,不问你,那这是给呀,还是不给呀?
不等小太监纠结,每逢罚跪必下雨的桥段就来了。这一日本就层云密布,酝酿着一场暴雨,谢茂来太极殿前罚跪时,空气中就带着湿润的躁意,这会儿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暴雨刚下来时,地上热气蒸腾,被晒得难受的谢茂就跪着没动。
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暴雨夹着冷风,炎炎夏日里居然也多了一丝寒意。
谢茂一抹脸上的雨珠,气呼呼地爬起来:“不跪了,走了。”
……不跪了,走了。
……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站在太极殿廊下的小太监们都目瞪口呆,一直到谢茂潇洒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才有人惊慌失措地窜进门,磕磕巴巴地说:“信、信王爷……”
“信王怎么了?”皇帝见他慌成这样,心里也是一惊。
大热的天,太阳底下跪了又浇了雨,茂儿一向养得娇,莫不是昏倒了?
“他、他走了。”小太监瑟瑟发抖。
皇帝闻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混账东西,简直目无君父嘛!
他想了想,居然吩咐道:“找个太医去信王府上看看,别熬出病来。”
※
消息传到长信宫中,淑太妃第一次砸了手里的茶杯子。
——敢拿我儿子撒气,你是不想活了。
※
皇长子谢沣沉浸在谢琰触柱而亡的狂喜中。
皇三子谢深冷眼等待着谢沣勾结大理寺的消息暴露,等着谢沣以谋害中宫嫡子的罪名跌落尘埃。
皇帝琢磨着要保全皇长子,不让皇三子的挑拨之计得逞。
皇帝还想,朕才四十岁,朕登基不过一年,朕还有长久的时间,可以等待小皇子长大。朕还有老六、老七,朕的后宫还能为朕生育子嗣……
没有人想过皇帝会死得那么突然。
一日清晨,秦骓照例在帐外唤醒皇帝,叫了几声,皇帝未醒,反倒是昨夜侍寝的李贤妃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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