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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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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田继忠知道自己错了。谢茂不是没脾气,他只是不轻易发脾气。
  平时里看着谢茂的房门也不觉得如何,有事就伸手敲了,谢导不会发脾气。现在田继忠对着那扇门沉默了两秒,决定把这事儿交给谢导的未婚夫自行处理。
  “谢导说,”田继忠想了想,又自行加工了一下,“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说?”
  衣飞石准确地领会到谢茂的愤怒,点头称谢:“谢谢。”
  蹲在酒店大门外的阿鲁导演都快晕了,怎么回事啊?石董不自己上去就算了,谢导居然真的不让石董上楼?他原本想着衣飞石一走,他就能回楼上找方宪“吸龙气”,现在衣飞石居然就站住了。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十分钟。
  二十分钟过去了,阿鲁导演脚都站软了。
  他只好假装在外边忙完了事,匆匆忙忙地再次走进大堂,故作惊讶地看着衣飞石:“石董,您怎么还在这儿呢?谢导就在328呀!要不我带您上去吧!”
  衣飞石客气地拒绝了他的好意:“谢谢,我站一会儿。”
  阿鲁导演上电梯的时候,还忍不住多看了衣飞石一眼,真要在下面站着等?这两个小年轻,居然不是两个中二暴脾气,一个出轨睡小三,另一个脾气还这么好?
  难道……是石董先出轨?阿鲁导演脑洞大开。
  回到了三楼,阿鲁导演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发现谢茂的房门紧闭。
  他走到另一头的客房,敲了敲门。
  方宪打开门让他进来,二人是多年老友,长期混同一个剧组,关系无比亲密。
  阿鲁随意地倒在方宪的床上,把在楼下的见闻小声说了一遍,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真看不懂——不是一言不合就分手吗?找小三的居然比抓小三的脾气还硬,晾着石董在下面罚站。”
  “有传言说,谢导是太子家的亲戚,刚开始我觉着是无稽之谈,现在嘛,这说法有谱啊。要不是那家的亲戚,敢把容家的少爷这么整治?就算石董不姓容,也不能让普通人这么欺负吧。”
  阿鲁导演突然坐起来,跟方宪小声八卦。
  方宪一向寡言少语,阿鲁在剧组里听的闲话都爱跟他掰扯,专业树洞,绝不外传。
  很意外的是,这次方宪没有真的化身树洞,随便阿鲁导演吐槽。他把镜头擦干净放好,揭下口罩,抬头指了指阿鲁要求吸龙气的视频片段——黄龙吸水,正播放到水往高处流的奇景时。
  多年老友,默契极深。阿鲁导演立刻就明白了方宪的暗示,满肚子惊讶全都化作一片死寂。
  原来谢导是一条龙啊!
  难怪谢导能把石董吃得死死的!人难道还敢和龙吵架?
  霎时间,阿鲁导演对楼下罚站的衣飞石充满了同情,地位不对等的恋爱,谈得一定很辛苦。
  啊,对了,龙和人的尺寸也不匹配吧?顿时感觉石董更辛苦了!
  ※
  晚上十一点。
  酒店大堂调暗灯光,进入夜班状态。
  在这个不成熟的风景区附近,没有各种小吃摊,也没有可以游玩的夜市、酒吧,不存在夜生活。方圆一公里之内,仅有酒店大堂里竖着一个自动贩售机,供夜猫子们买饮料零食。
  衣飞石依然静静地站在大堂内。
  前台登记处有一个值夜班的小姑娘,几次偷偷看衣飞石,在十一点半时,终于上前询问。
  她告诉衣飞石旁边有沙发可以休息,饮水机里有热水,她的员工柜子里还锁着几包速溶咖啡,饭盒里有打包的开封菜烤翅。她很愿意分享。
  衣飞石只说了一声谢谢,并不多理会她。
  小姑娘只好遗憾地走了回去。
  衣飞石很有耐性。对常人来说很难受的罚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难度。
  不过是站着而已。
  以他目前的修为,不要说站一个晚上,就算站上十天半个月,他也不会觉得太痛苦。
  在他漫长的记忆中,从没有过触怒君上的时候。
  他比所有人都认真地侍奉着君上,任何可能惹君上生气的事,哪怕赔上良心道义,他也绝不会做。喜欢与敬畏的心情交织在一起,使衣飞石对谢茂的感情一直是又爱又怕。
  反倒是在谢朝的时候,在封印了从前记忆的小世界里,他褪了那层最深邃的恐惧与自卑,骄傲地做了一个人,做了一个被陛下所宠爱倚重的将军。
  他的出身,他的家族,他的才华,给了他面对皇帝也能暗想,“我喜欢你才上你床”的底气。
  谢朝的衣飞石一辈子谨守着臣子的本份,可他的感情是自由的,他知道,他和谢茂是互相选择。那份感情不是单向的,他的处境也并不被动。
  不管衣飞石是否承认,这世上由始至终只有一个衣飞石。
  从前的记忆影响了谢朝的衣飞石,谢朝的记忆影响了从前的衣飞石,两段原本被切割的记忆与感情逐渐交融在一起,慢慢变得浑然一体,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他的行为模式。
  从前的衣飞石从不敢心存侥幸。
  如今的衣飞石却和谢朝时一样,有了那么一点点赌性:我先试一试,如果陛下妥协了,陛下不生气,我就不出现。如果陛下生气了……衣飞石还是得出面收拾残局。
  就和谢朝时一样。
  衣飞石少年时曾追杀两个杀手,回皇庄时怕皇帝怪罪,没有自己出面,而是递了请罪折子。他自己就偷偷躲在皇庄附近。发现谢茂派人追他,他立刻就现身领罪。——如果那时候谢茂没有派人追赶,他就直接去西北了。
  与今天的试探如出一辙。
  让“石丛”消失之后,衣飞石送了个端木奕来赔罪。倘若谢茂接受了,他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现在谢茂不肯妥协。他思来想去,终究不敢让谢茂亲自下场拍戏,还是得亲自来劝说缓颊。
  他改换身份留在谢茂身边,是因为谢茂反应太反常,就近监看随时措置——唯一的失误是,他没想到身上淌血的创口居然会被谢茂嗅出破绽来。如今送回来的端木奕安抚不了谢茂,他不回来解释,只怕谢茂还要出奇招,所以,衣飞石必须回来擦屁股。
  尽管衣飞石的心里想着,我改换身份回来,是为了监看君上,是为了保证计划不出意外。
  可是,当他安静地站在灯光幽暗的大堂里,被愤怒的谢茂责罚时,他心里很明白——
  因为离不开先生,所以,我遭报应了。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假扮成“石丛”睡在谢茂床上的日日夜夜,披着另一个皮囊偷盗来的愉悦享受,都是刻在他骨子里卑鄙龌龊的贪欢慕色,败坏了计划中冠冕堂皇的一切。
  如此卑鄙。
  ※
  半夜两点,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谢茂看得出天道针对《岳云传》剧组的镇压,衣飞石同样看得出。
  不等衣飞石出手,寂静的深夜,一枚至高海印飞入云层之上,没有惊动任何人。微微侧目的衣飞石便重新恢复了专注,认认真真地继续站在大堂里,希望自己一时的温驯能够让谢茂稍微泄愤。
  卧屠印升空之后,看上去又要绵延数日的雨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仅有一点儿残余的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发出寂寞的声响。
  前台值夜班的小姑娘已经歪在躺椅上睡着,打着小呼噜。这让整个大堂显得越发寂静。
  电梯间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哪怕是深夜,电梯自带的安全提示依然尽职尽责地播报:“电梯门开启,请注意梯级。”
  衣飞石听见很熟悉的脚步声缓缓走了出来。
  谢茂就站在电梯间出来的走道口,缓缓站住,看着衣飞石。
  只看了一眼,谢茂就转身往回走。
  衣飞石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可顾不上什么体统,衣飞石拔腿一溜小跑就朝着谢茂跑去,赶到电梯间时,电梯门恰好关闭——
  谢茂看着他的双目之中,没有一丝感情。
  哪怕电梯门正在缓缓关闭,按下上行键就能将门打开,衣飞石也不敢按。
  他用尽量温驯的眼神目送电梯门关闭,下一秒就奔向了楼梯间。
  是的,他可以瞬移。但是,这种季节性风景区的酒店安保人员很少,各处通道都安装着尽职尽责的摄像头。这种节骨眼上,他可不想玩大变活人或者几个摄像头同时坏掉的把戏。
  一口气窜上三楼气都不带喘的,衣飞石甚至还能在电梯口等着谢茂出来。
  “叮,电梯门开启,请注意梯级。”
  甜美女声播报之后,目无表情的谢茂走了出来,他没有多看衣飞石一眼。
  衣飞石压抑着情绪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之间,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又中术了!
  谢茂乘坐电梯到楼下找他,又恰好让他落下半步,不得不步行上三楼,这一切都是故意的!这是谢茂所设下的局。就是为了让衣飞石匆忙之间来不及考虑,直接从步梯间走入谢茂的术法之中。
  因为着急赶在谢茂的电梯抵达前上三楼,衣飞石忽略了布置在步梯间的陷阱入口。
  衣飞石并不惊慌。
  谢茂的修为在封印之中,他的修为也不能说全部解开,但是,应付如今的谢茂是足够了。
  不管谢茂设下了怎样的局,竖起了怎样的结界,只要他想离开,终究有办法离开。自从记忆与修为一并解封之后,主动权就一直握在衣飞石的手里。
  感觉到谢茂的愤怒,四面八方也都被阵法隔绝,衣飞石不再迟疑,即刻跪下请罪:“先……”
  谢茂手里多了一道鞭子,鞭影呼啸而来。
  君上责罚的意图很明显,衣飞石就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垂首领罚。
  他身上穿着自覆的铠甲,凡眼无法看见,赶在君上鞭子抽上身体之前,衣飞石将铠甲褪去,身上就似落下了淡淡一层金光,露出毫无抵抗力的衣料与最柔软的皮肉。
  “唔——”衣飞石发出难以忍受的闷哼,一个翻身就退出去三米远。
  确保自己到了安全距离,绝不会被鞭子抽上身之后,衣飞石才不可置信地用手抚摸着被抽打的肩膀,盯着谢茂,下唇无意识地颤抖。
  ……不是体罚。不是泄愤。从头到尾,都是君上的局!
  谢茂手持细鞭缓缓走近。
  他往前走一步,衣飞石就往后退一步。
  衣飞石不认为自己应该逃过责罚,无论谢茂想要怎么罚他,他都不会规避。鞭挞是最轻的体罚,尽管他从来没有领受过,可他认为自己绝对有理由承受。
  但是,谢茂手里的那一根细细的鞭子,并不是普通材料制成。
  那是一根积聚着能量原石精华的纯能量鞭子。
  衣飞石不知道谢茂是怎么做到的,可是,谢茂就是做到了。那一根细细的鞭子,起码凝萃了一千块巴掌大的能量原石精华,换句话说,谢茂几乎把半个宇宙都握在了手里!
  这一根鞭子抽在身上造成的后果,并不是疼痛。
  而是填塞!
  谢茂在把无穷无尽的能量往他的体内填塞!
  “你修为很高,眼力很好。不如,评估一下目前的局势。”谢茂手持细鞭,将衣飞石逼到了墙角,衣飞石眼底已经露出哀求示弱的神色——
  谢茂站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在那个位置,他不能瞬间抽中衣飞石,但是,他绝对够得着试图破开阵法逃跑的衣飞石。
  “比如,在你破开阵法之前,我能不能把这根鞭子全部送进你的身体里?”
  衣飞石背靠着墙,用尽量不让谢茂误解的速度,缓缓跪下:“先生,求您别动手。”
  谢茂出的这一张牌,再次出乎衣飞石的意料之外。
  不管是衣飞石还是衣飞石的君上,他们都是早已飞升上界的圣人。换句话说,他们个人所拥有的力量,足以撑破整个世界,再不被世界所容纳,所以才被天道送去了上界。
  因此,谢茂入轮回,衣飞石陪着谢茂入轮回,都要封去自己的修为,才能顺利进入下界。
  目前的谢茂处于被封印的状态中,衣飞石其实也没有全部修为。
  ——这个世界,根本容不下封印全开的衣飞石。
  衣飞石此时就处于近乎半神的临界点上,谢茂还疯狂把差不多半个宇宙的精纯力量往他体内填充,一旦衣飞石所拥有的能量超过这个世界能容忍的阈值……
  衣飞石心里很清楚,他不会死,死的多半是这个世界。
  那种状态下,除了他自己,整个世界都会灰飞烟灭,包括谢茂在内。
  他救不了谢茂。
  不管谢茂的目的是拿衣飞石的命做胁迫,还是拿自己的命做胁迫,这一刀杀得太准了。
  任何情况下,衣飞石都不敢拿谢茂的命开玩笑。
  他再不敢擅动。
  这是一个早就被设计好的局。
  衣飞石不知道谢茂是什么时候做出那根恐怖的能量鞭子,但那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仓促而就的东西。细鞭中蕴含的能量太庞大了,衣飞石至今都想不通,以谢茂目前的修为,是怎能完成了这个壮举?
  至于今天谢茂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一环扣一环,分毫不错。
  衣飞石相信,就算他没有在大堂等候,谢茂也一定会把他晾在房门之外。
  ——衣飞石用斩前尘夺去了谢茂对他的感情,却没有夺走谢茂的记忆。所以,失去了爱心的谢茂却始终记得,衣飞石是多么地爱慕和紧张着自己。
  如果谢茂依然爱衣飞石,他绝不会利用衣飞石对他的爱。
  可是,他没有爱了。如今他利用起衣飞石对他的爱慕与紧张,毫无愧疚之心,且得心应手。
  拒见衣飞石,扰乱衣飞石的情绪;借着夜雨,放出卧屠印,布置阵法;故意把衣飞石甩在电梯门外,吓得衣飞石慌不择路,一头撞进陷阱——图穷匕见。
  “小衣。”谢茂没有往前走,只微微倾身,看着跪在地上的衣飞石。
  “爱是软肋,爱是破绽。”
  “当你拥有一个人的爱情,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永远都不该拿走我的爱情。”
  你爱我,我也爱你。彼此不忍相欺,不忍相害,所以势均力敌。
  你依然爱我,我却已经不爱你了。输给我,是你种下的因,也是你注定的果。


第448章 乡村天王(207)
  卧屠印与天地树密密织成的阵法之中,衣飞石无处可逃。
  正如谢茂所说,破开这个阵法,衣飞石需要时间。只要那么短短地一瞬间,足够谢茂把鞭子里裹挟的能量,全部灌入衣飞石的身体里——能量原石所携带的力量,原本就是世间最精纯的存在。
  他不得已背靠着墙,跪在地上。
  似是不敢冒犯谢茂,衣飞石的视线不敢与谢茂对视,只得微微下斜——
  如此恭敬的姿态下,双眸余光瞥着的角度,恰好是谢茂手中握着的那一根细鞭。
  他害怕那根鞭子。
  暴怒中的谢茂很容易动手,衣飞石已经被抽了一下,精纯的能量奔腾在体内,沉甸甸地交融。
  这么短暂两句话的时间里,谢茂趁着衣飞石不备之下抽中他的那一鞭子,所携带的力量已经完全被衣飞石所吸纳。衣飞石此时的状态,就像是一只空心的铁皮圆球被灌入了铁水,在身下托着它的,却是一块柔软易碎的老豆腐。
  不管他如何具有技巧,只要铁水不断增加、凝固,自重越重,压碎豆腐是迟早的事。
  他不能让谢茂继续“灌注铁水”。这种玉石俱焚的恐惧,彻底镇压了衣飞石被谢茂所逼问的痛苦,他甚至无力去考虑谢茂所说的爱与不爱。
  所有的情绪中,恐惧能压倒一切。
  “求先生息怒。我知错了,愿受先生责罚,先生,我绝不敢再……”衣飞石连语速都不敢太快,惟恐造成一丝误解,惊动了手持大杀器的谢茂。
  “你有一个瞒着我的秘密。”谢茂说。
  这个秘密是衣飞石的死穴。
  一边是世界毁灭,谢茂不能幸免。一边是计划被曝光,灭世之后,谢茂依然不能幸免。
  不管说还是不说,谢茂的下场居然都是死。衣飞石小心翼翼避了许久,最终却因私欲倒在了谢茂的算计之下,绝望后悔得几乎想自裁。
  “先生,”衣飞石想要乞求谢茂的怜悯。
  可是,当他抬起头时,发现谢茂盯着他双眸冷静得宛如寒夜,不带一丝温柔。
  他才发现谢茂那句话说得何等剜心刺骨。如果,当日他没有对谢茂施用斩前尘,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落到今天的田地。
  ——但凡谢茂对他还有一点爱意,都不会这么逼他。
  ——但凡谢茂对他还有一点爱意,他跪下磕头哀求一句,谢茂都会高抬贵手。
  衣飞石被逼到了绝处。
  “臣在谢朝蒙娘娘厚爱,授以《箭术九说》,习箭多年。君上以为,什么样的箭最危险?”
  衣飞石冷静地问。
  涉及到谢茂的性命,关系到计划的安危,什么情绪都得靠边站。
  衣飞石答非所问,试图夺回目前的控制权,谢茂则不愿意让他如愿。
  二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
  事实上,此时此刻,谢茂也在评估衣飞石的情绪。
  他确实掌握着筹码,拽着衣飞石的要害,可不代表他尽占上风。
  ——他总不能真的把衣飞石撑爆。
  这时候,谢茂仍不知道衣飞石真正的位阶与能量。在谢茂的设计里,这一根鞭子里的力量顶多把衣飞石送回上界。他不知道自己对衣飞石的威胁随时都能毁了这个世界,包括他自己也会随之陪葬。
  谢茂听得懂衣飞石的暗示。
  什么样的箭最危险?
  张弓在弦,将出未出的箭,才最危险。
  就如同挟持人质时,只需要把利刃抵在人质的颈动脉上造成威胁。如果真的冲动之下割破了人质的颈动脉,挟持就失败了,人质也失去了意义。
  这就是谢茂目前面临的困境。
  他确实拿住了衣飞石的要害,可他只有这么一张牌,打出来凭仗就消失了。
  不等谢茂说话,衣飞石主动往前膝行两步,进入谢茂那根细鞭能够控制的范围,伏首磕头:“求君上给臣一条路走。——臣屡次欺瞒冒犯君上,自知罪责深重。若能使君上息怒,臣愿领死。”
  当初对谢茂使出斩前尘时,衣飞石想的仍是“我现在不能死”,想的是“计划完成之后,甘受制裁”。现在,他已经被谢茂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说出真相,计划败坏,谢茂要死。不说出真相,激怒谢茂把那根鞭子都填进他的身体,谢茂依然要死。
  他不能让谢茂死,只能选择自己去死了。
  衣飞石深知,造成目前困境的人正是他自己,他要为自己的情不自禁负责。
  ……只是为了靠近君上,享受那一点儿床笫上的欢愉,就彻底忘却了谨慎自守,你不去死,何人去死?衣飞石只要想起谢茂在轮回中所承受的种种痛苦,就忍不住想踹死自己。
  你就这么下贱,这么淫荡饥渴,离了君上片刻都不行,非得找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回到君上身边?
  你遭报应了。
  “这把剑在臣身上留下伤口,绝不会愈合。”衣飞石献上玉翡剑,刀柄递向谢茂,刀锋抵在自己的咽喉之上,仰头望着谢茂的双眼,尽力乞求,“求君上不要动鞭子。”
  谢茂也还记得,当初衣飞石向他递过一次玉翡剑。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他想,我如此爱你,你却给我一把剑。
  明明记得当时的一切,却像是读着一本毫不动情的说明书,没有任何修辞,提不起任何感情。
  现在谢茂没空去伤感爱不爱的事,他看着衣飞石递来的玉翡剑,说:“这剑能割破你的喉咙,让你不断流血,可杀不死你。”他原本也不想杀了衣飞石。记忆告诉他,衣飞石是很重要的人。
  但是,这不耽误他拆穿衣飞石的谎言。
  “又撒谎!”撒谎精!
  “臣不敢欺骗君上……”衣飞石哀求道。他认为自己是欺瞒,不是欺骗。瞒着不肯说与主动撒谎哄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逼于无奈,后者主观恶意,恶劣程度完全不一样。
  “不敢?”谢茂冷笑,狠狠给了他一击,“石丛?”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刀戳进了衣飞石的心窝子。
  披着“石丛”壳子留在谢茂身边贪欢享乐的日日夜夜,是衣飞石目前最难以面对的荒唐事。
  僵持片刻之后,衣飞石再次递上玉翡剑:“君上一试便知。”
  杀不杀得死,杀了就知道了。
  “罪不至死。”
  谢茂拍拍他苍白的俊脸,揪住他的短发,强令他仰起头来,“你说得很是。箭么,将出未出之时,才最危险。这样吧,你我皆退一步。你藏着的那个秘密,我可以不问你——”
  “臣谢君上!”衣飞石即刻谢恩。
  “可今日设局捉你实在侥幸,你有了防备,再想抓你可就不容易了。一旦让你离开了禁阵,你高来高去,无影无踪,还能往朕的紫府里贯入鬼气……朕头疼了半年,也拿你没法子不是?”
  谢茂看着他被捏得泛红的脸颊,口吻残忍极了,“这样吧,你将仙骨剔了,玄池毁了,保持着一个随时能被朕捉住的状态,你觉得可还行?”
  谢茂提了一个极其残酷的要求。
  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了衣飞石,可那么长久的本能在催促逼迫着他,他不能失去对衣飞石的主动权。
  剔去仙骨,毁掉玄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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