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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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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能在这里呼唤君上,也不能自称臣。不管君上说什么做什么,他只要假扮成谢朝的衣飞石就不会死去。看,他已经顺利撑过了辕门初见,也跟着谢茂一起见了衣尚予,还踏上了回行宫的路。
  所以,明明知道这是君上,明明知道君上对自己心怀恶意,衣飞石还是佯作不知。
  “谢茂”手里的马鞭子就像是雨点子,朝着衣飞石当头狠狠惯了下来。
  衣飞石只觉得满头满脸都是火辣辣的痛苦,可是,他不能躲避。
  他对付这样的体罚有一整套经验,其实只要来请罪时跪下,谢茂想要抽他就得弯腰或是下马。
  以谢茂懒得费事的脾性,很可能抽两三下就停手不想动了。但是,那也很可能让君上不耐烦地用鞭子绞死他。
  衣飞石不大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死了还会重生。
  不过,他还本能地知道,他不能死。
  就好像忍着一切刁难羞辱责罚,活到寿终正寝那一日,他就能结束重生的噩梦,得知真相。
  一次次死亡,重生,让衣飞石慢慢地学会了在暴君高压下生存的技巧,他很清楚自己要活到进地宫那一天。那好象是个漫长得难以承受的过程,不过初见的短短半天,就耗费了衣飞石大部分精力。
  谢茂看了许久,终于明白了。
  那不是他的心魔。
  那是衣飞石的心魔。
  ……我以为你的心魔在新古时代,在那间酒店里。原来,最让你痛苦的一切,都发生在谢朝?
  这让谢茂措手不及。
  所谓心魔,归根结底是人心内难以驱除的邪念。
  这种“邪”,不一定代表邪恶,而是相对于正念,也即正常、正轨而言。
  譬如一个人十年如一日的吃米饭,突然有一天改吃馒头,并觉得我前十年都吃错了饭,好后悔从前没有一天馒头一天米掺着吃。这也是一种心魔,人若耿耿于怀甚至可能得精神病。但是,它完全称不上邪恶。
  想要将人从心魔中唤醒,也不是如修真小说里一样,找到堕入魔境之人,大喝一声,这是心魔,你不要被骗了!梦境中人倏地惊醒,心魔溃败。或是放出一个法宝,贴上一道符,心魔嗷地一声惨叫,夹着尾巴逃走。
  心魔生于自身,它大概率是个心理问题。只因修士念头太强,增幅了心理问题带来的伤害值。
  谢茂弄错了衣飞石心内症结,先前思考好的策略就完全用不上了。他现在非但不能出现唤醒衣飞石,还得默默地跟着,仔细观察。只有明白衣飞石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事实上,谢茂离得很近。
  他一头撞见这片属于谢朝的山林,“谢茂”和衣飞石就朝着他越走越近。
  现如今二人就在他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他能听见马鞭子划破空气与衣飞石脸上肌肤的声响,也能嗅见四周的臭气——这是古代难以避免的问题。马可不会找厕所,身边的马多了,难免就有随地大小便的家伙。
  没有人看见他。
  “谢茂”看不见他,近侍侍卫看不见他,连衣飞石都没看见他,就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
  终于,恣意嚣张的“谢茂”抽软了胳膊,满脸不爽地收了手。
  衣飞石脸上已是血痕斑斑。
  “谢茂”卷起马鞭子,沾了满手的血,嫌恶得不行,顺手就把马鞭子撂在马下。朱雨连忙递来湿毛巾给他擦手,他擦了手,伸手要茶。朱雨正要重新准备,“谢茂”说:“不还剩半盏?”
  刚才“谢茂”喝了两口葡萄汁,还剩下半盏。
  朱雨小心翼翼地奉上。
  唰——
  被榨得细细地、甜得沾手的葡萄汁,就这么劈头盖脸浇在了衣飞石脸上。
  他满脸都是鞭伤!
  谢茂气得脸都黑了,只差一点点,就伸手把马背上的“谢茂”掀下来痛打一顿,起码也要打断两根肋骨!阻止他的,是衣飞石逆来顺受的恭顺驯服。
  葡萄汁扑了满脸,滋味不比浓盐水温和。
  衣飞石左边眼皮被鞭梢扫过,肿得几乎睁不开,他满脸的烂皮都颤抖了两下,狠狠镇压了下来。
  谢茂气得吐血时,衣飞石恭敬地屈膝跪下,双手撑地,声音充满了柔顺:“谢殿下教训。”
  ……我从来没有这么对你。
  ……你这是污蔑我。
  骑在马上不可一世还嚣张得不知死活的“谢茂”,眼皮子一抬,问道:“跟得上了?”
  衣飞石脸上的血滴在地上,口吻依然柔软得没有一丝戾气对抗:“卑职尽力跟上。若是力有不逮,请殿下再教训。”
  “谢茂”哼了一声,朝朱雨伸手:“鞭子呢?”
  朱雨只得把一根备用的玉柄马鞭子取来,小声说:“主子,这鞭子厉害,您仔细伤着驰风。”
  “谢茂”居然在接鞭子的时候,伸手捏了一下朱雨俊美的脸颊,笑道:“小东西,你倒好心。”
  谢茂简直难以置信!
  这货不仅欺负小衣,还调戏朱雨?!神马情况?!
  小衣,你这个心魔太过分了啊!你吃周琦的醋就算了,朱雨?这算哪门子的飞醋?
  “谢茂”控马从又气又恨的谢茂跟前擦身而过,根本没发现谢茂存在的衣飞石也迅速爬了起来,继续跟在“谢茂”的马屁股后面吃着灰,战战兢兢地接着他不知道何时落下来的马鞭子。
  看着“谢茂”的王驾越来越远,衣飞石还时不时迎上去挨一鞭子,谢茂真心气得肝疼,嘴唇抖了半天都镇定不下来。
  这都是什么鬼!
  啊啊啊啊啊!气死朕了!
  冷静,朕要冷静。
  ……妈哒冷静个屁!
  衣飞石你给劳资等着,等你醒了,等你有了身体,劳资不揍你,劳资跟你姓衣!
  作者有话要说:  苏醒前。
  老谢:衣飞石你给劳资等着,等你醒了,等你有了身体,劳资不揍你,劳资跟你姓衣!
  苏醒后。
  老谢:心肝宝贝儿小肉肉,你终于醒了,亲亲抱抱舔舔(づ ̄3 ̄)づ╭?~


第524章 两界共主(38)
  谢茂在原地冷静了许久,才能耐着性子忍着暴怒,追上正演渣攻贱受戏码的“谢茂”和衣飞石。
  一辈子确实很漫长。
  和衣飞石从十五六岁的少年活到知天命之年,中间有很多细节,谢茂都记不清了。
  重生之初的相逢太欢喜甜蜜,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求之不得的珍爱,这一段“初次相见”的美好时光,许多年后都能让谢茂流连再三、啧啧不忘。
  谢茂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去青梅山大营拐了小衣,顺带白蹭了一个单眼飞将徐屈,还假惺惺地想要和衣飞石抵足而眠。
  在徐屈的“提醒”下,衣飞石借口睡相不好,坚辞与亲王同睡的“荣幸”。谢茂夜里提灯去了问水书斋,偷听了衣飞石与徐屈的谈话。他还记得当初那一丝闷热的滋味,从夹墙里出来之后,夜风一吹,浑身松快。
  在神魂中行走的谢茂脚程很快,青梅山大营到行宫的距离似乎也没有现实中的那么远。
  谢茂赶到行宫时,“谢茂”和衣飞石已经商量好住处了。
  ——衣飞石住在了“谢茂”的寝宫内室。
  徐屈在这个幻境里根本不曾跟随前来,“谢茂”单独拐了衣飞石,以至于衣飞石孤立无援。
  朱雨和银雷都安静地守在寝宫门外,是了,这时候的谢茂还未登基,并没有帝王不独居的规矩,下人们不必总要留守一人在宫室之内。宫室内传来不太正常的声响。朱雨微微蹙眉,银雷年纪也小,偶尔抬眼往内看一眼,实际上门窗紧闭,他也看不见什么。
  mmp最好不是朕想的那样,小衣还是未成年!你个狗日的“谢茂”敢碰小衣一根手指,朕打死你!
  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谢茂阴着脸直接闯进寝宫,一路熟悉地掀帘子进了内室。
  啪——
  帘子被掀开,又落下,砸得门框清脆一声响。
  榻上的“谢茂”和衣飞石都被惊动了。
  谢茂看着被“谢茂”压着不能动的衣飞石,眼眶倏地红了,这时候,什么神智冷静都变成了渣滓,他的身体根本不必脑子指挥,饿狼一般愤怒地扑上去,一只手掐住“谢茂”的脖子,拳头直接砸向“谢茂”的眉心——若是砸得实在了,这个不管是什么东西的灵体,都要消散。
  刹那间,视觉陡然转换。
  谢茂俯身凶残扑杀的角度变得低了,他看不见“谢茂”,身下仅有呼吸低弱的衣飞石。
  他看见自己身上绣文精细的阔袖,头皮往上被发髻束缚着,腰间还挂着小印与香囊。这是……变成“谢茂”了?谢茂对心魔的了解不算太多,在衣飞石的神魂里发生了这么奇妙的事,他也无法理解。
  衣飞石正略带疑惑审视地看着他。
  两个谢茂看着衣飞石的眼神截然不同,谢茂并非时时刻刻都会显露情绪,专注时才会显出温柔与爱慕,心魔谢茂的眼神就不同了,随时随地都是一副嫌恶到死的模样,仿佛衣飞石是个什么脏东西。
  谢茂一边觉得坑爹一边觉得欣慰。
  欣慰的自然是自己恨得牙痒痒的“谢茂”消失了,小衣再也不用演渣贱戏码。坑爹的则是,他突然变成了渣贱戏码里的那个渣,这戏他有点不会演啊!
  甭管脑子里想着什么,多年相伴,谢茂对衣飞石的照顾已经深入了骨髓。
  理清楚思绪之前,他已经不由自主地撑起身子,不再压着衣飞石遍是鞭痕的伤体。感觉到自己下裳穿戴整齐,谢茂也松了一口气。幸亏劳资来得及时。狗日的死东西,刚才在路上就该揍你了!mmp!
  他才刚刚挪开身子,衣飞石已迅速下床,仓促捡了一件外袍披上,屈膝跪在榻边。
  “卑职粗手粗脚不堪侍奉,殿下恕罪。”
  此时文帝驾崩不久,谢茂在行宫守陵,居丧期间,穿戴使用都很简朴素净。
  榻上的垫子都换上了银白二色织物,衣飞石离榻之后,银色粟锦上留下好几摊鲜红血迹,倏地刺入谢茂眼帘。谢茂再是少见鲜血,也知道榻上的血迹散布得不寻常。
  榻上有几处擦痕看着是鞭伤擦过留下的痕迹,那几处浓浓晕染的大滩鲜血,哪里会是鞭伤?
  “朱雨。”谢茂提高嗓音呼喊。
  门外待命的朱雨即刻躬身进来:“主子,奴婢在。”
  “打盆清水来,替……二公子裹伤。”谢茂已经对这个荒诞的世界绝望了,若不亲自盯着衣飞石疗伤,说不定这个朱雨就黑化了,往衣飞石伤口上撒盐呢?
  衣飞石眼底多了一丝迷茫与困惑,又多看了谢茂一眼。
  谢茂这会儿也很烦。他不知道衣飞石的心魔究竟是什么,没法儿对症下药。不能切实地铲除心魔,衣飞石就只能深陷其中一次次地重复过去的一切,所谓的“清醒”,对衣飞石没有半点益处。
  现在心魔被打飞了,谢茂自己成了“心魔”,他都不知道心魔的套路,接下来该怎么办?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知道心魔的套路,他能接着对衣飞石演渣攻戏码吗?天天殴打虐待小受,再睡遍身边的美男,对小受虐身虐心?……难道小衣的心结是“渣攻回头,幡然醒悟痛哭流涕”?
  朕就算有点渣,也不是那种过分的渣法吧?!谢茂想着“谢茂”的作派,仍旧有点气不顺。
  七月天气还不算太凉快,宫室内门窗紧闭,朱雨认认真真地替衣飞石清洗伤口裹上药,药香与血腥气掺杂在一起,味道有些不太好。谢茂没有吩咐,也没人敢去开窗。
  ——尤其是谢茂这会儿脸色阴沉无比,看着随时都要捉人杖毙。
  行宫里前一天才死了两个和殿下关系亲厚的近侍,底下人谁不战战兢兢心理阴影无穷大?
  衣飞石照例是不出声的。因怕伤处感染,别处用清水擦洗,大伤口都用烈酒泼过,朱雨都害怕衣飞石会痛叫出声,又惹殿下不快,被殿下责罚,哪晓得衣飞石只是低垂眼睑看着地面,身上皮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片刻,渐渐地就安静了下来。
  相比起被君上直接言辞羞辱折磨的痛苦,疗伤时的一点儿小动静,对衣飞石而言真不算什么。
  身上伤口抹上药膏,朱雨小声询问:“您……”
  因坐榻染了鲜血,银雷正带着侍人拆换,谢茂换了一张坐榻歪在引枕上,目光幽幽地盯着朱雨给衣飞石换药。衣飞石目光与他碰了一下,不敢多看。
  犹豫片刻之后,衣飞石想了想被绞死的苦楚,再想想还有数十年漫长的一生,终究还是选择忍耐。
  他翻身跪在小榻上,双手撑住榻沿雕着君子图的靠山,让朱雨看身后的伤。
  ……
  谢茂倏地坐直了身子。
  卧槽尼玛!
  狗日的对朕小衣做了什么?!
  朱雨这会儿也还是个小年轻,见状脸都白了一瞬。
  他硬着头皮对衣飞石的伤处伸了伸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回过头来朝谢茂跪下:“殿下,请御医来瞧瞧吧,奴婢看着不大好。倘或耽误了二公子的伤,大将军跟前也不好交代。陛下和娘娘也……也必是不许的。”
  谢芝对谢茂称得上宠爱,淑太妃打发儿子到行宫守陵,皇帝拨了不少侍人随行,其中就有常常给信王请平安脉、照顾脉案的陈太医。
  谢茂挥挥手,示意朱雨赶快去请大夫来看,他自己则捂了捂双眼。
  ……这就是小衣的心魔吗?
  他宁愿毁了自己的身体也不愿和我在一起?
  还是,他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个错误?他觉得我应该离他远一点?
  最让谢茂痛苦羞愤的是,衣飞石的心魔竟然用了这么残忍的方式割裂他和衣飞石的关系。明明二人的关系很和谐,在谢朝时,念念不忘要吃肉的是衣飞石,被罚禁欲就忍不住要求饶的也是衣飞石,怎么到了心魔障中,夫妻之间最理所应当的人伦大礼就成了衣飞石如此厌恶的禁忌?
  这太打击谢茂的男性自尊心了,哪怕明知道衣飞石忌惮的别有因由,谢茂还是很丧气。
  被利刃划开的伤处很难处理,陈太医忙得满头大汗,一直从傍晚忙到了次日凌晨,才算勉强处理好衣飞石的伤处。饶是如此,碍于医疗条件,陈太医支支吾吾地回禀中也说了,伤势暂时稳定了,不确定是否会恶化,随时准备施针抢救,就算顺利活下来了,以后生活也不大方便……
  治疗过程中消耗了很多体力,然而,衣飞石侧卧在榻上,一直不曾睡着,陈太医给他喂了几碗麻沸散都没效用,唬得陈太医深怕谢茂骂他医术不精籍贯蒙古。
  衣飞石很虚弱,神志清醒,鲜血流了一榻。
  谢茂走近时,衣飞石望着谢茂的眼神就带了一丝哀求:求您别杀了我。
  已经吃了这么多苦,他想活下去,不想再重来一遍。
  这才过去了短短一天。直到谢茂寿终正寝那一日,还有三十多年。苦难让岁月漫长得绝望。
  谢茂很少有小动作。
  看着虚弱却清醒的衣飞石,他第一次咬住了自己的指尖。
  他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很整齐,没有多余的指甲突出,他慢慢咬住指尖,上齿叩着硬的指甲,下齿勒进柔软的指腹。一根手指也有阴阳。齿间阴阳相应,能帮他暂时稳定情绪。
  对你来说,一切错误的根源,都在于我们在谢朝的相遇。
  我不该在谢朝遇见你,不该在谢朝爱上你,不该在谢朝睡了你。
  谢朝是你的小世界。你如此后悔,是因为你控制了小世界里的一切,还是因为你控制不了小世界的一切?
  许多事情都不能细想。
  谢茂还记得在自己脑中几次刷屏呱噪的系统,那自然是衣飞石意志的体现。
  系统为什么要他寻找殉死之人?
  为什么他前世那么认真地寻找殉死之人,最终都失败了?
  是不是只有衣飞石替他殉死,他才能完成任务?
  ……现在你后悔了。你后悔了,我经历的那一切,我暗中守了你两世,爱了你那么多年,与你相处的日日夜夜,又算什么呢?都是应该被修正的错误吗?
  你让“谢茂”用鞭子抽你,你让“谢茂”调戏朱雨,这都罢了。你竟然让“谢茂”用利刃毁掉你的身体?!这是你害怕的事?不,这明明就是你希望我对你做的事。
  衣飞石。
  你将我,置于何地?
  作者有话要说:  老谢:朕真的伤心了。让朕静静。


第525章 两界共主(39)
  难过归难过,谢茂总不能顶着心魔的身份和衣飞石吵架。
  心魔障中,衣飞石分不清真假。心魔是他潜在心结所化,他会有一种本能地直觉,能够判断心魔显化的一切是否与潜意识相符,一旦谢茂的行事方式和心魔产生差异,衣飞石就会变得困惑。这导致的最严重后果是,真正的心结无法解开,心魔就无法消失。
  衣飞石已经在心魔障中吃了这么多苦,谢茂心中就算有一千种愤怒,也舍不得惊动衣飞石。
  他不能让衣飞石从魔障中惊醒,让衣飞石重历苦难,一遍遍重复心魔所幻化的一切。
  ……一天时间就把自己折腾到如此地步,衣飞石接下来还能做什么?他总不能把自己虐杀了吧?这是谢茂捏着花梨木凭几上的蝠纹扶手,龇着牙,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之后的愤怒想法。
  做好心理建设之后,谢茂正式开启了自己扮演心魔的生涯。
  最开始就漫长的养伤。
  心魔再狠,把人玩到差点残废,也得让人安安生生地养伤不是?
  衣飞石睡在萱堂宫的憩室殿内。谢茂倒是不介意让衣飞石睡内殿,太极殿的内殿都睡了几十年,区区一个萱堂宫内殿哪里就睡不得了?不过,这明显不符合心魔的行事气质,也会耽误衣飞石养息。
  ——时时刻刻和变着法儿折磨你的大坏蛋待在一起,你不紧张?
  憩室殿一般都是小隔间,布置好坐席坐榻,有时候主人自用,大多是招待比较亲近、见面时能够歪着懒散聊天,又不适合进内室的客人,有时候也会拨给得宠的近侍,用以候差、办差,再一种就是衣飞石这样的用途了,豢养娇宠。
  萱堂宫原本是奉养太后的宫室,老人睡觉要藏风聚气。整个宫室厅堂广阔,用于休息的内殿、憩室殿则相对精巧。衣飞石睡在憩室殿里,实际上离着谢茂也就一道门,宫室小,于是二人离得更近。
  ——谢茂也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眼皮底下,防着朱雨黑化了,也得防着陈太医黑化!
  心魔障里的整个世界都是没道理的,衣飞石怎么想,世界就怎么幻化。他这么会自虐,谢茂觉得,除了行宫里的下人,自己恐怕还得防着各方面NPC来搞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整个世界的NPC都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出幺蛾子。
  衣飞石养伤时掰着指头算日子,把谢茂都惊呆了:我去,你要在这个鬼地方过一辈子?
  他变成心魔之后,身上的衣服什么都消失了。这也很正常,本来进来的就是神魂,显化的衣服也都是假的。唯有他亲自标记的时间——手表,还戴在宽袍大袖之中。除了他自己,别的人都看不见这只手表,服侍他穿衣盥洗的朱雨银雷就看不见。
  至于衣飞石是否看得见,谢茂没试验过。
  这玩意儿太出戏,他怕万一衣飞石能看见,把衣飞石惊动了,衣飞石还得重新来一次。
  心魔能狠到废了衣飞石的身子,他可做不到,所以,他和衣飞石的目标很一致,绝不能重来一遍!
  谢茂看了看时间,他进来寻找衣飞石已经整整七天了。
  距离他找到衣飞石,变成心魔,也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
  ——他的身体就这么撂在外边,不吃不喝陷入沉眠,一切机能降至最低。
  仗着修为,他能够在里面支撑至少一千天。也就是不到三年时间。
  但是,这是个理论时间。
  现实生活并不可能准许他安然“沉睡”两年半。马上面临的精神力考核,涉及到甘霖久任是否能够继续持有空天堡垒的指挥权,延嗣霆举办的胜利日酒会紧随其后,在一年到两年之内,蓝星驻军必然会发动分裂战争,直接让蓝星脱离虫族母星的统治……
  谢茂推开窗户,坐在临窗的榻上,怀里抱着一具琵琶,拨弦调音。
  从前初遇衣飞石时,他也弹了一夜琵琶,有做戏的成分在,那时候也是真的很高兴。他弹凤求凰,唱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松风院离萱堂宫不远,衣飞石就听他闹了一夜。
  如今……谢茂看着憩室殿的方向,心知衣飞石还睁着眼睛。
  衣飞石从来没有睡过哪怕一分钟。任何人受了他那么严重的伤和折磨,体力不支都应该沉沉睡去了,何况陈太医还灌了他几碗麻沸散。他却始终保持着清醒,没有一丝睡意。
  谢茂调好琵琶弦,揉动许久不响的手指,切切错错的琵琶声霎时间流彻宫室。
  他弹了一曲《春眠》。
  春主生发,眠养精神。
  衣飞石熬了几天疲惫到了极处,偏偏神志无比清醒,一刻不得安歇。
  谢茂调琵琶时,他就听见了零散的拨弦声,心想,君上要弹琵琶了么?从前他也弹了,他还唱了歌,君上弹琴唱歌真好听。从前谢茂唱凤求凰,衣飞石卧在床上,气鼓鼓地想把谢茂暴打一顿,还想若谢茂真意图不轨,必要手起刀落给信王个厉害的……这段回忆让衣飞石不禁莞尔。
  随后,他觉得浑身上下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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