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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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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王爷还是躬身拱手,对太后、皇帝问候。
  义老王爷闭口不谈任何朝事,只关心皇帝的身体:“陛下清减了。”
  “王叔瞧着倒是气色红润,身子骨康健硬朗。”谢茂哈哈一笑,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放赏,“必然是儿孙孝顺得好。赵从贵,记清楚了,王叔府上儿孙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有赏。”
  皇帝的态度简直简单粗暴。
  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赏赐义王爷的子孙,这不就是给义老王爷撑腰吗?
  相王笑容有点僵。
  谢茂又夸相王:“王叔养的好儿孙,浩儿此行立功无数,六兄才说要给浩儿请功。”谢浩是相王长孙,谢莹长子,“朕瞧着也是好,不如王叔写个折子,给浩儿请封相王世孙吧?”
  宗室贵族但凡承爵都需要奏报给朝廷批准,爵位是朝廷所赏赐,并非私有,一个爵位想要传承给子孙,就得请皇帝开恩,问,我这个爵位能不能给我儿子某某。若皇帝觉得承爵者不足以匹配这份恩宠,请封折子被打回去是很有可能的事。
  请封世子的折子很多,位置早一点定下来,府里会更安定。册封世孙就是个很奇葩的操作了。
  一般而言,爵位是传子不传孙,因为承袭一次就会减等一次,隔代传爵直接掉两等。如果长子体弱,或是直接夭折了,大多数贵族的选择都是另外册立世子,把爵位给嫡次子。除非没有嫡子了,才会把爵位传给孙子,请封世孙。
  相王世子活得好好的,身体健康,能跑能跳,也已经请封过了,干嘛还要立世孙?
  ——不就是皇帝讨厌相王世子谢莹,但是很喜欢相王王孙谢浩吗?相王活着还好,一旦相王不在了,相王府妥妥就是谢浩当家,谢莹直接被“供”起来的节奏啊!
  相王心情复杂极了,他也知道儿子脑子拎不清,可是皇帝这操作也太……
  他正要谢恩,群臣突然哗然。
  谢茂与太后也都闻声回望,只见思齐大长公主全副簪佩礼衣,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上前就是一跪:“皇帝!陛下!妾之爱孙随陛下去西北,回来只剩一抔骨灰,若妾孙儿死于敌手也罢了,分明是被定襄侯亲兵生生捶死——”
  她眼泪流出,大哭道,“他定襄侯妾惹不起,连他的亲兵也能肆意杀害公主血裔么?”
  “皇父!皇兄!你们睁眼看看呐!”
  “这天下,还是谢家的天下吗?没有公道啊!”


第121章 振衣飞石(121)
  皇帝刚刚回京,思齐大长公主就闯进华池宫来喊冤。
  满朝上下都知道思齐大长公主拎不清,她挑了这么个寸的日子来闹事,所有人都觉得,哎,这不就是琚皇姑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孙儿死了,死得莫名其妙,公主心里不痛快,想来哭一哭,闹一闹,也不奇怪。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拎不清,却不知道她居然拎不清到这种地步!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着衣尚予的面,一边哭仁宗,一边哭文帝,问“还是谢家的天下吗”?
  知道的明白她这是在挤兑衣飞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冲着皇帝来的呢。
  她简直就是指着皇帝的鼻子骂:谢茂你这不肖子孙,你爷爷在的时候,没有衣家之患,你爹在的时候,也没有衣家之患,偏偏就是你这皇帝当得这么窝囊,让你姑姑我被一个臣家欺负得这么惨?你配当你爷爷的孙子,你爹的儿子吗?
  太后脸都绿了。
  被皇姑闯进宫门来斥骂一通,皇帝这名声还要不要了?史官记上一笔,就是被嘲讽的千古谈资!
  她老早就把谢琚的宫牌烧了,按理说,谢琚根本进不了宫门。宫禁又不是摆设!怎么就被谢琚闯进来了?她目光冷漠地盯着张姿,张姿主管羽林卫,羽林卫主管宫禁,这就是张姿的锅。
  张姿也很不解,即刻躬身出门查问去了。
  “来人!扶思齐大长公主出去!”
  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就是义老王爷。
  他老人家是宗正,也是思齐大长公主的唯一在世的亲兄弟,同为仁宗龙裔,身份相当。
  这时候掰扯什么都会传为坊间谈资,今日百官郊迎,被皇帝赐宴的官员多不胜数,人多嘴杂根本收不住口子。义老王爷的处置很冷静,先把谢琚的嘴封了,再慢慢秋后算账。
  “谁敢动我?”
  思齐大长公主立刻抽出发髻上长长的凤簪,那簪子故意磨得锋利,握在手里就跟小匕首似的,颇为骇然。见此情状,群臣哗然。
  不过,谁都看得出来,思齐大长公主是打算用凤簪抵着她自己的咽喉。
  然而,太后已经怒了。
  明知道思齐大长公主并无伤人之意,太后仍抢在她凤簪抵住自己之前,厉喝道:“护驾!”
  短短两个字,思齐大长公主就彻底完了。
  哪怕她没有刺驾之心,被太后干脆利索地栽了个弑君之罪,她也说不清了。手中凤簪就是罪证。
  皇帝安危当前,什么公主王爷都得靠边站。早就闻声赶来的御前侍卫果断出手,余贤从上前扣住谢琚咽喉将她压伏于地,顺手扯落了她手中凤簪,常清平紧跟一步,干脆把谢琚乌黑长髻上所有看上去比较像凶器的簪子,全部都薅了下来。
  谢琚本性也不是很刚烈蛮横,否则也不会在文帝朝、孝帝朝都安静得没有存在感。
  她就是脑子拎不清,蹬鼻子就上脸。
  这回学着戏文里的方式进宫哭殿,满以为比较尊重她的侄儿谢茂会客客气气地向她道歉,给她承诺收拾衣飞石的亲兵——她也没想叫衣飞石赔命,就是想杀了那个害死孙儿的亲兵报仇而已。
  她觉得这又不是很难做到的事,皇帝应该会给她这个面子?
  相比起给孙儿复仇,她更想要的是这个“面子”。
  皇帝不在京中,太后不理会她,她堂堂一个大长公主,实在憋屈坏了。文帝不待见她,孝帝连主位都不给她晋,只有谢茂肯“尊重”她,她就觉得自己是可以在今上跟前抖一抖皇姑的威风。
  哪怕皇帝到头来连衣飞石的亲卫都不肯杀,只要给她做足了面子,哄她几句,给她府上多多赏赐,向朝野证明她谢琚还是未央宫的娇客,是皇帝尊重的皇姑,她也就满足了。
  换句话说,她故意挑皇帝赐宴群臣的场合来找事,根本就是来找存在感的。
  ——她才不觉得自己做得哪里出格了。衣飞石亲兵杀她孙儿是事实吧?她家可是苦主!
  现在两句话说完,大戏刚刚开唱,皇帝还没吭声呢,义老王爷先蹦出来要把她架下去,太后喊一声护驾,她还被侍卫给压住了!
  谢琚脑子再是拎不清,害怕还是知道的,颤声道:“茂、茂儿!姑姑没想……”
  “陛下圣讳也是你叫得的?”
  太后气炸了,她当亲妈的都不能轻易当着群臣的面直呼皇帝名讳,这个妾妃所出的庶姑姑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叫皇帝“茂儿”?
  “你挟持凶器入宫,谋刺圣驾,究竟是何道理?——就为了你那个死了的孙儿?”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太后这是打定主意要杀了思齐大长公主,生生扣一个弑君的帽子。
  就思齐大长公主闯宫哭诉的那两句话,就没人敢出言捞她。
  自文帝崩后,京中局势有多惨烈,会数数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边军势大,京城空虚,从皇帝到朝臣都在战战兢兢地想着衣家会不会造反,去岁秋天,皇帝交代好“后事”,一个大臣没带,就那么孤零零地去了西北,怎么看都存了两分有去无回的决绝之意。
  现在衣飞石还没回京,正是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关键时候,思齐大长公主找茬到衣飞石头上也罢了,她居然还敢去戳朝廷与衣家最心窝子的地方,问——是谁家天下?
  疯狂打皇帝的脸就算了,这要是把本来都安抚好的衣家吓造反了,算谁的?
  这挑拨离间的行径,简直可以算是裂土叛国。
  皇家家事,群臣不吭声,闷头装鹌鹑。宗室王爷里边,说得上话的也就义王、相王与黎王。这三人也都是聪明人,思齐大长公主惹出这么大的事,戳在朝廷与衣家微妙的平衡之间,谁愿意替这个拎不清又没什么感情的亲戚说话?
  连思齐大长公主嫡亲的侄儿思行王都嘴唇紧闭,冷漠地看着太后将思齐大长公主逼向绝路。
  思齐大长公主再拎不清也知道谋刺圣驾是诛九族的重罪,哭道:“小嫂为何污蔑妾?妾……”
  这真是说一句话就得罪一个人。太后做妃子、太妃时,她做公主的称呼一声小嫂,是尊重,毕竟只有皇后才是正经的“嫂嫂”,妾妃捞个“小嫂”就是极有体面的事了。
  问题是,现在小林氏已经是太后了,她还张嘴就是一声“小嫂”,不是打脸吗?
  义老王爷都看不下去了,呵斥道:“信口胡沁!还不快拖下去!”
  义老王爷喊着把人拖下去,已存了几分保全之心。只要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继续闹,这就是皇家的一点儿家事,事后和皇帝、太后说两句,罚个禁足俸禄,申斥一番,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架不住思齐大长公主是个傻子,听说要把她拖下去,就大哭道:“陛下!陛下你要替姑姑说句公道话,陛下……”她仍旧觉得谢茂是尊重她的,肯定会帮她。这会儿被扣上个弑君的帽子被拖下去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御前侍卫当然只看皇帝脸色,义老王爷差遣不动,所以,思齐大长公主如愿留了下来。
  谢茂突然笑了,弯腰走到思齐大长公主跟前,拿手帕替她擦了擦浑浊的泪痕,说:“朕还记得,小时候琚皇姑来宫里,给朕带了吃的玩的,抱朕在怀里玩耍,慈爱温柔。”
  谢茂小时候就是文帝朝末,那时候思齐大长公主就很难进一次宫了,遑论携带吃食用器?
  如今荣宠如黎王谢范,他也不敢轻易带吃食进宫,一则检查十分严格,二则出了事说不清。脑子出坑才会带宫外吃食给宫里受宠的小皇子吃用。而且,谢茂从小就独,也就文帝抱他他肯给点面子,稍微长大一点儿能自己动了,太后和杨皇后都甭想抱他一回,思齐大长公主哪能抱他在怀里玩耍?
  谢琚知道皇帝说的都是谎话,只是这话听着是顾念旧情,是要捞她,她就默认了下来,哭道:“陛下,妾实无谋刺之心,妾只是……”
  “琚皇姑与朕嫡亲骨血,万没有谋害朕的道理。”谢茂替谢琚擦泪的动作仍旧温柔无比,声音也很柔和低沉,“好好儿的天家公主,在未央宫时尚且慈爱温柔,仪态端庄,缘何下降之后,就变得如此不近人情、面目可憎?”
  谢琚被他这句话吓傻了,谢茂话锋直转之下,“可见都是汤家蛊惑,胁迫了皇姑。”
  汤家落魄到什么程度呢?今日百官郊迎圣驾,汤家上下愣是没有一个子弟混进了接驾的队伍,也就是说,这家人空有爵位在身,一个成器的都没有——不会考试,在皇帝跟前混个脸熟,荫封一个闲职不难吧?架不住思齐大长公主不招文帝待见,汤家子弟自己没本事出头,皇帝才懒得赏差使。
  皇帝直接对汤家张开了獠牙,汤家唯一在场的,竟然只有思齐大长公主这位惹祸的老祖宗。
  站在百官序列的姻亲倒也有几门,可是,哪家梗脖子的姻亲敢在这时候出手拉人?散了宴席出了宫,马上叫人给汤家送个信儿,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
  “汤氏性刁德薄,无以尚公主,着礼部与宗正寺即刻督办琚皇姑与汤稽和离事宜。”
  “夺汤稽瑞安公爵,其后三代不得科举入仕。”
  谢茂两句话就把思齐大长公主的家给拆了,一只手还在替她擦眼泪,“琚皇姑此后就安安稳稳在大长公主府荣享晚年,不必再搅合汤家那一潭浑水。”
  思齐大长公主都懵了。要给她离婚,还要把她丈夫的爵位夺了,还要她儿孙都不得科考入仕!
  她想哭,想求情,想说我错了,弯腰在她跟前温温柔柔替她擦着眼泪的皇帝侄儿,就极其和蔼地安抚她:“外人挑唆着姑姑来家里生事,姑姑知道错了就好了。朕不怪罪。”
  脑子拎不清的思齐大长公主终于听明白了。
  皇帝这是要她闭嘴不许再说话。否则,皇帝不止收拾她的丈夫和儿孙,还要一并收拾她!
  ※
  衣飞石还没有回京,京中就因他倒了一座豪门。
  就算这豪门已然落魄,可掉下去的毕竟是曾经的国公爷,毕竟是曾经的驸马爷。
  汤稽被夺爵后,御赐国公宅邸也被收回,全家上下几十口子人,想去思齐大长公主府求个住处,然而,礼部与宗正寺动作也很快,思齐大长公主被迫与汤稽和离,被“荣养”在大长公主府,汤家人根本进不了大长公主府大门。
  汤家上下把谢琚是恨得牙痒痒。仁宗死得早,谢琚和文帝关系不好,娶了这个公主媳妇之后,汤家在文帝朝非但没捞着好处,反而被一意无视。好不容易熬到太平帝登基,半辈子也过去了,竟然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好端端跑去宫宴上哭仁宗,把皇帝、太后、宗正都得罪光了,这可好了,坑害全家啊!
  汤稽窝在暂时借助的园子里一病不起,怒问道:“谁把她放进去的?查清楚了,这是有人要害我全家!必报此仇!”
  ※
  没有宫牌的谢琚究竟是如何闯进宫门的呢?这事儿不难查。
  张姿往宫禁司走了一趟,两句话就问明白了,谢琚是皇三子谢沃亲自接进宫的。
  谢沃说了,奉皇祖母懿旨,来接琚皇姑奶奶入宫赴宴。
  ——谢沃是正儿八经养在宫中上了玉牒的皇子,他说传的是皇太后口谕,来接的又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老姑奶奶,也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外人,守门的羽林卫难道还能把思齐大长公主堵在门口?
  当然只能放行。
  太后听了张姿的回禀,冷笑一声,道:“不是亲的呀,就不是亲的。”
  这话说得诛心。
  谢沃的祖父老思行王与思齐大长公主才是同母所生,文帝嫡出,和这两个庶支关系一直不怎么好。
  然而谢沃年纪还小,其实并不懂得亲疏远近。对他而言,谢琚就是个皇姑祖母罢了,这个姑祖母是和生父系亲近,还是和嗣父系亲近,他根本就没有概念。他父亲思行王就更刁刻冷漠了,用得上谢琚的时候,就是姑姑长姑姑短,谢琚坏事的时候,思行王站在宗室王爷的席位上就假装自己不存在。
  张姿垂首道:“还请娘娘示下,是否禁诸皇子进召?”
  “小孩子家家不懂得分寸,成年之前将宫禁封了吧。”
  这就是不准许皇子再差遣任何人出入宫禁了。
  不止不能假传懿旨带什么公主、长公主进宫,连下人都不能带着皇子的腰牌出宫了。至于成年之后,皇子成年都要出宫建府,那就更加和宫禁搭不上边了。
  大宫女进来回禀:“娘娘,皇三子求见。”
  太后咔嚓一剪子将花盆里一枝长得不怎么好的花枝剪落,淡淡道:“叫他去见皇帝。我做皇祖母的,教不了皇子。”
  吓得面无人色的谢沃只得又战战兢兢地往太极殿跑,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自从皇长子谢汶害死了皇二子谢洀之后,谢沃这个名义上的皇三子就是宫中最大的皇子了。
  他的父亲思行王当然对他寄予了厚望,只盼着他能争气一些,哄得太后高兴,再讨得皇帝喜欢,难得见面一次,都是教他如何讨好人。谢沃几次都哭着想回家——进了宫之后,吃的喝的是比在王府里好一些,可是,宫里规矩大,不能撒娇不能任性,做错了事还要被管教嬷嬷罚站,他真的受不了。
  这回是琚皇姑奶奶叫他去宫门,说忘了带宫牌来,叫他帮个忙,把她带进宫来。
  谢沃做思行王世子的时候,父王总是带着他去思齐大长公主府拜见,无比跪舔谢琚,谢沃还真以为这位皇姑奶奶多大的体面,为了应付宫禁,就随口说是太后懿旨。反正太后也是个很好说话的和气人呀,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不让姑奶奶进门呢?谢沃不觉得多大回事。
  现在出事了,谢沃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都被拖了出去,新来的下人个个眼神严肃,盯着他就像盯着一个随时会出事的祸害,他才知道害怕!
  皇父出京一年,谢沃就有一年没来过太极殿了。看着这座陌生巍峨的宫殿,谢沃腿发软。
  离着老远就被侍卫一层又一层地核对了身份,谢沃从后宫过来,走的自然不是正殿方向。他才接近廊殿前,就听见隐隐约约的乐声,风中飘着馥郁清甜的香气,几个小宫婢在丹墀下翻花绳,踏跺上还放着一碟子点心,用手帕子垫着,女孩儿们笑声很轻,讨论着陛下今天赏赐的糕多么的好吃。
  见谢沃带着宫监走近,几个小宫婢连忙收好东西,躬身两侧侍立。
  没有问候是因为宫婢不许随意与男子说话。谢沃已经满七岁了,不再是小童了。
  谢沃很羡慕她们的悠闲自在,慌乱的心也被太极殿下这一片安闲慵懒镇定了许多,他想,皇父对下人都这么温和,肯定也不会……凶我吧?强压着心慌继续往谢茂日常起居的正殿走去,路上又撞见了一个在檐下转圈的小太监,那小太监长得很漂亮,见他就上来施礼:“殿下可来了,奴婢等了好久。”
  “啊,啊?”谢沃不解地跟着他进门,背后新来的宫监提醒他,“这是郁公公。”
  能在皇子跟前称“公公”的,那都是宫里最有权势身份的大太监。
  谢沃也听说过郁从华撞见皇父平步上青云的故事,谢洀的尸体还是郁小公公发现的呢!
  他知道应该讨好一下郁从华,不过,皇父跟前的赵公公那是个老头儿,讨好一下也不觉得什么,这个郁从华……年纪这么小,好别扭。纠结了一路,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太极殿正殿。
  郁从华掀帘子进门,谢沃也跟着想进。被背后的宫监扯住了腰带,他当头一看,才发现前面就是皇父的居处了!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差点就闯进去了!
  守在外殿的宫婢打水来,服侍他擦了脸,擦了手,还给他一碟子茶水果子吃。
  太极殿的下人都很温柔和缓,所有人都是笑眯眯的,一点儿也没有严肃刻板的样子。谢沃本来还有三分慌张,这会儿就只剩下一分了。
  过一会儿,郁从华亲自来掀帘子,说:“圣人宣殿下觐见。”
  谢沃又提起了心,小心翼翼地迈步进门。
  这个地方就再没有宫监可以提醒他了,所有奴婢都被拦在了外边。
  他提心吊胆地往里走,被郁从华引到憩室里,一个年轻高挑的英俊男子穿着尊贵的九龙云纹银绣御常服,坐在书桌边,他的椅子很宽大,旁边还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女童,二人都拿着笔,大的教小的写字——谢沃吃了一惊,相比起皇父,他更怕那个女孩儿,宫中一霸谢团儿!
  “沃沃来啦!快来,姐姐给你吃糕!”谢团儿高兴地放下笔。
  谢茂起身牵住谢沃的手,又回头训斥谢团儿:“好好写字!”
  谢团儿被训了也不生气,还是兴高采烈的模样,噢了一声,乖乖地继续写字。
  谢沃突然被皇父牵了手,整个人都懵了。平时谢茂顶多去上书房看看他们的课本子,问问起居饮食,勉励两句。所以,刚才他看见谢团儿坐在皇父身边,心里就有些羡慕。现在自己也被牵着手了,他心跳加速,满脑子都是:皇父的手滑滑的软软的握着真舒服……
  谢茂带他在窗边榻上坐下,宫婢送来小孩儿爱吃的糕点甜汤,哄着小孩吃了两口,见谢沃放松了下来,他才说道:“以后可长点心吧,比团儿还大些,怎么就天天吃亏?”
  谢沃也很悲愤。他年纪比谢团儿大啊,可惜打不过谢团儿,被迫叫姐姐。偷偷摸摸看了书桌边的谢团儿一眼,谢团儿看似认真写字充耳不闻,不捏笔的左手则翘起一根小指头:你个渣渣。
  想起谢团儿的疯狂,还有衣飞琥、衣飞珀两个帮手,谢沃低头:“儿臣知错。”认怂!
  反正她迟早要嫁人的,又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宫里。
  谢茂安慰了谢沃两句,根本不提他假传懿旨把思齐大长公主放进宫的事。
  谢沃在皇父宫中玩了半个下午,和谢团儿一齐写字背书,本来以为谢团儿天天爬树打鸟,功课肯定稀烂,哪晓得人家字写得好,书也背得好,还总是偷偷冲他竖小指头。除此之外,谢沃觉得这天玩得真的很尽兴——皇父那里好多玩具哦,临走时,皇父还给他赏了两箱子带走。
  嗯,如果没有谢团儿那个样样都压着他的讨厌鬼,那就更好了!喜欢皇父!


第122章 振衣飞石(122)
  衣飞石一贯低调。
  夏侯朗奉诏持节前往三江城,与衣飞石交割西北诸事,早就准备好回京的衣飞石只带着了精心挑选的三百亲卫,悄无声息快马返京。
  他进京的消息当然瞒不过太极殿和长公主府,想着皇帝经常不顾物议亲自来接,衣飞石故意挑了个大朝会的清晨进京——皇帝总不能把大朝会也逃了吧?
  谢茂根本没想过衣飞石是故意不让他接,叫余贤从早早就去城外候着,心里还挺愧疚。
  谢茂不能逃大朝会,衣尚予能逃。
  余贤从带着御前侍卫接到了风尘仆仆的衣飞石一行,进城就被丁禅堵住了。
  “二公子,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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