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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心-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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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清露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几乎带着哭腔叫了声“小姐”,却没了下文。
苏珺兮看着她缓了脸色:“你起来吧。”
清露不敢起来,清风走过去把她硬拉起来:“你以后可要改改这怯懦的性子,但凡自己行得正站得直就没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小姐还会吞了你?”
“看你把她吓得。”清霜将清露自清风手里拉开,温言劝着,“你别怕,小姐瞧得分明的,今日没你的事,就是希望你胆子大些,放开些,晓得?”
清露噙着泪水,半晌终于忍不住,落泪不止,只不住点头。
“王婶你带她下去吧。”苏珺兮看不过这场面,吩咐王婶带清露离开。
王婶应了,正要拉清露走,清露却挣开王婶给苏珺兮磕了个头,才擦着眼泪跟王婶出去。
“你这孩子。”王婶牵着清露出了苏珺兮的闺房,才忍不住看着她摇头叹道。清露只不做声地跟着王婶默默走着。
因为下午的一场阵雨,风消云散,此刻的夜空格外澄明,清澈的月光悄然而入,洒在歪在榻上的苏珺兮身上。苏珺兮倦懒地翻着一册诗经,目光却空茫不知飘向何处。
清霜进来便看到这样一番如诗如画的景象,心下正暗自赞叹,却不期然注意到苏珺兮没有焦点的眼神,转而担心不已:“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苏珺兮猛地回神,收敛了眼中空茫,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思索生财之道。”
清霜不由一惊:“老爷留下的药园子不是由陈大老爷代为照管着吗?”清霜顿了顿,迟疑道,“难道,小姐担心……”
苏珺兮闻言赶紧截住清霜的话:“大伯父断不是这样的人,不然爹爹绝不会把我托付于他。”苏珺兮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解释:“我一个女子,打理药园子总是诸多不便。何况,爹爹留下的药园比起陈府的家业,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委托大伯父照管,却可以借助陈府的方便,无论是草种、药苗的来源,园子的维护、打理,还是最后的收割、买卖,都可以随陈府的大宗生意走一样的渠道,这就不仅仅是便宜了,还是规范,就是不至于自己走了旁门左道、或是进了别人的歪门邪路的意思。”
清霜听了这番话,不住点头:“是我小人了。”
苏珺兮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你一个女孩子,哪里晓得这生意场上的门门道道?”
清霜听了,由衷感叹:“可不是,所以说,我们苏家的小姐,就是与那等闲家的少爷比,也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苏珺兮看着清霜由衷的眼神,会心一笑,正要说话,只见清霜薄唇一抿,又现疑惑神色:“小姐,既然如此,那你又担心什么?”
苏珺兮微微蹙眉,脸上就现了忧色:“虽说大树好乘凉,但是也有树大招风一说。我们能借陈府的便利固然好,但是世事无常,万一哪日改了风向,即便我们能撇开干系,也必定受其影响。”说着苏珺兮不由坐直了身子:“再者,爹爹留下的家业,我总希望能不动则不动。我们苏家得的是陈府的眷顾,爹爹靠自己的本事自力更生,而我如今却不得不继续仰仗陈府,手里少了凭仗,到底不够底气,凡事就多了被动。”
清霜听得似懂非懂,兀自琢磨着,苏珺兮却烦恼得很。
她一个女子,发展家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光是各处打点一项,恐怕就没人会买她的帐,这还未涉及到生意上面,更遑论涉及生意本身的各种门路了,而且,就算自己有幕后操作的能力也没半点法子,大伯父让她在医馆坐诊已经是极限了。
苏珺兮身子一歪,又倒在了榻上。
清霜见状便说:“小姐深谋远虑,清霜虽不大明白前面的意思,却是懂得‘自力更生、不看人颜色’的道理。”清霜略顿,旋即促狭一笑,“不过,等将来小姐嫁了官人,自有官人替你分忧呢。只不知,我们苏家这样出色的小姐,哪位官人有福气得了去。”
苏珺兮见清霜笑得不怀好意,抓起书卷作势要打清霜,谁知清霜这话好巧不巧被刚进门的清风听去了后半句,只听清风也来凑趣:“清霜,依我看呢,那位李公子一表人才,又与小姐这么有缘分,正好般配我们苏家这样出色的小姐呢。那位李公子,保不准对小姐还真有那么一丝情意!”
苏珺兮见她的两个丫环都来打趣她,恼得要死,干脆丢下书卷,重新倒在榻上,拿薄被蒙住脸,任清风和清霜怎么逗趣她都不理。
清风原是来找清霜帮忙碾磨药草的,见苏珺兮羞恼非常,也不再打趣她,只和清霜一起出去了。
两个丫环一走,内室就安静了下来,苏珺兮的思绪却缓缓漂浮起来。
前世她并不曾体会真正的爱情,甚至连婚姻与家庭都觉得陌生。这世,虽然爹爹沉浸在回忆感伤中不可自拔,只给了她克制的父爱,然而,她自幼年那印象深刻的记忆中,渐渐领悟出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心里便生出丝丝情绪,不知是羡慕还是辛酸。
她已十七岁,若非因为守孝,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爹爹和娘是私定终身,因为这独一无二的家风,爹爹即使在弥留之际,也没有草率地给她安排婚事,而是,将她托付给大伯父,交代只有她自己点头,才可将她许配嫁人。只是,在这个世界,她又如何认识谁,如何决定嫁给谁……
李景七,苏珺兮的思绪忽然停顿,脑中渐渐浮现一个身影,良久,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罢了,也不过是一个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只不知,这世她的命运到底何去何从。
苏珺兮苦思不得结果,索性丢开这些烦恼,起身走至内室一角的方几边,轻轻敲了敲那只陈妍交给她的粉青洗,一时清波荡漾,惊得洗中两尾锦鲤慌乱欲逃,却逃无所逃。
苏珺兮起了兴致,伸手随意地用指尖逗弄着它们。
夜,渐渐深了去……
晨曦载曜,万物咸覩。夏晨的凉风惊醒晨鸟,不知不觉间便啼声不绝。
位于杭州府繁华地之中的陈府也苏醒了过来。丫环仆妇、小厮男仆穿梭其间、各司其职,当真是一番忙碌景象。
陈府大房陈大老爷陈于致的卧房内,杜氏亲自伺候陈于致洗漱更衣。
“老爷,昨儿晚上,大郎还跟我抱怨,说他屋里少个伶俐的服侍呢。”杜氏整理着陈大老爷的前襟,面上漫不经心,心理却小心翼翼地留意陈于致的反应。
“内宅之事,你怎么来问我?”陈于致想也不想,不动声色地直接将太极推了回去。
“老爷,这怎么比的?按说大郎也加了冠,是该成家立业了,总不能身边没有个真正知冷知热的。”杜氏原本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只不知为何对自己大儿子的婚事颇有些急躁。
“哼,不肖儿。”陈于致颇为不满地骂了一句陈则涵,接过丫环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才继续训道:“玉不琢不成器,你莫要太顺着他,堂堂男儿,该以家业为重。”
“老爷,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着尽早给他娶房妻室,好约束着他。”杜氏斟酌开口。
“慈母败儿!”陈于致的脸色马上就有些不大好看,斥道:“堂堂男儿,怎可囿于内室。”
杜氏不料今日没有拿捏好分寸,知道此事不可再议,就闭了嘴。但到底听了陈于致的这句话,心里有些不痛快,心道你倒是不囿于内室,若论风流,大郎还不是随了你。
杜氏生生将这一口气憋进了心里,直到陈于致出门。
其实,杜氏于陈则涵的婚事上有自己的算盘。陈于致想和杭州府第二大药材商何家结成姻亲,杜氏心中不喜。杜氏原是书香门第,若不是陈府乃杏林世家,只怕她还觉得自己嫁到陈府掉了身价,何况是商籍的何家,她哪里瞧得上眼。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陈家家训有云,一鹤馆继承者须誉满杏林,奈何她的两个儿子都术业不精,远远不及二房的仲郎陈则涛。因此,她将算盘打到了苏珺兮身上。至于何家,她是打算留给她的嫡亲幺儿五郎陈则深的。
这边,杜氏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那边,陈则涵瞧准了陈于致已经出门,立时奔向杜氏处。
“娘,如何?”陈则涵问道。
杜氏瞥了陈则涵一眼,立时恨铁不成钢,憋下去的那股子气就涌了上来,一甩茶盏,斥道:“如何?你说如何?”
陈则涵见杜氏生气,连忙好说歹说地哄劝了好一会儿,才熄了杜氏的怒气。
“爹还是想让我娶何氏?”
杜氏点点头,看着陈则涵好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陈则涵在屋内踱了几步,忽的两手一锤,道:“娘,三叔遗言可是说只有妹妹点头才可以将她许配?那我去问她,只要她肯,还怕爹什么。”
陈则涵说着就往外跑,杜氏开始没有听明白,还想随他去,只是仔细一想才惊住,一时气急,赶紧使人将陈则涵拦下。待下人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陈则涵回来时,杜氏方才试探地问:“那,何氏怎么办?”
“照着爹的意思娶啊。”陈则涵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混账!”杜氏怒极,回头寻了茶杯盖就往陈则涵身上招呼,“那你让苏姑娘往哪里摆?你爹不揭了你的皮?”
幸而杜氏只是随手一扔,陈则涵堪堪一躲就躲过了茶杯盖,盖子飞洒出一串水珠,“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才扣在地上。
陈则涵不以为然:“娘,若是我和妹妹情投意合,我自然是疼她的,自是会正正经经娶进门的。”
“正正经经娶进门那也是个妾!”杜氏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坐着喘气,脑袋反而平静下来,开始计较。
杜氏心想,只要苏珺兮进门,一鹤馆就多个胜算,如果苏珺兮真对大郎有情意,只怕老爷也会看在苏世林的薄面上让苏珺兮嫁给大郎做正妻,这样就遂了她的意,恐怕还一箭双雕,让何氏嫁给五郎。
思及此处,杜氏缓了脸色,对陈则涵细心教导:“大郎,你可知你爹与你三叔的情分?你爹断不会允许苏姑娘去做妾的。若是苏姑娘对你动了心,只怕你爹就会拒了何家的亲事遂了你的愿。”
陈则涵听了此话,顿时茅塞顿开,喜上心来。杜氏见了又怕他造次,拉着他又是一番吩咐:“大郎,苏姑娘平日看似恭顺,实则一个有主意的人,你切莫孟浪唐突了她。”
“谢谢娘提点,孩儿谨遵教诲。”陈则涵心中欣喜,恭恭敬敬对杜氏行了个礼。
杜氏这才展了笑颜,微微点头:“去吧。”
陈则涵回到自己的书房,当即写了一张团花笺,交给鹉哥,再三交代:“你可一定要将这花笺送到妹妹手里,千万记得得了妹妹的答复再回来。”
鹉哥点头哈腰再三保证后,陈则涵才放他去送信。
鹉哥最怕清风,往日他替大少爷传信没少挨清风奚落,因此到了一鹤馆首先便是避开清风,才偷偷将花笺直接交给苏珺兮。
苏珺兮看着他一副小心翼翼、东张西望的做贼模样不禁好笑,接过花笺一看,原来是陈则涵邀请她游湖。
苏珺兮捏着花笺,看着上面淡淡的花痕锦簇,雅致异常,便想起这位青梅竹马素来的性子,纨绔子弟也有点,离经叛道也勉强,风流不羁也沾边,不过很有品位倒是确确切切。在这一点上,对于骨子里是物质主义者的苏珺兮来说,对他就多了几分好感和亲近感。
苏珺兮微微一笑,露出浅浅梨涡:“自然是去的。”
鹉哥正要问苏珺兮的答复,听到苏珺兮说去,自然高兴得很,说要急着回去复命,趁着清风还没发现他,赶紧溜走了。
陈则涵得了苏珺兮的准信,一时激动非常,立时着手准备游湖事宜,画舫、笔墨、纸砚、丝弦、饮食、酒水……样样精致、事事齐全,直忙了个日夜。
第六章 对影成几人 翌日傍晚,夕阳未沉,余晖柔和,晚风徐徐,正是纳凉游湖的美景良辰。
苏珺兮自一鹤馆回来先换了一身衣裳,随后就有陈府的仆人驱车来接。苏珺兮带着清风和清霜上了车,晃悠悠转过几条小巷,就进了平整宽阔的柳堤大道。未几,车架在西湖柳堤边停了,苏珺兮下了车,由陈府的两个丫环领着登上了一艘精致的小画舫。
眼见雕梁画栋楼外楼,耳闻弹丝弄弦曲中曲,苏珺兮便想起一首江南词来,艳唱繁华,醉舞风流,水湿锦幔,裳弄芳菲,画舫终闲,青阳渐微,含情罢采,相惜流晖。所见之处,还真的颇有些眉目传情、暗生情愫的男男女女。
不想,夏晚游湖的雅事,在千年前也不过这人间天堂的闲暇日常罢了。
“大哥。”苏珺兮见了陈则涵道了个万福,“怎么不见二哥和五哥?”
陈则涵略微沉吟,才说了缘由:“今日他们不便来。”
苏珺兮听闻,不是太在意,陈则涛是个医痴,几乎日日驻扎在医馆,很少闲散游玩,陈则深则自有他的交友圈子,因此不太和陈则涵玩作一处。
“往日总见妹妹穿得素雅,不想今日妹妹的裙子缀了几朵红色蔷薇,竟也娇俏动人!”陈则涵见苏珺兮如此刻意打扮,心中渗出丝丝甜蜜,笑意便直达眼底。
苏珺兮略有些疲惫,一时又顾着湖上景致,倒忽略了陈则涵的神色:“不过是用红丝线绣了蔷薇的轮廓,也不敢用得太张扬了。”
“那是妹妹小心了,妹妹怎知自己穿得艳丽就不出挑?”陈则涵随着苏珺兮到了船边。
“那只怕我通身上下便只剩了颜色!”苏珺兮松懈了几日的疲惫,静静地倚着栏杆赏起风景来。
“可不是,再出挑的衣裳也盖不过妹妹的容颜之色!”陈则涵笑若桃花,恍惚得夏风也误以为自己是春风,带来丝丝沁凉。
苏珺兮本是个清淡的性子,偏偏陈则涵巧舌如簧,素喜在文字上做功夫,此刻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飞了一记白眼给他。奈何到了陈则涵眼里,佳人的白眼就妩媚成了媚眼,心中当即就酥酥麻麻,心醉不已。
一时佳人凭栏赏景,有情郎驻足赏佳人,风不醉人人自醉。
画舫渐渐离了岸,幽幽宛在水中央,与远处的扁舟、早荷相映成画。
忽而,一艘精致华丽的游舫停在了旁边,苏珺兮转眸望去,就看见一位美貌女子倚在窗边纱幔飘飘处,白衣外着湖蓝色的薄纱外衫,纤臂上披桃红色的提花披帛,悠悠然、娇滴滴、酸溜溜地嗔怪:“陈大少爷,我道你近日怎的都不来奴家的画舫,原来是携美游湖,忘了奴家。”
苏乐珺兮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杭州府的坊间杂谈,其中自然不乏风月女子的轶闻或者传奇,瞧着眼前精致豪华的画舫,苏珺兮猜想这位大约就是那位艳冠杭州府的姚娘了。时人姚娘,一双手弹琵琶,声声落珠,一对足踩金莲,步步生花,琴艺舞姿皆精妙无双。只是苏珺兮听着她这轻佻话语,委实尴尬,又不好回答,干脆不说话,只转头看向陈则涵。
陈则涵听了姚娘的娇嗔,反而乐开了怀:“不若今日小可借花献佛,姚娘为我妹妹弹一曲绿腰可好?”
“妹妹?便是那一鹤馆的医娘苏大夫?”姚娘朝着苏珺兮斜了斜那双水墨氤氲的桃花眼。
“正是。”陈则涵说着竟俯首行了个礼。
“如此,苏小姐,奴家姚娘便献丑了,不知苏小姐可愿勉为一听奴家的拙音?”姚娘转而询问苏珺兮。
苏珺兮倒是很乐意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琴舞,岂有不愿听的道理,当即应道:“能欣赏杭州府双绝,是珺兮之幸。”
苏珺兮本是一句真心的客气话,却不料姚娘当即敛了容:“苏小姐,我真心敬你一双妙手一颗仁心,足踩金莲舞不过是为取悦世间男子而已,也就罢了,免得污了我的情意,但是手弹琵琶曲却真真切切是我的琴音心声,愿博一听。”
苏珺兮知道这世的舞娘歌姬都爱将自己的秀足垂直绑在金莲上而翩翩起舞,以博男子一笑,不想这位风月女子姚娘却是一个如此有心性的人,不禁有些肃然起敬,遂也敛容正色道:“如此,便请姚娘为我弹一曲绿腰吧。”
姚娘闻言,那双水墨氤氲的桃花眼就隐去了大半的水汽,笑成两弯月牙,随即命人放了小舟,带上琵琶和一个丫环就来了陈则涵的画舫。
此时西天渐红,霞光暧昧。姚娘坐于一侧,自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苏珺兮和陈则涵坐于另一侧,两三个丫环端了酒水果子上来复又退下。
只见姚娘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一时大弦嘈嘈一时小弦切切,一时间关莺语一时幽咽泉流,一时珠落玉盘一时弦绝声歇。直至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苏珺兮才惊觉四下无言,唯见湖心月白。
苏珺兮听得浑然忘我,一抬首却发现另一艘画舫赫然在侧,甲板上一名清俊男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只是那一双眼睛却痴痴醉醉地看着她,她一下惊住,竟然是李景七,待回过神来,略别过了头,脸微醺。
李景七因天气日渐闷热,因此晚间游湖消暑,被姚娘的一曲琵琶吸引了过来,不料却误入佳人画卷,流连忘我。
往日,李景七见过苏珺兮几次,都简素疏淡,今日却见她一抹月华笼衣,几处胭脂染边,一袭百褶下裳,几片花洒裙摆,裙裾间忽隐忽现一朵翩翩玉芙蓉,端的明丽娇俏,再加上那几度梦中的侧脸,便不知不觉移不开眼了。
陈则涵早就注意到李景七对苏珺兮肆无忌惮的眼神,心下颇为不快,又碍于苏珺兮正专注听姚娘弹奏琵琶不好打断,才忍了下来,此刻见苏珺兮脸红无措,一下火起,只冷着脸对李景七行礼:“不知阁下竟也被姚娘的琴音吸引至此。”说着又转头夸姚娘,将李景七晾在一旁,“姚娘果然技惊四座。”
姚娘早将一切看在眼底,一双桃花眼微垂,流波暗转,待重抬眼帘,只微微一笑,便起身对苏珺兮行了个礼。李景七不动如山,也不接陈则涵的话,只脉脉注视着苏珺兮。陈则涵见此更冷了脸色,一张脸堪比黑炭。
苏珺兮刚刚一时惊讶,才愣了神,此刻早就转了过来,遂开口称赞姚娘的琴艺,好缓解尴尬的气氛:“姚娘好琴艺,听琴知音,珺兮便知姚娘的真情真义。”
姚娘斜着那双桃花眼瞥了李景七一眼,才回苏珺兮:“便冲着苏小姐这‘知音’二字,奴家一曲绿腰实是无憾了。”说着,姚娘又行了一礼,对苏珺兮和陈则涵辞道,“如此,奴家不打扰二位了,就此告辞,不送。”
陈则涵听到姚娘告辞,才缓了脸色,做了个请字:“今日小可谢过姚娘。”
姚娘走了,李景七的眼睛却粘着苏珺兮不走,苏珺兮无法,只好向陈则涵介绍:“大哥,这位是我诊过的病人,李景七公子。”然后转身朝向李景七,“李公子,这是我的世兄,陈则涵大少爷。”
陈则涵一听当即现了恼色,心里不免埋怨苏珺兮抛头露面,引了他人觊觎,却又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只是脸色愈发难看。李景七将陈则涵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心里忽而生出一丝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快感,并不说话,只又流连着苏珺兮。
苏珺兮难堪得很,此事因她而起,但两人的反应都超过了她的想象。她略定一定神,下了决定,便逾越做了主,客客气气邀请李景七:“李公子,不想今日如此缘分,不约而同为姚娘的琴音所震,可惜姚娘已走,不知李公子可还有意来此游舫一坐?”
苏珺兮原想她如此婉转的拒人千里,李景七应该能明白退让。只是,不知是苏珺兮的拒辞太过委婉而不能达意,还是李景七的脸皮太厚而自动过滤了苏珺兮的意思,总之,李景七大言不惭,顺着苏珺兮的话应道:“如此,在下叨扰了。”随即便堂而皇之渡了小舟到了陈则涵的游舫上。
苏珺兮瞠目结舌,简直无以言表,只好看向陈则涵。
陈则涵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他原本想借着这次游湖一探佳人芳心,正渐入佳境,奈何频频节外生枝,一时又暗下决心日后必定要哄着苏珺兮安于内室。眼下这位李公子既然厚颜来访,他便没有不招待客人拂了苏珺兮的脸的道理,遂收拾了情绪:“李公子,听阁下口音不是我们杭州府的人,今日小可便略尽东道之谊,请李公子略略见识见识我们杭州府别具一格的船宴,还望李公子莫要嫌弃。”
柴景镝颔首:“如此,李某无礼了。”
陈则涵闻言略抽了抽嘴角,只再次按下胸中怒火。
一时三人安坐,苏珺兮见一屋子的贴身丫环小斯和长随,便提议:“大哥,你看这倒是站了一屋子的人,没得碍手碍脚,不若就让他们在隔壁另开一席,我们也不缺几人伺候。”
陈则涵点头应允,另外吩咐了几个人照顾他们的饮食。
不多时,便有小舟往返于乐来楼的酒舫和陈则涵的画舫间,一道道杭州名肴,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宋嫂鱼羹、鱼头豆腐、荷叶蒸肉、油焖春笋、西湖莼菜汤……清一色的用粗简的青花瓷盛着,置于红木托盘上,由乐来楼酒舫上的侍女款款迤迤地捧着端上桌,别有一番趣致。
杭州名菜李景七已经见识过,但这一番“橹篙相应,放科中流。传餐有声,炊烟渐上。”的景象倒是第一次得见,即使见多识广,亦不得不暗赞一声杭州府地灵人杰,别有的一番风流委实不让东京。
此番宴饮,三人对影月下,时有附和,却是各怀鬼胎、各藏心事,这些潜藏在人心深处的情绪便渐渐淹没在这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湖上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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