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下街往事-第3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驴四儿从西面一块玉米地里窜出来,跳着高儿冲我嚷:“大宽兄弟,你爹和你哥哥看你来啦!”
我打了一个哆嗦,我爸爸来了,可能是可智也来了,心咯噔一下,好啊,一切顺利。
驴四儿喊完这一嗓子,卯足了电的破风扇一般晃了几晃,哗啦一声钻进了玉米地:“我先去看看咱爹!”
蒯斌打个哈欠,迎着太阳闭了一下眼睛:“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事儿没解。”
在接见室的门口,我看见了我爸爸,我爸爸局促地站在一个树阴下,望着我笑。可智站在我爸爸的身边,不认识我似的张着嘴巴看我。我冲他们挥了一下手,想说句什么又没说出来,借着方队长的一推,一偏腿拐进了接见室的走廊。站在走廊后面刚喘了一口气,我就听见我爸爸在说:“来顺乖,别乱跑,见了二叔别哭,二叔不喜欢哭的孩子,听见了吗?”
来顺竟然也来了?我的心悠忽憋闷了一下,感觉我爸爸真是不明事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你带他到这种地方来,不怕他长大了顺腿拐进来?方队长摸了我的肩膀一下,指着对面的一个房间说:“你们去那个房间。我就不进去看着你了,我相信你。”我说声谢谢,打开门,站在门口等我爸他们进来。好长时间也没人进来,我正纳闷,来顺小小的脑袋在门口一探,弹簧似的又缩了回去。我估计是我的模样吓着他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又黑又瘦,跟一根沤烂了的野山参一样。
可智进来了,看得出来他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不安,干笑着,提着两个网兜的手不停地哆嗦。
我上前两步,瞥一眼倚在门边的方队长,冲他伸出了手:“表哥,你来了?”
可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握一下我的手,回头嚷了一声:“来顺别跑,快来。”
来顺被我爸爸拉着,脚蹬着地往后撤身子,我爸爸低头瞪他一眼,来顺乖巧地眨巴两下眼睛,扭扭捏捏地藏在我爸爸的腿后面,红着脸看我。我蹲下身子抱他,他捉迷藏似的躲闪。方队长问我:“你儿子?”我的心蓦然一热,是啊,这是我的儿子……打从离开家,我时常想起他,想他喊我二叔时的样子,想他大人似的背着手在饭店门口溜达,想他因为发烧而变得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的脸,想他眨巴着诡秘的眼睛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我说:“是我侄子。”方队长哦了一声:“我猜就是这样,你的年龄不大嘛,这么小就有了孩子那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我想说“我至于那么没有思想觉悟嘛”,没等开口,可智在一旁打个哈哈道:“就是就是,他长得太夸老了,有个爹模样呢。”方队长一笑:“进去谈吧,抓紧时间。”
房间里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我把我爸和可智让到对面坐下,抱起来顺放到自己的腿上,一下一下地摩挲他剃得溜光的脑袋:“来顺,叫二叔叫二叔。”来顺仰起脸看我一眼,垂下头,小脑袋直往我的胸口钻,蹭得我直痒。我爸爸隔着桌子捏了捏来顺的胳膊:“顺儿,喊二叔啊。”我说:“别难为他了,我知道他不会说话。”我爸爸说:“这小子‘装熊’呢,昨天夜里还说梦话来着。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二叔,我想你。我开灯一看,这小子淌眼泪了……要不我能带他来这里?”
我搂得来顺更紧了,感觉自己的心像是一只被阳光照着的雪糕,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来顺,好孩子。”
可智说:“这小子聪明着呢,他知道你哥的事儿了,嚷着要见爸爸,可是远啊,去不了,他就想二叔了。”
远?远到哪里?我猛地抬起了头:“我哥去了哪里?”
可智摸了摸我爸爸的手背:“大叔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跟大宽说会儿话。”
我爸爸踌躇片刻,走到我身边接过来顺,拖着脚步出了门。
“大宽,其实也没什么,让大叔出去是怕他听了这些事情伤心,”可智叹口气,接着说,“你哥判了十三年。市中院判的,从‘一看’走的,直接去了大西北,在青海格尔木……九月份我接到他的来信。他不让我告诉你爸他去了哪里,怕你爸去看他。他说当时他开枪打洪武是迫不得已,他跟洪武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了,必须有一个人出手,不是他就是洪武,所以他先下了手。他对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后悔,他说,留着洪武终归是条祸根,他那么做是想一次性了断这件事情……反正信上说的全是歪歪理。我给他回了信,没说别的,让他安心在那边劳改,家里的事情有我。你爸爸去找过我,问我张毅来信了没有,我没说实话。你爸好象知道他去了大西北。是啊,怎么能不知道?监狱那边会通知的……”
“他没安排一下林宝宝和来顺的事情?”可智说话太罗嗦,我打断他道。
“安排了,让我经常去照看一下娘儿俩,别的没提。”
“操,这叫安排?”我在心里哼了一声,“林宝宝为什么把饭店关了?”
“大宽,这些事情你还是别问了……”可智的脸色黯淡下来,“你在里面好好的,出去以后再说。”
“不告诉我是吧?”我有些着急,眼珠子都瞪疼了,“那么我叫你来干什么?”
可智低了一会儿头,弯下腰把地上的两个网兜提到桌子上,往我的眼前推了推:“这是我给你买的东西,里面有两条烟,几包奶粉,几个罐头……”“你不说话,东西就拿回去,”我把网兜重新拿到了地下,“我这里不缺这些,我缺的是外面的消息。哥,别让我难受。”可智蔫蔫地瞅我两眼,一咬牙:“大宽,我说了你可别上火。你想,现在你出不去……”
“是不是洪武派人去折腾林宝宝了?”我闷着胸口问。
“不是。他已经废了。树倒猢狲散……”
“是谁?家冠?”
“是他。”可智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以前我提醒过你哥的,他不听……”
可智说,我哥出事儿不久,家冠就去找林宝宝了,对林宝宝说,一哥临走的时候跟他交代过,饭店门口的栗子摊儿暂时交给他来处理。林宝宝不相信,不给。家冠就找来了棍子和郑奎他们,让他们作证是不是我哥交代过这事儿。林宝宝拗不过他们,就让了一步,让他们暂时管理着那几个栗子摊儿……“对了大宽,原来你哥不光是宝宝餐厅门口的那几个摊子,”可智忍不住叫了起来,“整个下街的栗子摊儿全是他的!还包括大马路、广场、和胜里那边,你想都想不到你哥的摊子到底有多大。可也怪了,你哥的钱呢?有时候他竟然还去找我借钱……”“这我知道,”其实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我哥哥确实没有多少钱,名义上那些摊子都是他的,可是他也就是过去收点儿“管理费”,再加上他养的那些所谓的兄弟都需要钱,我说,“你先别唠叨这些,你就告诉我,家冠是怎么折腾林宝宝的。”可智红了一下脸:“呵,我一说就刹不住车了。是这样,家冠接手了你哥的那些摊子,把别人全赶跑了,换上了自己的人。他就跟郑奎两个在宝宝餐厅门口的摊子驻扎下来了……”
接下来,事情明了。家冠的目的不在霸占栗子摊上,他是想让我哥家破人亡……起初还不太骚扰林宝宝,后来就开始召集人在宝宝餐厅里喝酒,整天闹得乌烟瘴气。喝完了不给钱,签字。不让签就砸桌子砸盘,最后连厨房都掀了。林宝宝去找过孙朝阳,让他过来压一下家冠。孙朝阳来过,跟家冠谈了一阵就走了。家冠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无奈,林宝宝找家冠谈了谈,把饭店处理给他了。现在,宝宝餐厅的名字改了,叫冠天酒家。规模也扩大了,旁边的烧饼铺也归了他。
“我知道了,”我压抑着怒火问,“你没看见金龙吗?”
“金龙?就是那个独耳朵是吧,”可智摇了摇头,“教养了,在第二看守所的后面,据说是一年。”
“我哥的两个哥们儿,一个叫魏三,一个叫强子的,你有他们的消息没有?”
“魏三判了,多少年不清楚,在咱们那边的劳改队。强子没事儿,还在孙朝阳那里。”
“小黄楼……”我舔了一下嘴唇,“就是那个叫杨波的姑娘有消息了吗?”
“他们家搬走了,”可智暧昧地笑了笑,“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搬家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姑娘在车上。”
随便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时间也就到了。方队长进来催促的时候,我正跟可智道别。
我爸爸抱着来顺,站在门口的阳光下,阳光把他们映照得仿佛金人。
我的眼睛在模糊,感觉抱着来顺的我爸爸就像一个气泡在阳光里逐渐破碎。
正文 第四章 都在装逼
更新时间:2008…10…7 18:04:56 本章字数:4929
冬天来了。冬天一来,地里的活儿就少了,我们机动组又开始“机动”——编织草鞋。就是用一些质量好一点儿的玉米皮先搓成麻绳的样子,然后在几个外队调来的“师傅”的指导下,将这些麻绳按照鞋底的样子用麻线穿起来,后面的工序我就不知道了,好象是做成拖鞋,专供宾馆用。一个叫王川的眼镜儿告诉我,这样的拖鞋在国际市场上很受欢迎,尤其是小日本儿,穿着这样的拖鞋走在大街上,跟歌舞伎似的。我不知道歌舞伎是什么意思,问他是不是咱们中国人经常说的卖大炕的娘们儿?眼镜儿说,有那么点儿意思,可也不全是,还有点儿唱戏的感觉。我觉得日本人可真有趣,在大街上卖逼唱戏。
这样的活儿尽管需要一定的耐心,可是大家都喜欢干,比挖淤泥,推车子送粪轻快多了。
有时候我们为了多赚一点儿奖励票,晚上也干,经常干到熄灯铃响起方才罢休。
那天夜里,外面在下雪,蒯斌又领来了活儿。
我们一边干一边闲聊。
驴四儿说,这是娘们儿才干的活儿,要是在外面,谁要是干这样的活儿连老婆都娶不上。木乃伊凑到正低着头抽烟的蒯斌身边小声说:“蒯组,驴四儿这个狗操的反改造呢,他打击同犯们的劳改积极性。”蒯斌说:“关了吧你。操你娘,叫你声杂碎那都算表扬你。”木乃伊吃这一噎,怏怏地团坐回去,整个脸难看得要死,三年没洗的香港脚一般戳在脖子上。驴四儿受到鼓舞,拉过眼镜儿嘿嘿地笑:“眼镜儿,跟你讲个故事啊。我小时候懒,拉完了屎不愿意擦屁股,我妈就给我养了一条哈巴狗,每次拉完屎都让它来舔。狗舌头真好使,不但舔得干净还舔得舒坦。有一次它把我的小鸡鸡给舔‘杠杠’了,我难受,就颠了颠屁股。这下子可好,这个怪逼以为我又拉屎了,张口就咬……”蒯斌的脚当空蹬过来,驴四儿哎哟一声滚下了铺,“蒯哥哎,我不是说你哎,我那不是说木乃伊嘛。哎哟,你把我打成窦娥了哎……”“冤枉不了你,站门口反省去,”蒯斌大烟鬼似的蜷在铺上,哑着嗓子说,“你连那条哈巴狗的脑子都不如。”木乃伊偷情的媳妇一般,捂着嘴巴笑:“舔错屁眼儿了哎。”
“你说什么?”蒯斌的眼珠子猛地一立,跟竖进眼皮里俩枣核似的,一指墙角,“撅着去!”
“我没说你是屁眼儿……”木乃伊嘟囔着,病猫一般耷拉着头,一步三摆地去了墙角,屁股呈挨操状撅着。
“我也撅?”驴四儿愁眉苦脸地蹭下了大铺。
“有人替,你解放了。”蒯斌嘟囔一句“傻逼孩子”,又躺下了。
“蒯组,别为一句话犯冲,不值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下……”眼镜儿瞥一眼木乃伊,起事儿似的凑过来说。
“忍一下你就不糟蹋人家姑娘了。”蒯斌满是惋惜地替他总结道,眼镜儿立马禁声。
闷着头干了一阵活儿,驴四儿又忍不住了,拉着旁边一个独眼老头儿说:“大叔,你那只眼是怎么坏的?挺吓人啊,跟女人裤裆里那玩意儿似的。”老头儿说:“我小时候痞,被我爹一笤帚疙瘩打出来的。”驴四儿把眼一瞪,盯着老头儿的那只坏眼,一惊一乍地说:“你应该按一个假眼珠进去啊,不然太难看了。”老头儿说:“以前我有,被我儿子不小心给咽下去了。那天我在家睡觉,把假眼摘下来放在杯子里泡着,我儿子口渴,端起来就喝。后来假眼就堵着他的腚眼儿了,去医院找大夫,找来找去找到了,大夫吓了一跳,日他个奶奶的,我行医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有腚眼儿朝我瞪眼的!”
“那还不赶紧拿出来?洗洗好接着用啊。”驴四儿依然朝老头儿瞪着他的那两只螃蟹眼。
“脑子不跟趟儿,”蒯斌坐起来,捻着下巴上的几根鼠须,蔫蔫地笑,“落后就要挨打,这是邓大爷说的。”
“邓大爷说得没错,”驴四儿兴奋地往这边凑了凑,“不听话就砸出眼来,”瞥一眼撅在那儿的木乃伊,“还有那位。”
“那是说你呢,膘子。”老头儿擎着鞋底子飞针走线。
“说我?我又没惹蒯组,蒯组心明眼亮,”驴四儿讨好地冲蒯斌呲了呲牙,“蒯组我真佩服你,如果没有你,木乃伊这个混帐东西还不知道该怎么折腾大伙儿呢。刚来的时候顺子砸过他,他不服气啊,找机会还想发坏,你这一上来就摁住他了,他见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哎,可也怪了,你说这个混帐玩意儿那么能‘舔’,政府怎么就不用他了呢?这是多么好的一条狗啊。”“这你都不知道?”眼镜儿缓过劲来,矜持地一笑,“就好比一条狗,当嘴里的那根骨头变成一颗大炸弹的时候,你说你是继续叼着还是赶紧丢下跑?”“蒯组,蒯组!”木乃伊忽地直起了身子,“王川反改造,他辱骂政府是狗!”
见没人搭理他,木乃伊蔫了,放屁似的哼唧一声,重新撅了回去。
蒯斌皱着眉头捻了一阵胡须,一抬头:“木乃伊,明天你去把厕所里的大粪掏到肥料池子里,那活儿适合你。”
木乃伊委屈得像是要哭:“凭什么?”
蒯斌的声音轻得像纸:“鸟奔高枝落嘛,这事儿没解。”
木乃伊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不出声了。驴四儿捂着嘴笑了:“看见了吧,蒯组就是会教育人,再紧的逼也给他捅宽松了,松得皮囊子一样,就跟潘东子上面唱的一样,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雄赢展翅飞,哪怕风雨骤,革命重担挑肩上,党的教导记心头,”蒯斌突然躺倒,声音粗得像驴,“党的教导记心头!砸碎万恶的旧世界,万里江山披锦绣……”
在这样的歌声里,我沉沉睡去。一只老鹰在黑暗的天空中飞翔,天上一会儿是雨,一会儿是雪,老鹰忽然就变成了一只麻雀,歪歪扭扭地扎进了一个笼子……我听说在笼子里呆久了,有些鸟儿就不再适应天空了,它们会觉得笼子更适合自己。是不是我已经像这只麻雀一样,适应了笼子里的生活?我似乎已经忘记了外面的一切,眼前全是笼子里的一些怪鸟。我跟这些怪鸟一起在笼子里胡乱扑腾,扑腾来扑腾去,就扑腾到那条熟悉的街道去了,我看见王老八在汗流浃背地拆我家的房子,我爸爸跟在他的后面帮他擦汗,一边擦一边笑,我妈在屋后的尘埃里哭,我爷爷蹲在西院墙下,院墙的影子照得他很黑。我哥在凄厉地叫骂……我一激灵,抬腿向前迈去,险些掉到铺下,这才发觉自己是在做梦,而监舍里的混乱,却是真的。
大铺下面,驴四儿跟木乃伊滚到了一起。驴四儿好象认错了公母,配狗一般骑在木乃伊的身上,大嘴叉子直奔木乃伊的脸,好象是在找他的嘴巴,要强行接吻。木乃伊奋力躲闪着他的嘴,一声接一声地宣布要跟驴四儿他娘睡觉,惹得驴四儿越发执著地寻找他的嘴巴。我坐起来,点了两根烟,插到看得津津有味的蒯斌嘴里一根,幸灾乐祸地问:“又怎么了这是?”
蒯斌不说话,烟全是从鼻孔里冒出来的,两只眼睛眯得像皱纹。
眼镜儿用肩膀扛我一下,颤着嗓子说:“刚睡下,木乃伊就开始‘闹妖’,要掐死驴四儿呢。”
此人也就这么大的本事了,我笑了,开始的时候连金高都想“乍厉”,现在的级别也就游荡在驴四儿那个档次上了。
眼镜儿用力吸着从我嘴里喷出来的烟,献媚地冲我挤咕眼:“他完了,脾气是朝蒯组来的,不敢跟蒯组造次,拿人家驴四儿撒气了……宽弟,有烟没?我家远,好几个月没人来看我了……那什么,给老哥来一棵?”我把自己抽了一半的烟递给他,继续看铺下的两个大男人在温存。驴四儿好象已经嘬住了木乃伊的嘴唇,吭哧吭哧地啃。木乃伊直挺挺地受了一阵蹂躏,突然爆发,大吼一声“爷们儿不过啦”,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般猛力一摆头,横空跳将起来,就势抓住驴四儿的脚腕子,全身的力气用在双臂上,随着一声“去你的吧”,驴四儿乔丹手中的篮球一般被惯到了门口的一堆杂物里面。驴四儿王八也似在杂物里蹬了一阵腿儿,晃悠起来,一指木乃伊,厉声谴责:“我奸你老娘!你不照架子来!”我这才看清楚,木乃伊的嘴巴彻底“哗啦”了,下嘴唇一片烂肉似的耷拉在下巴上,上嘴唇肿得撅在鼻子上,模样就跟猪八戒被人在嘴上砸了一石头似的。
这下子玩笑开大啦,驴四儿不光是严管队和禁闭室的“口子”了,弄不好要加刑。我这里正愣着神,木乃伊一手撮着下嘴唇,一手横着奔了驴四儿。驴四儿的一声“哼”还没哼利索,身子再一次进了杂物堆。木乃伊吃了辣椒的猴子一般团团转着,好象要找一件趁手的凶器,刚把门后的一跟镢柄抓在手里,身子就横着出去了,身体重重地砸在墙面上,倒地的同时,屋顶上的浮尘扑簌簌掉下来,立刻把他粘成了一只硕大的蜘蛛。蒯斌的影子在杂物与墙壁之间一闪,木乃伊又一次腾空而起,闷声不响地扎进了杂物堆,刚刚站起来的驴四儿又一次被砸了进去。里面的两声哎哟同时响起,唱戏一般滑稽。
大家的一声喝彩刚刚落下,蒯斌就躺回了被窝,屋里旋即没了声响。
我穿好衣服,走到杂物堆旁,一把拽出了木乃伊:“别跟我解释,我都看见了。走,跟我去队部。”
木乃伊佝偻着身子翻了一个眼皮:“你算老几?”
我边往外拽软成鼻涕的驴四儿,边回了一句:“在这里,除了蒯斌就是我,老子是劳改积极分子。”
蒯斌慢悠悠地支起了脑袋:“别管他,让他继续表演。”
木乃伊的嘴巴流着血,擦也擦不干净,索性不擦了,一横脖子,呱唧一声躺在了我的脚下。驴四儿似乎站不住了,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木乃伊的肚子上,随着一声舒坦的哎哟,滑到一边,美美地打了一个哈欠。我征询地看了蒯斌一眼,蒯斌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他是让我报告队长去呢。眼镜儿很伶俐,跳下大铺,麻利地穿上衣服:“宽弟,我去。”
木乃伊被方队长带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着他,据说他在严管队里玩自残,保外就医了。
驴四儿被关了禁闭,三个月以后出来,刑期多了一年,因为故意伤害。
由于制止重新犯罪行为,蒯斌“升官”了,当了我们这个中队的“大值星”(犯人头),组长的位置自然成了我的。
又一个春天来了。地里的几个肥料池子开始化冻,我们又开始“机动”了,继续挖大粪往池子里运,等待春耕的时候撒到田地里。我不用拉车子了,我当了驾驶员,开着装满肥料的拖拉机往地头上送粪,“装卸工”有三四个,活儿异常轻快。一天拉上个五六趟,然后就可以回监区休息了。监区的绿化很好,一树一树的桃花装点着空旷的监区,让我的心情同样变得空旷与清澈,只是天气依然感觉不出多少暖意。看天空只是一片苍灰,似乎有一个硕大的冰块儿在上面悬浮着,不时让我感到压抑与憋闷,感到离我不远的冬天那种寒冷依然围绕在我的身边,让我一次次地想要变成一只鸟儿往家的方向飞。
刚出正月的时候,可智又来了一次,这次是他自己来的,他说,我妈又住院了,我爸爸在医院陪床。可智说,林宝宝找了一份工作,在街道上的纸盒厂糊纸盒,一个月有三四十元的收入。她的脾气也改了,整天不言不语,下了班就回家陪我爸爸和我妈,有时候还带着来顺出来溜达,贴着墙根走。金龙回来了,好象是提前释放的。金龙一回来就去了我家,跟我爸爸解释那件事情,我爸听不懂,任他说,就是不说话。后来他整天跟家冠混在一起。家冠现在彻底混成了一个人物,年前他打听到河西的一家酒店生意不错,就派郑奎带着几个兄弟去了这家酒店,找到经理,说自己的“公司”资金周转困难,要用一块手表做抵押,借五万元钱用一用。吃不住恐吓,那位经理只好将五万块钱打到了家冠指定的账户上……临走的时候,可智说,大宽你在里面不要乱琢磨这些事情,只要家里还安稳着,你就好好呆在里面,争取早一天出去。我的心乱得像鸟窝,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木着脑袋送他走了。外面在下着一场太阳雪,阳光映照下,雪片亮闪闪地满眼乱飞。
那些天我们中队一直在挖大粪,我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