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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采采)-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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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过去接过来,直接坐在他椅子旁边的地毯上,下巴趴在他的藤椅扶手上,说:“可是我都不太会弹了。”
  顾嘉言的眉眼沉寂疲倦,他用搭在扶手的手背轻轻抵触着我的脸颊蹭了蹭,低声说:“没关系,随便弹一首。”
  他似乎是真的累了,放松了姿态半靠在爷爷的老藤椅上。
  我站起来换一件宽大的毛衣,又倒过来一杯温热的开水放在他的手边,俯身过去帮他整理了搭在身上的厚重的毛毯。我松散了长发,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那把木吉他,轻轻用拨片试了弦,又忍不住出声威胁他:“真的太久没碰过了,先说好,可不许笑话我。”
  顾嘉言一向对我无比宽容,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十分给面子。
  他先轻轻鼓了掌,又笑着说:“我是你的忠实粉丝。”
  猫不知何时踱步过来,打着小小的哈欠,窝在顾嘉言脚边最温暖的位置埋头睡起来。
  我才低下头来,我记得为数不多的几首歌的谱子,那首让人难以忘怀的《恋恋风尘》。
  我唱起那些恍惚已经忘记的美丽如诗句的歌词——
  露水挂在发梢,
  结满透明的惆怅,
  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
  当岁月和美丽已成风尘中的叹息,
  你感伤的眼里有旧时泪滴。
  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常常追忆。
  一曲终了。
  我轻轻拍了两下吉他的木板,合着节拍即兴发挥念了一首北岛的《波兰来客》——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顾嘉言黑眸中的温柔能滴出水来,他说:“我想起高晓松的一句话——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我故意跟他作对,不以为然的说:“我也想起萨特的一句话——古老的夜晚和远方的音乐是永恒的,但那不属于我。”
  他被我的故作深沉和佯装消极给逗乐了,翘着唇角默声笑了一会儿。
  他偏过头轻轻咳嗽了两声,点评道:“这是文学青年与哲学青年的区别。”
  我也开怀的笑了起来。
  这一刻的空气都是与众不同的,因为我们一起度过。
  我跟顾嘉言聊了一会儿闲话。
  他十分疲倦,朦朦胧胧的睡过去。灯光昏黄,衬得他本来就白的皮肤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他整个人的血气不足,就连唇色都是毫无血色的淡白。周围物品陈旧的色调总是让我不由自主的联想起凋零如秋叶静美的颓丧。
  猫醒过来,叫了一声“喵——”
  顾嘉言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高,我怕打扰浅眠的他,连忙冲它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它毫无自觉性的又叫了两声,我索性直接抱起猫走到院子里。
  爷爷从外面锻炼回来。
  我们站在外面交谈了几句,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爷爷叹口气,说:“嘉言那个孩子,太可惜。”
  我的鼻子一下子就无比酸涩,红着眼眶不说话。
  人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但应该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我懂得,顾嘉言并不愿意将所剩不多的时间都浪费在医院那些无意义的治疗,那些礼节性的寒暄和旁人苍白的劝慰上,我想保护他。
  真的。
  我想保护他。
  如果结局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么我想按照他的意愿保护他离去前的尊严。我想让过程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便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让我与你告别(2)

  2。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腊月廿八。
  春节的氛围已经很浓重了,小城内的街道到处都张灯结彩。这两天,我跟顾嘉言去了几次超市,大致将年礼送到几家爷爷至交的老街坊和亲戚家中拜了年。我们又对家中的内外进行了大扫除,我买了很多花样繁复的窗花,一叠叠的大红色上图案中都有不重复的吉祥话。
  我站在椅子上把最后一张贴完,转过头对身后的顾嘉言笑了笑,问,“哥,你看看,我贴的正不正?”
  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我:“嗯,下来的时候慢点,注意脚下。”
  他的话音未落,我就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椅子并不算高,但是落地的时候因为手掌没有找到支撑我有些摇晃,差点趴倒。
  我虚惊一场的抚了抚胸口。
  顾嘉言无奈的摇摇头,下意识的勾着唇角笑了笑,低声说:“做事总是这么不管不顾的,也不知道以后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我敢肯定,这句只是他的无心之语,但是氛围却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没有接话,连忙找借口离开,“哥,我去厨房看看蒸的腊肠。” 
  顾嘉言一怔,神情之中有几分哀戚绝望。
  我靠在厨房的流理台前,用手掩着嘴默声流了一会儿泪。
  只有真正懂得生命的脆弱,才更能明白它的可贵。
  我一直在说服自己,如果我真的觉得对顾嘉言付出的太少,如果我怕他的离开从此成为心里抹不掉的伤,那么我就尽可能多的做一些对他来说有意义的事情,哪怕微不足道。
  至少,我能好受一点。
  顾嘉言一直都知道的,我此刻的所作所为,我擅自为他做的能让他感到轻松和快乐的事情。
  他都知道。
  傍晚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街心公园散了会儿步。
  我在路边摊上买了一些老式的冷焰火,顾嘉言帮我点燃,我握在手中围着他欢快的绕了几圈。顾嘉言去营业的食店给我买了一兜我小时候爱吃的那种奶油夹心泡芙,我塞在嘴巴里几颗嚼了嚼,剩下的拎在手里。随着夜幕完全降临,远处天边渐渐升腾起宝光华丽的烟火光圈,所有人都饶有兴致的望过去。稚气的小孩子挣脱家长的手,笑着跑啊跳啊闹啊,好像站在快乐的巅峰。
  我们并肩而立,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无边繁华好景。
  我侧过脸偷偷看一眼灯影明灭中的顾嘉言。经年已过,他沉郁眉眼依旧。秀挺的鼻梁,淡白的薄唇,温柔的眸光,清俊的脸颊弧度,脸色苍白的厉害。我的心中激荡,眼眶酸涩难忍,几乎又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们沿着那条熟悉的小径走回去。
  路上碰到爷爷的同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认出我来,笑着开了几句长辈最爱的玩笑:“微微现在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长的这么漂亮。”
  她最后还是加了一句:“有对象了吗?”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我却好像听不懂一样,甚至没有力气敷衍,低着头不肯吭声。
  倒是顾嘉言轻轻笑了笑,给我打了圆场:“王奶奶,微微这么漂亮,身后追她的男孩子都排着队呢,您要是有合适的也可以帮忙物色一下。”
  王奶奶连忙点点头,说:“要的嘛,你这个当哥的也要抓紧啊。”
  我觉得心痛,根本听不清他们后面又说了些什么。
  我兀自陷入自己的心事之中。我走在前面,步伐越来越大。
  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顾嘉言最终出声叫我:“微微,你慢一点。”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头转身。顾嘉言扶着膝盖弯着腰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呼吸粗重,他的声音很低,面颊上一片青白,白皙光洁的额头上覆满冷汗。我跑过去,扶着他的手肘支撑他大半身的重量,疾声问他:“哥,哥,你怎么样?”
  顾嘉言努力平复了自己粗重的呼吸,摇摇头,低声跟我说:“没事。”
  我再也不敢耽误,扶着他慢慢走了回去。
  我安置顾嘉言半靠在床上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小扇子一样的浓密的睫毛上有颗颗分明的汗水滴,微微抿着的唇角渐渐浮现出骇人的青紫,下颌的线条崩的很紧。他的右手不自主的抚上胸口,紧紧扣着床沿的左手背上青筋浮现,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目睹这个过程的每一分秒,都像是是针扎一样戳痛我的心。
  我从他的上衣口袋掏出药瓶,倒了一颗送到他的唇边,让他含在口中。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也不敢哭。只能一遍遍的轻轻抚着他的背,希冀他能好受一点。
  顾嘉言渐渐平静下来。
  我握着他的手,低声问他:“哥?”
  他努力勾了勾唇角,轻声对我说:“没事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无比内疚和痛苦,我把他承受的病痛都归结在我的身上,是我让他陪我出去散步看烟火,是我不肯面对现实,做不到人前的游刃有余,是我没有放慢脚步等着他,都是我的错。
  可是,我不敢自责,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哭。
  顾嘉言反手握住我的手。
  我低垂了眼睫,泪滴一颗颗滴在他的手背上,怎么也止不住。
  他休息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臂,温柔的替我擦拭干净,低声安慰说:“微微,不要介怀王奶奶的话。你知道吗,我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担心过你的未来。”
  他顿了顿,“你那么善良,那么坚强,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你会幸福的。未来,一定会有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牵着你的手,走向你想要的生活。”
  我再也忍不住,背过脸去,哭出声音。
  顾嘉言有些无奈,他轻轻拽了我的胳膊,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我不肯回头。
  他只好又说:“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哭。”
  我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不关你的事。”
  我渐渐控制住自己崩坏的情绪,陪着他说了一些闲话。顾嘉言已经无法完全平躺,身后半靠着厚厚的枕垫,他朦朦胧胧的翻了个身,握住我的手拉着按在左胸前,似乎这个动作就能止痛,就能让他好过一点一样。
  我在他床前趴了一整夜。
  我的思绪混乱,神智无比清晰,身体疲惫到极限也无法入睡。
  晨光熹微的时候,我手中握着的顾嘉言的指尖稍微动了下。他以为我还睡着,所以动作很轻。他伸出一只手,手指覆上我散落的头发,轻轻的别到耳后。像平时一样,温柔地,摸摸我的头,声音衰弱的道歉:“微微,对不起。”
  我没有立刻动弹。
  他沉默了一会儿,口气略带了几分自嘲,他说:“以前,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看透了生活,就什么都无所谓了。生之所恋,死又何惧,我心里很清楚,之所以对这个红尘俗世眷恋,并非是因为舍不得这花花世界,只是那些有你存在的记忆,总是不想轻易让它烟消云散。”
  夺眶而出的眼泪慢慢浸湿了我枕着的胳膊上衣服的袖管。
  我会装作没有听见。
  我不再是顾嘉言曾经捧在手心里的那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我想尽力让自己强大一点,我想做到感同身受,我想融入他的情感世界,陪他走过这场风雪兼程。
  次日,沈长夏安排司机来接爷爷去主城过年。
  顾嘉言没有吃午饭,一直在休息。他最近总是发烧,脸色更是失血的苍白虚弱,看上去不太好。我简单收拾了随身携带的行李,坐到顾嘉言的床边。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冰凉,手心有薄汗。他被我的动作惊醒,迷迷蒙蒙的眨了几下眼睫,睁开看到是我,抿着唇角静静笑了下。
  我放低声音问他:“哥,下午爷爷会去主城,我们一起回去吧?”
  顾嘉言轻轻合上眼睫,“嗯,总要回去的。”
  我斟酌了下,又征求他的意见:“要是你不想不回去,我可以陪你在这里过年。”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
  顾嘉言慢慢坐了起来,准备起身。我连忙蹲下来帮他整理拖鞋,他低声出言制止我的动作,我却固执的不肯起身。他浅浅的叹一口气,坐在床边,任由我帮他穿上鞋子,理顺收到脚踝的利落裤脚。
  他跟我说:“微微,谢谢你。”
  我蹲在地上抬头望他。
  他又笑着加了一句,“这几天,都谢谢你。”
  许多年前,顾嘉言曾经跟我说过,生活的本质其实就是改变,宏观上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循环往复,微观上是个人的旦夕祸福。其实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够真正把控的住的,无常本身,就是生活的常态。
  他跟我说过,人不能只允许自己遇到好的事情,而不允许自己遇到坏的事情。
  他跟我说过,微微,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我知道,我觉得对,我觉得有道理。
  可我就是想哭。
  

  ☆、让我与你告别(3)

  3。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回到主城,我接到陆子煜的电话。
  我们约在小区附近的一间咖啡馆见面。
  我把顾嘉言送回南坪的公寓安置好,又回到家中稍微收拾打理了自己。重新换了件衣服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我跟陆子煜约定的时间。我打车到达咖啡馆,付了车资推开车门下来,一眼就看到了陆子煜,他的形容样貌太过突出,走到哪里都像一幅移动画报一样。
  陆子煜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上正兀自出神。他穿一件当季新款的蓝色条纹鸡心领线衫,露出内里质地优良的衬衫领子,双腿舒展交叠在一起,搭在椅背上的卡其色风衣外套,十分得体熨帖。我看到他面前原木色小几上,纯白色的骨瓷杯中咖啡已经没了热气,猜测他应该来了不短的时间。
  我稍微整理了下大衣的衣摆,走进去看着他,努力笑了笑。
  为了避免年后突然提出离职,给设计院带来人员短缺方面的不方便。在去涪陵的前一天晚上,我将敲了删删了敲十几次的辞职信发到了赵慎院长的邮箱,并请苏红老师帮忙推荐了两位同专业的研究生在读师弟去实习。
  我想他如今能找到过问我生活的借口也只有这个。
  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畏冷似的搓了搓手指。陆子煜给吧台一个示意的手势,侍者送过来一杯滚烫的水果茶,我握在手里喝了一口,心里很暖。
  我没话找话似的说:“院里组织的奖励旅游,你没有一起去,很多人要失望的。”
  陆子煜直接说:“你不去,我觉得也没什么意思。”
  我没有作声。
  他直接问我:“为什么要突然辞职?”
  我答:“并非是突然,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顿了顿,继续说:“从全部回忆起我跟你之间的那些事情开始,就有了这个念头。”
  陆子煜的漂亮的墨色深瞳里有些难以掩饰的受伤神色,“因为我对你造成的压力?”
  我摇摇头,认真解释了几句,“不是因为你。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我想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现在不是流行间隔年吗?GAP YEAR,脱离工作和学习的正轨,停下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去做志愿者,或者其他随便什么,缓冲生活的压力。”
  他点点头,似乎很快就接受了我经常出其不意的离经叛道。
  他低声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说:“还没有想好,可能会出去走走。花上一年时间,试着降低对生活条件和安逸度的预期,提高对生活趣味和新鲜度的预期,周游各地,浪迹天涯,找回自己。”
  他继续问:“打算去哪里?”
  我想了想,静默片刻,说:“想去的地方很多。应该会先去非洲肯尼亚纳库鲁湖看一眼成群的火烈鸟,再去宗教圣地耶鲁撒冷,最后去西藏南部达旺寺庙朝拜,然后从尼泊尔攀登珠穆朗玛峰的南麓山脉。”
  他又问:“什么时候启程?”
  我有些恍惚,说:“还没决定,但是现在肯定不行,你知道的,我哥他最近身体不太好,身边需要有人照顾。”
  陆子煜怔了片刻,又了然的表示认同,说:“希望到时候你能过着一种更好的人生。”
  我意兴阑珊,问他:“什么样才算是更好的人生?”
  他轻轻牵着唇角笑了笑,说:“一种游刃有余的,不囿于一个小小的圈子中的,不会轻易对生活失去控制的,也不随波逐流的人生。”
  我勉强笑了笑,“太过理想化,太难了。”
  他也笑:“就算是我对你的祝福。”
  我客气的说道:“谢谢。”
  他沉默下来。
  我们相视而坐,无话可谈。
  我抬起手看了看腕表,说:“不好意思,晚上约了朋友吃饭,我要先去市场买菜。”
  他立刻说:“我送你过去吧。”
  我拒绝了,“不用,一白会过来接我的。”
  他抬起眼来,温如白玉的眸光闪了闪。他没有勉强,最终只是跟我说:“帮我向顾嘉言问个好,祝他新年快乐。”
  子曰,君子不妄动,不徒语,不苟求,不虚行。
  陆子煜是真君子,从不妄论是非,更懂得克制。他身上有太多美好的品质,只是我们之间的这一程,情深缘浅而已。
  节日的超市氛围总是热烈。
  我惦记着顾嘉言,有些心不在焉。孙一白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又是纨绔子弟,自然秉持“君子远庖厨”的理念,一点忙也帮不上,只一边往推车里扔盒装青菜,一边问我:“哎,这个顾嘉言爱吃不?”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接到顾嘉言的电话。他说江娆已经买了不少菜,让我们直接回去。我又随便买了一点调料,急匆匆的往回赶。
  江娆是厨事高手,已经把汤底煮好。鸳鸯锅,红白各一半,沸腾的清汤里漂浮了几根野山菌,翻滚的辣椒不停翻滚,整间餐厅都是微麻鲜香的味道。
  孙一白用手指蹭蹭鼻子,夸张的喊了句:“哇,好香啊。”
  我走进厨房,简单的将我买的小料和饮品归了类。蹲下收拾冰箱的时候,大乐/透跑过来吐着舌头围在我身边,我腾出一只手揉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给它喂了根肉干。
  江娆站在我身后,说:“微微,我过来你不会不高兴吧?”
  我的动作一顿,继续动作,说:“怎么会呢,你是顾嘉言的朋友,是他邀请的你。”
  江娆说:“我只是庆幸他最初的坚决推拒,如今的坦荡真诚。这让我不至于弥足深陷,还可以抽身而出。”
  我站起来,关上冰箱门。
  我面对她,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从来都不必担心不能全身而退。”
  江娆的脸庞笼罩在灶上沸腾锅子中蒸腾中的水汽之中,有些不真切。
  她的声音飘忽,说:“微微,我真的很羡慕你。”
  我没有作声。
  她继续说:“我不是羡慕你能有这样好的一份理想之爱,只是觉得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生死让本来平凡普通的爱恨更加波澜壮阔。”
  我沉默了很久。
  江娆转身欲走的时候,我才开口:“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不喜欢你们心理医生所谓的旁观者角度的冷静。”
  我无视她的脸色,继续说:“顾嘉言很早用疾病教会我将漂浮在空中的爱落地,很沉重。但是我知道,他想给予我的从来都不是你说的那种山呼海啸的浪漫主义情怀,是他让我懂得这漫长的人生,平淡才是生活的真正底色。婚姻,工作,平淡的生活,成长的孩子,逐渐老去的父母,他更想将爱赋予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之中。”
  江娆低敛了眉眼,说:“可能我从来都不懂得他。”
  晚饭的时候,孙一白开了一瓶我喜欢的樱桃味的百利甜酒。
  顾嘉言的杯中是我提前煮好的乌龙茶,清口解油腻。他没怎么吃东西,但是兴致不错,他跟江娆谈论起恩师,揶揄孙一白少年时的中二病,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最后的最后,我们举杯。
  孙一白说:“致逝去的旧时光。”
  顾嘉言也提了一句祝酒词:“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江娆举杯,顺着顾嘉言的意思说道:“Tomorrow is another day。”
  Le vent se lève; il faut tenter de vivre。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我懂得顾嘉言的意思,他最近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我,我还拥有未来美好的明天,起风了,唯有努力的活下去。
  爱是影响。
  他给我得到的幸福,失去的痛苦,也把安全感和勇气一并给了我,都珍贵。
  孙一白和江娆相继告辞离开。
  我在厨房里稍微收拾了碗筷。顾嘉言在客厅翻出碟片看电影。我做事情总是尽量静悄悄的,不发出一点过多的响声。我切了几块水果出来,恰好看到顾嘉言跌坐回沙发,颤抖着手伸进上衣口袋摸索出药瓶,一只手拧开倒出在掌心,水杯就搁在与他一臂距离的茶几,他却没用水送服,仰头便直接吞了下去,然后抚着胸口,仿佛溺水一样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吸。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大乐/透走过来,不停用牙齿咬着我的衣服拖着往沙发的方向带,我才走过去。
  顾嘉言戴了一副黑色全框眼镜,窝在松软的沙发圈椅中,冲我摆手示意我坐在他身边。他的脸色虽然缓和了很多,但是依旧很差。
  宽大的投影幕布上,播放的是《飞屋环游记》。
  我顺从的坐在他身旁的位子,我们一起将剩下的剧情看完。
  如果人的一辈子真的能用十分钟来讲完,那么结尾你想对你爱的人说什么?江娆所认为的爱,是那些风霜雨雪来临时,生命要承受的刀光剑影。她说生离死别对于爱情,就像风对于火,它吹熄柔弱的,它助燃强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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