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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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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子不顾老王妃撕心裂肺的挣扎呼喊以命相逼,断然抢过那尊一尺多高的陶制女娲像往地上重重一摔——里面竟有厚厚一卷绢帛信函,正是当年凌益与敌寇往来的铁证!
  “亏得是找到证据了,若是神像里空空如也,老王妃还不跟三殿下拼命啊!”少商咋舌。
  皇后却道:“世上哪有十成把握之事,大丈夫立世,无论行军布阵还是谋测人心,若是一点都不敢冒险,岂不畏首畏尾,惹人嘲笑。”
  少商听出皇后意有所指,抬头看着她:“娘娘,子晟大人对太子并不忠诚,您是不是早就有所察觉了。”
  皇后望着虚空,淡淡道:“说不上察觉,只是我经见的多了——所谓凤凰必栖梧桐木,子晟是凤凰,但太子不是梧桐木。老二,就更不是了,老三才是……”
  少商心中难过,便将冬柏陵园的事说出来,还道:“其实子晟大人和三皇子结识的更早,所以才对三殿下忠心耿耿……”
  “原来如此。”皇后陷入回忆中,“我当时就有些疑心。若是不慎落水,子晟身上怎么只有小衣?太子却说可能是子晟年幼贪玩,自己下水的。可我却知道子晟少年老成,不会无谓涉险,就算不识水性还要下水,也会叫人在旁看着,或在身上系根绳索……唉,太子就是这样,论洞察人心,遇事果决,差老三远了。”
  少商低声道:“您别这样说太子,太子他仁厚和善,只是……”
  “为君者,最需要的不是仁厚和善,而是赏罚分明。”皇后果断道,“何为君臣之道。就是臣子为君王赴汤蹈火,舍生忘死;君王信之重之,庇护封赏。”
  “这两日,老三毫不避嫌的东奔西跑,走廷尉,审军卒,闯王府,逼叔祖,更在御前不管不顾的替子晟说话,不知惹下多少闲言碎语,说老三与子晟早有勾结……可是我知道,看在有心人眼里,这样的君上才是好君上。换做我,我也愿为老三这样的主君豁出命去。”
  “就像当年的乾安王府,舅父人马声望都远胜于陛下,可在许多臣子心中,陛下才是值得投效的明君。不然,后来舅父图谋不轨时,也不会有一半谋士将领不愿跟从了。”
  少商心知皇后说的都是实情,心里更难过了。
  初春寒气未过,日头落的早,才说了这几句话,外面又是黑乎乎的一片了,这时岑安知忽然亲自果来传话,说是皇帝让皇后可以过去了。
  看少商面露疑惑,皇后道:“我跟陛下说过,等子晟醒了,就让我过去。你也一道去吧。”
  少商并不想去,迟疑道:“凌大人……”
  “他现在姓霍了。陛下本来想叫他改回本名无伤的,可子晟却坚称不疑——以告慰过世的霍夫人,还有那个替他送命的可怜孩儿。”皇后道。
  少商一时怅然——阿狸抢走了阿狰的名字,阿狰因此逃过一死,用阿狸的名字继续活在这世上。她定定神,轻声道:“太子殿下不去吗?”
  皇后道:“我让他这几天待在东宫别出来,什么都别插手……唉,他也插不上手。”
  少商随皇后坐在凤舆中,黑黝黝的宫巷中灯影重重,她觉得恍若梦中,此情此景就如臆想出来一样光怪陆离。今夜的宫廷似乎格外肃穆安静,宫婢和宦官无声的穿梭往来,没有表情,没有声音。
  皇帝寝宫弥漫着浓浓的药气,外殿还聚着一大群侍医,等待随时召唤。
  皇后并未从正殿大门进去,而是由一名小黄门引着从偏殿绕路,走了约半刻钟,他们来到一间精致静谧的内室,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是以落足无声。
  这间内室的正当面挂了一幅巨大的落地帘子,重重叠叠的厚重锦缎,刺绣着细密繁复的猛兽花纹,将里外隔开。
  皇后坐到锦帘侧面的一张枰具上,并向少商招招手,少商就坐了过去,顺着皇后的手指指向看去,浓密垂挂的锦帘之间刚好有道缝隙,可以让她们看见外间的情形。
  少商便从那道缝隙中凝目望去,外间当中跪坐了两个人,一个是三皇子,另一个是……她一阵眩晕,几乎坐不住。适才皇后说她瘦了一圈,她没照过镜子,不知道是什么样才叫瘦了一圈,现在她知道了。
  三皇子正在说话,霍不疑略略侧身听着。
  他内穿白色的绫缎中衣,肩头披着一袭浓厚墨黑的绒袍,襟口松松的露出坚玉般的胸膛,上面缠着透血的绷带,一头鸦羽般的长发只用一支素净无纹的羊脂白玉簪绾住,清瘦苍白的面庞衬着鬓边竟有几分冷肃幽青之色。
  “……纪遵找了十几位博士比对笔迹,凌益那厮又不是读书人出身,不会写好几种笔迹,比对起来容易的很——就是凌益的笔迹没错!”三皇子不屑之极,“那些睁眼瞎们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哼哼,当初拍胸脯担保凌益的是他们,如今缩起来不见人影的还是他们了!”
  “殿下少说两句吧。”霍不疑轻声道,嗓音中透着暗哑。
  “昨夜父皇明明已经证实子晟的身份了,那些混账还是喋喋不休,在外面议论什么‘偌大的一座城,凌益才几个人手,如何能破城灭家’。废话,所谓千里之堤毁于一旦,以有心算计无心,有的是办法!”三皇子冷笑道。
  皇帝也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神色凄怆:“阿狰,你父亲临终前有没有说什么?……当即就毙命了么。你,你仔细说说。”
  霍不疑的心早痛的麻木了,眼前闪过如山岭般高大的父亲轰然倒塌的情形,短短一瞬间,他父慈母爱手足和睦的童年就结束了。
  “那时我们已被围困很久了,城内什么都缺,果腹的,御寒的,都不够了。好在背靠旬阳山,城内水源还在。那日晌午,阿狸拿了两枚杏子来炫耀,说要换了我的衣裳出去玩,因为姑母总关着他——我已经许久没吃到新鲜果子了,便答应了他。”霍不疑的声音越来越低。
  皇帝胸口隐痛。
  丰县霍氏本是富甲一方的人家,不论外面如何天灾人祸,霍家何曾短缺过什么,霍翀的幼子竟连个杏子都馋,可见当时围城如何艰难!
  恍惚间,皇帝想起了霍翀临行前问自己的话。
  “陛下前去迎击苍虎军,需要臣在后头挡住蛮甲贼多久?”
  “去路一个月,来路一个月,排兵布阵半个月,满打满算三月足矣!”
  “苍虎军多是被逼反的绿林好汉,且几位头领并不能服众,臣以为陛下不宜蛮力剿灭,而是连打带消,暗中拉拢为妙——倘若能将三十万骁勇善战的苍虎军收为己用,陛下定鼎天下的基业可成!”
  “……那就少说要半年了。”
  “那臣就镇守半年!”
  ——皇帝捂着剧痛的胸口,虎目蕴泪,恨不能时光倒转,宁肯平定天下晚上二十年,也不愿痛失义兄。
  霍不疑继续道:“我和阿狸生的很像,他穿着我的衣裳大摇大摆的去演武场玩耍了。我吃了一个杏子,想到阿母说阿父也爱吃杏子,第二个便没吃。我偷跑进阿父的书房将杏子放到他桌上,谁知刚放好就听见外头有人声。我一个慌张,钻到书架后面的暗阁里去了。”
  “进来的是阿父和凌益。听他们说话,我才知道阿父前日在城头上受了伤。阿父说是小伤,其实伤势不轻,可为了怕动摇军心,也为免阿母担忧,阿父谁也没说,只让李叔父偷偷给他裹伤,谁知竟被凌益瞧了出来。凌益略通医术,自告奋勇替阿父疗伤。”
  “阿父对凌益很不耐烦,叫他赶紧带人上城头,别老是躲在后面,凌益满口应了。我看着他站在阿父背后,一针针的缝合父亲的创伤裂口……”他面露痛苦之色,“然后凌益袖中闪了一下,滑出了一柄匕首——他一刀割断父亲的喉咙,父亲喊不声来,只能捂着喉咙看凌益,然后倒在了血泊中。”
  皇帝悲戚的痛呼一声,掩面而哭。
  “凌益得手后没有立刻出去,在父亲的书房翻找了一会儿,然后割走父亲的头颅,藏在怀中溜走了,走前还在书房放了把火。我躲在暗阁中,以为要被烧死了。好在那几天阴雨潮湿,凌益身上又未带火油,是以书房只烧了一半。”
  “暗阁是用青砖砌的,还有延伸到后面的通气口,但我还是被烟火熏晕过去,等醒来时外面已是天色全黑,厮杀阵阵,尸横遍地。”霍不疑想起那噩梦的一夜——
  满地的尸首和鲜血,衣衫不整的婢女和肢体残缺的家丁,那个会在他衣裳上绣花的漂亮婢女为何被斩去四肢全身赤裸,那个成日想着要进军营的小侍卫为什么少了一半脑袋,肚肠流了一地……他的阿母呢,三个阿姊呢,对了,还有两位兄长,他们是少年英雄,绝不会束手就擒的。
  也不知跑了多久,小小的阿狰听见另一头传来厮杀声,他回头,看见霍君华在一群侍卫的保护下到处找寻儿子,她一声声喊着‘阿狸,我的阿狸呢,你在哪里啊……’
  这时,霍君华看见了穿着阿狸衣裳的侄儿,他也看见了素日不大和气的姑母,姑侄俩呆愣对视。一名侍卫边抵抗逼杀上来的敌人,一边高喊:“夫人,小公子找到了!”
  小小的霍不疑正要大喊‘姑父杀了阿父’,霍君华忽然大叫一声,扑上来紧紧抱住自己,然后又哭又笑的喊着‘阿狸,阿母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快走,城已经破了’!
  当时他就呆了,哪怕全世界都将他和阿狸认错,姑母也绝不会!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明白这时候自己绝不能喊破,便由着霍君华将自己抱走了。
  “凌益这狗贼,打仗不行,阴谋诡计倒是灵光。”三皇子冷笑一声,“真该叫那些睁眼瞎看看凌益的绢帛信函,领教领教什么叫‘算无遗策’!”
  要算计一座坚固防守的城池,需要多少人手,多大权柄?其实很多人都想错了,只要没人防备你,稍微在关键处倒些毒汁就够了。
  ——从霍不疑与三皇子的各自叙述中,少商渐渐还原了当年的真相。
  霍翀原本只带着军队,可是那座城池本就是刚从敌贼手中夺来,人心不稳,于是他只能将阖家老幼都带到城中,以示同生共死的决心。经过两个月的整顿,查找细作,清点人口粮食,贬斥奸商,城内人人敬服霍翀的人品本领。
  随着半年约定之期将届,援军始终没有音讯。城中兵困马乏,将士伤病累累,而城外的二十万蛮甲军也已折损了一多半,此时双方都杀红了眼,谁都知道破城之日便是屠城之时,于是凌益便动了心思。
  那座孤城有四处城门,由霍翀手下四大家将镇守,其中一位李副将恰巧受伤未愈,霍翀便露出让凌益顶上的意思。刺杀霍翀后,凌益拿着霍翀的令符前去接管城门,原先的守将便毫无怀疑的让了出来。
  此时霍家家丁刚扑灭了书房火势,并发现了一具无头尸首。尸首被烧的衣衫躯体都难以辨认,府兵们又决计想不到自家神勇盖世的主公遭人暗杀,便去请霍翀夫人做主。
  正当霍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书房之时,凌益开门放贼,同时在城内多处纵火,高喊‘霍翀弃城潜逃’了!蛮甲兵本就数倍于城内军队,进城后便如狼入羊群。
  等守军将领渐渐恢复镇定,在城中沉着布阵应敌时,凌益又让蛮甲兵将霍翀头颅高高挂出,一时群龙无首,军心尽失。蛮甲兵就此长驱直入,屠灭霍氏一族!
  霍不疑低声道:“姑母带着我躲进旬阳山,从城里逃出去时,我看见阿父的头颅被插在城墙上,一旁还有穿着我衣裳的阿狸。姑母也看见后痛哭了一场,然后对其他人说我受了惊吓,体弱受病,不能见人。等凌益和吴大将军在外杀敌时,她带着我乘乱逃走了。”
  到底是夫妻,霍君华显然有所察觉。她本来的确是去找儿子,但走到外面看见霍府满地的尸骸,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在凌府侍卫的‘保护’下,她认下了阿狰。
  不过这些凌益都不知道,他始终躲在暗处,眼看着霍家尽灭才放下一颗心。
  只是他万没料到,仅仅半日之后吴大将军就赶到了——此时,蛮甲军正沉浸在屠戮劫掠的快意中,是以凌益得到消息的比蛮甲军快。
  凌益见机迅速,不但立刻回到旬阳山,还向刚刚赶到的吴大将军假作胆小悲痛,同时表示血刃贼寇的决心。于是他帮着吴大将军将三处城门关上,将多数蛮甲军都堵在城中……
  说到这里,三皇子扯了下嘴角,“吴成嘛,父皇知道的,杀上兴头谁也拦不住。平素杀过头还怕人家说他屠城不义,这回是报仇雪恨,尽可以敞开了宰。总之,进城的蛮甲兵便是弃械投降的都被杀了个干净。第二日,吴大将军乘胜追击城外的蛮甲兵,大获全胜。”
  与凌益勾连之事本就属于机密,知情的蛮甲首领也没几个,事起仓促也没来得及有别的安排。也是凌益走运,吴大将军见人就杀,杀完还将蛮甲军的辎重营帐一把火都烧了,便再无人能指认他的罪行了。
  这时,凌益已经知道妻儿在乱军中失散了,他惶恐不已。为了免遭皇帝迁怒,凌氏兄弟连夜谋划——绝不能霍家死的一个也不剩而凌家毫发未损。
  于是,他们趁吴大将军还在前方厮杀之际,将部分‘自家人’也推入乱兵之中,其中就包括依附凌家的叔父一家,前来投靠的凌老二妻族全家,凌老三的结义兄弟全家……
  总之,除了凌家三兄弟,留在旬阳山的孩童,以及运气好在乡下待产的凌老三的妻子,凌家也算得上是‘满门忠烈’了。
  “你们当时怎么不来找朕呢!”皇帝用力拍案。
  霍不疑惨然而笑:“陛下,若彼时臣不是只有五六岁,定然会径直来告御状。”——如果当时的小阿狰有现在霍不疑的智谋胆识,自然知道无需废话,直接告发就是。
  可他不是。
  当时才五六岁的他,惊恐而无助,霍君华是他唯一的依靠。
  霍君华认为皇帝和吴大将军都不会相信她的话,而且如果凌益一口咬定阿狰就是他的儿子,皇帝必然不会理她的无理取闹。一旦凌益据理夺回儿子,阿狰岂非落入贼手?如果凌益要暗算阿狰,定然防不胜防。
  霍不疑进宫后,才渐渐明白过来,他和霍君华已经失去了最好的申冤机会。
  ——他的样貌变了,再也没人能证明他是阿狰还是阿狸;那些知道凌益通敌行径的‘心腹’也在两三年间逐渐‘被消失’。
  他只能苦苦忍耐,暗中寻找凌益遗漏的证据。
  十六年光阴,霍不疑和凌益仿佛在比赛一般。霍不疑拼命长大,一年年壮大自己的势力以便暗中查探,而凌益则收缩爪牙,一年年查漏补缺,弥平当年的所有错漏。
  最后,其实是霍不疑输了。


第139章 
  殿外的铜漏流出缓缓的水滴声,轻轻的敲打在鎏有金银兽纹的水缸中,殿内众人各自心思,一时俱无人说话。
  皇帝心潮起伏,一时念及霍翀的音容笑貌,一时思索对霍不疑后续处置。他是一国之君,心中再悲痛也不能做妇人形状,对朝臣自然得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但是霍不疑的前程也必须得安排的金光闪闪,才不负义兄英灵。
  皇帝正在心中筹谋时,性急的三皇子再度进言:“儿臣知道父皇仁慈,可是凌氏兄弟着实可恶,儿臣以为非族诛不足以告慰英烈!杀他一个也不剩,看谁以后还敢通敌叛国!”他不说话还好,一张嘴正好提醒了皇帝另一件事。
  皇帝坐直身体,瞪眼道:“姓凌的自然不能轻饶,可你也逃不了!昨夜子晟私调军队为的不是他自己吧。你们两个小畜生,这些年来装的倒像,不是不来往,就是见面没好话,原来早有勾结!说,是不是你指使子晟的!”边说这话,他微不可查的瞥了锦帘一眼。
  三皇子犹如被人捏着喉咙塞了个烂桃子,期期艾艾道:“那什么,父皇,其实我和子晟私底下也是吵来吵去的,并不都是作伪……”
  霍不疑苦笑道:“陛下,臣与三皇子的确早有来往,但臣敢指天发誓,前夜之事三皇子断断不知——因为臣早一步用东宫的印信调虎离山,让殿下去红柳营审一桩盗用军辎的案子了。几位大人参臣矫诏,实是一点也没错。”
  皇帝强忍着不去看锦帘,怒吼道:“你,你这样对得起皇后与太子么?!”
  霍不疑垂睫低声道:“自然是对不起的。”——他不只对不住皇后与太子,还有一人,他如今连想都不敢想。
  三皇子直着脖子道:“父皇您别责骂子晟了,他今早被抬上山崖时不但伤痕累累,身上还烧的滚烫,这会儿能坐起来就不容易了,您要骂就骂儿臣吧!”
  “朕当然要骂你!太子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竟对他这么不满!你以前和老二打架,太子为了护着你差点被老二砸破头!还有皇后,你幼时还是养在她跟前的,你个忘恩负义鬼迷心窍的孽障,这都忘了吗!”皇帝吼的中气十足,果然还是骂自己儿子比较神清气爽。
  “儿臣自然没忘。”三皇子面不改色,“但是儿臣敢以命起誓,这些年来从不曾施加太子一指!其实有几回子晟在外征战,东宫出事还是儿臣暗中摆平的呢,父皇不信可以去查!”
  “别说楼经和王淳出事,你没有暗中窃喜!”
  “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以前是没由头,只能看着太子信重他们,好容易能赶走了,父皇还要将他们留在东宫过上巳节么!”
  “上巳已经过了!”皇帝怒吼。
  饶是少商心中郁结,此时也想笑两声。她从帘缝处看去,那对皇家父子对吼的震天价响,额头上青筋暴起的位置都差不多。
  除去夭折的那个,皇后与越妃给皇老伯一共生了十个儿子,虽说皇老伯性情温和,可毕竟是九五之尊,掌有生杀大权,沉下脸来哪个皇子公主都会心惊肉跳,低眉顺眼。二皇子再混不吝,也不敢在皇帝跟前顶嘴——这种场面少商还是头一回见。
  皇帝顺了两口气后,沉声道:“别推脱的这么干净!虽说前夜子晟调兵之事你不知情,可这些年来你暗中谋划些什么,心中存着什么念头,现在也不用遮着掩着了。你有胆子做,就敢有胆子认,说说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话一语中的。三皇子面色转了几遍,咬牙道:“没错,我以为太子不堪为储君,他担不起这座江山!”
  这话也太狷直了,霍不疑在旁轻叹了口气。
  皇帝勃然大怒,用力按地起身,摘下悬挂在墙上宝剑,连剑鞘一起重重打在三皇子的身上,大骂道:“逆子狂言!他担不起江山,你担得起么!太子再不好,至少他比你仁厚!”
  没打几下,霍不疑连忙起身拦住皇帝。
  三皇子硬挨了两下,下颌咬的紧绷出面颊,深深吸了口气,道:“君主无所谓仁厚与刻薄,只需依情理行事。奖赏与惩罚,原本就是君王手中的两柄利器,上能驾驭群臣,下能治理百姓。而太子的仁厚,恰恰是放弃了这两件利器。从太子妃到东宫诸臣,皇兄该奖的不奖,该罚的不罚,弄的身边处处隐忧。父皇以为这种仁厚是好事么?”
  “你自己性情褊察,就来非议仁厚的兄长,好好好,我平日倒没看出你来!朕也喜爱仁厚,朕也赞赏太子的仁厚,你待如何?!”皇帝右手紧紧捏着剑柄,作势欲拔。
  三皇子仿佛豁出去了,索性一口气说完:“元帝也仁厚的很,是以宣帝再不喜他柔懦好儒,最终还是没废了他!可是前朝乱政正是始于元帝一朝!宣帝还有两个儿子,淮阳王明察好法,楚王聪达有才,他们二人治理自己的封国数十年,几无奸介之过。若当时宣帝随便立了他们哪一个,朝政如何会败乱至不可收拾的境地!”
  “你这孽障!”皇帝气的浑身发抖,刷的抽出一段剑刃。
  霍不疑强撑着伤痛的身体,用力推了三皇子一把:“小杖受,大杖走,殿下还不快走!”
  三皇子说痛快了这才醒过神来,看见亲爹被自己气的不行,赶紧撩起衣袍闷头跑出内殿,一溜烟不见了。
  皇帝也没喊人捉拿,只是恨恨的丢下宝剑,然后瞪视养子:“你们俩做的好事!……还不快坐下,去那里靠着!”
  霍不疑笑笑,按着身上的伤处,慢慢坐下靠在扶手上。
  皇帝用力平复呼吸,转头道:“你也和子端一样,觉得太子非废不可?”
  霍不疑低头不语。
  皇帝心疼养子十几年来的坎坷伤痛,舍不得打骂,只能苦口婆心道:“你傻了么,太子老实仁厚,又信重于你,等他继位,你这辈子就不用愁了!换做老三,哼哼,哪天你俩吵架了,他一发脾气,将你贬到深山老林,朕看你哪儿哭去!太子登基,对其余的皇子公主都好,对皇后越妃也好!”
  霍不疑忽道:“为何是对皇子公主好,对皇后越妃好?为何不是对天下百姓好,对江山社稷好!”
  皇帝一窒,骂道:“你也来气朕?!”
  “臣不敢。”霍不疑神色黯然,“臣与三殿下来往十几年,可是动了易储念头,不过四五年。从那时起,臣就知道,自己将来难逃不忠不义忘恩负主之名。可是,陛下……”
  他缓缓抬头,凝视养父,“臣在太子身边才短短数年,就能总领东宫所有能辖制的军队官吏税收密报,一应令符印信俱在臣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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