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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幸甚至哉-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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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调情的信函就被抖了出来,闹的满城风雨,虞侯只能上大驸马家提亲去也。
虞侯还算想得开,大驸马的妹妹虽说年纪大了些,名声也风流了些,但家世门第却远高于程家——反正他姻亲遍天下,东家不打打西家嘛。
倒是大驸马好几回用感激的目光看向袁慎,袁慎只作不知。
其实,与美貌齐名的还有程少商的坏脾气。
这五年中,她至少赶走了两回来说风凉话的徐美人,骂退了三回企图让宣太后给自己撑腰的五公主,清查了五起永安宫不法事件,甚至阴差阳错的抓出了蜀中僭王派来的一拨刺客……据不确切无根据消息称,有人曾见过程氏殴打恐吓五皇子。
少商严重怀疑这消息是袁慎散播的,意图吓跑她的仰慕者。皮埃斯,们。
婚仪过后几日就是元宵佳节,少商与袁慎说好了要进行一整天的约会,于是早早起身梳妆打扮,萧桑二人激动的不行,恨不能给女孩挂上满身珠翠,少商赶紧谢绝,因为他们今日约会的第一站是一处陵墓。
袁慎坐在马车中,惊奇的看着女孩:“你居然能起这么早,我还当你要多睡一个时辰呢。上回你告假回家,连着四日睡到晌午,我忙完来看你时你才刚吃第一餐。”
“你以为我想起这么早啊!”少商哈欠连天,“这几天家里闹的沸反盈天!姁娥阿姊有一儿一女,萋萋则带着她和次兄的三个小兔崽子,一窝小混账见天的惹事打闹,一刻不得清净!”
一会儿是姁娥的小儿子被埋进雪推,一会儿是萋萋的次子被骗上树梢下不来,一会儿他们齐心协力拔了程母种在暖房的秧苗,再一会儿又将程始的兵械房弄的乱七八糟……总之是大闹天宫头晕眼花,连萧夫人的威严面孔都不大管用。
“前天下午,我越睡越觉得身体沉重,绵绵不绝的做噩梦,还当是鬼压床了呢,睁眼一看,两个兔崽子压在我身上打盹,害我险些断气!”少商大吐苦水,“阿母也就是对我们威风,看见孙辈就没辙了!”
袁慎哈哈大笑:“这下你家算是人丁兴旺了。”
“你想多了,萋萋阿姊那三个姓万的。”少商道,“不过没关系,还有少宫和阿筑他们呢,等他们娶妻生子,阿父再也不用担忧那么多空房子无人住了。”
已经改姓的万颂与萋萋终于扭转了万家百年毒咒,达成了三年抱俩五年捧三的任务;去年万松柏特地跑来都城,痛哭流涕的感谢程始,满口都是容易产生歧义的‘多谢义弟为我生下三个孙儿,义弟辛苦了’。
袁慎饱含深意的睇了女孩一眼:“其实我家也是人丁单薄……”
少商懒得理他,将毯子扯到自己身上:“你好好看着马车,别走错路了,我眯一会儿,等到了叫我哈。”
袁慎:……
一个时辰出城,一个时辰驰道,等到达冬柏陵园时,已是日居当中了。
爵封淮安王的二皇子早早到了,他站在空旷高大的祭堂中,怔怔的看着一尊灵位,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转身时少商看见他面上尚有泪痕。
“二殿下您又哭了,上回你不是已经答应娘娘不再伤怀的么?”少商道。
二皇子拭泪,然后笑道:“你不去说,母后就不会知道。”
少商无奈道:“我自然不会告诉娘娘,不过殿下也要保重身体,不可过分伤怀了,二皇妃的孩儿们还指着您呢。”
二皇子连声答应,朝袁慎拱手,“善见,你也来了。”
袁慎回礼:“二殿下又消瘦了,我不是少商,我可不会瞒着陛下。”
“你们两个!”二皇子失笑,随后又对少商道,“听说你家近来又是寿宴又是婚仪的,你今年实在不必来看她。”
少商叹道:“我与二皇妃一场交情,除非不在都城,不然怎么也要来的。”
二皇子感激道:“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她,我这里谢谢你们了。”说完,他又回头去看妻子的灵位。棺椁只是暂存此处,等他就藩后,要带着妻子一起走的。
少商拉着袁慎上前躬身作揖,又上香祝祷,回头发现二皇子凝视牌位的姿势一点没变,不由得又叹口气——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不能将眼前这个消瘦淡泊,微微伛偻的中年男子和五年前那个趾高气扬的二皇子联系在一处。
转折点就是那个充满血气与痛苦呻吟的夜晚——谁都没想到,爽朗康健又不乏手段心机的二皇妃会去的这么早。少商尤其想不明白,二皇妃都生育三胎了怎么还会难产。
二皇子看着牌位喃喃着:“那回她本就怀相不好,还到处张罗奔走,替我善后。母后被废后我那么混账……都是我害死她的。”
都城众人公认一件事,二皇子虽不靠谱,二皇妃却是皇室中数一数二的靠谱人。
当她在家中听说废后的消息,立刻明白大势已去,当下果断的将死士与谋臣遣散至安全地方,销毁所有不稳妥的书函,再和大公主商量应当什么时候何种方式‘谅解’皇帝最合适,既不会显得对宣后凉薄,又能尽快获得安全。
而当时二皇子既消极又暴怒,心中愤懑无可言说,只能日日醉酒行猎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二皇妃临盆前两天还在派人寻找不知醉到哪里去的丈夫。
那夜天降大雨,宫门被二皇子的使者慌乱的拍响,只说二皇妃活不成了。宣太后当时身体还未养好,少商不敢惊动她,只能大着胆子去长秋宫叫醒皇帝,请了一道出宫的特旨,带着最擅长妇产病事的侍医去了二皇子府。
侍医的眼光很老道,直言‘忧慎太过,折损精气,已耗尽了心力’,二皇子当时就要拔剑杀人,总算少商很机灵的带去了一队侍卫,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人架住。
最后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孱弱的男孩,而二皇妃也灯尽油枯,血流不止。
临终前,她求了丈夫三件事。第一,无论丈夫将来续弦了谁,请善待她的孩子们;第二,无论将来谁继位,请丈夫一定要保重自己,不可自怨自艾;第三,十年内不许给她忌日上香,就当她没死,就当她只是生气出了远门。
二皇子哭泣不能言语,只能一一应下。
整个过程二皇妃都很镇定,她强忍疼痛与虚弱,嘱咐心腹要则,提前挑选傅母,将自己的后事安排的井井有条,直到弥留时回光返照她才哭了出来,惊慌失措的抓着丈夫,盲目而悲伤的喊着:“……我走了你怎么办,你这样莽撞冲动,人家算计你怎么办,我不能护着你了!若有人欺负你,我不在怎么办?!”
二皇子如遭雷击,抱着渐渐冷去的妻子,这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二皇妃不仅仅是他儿女的母亲,他的王妃,还是他知心知肺的爱人与知己;父母还有别的子女,儿女会有自己的人生,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如妻子一样爱他,着急他,舍不得他了……
消息传开后,大家都以为二皇子这下要颓了,不知要发几天酒疯,闹几回永安宫,谁知他只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日一夜,等再出来时就如同换了一个人。
当所有成年皇子一齐被封王爵时,哪怕如四皇子这样低调也收了几个门客,可二皇子却将所有宾客遣散,王府中不曾生育的姬妾,只要想走的就赠与重金送走。
他回忆着妻子处理日常事务的样子,努力克制自己的粗心大意,认真安排府邸的支出收入,挑选值得信任的心腹,约束奴婢,悉心照看孩儿。
此外,他每半月进一回永安宫,从不提自己的悲伤与孤寂,反而一直开解宣太后,嘱咐她好好调理身体;甚至他还开始关心兄长,不论东海王请辞储位之前还是之后,他都陪伴在兄长身旁,替他在父帝面前说话,为他反驳朝野的流言蜚语。
二皇子终于变成了一个好儿子,好弟弟,好父亲,就像世上所有的父母和妻子期望的那样——只是代价太大了。
二皇妃去世后的第一年,二皇子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脾气和缓的像个老人。他谨记妻子嘱托,不在忌日来看妻子,于是挑了妻子的生辰,来怀念那个元宵佳节出生的爱笑女子。
皇帝不无感慨:“老二长大了,可是……老天待他也太狠了。”
用过清汤寡水的午膳,离开冬柏陵园前,少商犹自叨叨着:“二殿下您别像上回那样,在陵园里一住就是一旬,最后冻病了倒把小皇孙们吓的直哭。您得多吃点鱼肉,别弄的跟出家修道一样……”
袁慎插嘴:“其实修道之人也吃鱼肉的,我阿母就吃。”他也对午膳不满。
少商没好气的捶了他一下。
二皇子噗嗤一声,道:“你放心,我已经答应父皇续弦了,怎么也得好好活着。”
“真的,人选挑好了么?”少商眼前一亮。
二皇子道:“挑好了,这个善见知道。说起来,还是他劝的我。”
袁慎微笑的拱手:“陛下一直担忧殿下,做臣子的少不了要为君主分忧。殿下放心,臣打听的清清楚楚,二皇妃的众位从妹中,就数这位夫人心地善良,怜幼悯弱,而且……自从她被前夫殴伤后流产,就再也不能生育了。”
少商又捶打了他一下:“你的嘴脸怎么像三姑六婆!”然后又对二皇子道,“听他的准没错,这家伙当年相亲,差不多相遍了整个都城,哪家女子贤惠和善他最清楚!”
二皇子以拳抵唇不住低笑——看着人偶娃娃般漂亮柔弱的女孩打人,其实蛮好玩的。
袁慎揉着胳膊在旁苦笑。
车队要启程时,二皇子忽然走到少商马车旁,看了眼袁慎,诚恳道:“少商,人的一生其实很短,不要错过了眼前人,之后悔之莫及。”
少商眼睫微微垂了一下,然后抬头,笑嗔了袁慎一眼,玩笑道:“看来袁公子给殿下做的好媒,这不,您都开始替他说话了。行,妾知道了。外面冷,您回去吧。”
第147章
按照袁慎原本的计划,少商睡到日上三竿,他在程家蹭一顿午膳,两人下午再去冬柏陵园,回城时早已天黑开灯市了。谁知少商今日偏早起了,于是多出两个时辰不知如何打发。
袁慎在肚里一巡,想着若先送女孩回程家,天晓得再出门时会不会后头跟来一长串老老小小。不妥,这样很不妥,于是他提议去袁家用晚膳。
少商欣然允诺——既然考虑嫁这家伙了,还是要多了解些袁家的好。
到达袁府时已是金乌将坠,壮丽斑斓的云霞将天际染成深秋时的枫叶颜色,晴朗而干燥,全不见前几日的湿寒。路上行人纷纷说这是天公作美,为今夜的灯市开恩呢。
袁慎已让家仆提前快马回去报信,是以当少商下车时,袁府家丁婢女已整齐的排列成两行在门口静候,如大雁般向后展开的两排羊皮灯,在朦胧的昏黄中显得分外华美。
少商难得心虚,这五年来袁慎上永安宫找自己,她要么是不给开门,逼急了也只给开偏门,对比袁府这样庄重正式的迎接,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占人便宜。
于是她低声道:“其实你家开侧门就行了,不用这么隆重的。”
袁慎立刻理解到别处去了,不悦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怕被人看见你我在一处?!”
少商叹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把人往坏处想,其实我只是不好意思。”
袁慎神色稍霁。
两人由众多奴婢簇拥着往里走去,少商落落大方的欣赏这座府邸的风貌,犹如翻开一本古旧的书卷,庭院疏阔,山石覆雪,数十株苍健挺拔的巨木经冬不凋,厚实的叶片坠落在积雪上发出沉沉的欸乃声,到处都散发着一种令人舒适的陈旧感。
据说一百多年前,袁家的祖先奉当时的皇帝之命来这座都城任官,一任就是数十年,于是把妻儿老小都接了过来,将小小的院落慢慢拓展成如今庞大的规模。
后来皇老伯定都这里,其他权贵之家要么是另行购买家宅,要么是由皇帝赐下原先逆臣的宅邸——不论何种情形总要稍事翻修,只有袁家府邸还是原汁原味,所以这里有一种别家都无可比拟的古朴底蕴。
稍事梳洗,一名衣着不俗的和善老媪亲自服侍少商更换服饰。她并不多话,只是一直微笑的看少商,察觉到女孩好奇的目光,她才道:“我是公子的傅母,姓王。”
袁州牧总共一个儿子,她口中的公子自然是袁慎了。
“王媪不用去服侍袁公子么?”少商被看的不好意思。
王媪笑眯眯道:“公子主意大的很,又爱挑剔,穿什么衣裳配什么玉饰,十岁起就不容别人给他做主了,老奴才不去找晦气。”
少商笑了,她喜欢这样有趣的老人家。
用膳的正堂已是灯火通明,袁慎装扮一新的站在门旁,银冠锦衣,人如美玉。
少商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后微笑着迈步进堂——刚才王媪虽那么说,但袁慎衣饰的细微处依然不难看出年长女性关怀的痕迹。比如袁慎虽爱青玉,但这种天气,他就会佩戴触手温润的羊脂玉。
不像霍不疑,虽然皇老伯恨不得将私库敞开了给养子装扮,但有些细节是无法顾及的。数九寒冬,他的里衣还是虽名贵却沁凉滑腻的纯丝衣料,七月流火,他会直接睡在万金难换的玉席上,却不知要先铺一层薄薄的宣麻来隔绝寒气。
少商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
过不多时,袁慎的父母缓步而至,袁慎领少商给他们行礼问好。
梁夫人少商五年前就在见过了,还是老样子,美貌却淡漠,哪怕值此元宵佳节,依旧是一袭白衣,只有腰侧那一挂如血般鲜红的玉坠醒目异常。
她今夜大约是给儿子面子,频频冲少商微笑,还问候了程家众人的身体状况,对于亲妈这种超水平发挥,袁慎表示十分满意。
袁州牧的眉眼与儿子很相似,少商知道他只比梁州牧大两岁,却头发花白,神情疲倦——正旦过后,皇老伯照例又召了一批封疆大吏来都城述职,袁州牧正在此中之列。
少商叩拜后,他让人捧出一盘金玉作为见面礼,语气温和的让少商多吃些。
酒菜上席,袁家三口和少商举箸用膳,行动间,少商发现袁州牧袖下的手臂似乎缠了绷带,她轻声询问袁慎,袁慎撇了下嘴角,悄声回答:“阿父在来路上遇刺,不妨事的。”
少商点点头,心头升起另一桩疑惑。
当初听袁慎说他是独生子时,她以为袁慎的意思是梁夫人只生了他一个,袁州牧在任上怎么可能不纳妾生子,哪怕梁州牧也有姬妾生的女儿。谁知后来袁慎明确表示,他父母都只有他一子,于是少商结合梁夫人挂念前夫的传闻,自行理解成‘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可是从今夜袁氏夫妇的举止来看,简直是‘相敬如宾’的标准化体现,看来非但神女没什么意思,襄王也是兴趣缺缺——这是怎么回事呢。
酒肉撤下后,奴婢们端上甜点与果酿,四人正说说笑笑,忽闻外头一阵喧哗,侍卫们仿佛在喊‘站住,快拦住他,张网张网’……
少商有点奇怪,遇上不长眼的盗贼闯空门,侍卫不是应该喊‘放箭放箭’的么;不等她回转思路,头顶的房梁上哗啦啦一声巨响,屋顶似乎被什么重物锤开一个大洞,然后一个手提巨大双锤的魁伟身形一跃而下。
袁慎几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少商扯到自己身后,这时侍卫们已冲了进来,将袁氏夫妇和他俩团团围住。
细碎的瓦砾,积年的灰尘,食案上溅起的汤汁和果酿,稀里哗啦的落了少商一身,她连连咳嗽,同时还要呸呸吐出扑进嘴里尘粒,觉得自己真是无妄之灾!
袁慎冷声道:“第五成,你有完没完,刺杀朝臣本是重罪,阿父已经既往不咎,你还要变本加厉么!来人啊,弓弩手何在!”
袁州牧着急的连连摆手:“阿慎,你先别说话,谁也别动……兄长,你别乱来,这里是天子脚下,都城重地,真把事情闹大了就不能善了啊!”
那满脸虬须的魁伟汉子冷笑连连:“袁沛,你这负心薄幸无耻忘义的小人,你当我怕死么!有种将我一刀杀了,不然我定拿你的人头祭奠合仪妹妹的在天之灵!”
少商一手扶着袁慎,一手用力拍打自己灰蓬蓬的头脸和衣裳,没好气道:“这位壮士您谁啊!您若是刺客呢,这会儿早就万箭穿心了,还容你废话;您若是侠客呢,就与州牧大人另约时间了结恩怨,莫牵扯别人啊;若你是走错路的食客,那……那就当我没说!”
袁慎原本绷着脸,闻言神情一松;原本置身事外的梁夫人笑了一下:“少商,这事让他们处置,你随我去更衣。”
言罢,她在侍卫的护送下,缓步过来拉少商往门外走去,临去前少商听见袁慎的声音:“父亲,还是先把他捉起来罢,不然就没完没了了!”
而袁州牧似乎从少商的话中得了灵感,高声道:“左右听了,我义兄今夜来赴宴,是走错路了,旁的谁也不许多嘴!好了,赶紧张网过来!”
第五成悲凉的大笑:“袁沛你不用替我遮掩,我就是来取你狗命的!万箭穿心,哈哈哈,合仪就是死在你袁家的弓箭之下……”后面就听不见了。
来到梁夫人的居室,又是一番梳洗更衣,少商满身水气精疲力竭的被奴婢领到居室深处一间小小的祭堂中。
梁夫人跪在灵案前,不住轻声祝祷,听到脚步转过身来。
少商走到近前,发觉香案上的灵位竟写有‘先夫袁公羽……’等字眼,顿时一惊,心想,怎么也姓袁?
梁夫人察觉到女孩的疑惑,挥退奴婢后笑道:“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我初婚所嫁之人正是州牧大人的堂兄。”
这是一个哀伤的老故事。
和曲家化仇为亲不同,袁梁两家一直是通家之好,梁氏与袁羽自幼青梅竹马,互相爱慕,待年岁到了便在亲长的主持下成了婚。
袁慎的曾祖父有四子,每个儿子又生有四子,袁沛只是四房第三子。于是当袁沛表示自己既不爱读书,又无心仕途,只想去江湖上做个游侠儿时,袁家曾祖父十分开明的同意了。
袁沛出门闯荡江湖前,梁夫人还随未婚夫袁羽来喝过践行酒,她清楚的记得,当时的袁家子嗣繁茂,兴盛无比,酒席间觥筹交错,血气方刚的少年子弟朗声大笑。
后来戾帝篡位,将原先的老臣勋贵杀过一遍,开始提拔位居中段的世族名士,在士林中颇有名气的袁家曾祖父只能受召入长安城。
起初几年戾帝对他们还算客气,屡屡授官赏赐,于是曾祖父渐渐放下戒心,带了一部分儿孙进长安,然而随着戾帝‘新政’的弊端出现,天下祸乱频生,戾帝便凶相毕露了。
袁家曾祖父有一个毕生至交,他的儿子在外资助起义之士,事情被举发后戾帝就要杀人,曾祖父赶紧为至交作保,同时伺机逃脱。
然而戾帝早有提防,事情败露后,两家在长安的所有家人统统被杀,悬尸城门;戾帝还敕令胶东地区的官府通缉捕杀袁氏一族,当时躲藏不及的袁家宗亲被杀了五六十口,之后还焚尸县城。
袁羽既不在长安,也不在祖籍,当时他正带着新婚妻子游山玩水,得到亲友传讯后他原本可以逃之夭夭的,可家中的老弱妇孺正在遭到追捕屠戮,他怎能独善其身,于是安置好妻子后,他就领着府兵回原籍救人了。
这一去,袁家免于灭顶之灾,泰半的幼年子弟得救,可梁夫人的郎君再也没回来。
对于很多人来说,戾帝残暴,不过是史书中短短的几句话,但对袁家而言,却是血海沉沦的往事,对于梁夫人来说,更是半生鸳鸯梦碎,一世生不如死。
而袁沛的游侠儿也做不成了,因为比他年长的同龄的亲兄弟从兄弟全死光了,他是袁氏主支中仅剩的豪勇善战的子弟了,看着家中那些还未及冠的单薄少年,还有一群更加年幼的孩童,袁沛知道自己的江湖梦到此为止——尽管他已遇到了心心相印的女子,尽管他已与她盟下誓言,要仗剑江湖,永不分离。
与此同时,曲氏也因为自家产业被戾帝侄儿垂涎而不断受到打压陷害,曲泠君的两位叔父被扣了个莫名其妙的罪名死在狱中,曲氏老家主吐血气死。
只有梁家看似暂时无恙,然而刚上任的家主梁州牧果敢睿智,他断言,若梁氏坐视袁曲两家姻亲灭亡而无动于衷,那么很快也会轮到自己。
在某个风雨雷鸣的夜晚,袁梁曲三家家主相聚一处,歃血为盟,决意举义旗反戾帝——不过造反不是请客吃饭,光靠手指上几滴血还不够,需要加上春秋诸侯纷争以来就最古老的一种保险,姻亲之盟。
当时梁州牧的妻子正是曲家女,可是梁夫人却刚守了寡,正是心如死灰行尸走肉,于是梁家老父苦苦哀求女儿大局为重,再嫁一回袁家子弟。
在尸山血海和死亡面前,什么悲伤难忍都显得矫情,袁沛不能眼睁睁看着家族覆灭,梁夫人也不能无视老父的哀求,于是他们都妥协了。
做好一切准备后,三家召集所有家族势力覆盖的人丁兵卒亲友拥趸,起出累积了数十甚至上百年的兵械粮帛,数日间杀光了戾帝在胶东地区的爪牙,驱逐了心向戾帝的官吏,占据两郡数县之地为堡垒。比较讽刺的,他们的旗帜依旧是‘清君侧’。
——这仅仅是当时戾帝暴政下一个地区的缩影。
三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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