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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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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浪涌动,将她推向那一线漆黑。她用尽全力对抗着来自地狱的力量,想拔出光剑斩杀那些充斥着的恶灵,然而身在虚空居然无从发力。她的身形不由自主地随着潜流往底下飘去,却下意识地将手上的线一分分的扯回。她不知道是不是苏摩已经被卷入到那个裂缝中,只是极力拉着那条引线,不放松分毫。
    只要稍稍一松手,便是堕入炼狱。
    可若是不松手,又能如何?最多,一起堕入炼狱?
    “唉……”忽然间,漆黑一片的水里,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谁?白璎在巨浪中勉力保持着自己的身形,瞬间回头四顾——然而瞬间她就发现了异常:这个声音,是没有来源的。就仿佛忽然在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一样,虚无缥缈。
    “傻孩子。”漆黑的水底,忽然浮现出一双清泠泠的眼睛,飘飘浮浮地看着她,“你终于来了……去那里吧。”
    去哪里?她来不及问,手上引线一动、一股温和而强烈的力量忽然从乱流中涌来,一下子将她扯出即将进入的深渊——她被凌空抛出激流,不知落到渊底何处,然而周围的水流显然已经平静许多,也不再充斥着邪气。
    “谁?”她急切地转头,寻找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你是谁?”然而只是瞬间,这双眼睛便已远去,变成水底幽幽可见的两点光亮。
    白璎站在苍梧之渊水底,茫然无所适从。
    这是哪里?没有风,没有光,只有漆黑一片的虚无的水。那一瞬间她几乎有种时空已经终结的错觉,然而手心里握着的那条引线却是真实的,在她无所适从紧抓的时候,忽然间微微紧了紧,仿佛黑暗的彼端、有人在微微致意安好。
    “苏摩?”她脱口惊呼,四顾,“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黑暗中一只手悄然伸过,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这里。”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她惊的一颤——苏摩没事?苏摩没事!
    “走。”不等她发问,耳边声音吩咐,在黑暗中拉着她往前走去,“跟着我。”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诧异在这样无论眼睛还是心目都无法看到东西的地方、他如何还能这般行动自如——然而她瞬间便想起来了。在这个鲛人的少年时期,曾经有过长达上百年的、真正什么都看不到的日子。
    那是盲人的本能。
    黑暗中他紧握她的手,鲛人的肌肤依然毫无温度,然而她却感觉到了他心脏在急速的搏动——那是这一片黑中唯一的“生”。她默不作声地随着他的牵引一路向前,盲女般无所适从。四周是一片虚无的黑,仿佛时空都已经不存在。
    这样沉默的跋涉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在白璎忍不住开口问“到底要去哪里”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两点漂浮的光亮。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又看到了水中那一双漂浮的眼睛。然而等眼睛恢复了视觉后,她才发现那只是两点极其遥远的光亮。
    “在那里。”苏摩停下来了,似乎长久地凝望着前方的光亮,“封印。”
    “你怎么知道?”再也忍不住地,白璎诧异地脱口,“你来过?”
    苏摩默默摇头,仿佛倾听着什么声音,淡淡回答:“龙在告诉我。”
    龙?白璎忽然发觉,走了那么长的路、居然再也感觉不到地底的震动——仿佛那条愤怒挣扎的巨龙已经安静下去。他们,到底是在哪里?
    “我们已经在结界里行走了很久。”苏摩凝视着那两点依稀可见的白光,抬起手指着前方,“从那里走出去,便是封印——你的力量无法穿越地狱之门,所以我带你来到了这里。接下来解开封印的事情,我无法再帮忙。”
    “苏摩?”虽然他语气平静,白璎却察觉了有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流到自己的手心,诧然回顾,将手放到鼻下一嗅。
    血的腥味!
    “你怎么了?”她急切地问,回身一把抓住他,想查看伤势。然而四围漆黑,远方依稀的光无法照亮这里的死寂,只有冰冷的血的腥味在暗夜里弥漫。
    “你受伤了?”那一瞬间白璎想起了困龙台上那个傀儡偶人全身是血的样子,恍然明白——阿诺都已如此,镜像的本体又怎么可能无恙?穿越地狱之门,进入水底结界,他只怕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在暗夜里牵着她走了这样长的路。
    “伤的如何?”顺着血流的来处,她在黑暗中惊乱地探寻着伤口,摸到了满手的血——他全身竟然有九处伤口!伤口上贯穿着细细的线,想来是他用引线硬生生将那些可怖的伤口缝合起来。脑中浮出偶人阿诺痛苦的模样,她知道苏摩的痛楚必不在此之下,一时惊惶失措,连声音都变了:“别动!快坐,包扎一下!”
    “不用。”苏摩却在黑暗中回答,只是继续往前方的光亮处走去,“我还死不了——只要我不想死,就不会死。”
    顿了顿,仿佛补充一般,道:“起码现在,我、不想死。”
    他走了几步,白璎手上的引线便绷紧了。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继续着这样的沉默跋涉。
    忽然间,她听到有人轻轻的笑,霍然惊讶地回首。
    “你来了。”只见暗夜里,那一双眼睛对着她眨了一下、依稀有喜悦的神色,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忽然再度隐去,消失在远处的那一点白光里。
    “苏摩!你看到没?”白璎终于忍不住叫起来,一把拉住前面走着的傀儡师,“眼睛!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是看不见的。就如你听不到龙的话音。”苏摩却毫不惊讶,淡然回答,“在这里,我们只能各自听从各自的召唤,奔赴各自的命运。”
    说话间,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两点依稀可见的白光终于慢慢扩大,宛如地道不远处的出口,青钱般大小,透出淡淡的亮光。
    借着光亮,白璎在一瞬间看到了苏摩身上正在愈合中的伤口,虽然已经靠着幻力进行了催愈,依然可怖得超出她的想象。她吃惊地想问什么,然而在那时候苏摩却放开了牵着她的手,径自走向其中一处光亮。
    她下意识地跟过去,苏摩却摇摇头,指给她看:“你该去那里——我们的路不同。”
    ——那一处白光,正是那双眼睛消逝的所在。
    她只看得一眼,依稀仿佛又看见那双眼睛在白光里对着自己微笑了一下。
    “只能到这里了,接下来我们宿命中要做的事情、是不一样的。”苏摩的声音却是在耳边传来,“我要去龙神那边,而你、要去先解开那个封印。我们不再同路。”
    “好。”虽然暗夜里想到要孤身前行、有一丝的畏惧和茫然,她依然点头应承,扬起脸,想了想,又问,“在路的那头,会再见么?”
    “会。”傀儡师微笑起来了——那一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从手上退下一只引线已经断裂的指环,拉过白璎手里一直攥着的那根引线,打了一个结。
    “一切完成后,顺着这根线回来。”
    他将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低声嘱咐。透明的引线脆弱而纤细,一头连着他的拇指、另一头连着她左手的无名指,仿佛轻轻一拉就会断裂——但她知道这种无形的线并不同寻常,会无限的延展,哪怕从云荒的一头到另一头
    无论走出多远,只要顺着这一线,便能返回彼此身畔。
    “好。”她转动着那枚小小的戒指,心头一定,不再犹豫,“那就到了路的那头再见。”
    苏摩只是对着她微微一颔首,便隐没在白光之内。
    她也不再迟疑,向着另一处的白光举步奔去。
    踏入光中的一瞬,凝滞的空间仿佛忽然动了。她看到那一点光在不停的扩大、扩大,恍然将她全部包围。就像是天门开了,她恍惚中看到白光的周围有流云如水般翻卷,五色绚烂,梦幻一样的美丽。她听到有无数美妙的声音在歌唱,恍如天籁。
    在白光的中间,有什么景象在一幕幕的转变。
    她仰着头,看着那光、那色、那景象,忽然间有些神不守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奔走,意识忽然之间就变得模糊。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手——居然隐隐透明,进而一分分的变得稀薄,如即将散去的雾气。她本是灵体,凝聚成形——而此刻,在奔向那点光亮的途中,她居然看到自己在慢慢涣散开来。
    然而,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她的心居然是平静的,仿佛是在迎接一场宿命。
    她其实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在奔跑,然而四周的景象的确是在平缓地向后移去——不知何时,她周围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浮现出了各种奇妙的景象。
    最初,她仿佛在一条长得看不到底的镜廊上奔跑,脚底、四周,映出的都是一个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以各种角度、各种姿态,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渐渐地,镜子里的“她”开始有了自己的眼神,好奇的相互顾盼。
    她诧然地看着,有做梦般的不真实。她看到那些镜子里的“自己”的动作开始脱节,慢慢地自行活动起来,不再跟随着她做一样的举止。“她们”仿佛脱开线的木偶,开始自顾自做出各种举动——她们背后的景象,也随之换成了各种不同的时空。
    她看到她坐在一艘巨大的木兰舟上,领着船队远航深海,天风吹动她的头发;
    她看到碧绿的水如同蓝宝石在头顶荡漾,水底珊瑚如同树一样扶疏,有鲛人在歌唱;
    她看到一个鲛人将一把长剑送给了一个黑衣男子,指着遥远的陆地、说着什么;
    她看到一支箭呼啸而来,穿透她的肩膀、而那个自己策马驰骋在万军之中,叱咤凌厉;身侧有人和她并骑,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她看到自己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殿中万人下跪,八方来朝,声音震动云天;
    “皇天后土,”她听到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在低沉的说,“世代永为吾后。”
    ——她看到一枚银色的戒指戴上了她的右手。
    “阿琅!阿琅!愿吾死而眼不闭,见如此空桑何日亡!”
    白光里忽然回荡起一声厉咒,响彻了这个凝定的时空。
    是什么样的愤怒?穿越千年依然不曾熄灭!
    就在那个瞬间,她看着镜中无数个自己,忽然明白过来了。那不是她……那不是她!镜子里的每一个影像,都是另一个人——
    “白薇皇后!”她忽然惊呼起来了,指着镜中的自己,“你是白薇皇后!”
    喀喇喇一声响,无数的镜子忽然一起碎裂了——所有的记忆轰然坍塌,恍如银河天流席卷而至,将她推向那点白光的出口。她在无数的幻象中,穿越了几生几世的记忆,忽然间淹没,忽然间又从那些破碎的影像中浮出来。
    她穿越了那一点白光,忽然发现眼前换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纯白色的世界,茫茫一片,空洞无比。唯独中心有一条巨大的金色锁链,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垂坠,贯穿了这个世界,不知始,不知终。这个白色的世界在震动,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一个心脏里跳跃着。而那颗愤怒的心脏,却被系在金索的另一端。
    白璎顺着那条金索往上看去,看到锁链上有一个六芒星形状印记,闪着刺眼的光。金色的印记旁边、有飞翼的形状——细细看来,那双翅膀却是人手烙下的印迹。
    不知多少年前、有某一双手交错着十指、雷霆万钧的在金索结下了这个封印。
    带着双翼的六芒星——和她的戒指多么相象。
    白璎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右手,是一模一样的那枚银色戒指。而左手,是牵引着她的那条引线——她忽然一惊,发现自己已然重新凝成了虚幻的形体,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有一双眼睛、就在这虚无的白中,宁静地看着她。
    在第一眼的对视之后她就明白了:那双眼睛、是她自己前世的眼睛。
    ——隔了几千年的时空,终于能这样与她相对而视。
    “等了你很久。”那双眼睛看着她,微笑起来,“空桑都亡了,你才来。”
    “白薇皇后!”她终于忍不住对着那双眼睛低低惊呼起来,“是您么?”
    那双眼睛依然微笑着,凝视着她,带着某种叹息和感慨的表情。忽然间一个飘忽,就停在了她的掌心。秋水般湛亮,大海般安详,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仿佛想看出这个后世之身的一切。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安心,仿佛所有的心中想法都被对方了解。而那样平静舒缓的心情,是自从飞跃下白塔后上百年来、再也没有过的。
    然而终究想起了这一次的目的,她开口打破了这一刻的沉默:“请借我力量,打开这个困住龙神的封印。”
    “借给你力量?那是自然的……只有你能继承我的力量。”那双眼睛在她掌心看着她,不知为何有悲悯的神色,看了许久,忽地开口,“可是,我的血之后裔啊,你那样年轻、却已经是冥灵之身了么?”
    “是的……”那一瞬,白璎低下头去,“在九十年前,已经死了。”
    “那么,你是虚幻,我亦是虚幻。”白薇皇后的眼睛漂浮而恍惚,那双经历过无数苦难的眼睛里隐藏着叹息:“没有了躯体,你拿什么承载我的力量呢?我的血裔?”
    如冰雪当头,白璎忽然间呆住。
    “白之一族,还有别的嫡系女子么?”白薇皇后叹息着问。
    “没有了。九十年前,被灭族。皇后,我葬送了全族人。”白璎低声回答着,忽然间因为羞愧而微微颤抖,“所以,现在我无论如何都要将空桑挽回过来。不,不止是空桑,还有海国……甚或还有冰族。我希望能有新的平衡,让各族都好好的繁衍生息,让云荒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希望您成全我……把力量借给我!”
    那双眼睛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那是这个血裔的愿望么?
    然而,冥灵是不能转生的,他们在死时靠着自身的念力、拒绝进入轮回,用死前强烈的信念维持着魂魄不散、成了三界之外的游魂——他们是没有将来的一群。
    若有朝一日心愿已偿,冥灵便会如烟雾般消散在六合之中。
    “对……对了!我还有一个妹妹!”忽然间,白璎冲口而出,“还有白麟!她有形体!”
    “白麟……”那双眼睛微微阖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名字的所有者在进行着遥感,片刻沉默,眼睛里旋即却有更加哀伤的表情,“那个鸟灵也是我的血裔啊……为何如此。白之一族,竟然都已经沦入魔道了么?”
    “魔道……是不可以承载的么?”白璎诧然,分辩,“她是有形体的。”
    “我知道。她是将心魂和阴界的魔物结合,获得了新的躯体。”白薇皇后凝视着虚空,眼睛里有叹息的神色,“魔,并不是不能继承我的力量——‘护’的力量并没有魔神之分,若要传承给白麟,也是可以。只是……”
    那双眼睛忽然凝定了,有冷肃的光:“我的力量,并不能传给满心恶念的魔!无论是不是我的血裔,有这样心魂的人、是注定不能继承的!”
    那一瞬间,这双一直微笑的眼睛里有冷芒四射而出,震慑了白璎。
    “护的力量,不能交给这样的心。”白薇皇后冷然回答,“宁可永闭地底,也好过如此。”
    白璎忽然间没了主意,定定看着掌心上那一对漂浮的眼睛——来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真岚,还是学识最渊博的大司命,都没有想过遇到这样的问题。他们都以为只要血缘不断、无论生死都可以继承上一代的力量,来打破这个封印。
    然而,白薇皇后却说:没有实体的冥灵,无法承载她身上的力量。
    她无法获得力量,更无法打开龙神的封印——空桑和海国之间的盟约,已不能完成。回去,如何和真岚他们解释?又如何对苏摩交代?他们约定在路的尽头相会,然而她却连走到那个终点的力量都没有了。
    她在刹那间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忽然有了决定,却仍有一丝犹豫。
    那样重大的决定前,她想寻求旁人的意见。然而她在下意识中拉动引线,那条线却是纹丝不动。白璎吃惊的看着那条纤细的引线,发现在这个雪白空洞的地方,这条线不知消失于何处——如那条垂落的金索一样,看不到终点,也没有长度。
    只有震动越来越剧烈,让雪白的空间都颤栗不已,仿佛大地的心脏已经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那是龙的咆哮和挣扎吧?千年的屈辱和困顿、已经让这大海之神变得疯狂愤怒如许,带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她不敢想苏摩如今又是如何,用力的拉动着那条线,想知道彼方人是否安好。
    仿佛知道她的想法,那双眼睛微笑起来了:“你找不到他。”
    看着她诧异的表情,白薇皇后叹息:“现在你们站在两个不同的位面上,即使只隔一线、又如何能碰面?就如高天流云,底下的凡人看见以为是被风吹到了一处——殊不知、那是不同高度的两片云,永远无法重合。”
    白璎悚然心惊,忽然觉得有冷意直浸入骨。
    “亦如你我,如今虽站在这里对话,可之间已是千年的距离。”
    那双眼睛里闪过决断和凌厉的光芒,忽地厉声:“回去罢!虽等你千年,却不能将力量传承给你——是他一手铸成空桑的厄运,我也不必为此再费心。”
    白薇皇后瞬忽飘去,然而白璎急切之间忽地探手、竟将那一对眼睛抓入手中——
    “皇后!我愿成魔,”顾不得失礼,女子双手合十,低声断然请求,“我愿成魔——请将力量借我!”
    那双眼睛忽地凝定了,注视着后裔的脸庞。
    多少年过去了,隔了无数轮回,这张脸、居然和她早已消失的形体一模一样。
    许久,那双眼睛里没有表情,只是道:“那很方便——下一个位面、便是阴界黄泉,恶鬼魔物无数。你跃入其中,以魂饲魔,便能获得新的形体。”
    随着她的话语、雪白的空间里,忽然裂开了一线,透出无穷无尽的死气和邪异。
    那双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声音也是漠然的:“你想清楚了。冥灵,不过是有一个永恒的‘死’罢了;而一旦沦入魔道,却是一场无涯的‘生’。”
    白璎已经走到了阴界裂口边上,听得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颤抖了一下。
    “你将再也无法回到无色城,也无法回到世间,你要以血和腐尸为食,永远与肮脏、杀戮为伴——直到魔性将你的神志侵蚀殆尽。那之后,便是一只凭着本能蠕动的恶灵了,而且——永远不会死。”看着血裔眼里掠过的一丝恐惧,白薇皇后的话语冷静锋利,“我的一个后裔已经成了魔,另一个也要成为魔么?”
    “我不会玷污白族的血。”白璎紧紧交握着双手,咬牙回答,眼神却坚决:“到时候,等六合封印解开、帝王之血复生……”她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某个方向,眼神坦然:“真岚会杀了我——他必不会让我受苦。”
    那个陡然而出的帝王名字,让那双眼睛里的光凝定了一下。
    “真岚……”听得那个名字,仿佛想起了什么,皇后轻微地叹息。
    不等白薇皇后回答,冥灵女子已经将手探入那道冥界的裂缝,回头对着那双眼睛一笑:“等着我变魔物回来,皇后!——你答应把力量借给我的。”
    然后,便是耸身一跃。
    一生中,她曾有过一次这样“飞翔”的感觉。
    她至今怀念那一刻伽蓝白塔顶上的风。那些风是如此的温柔凉爽,托着她的襟袖,仿佛鸟儿在里面扑簌簌地拍打着翅膀,活泼而欢跃。她仰面从万丈白塔顶上坠落,神色却安宁和平,瞳孔里映着云荒蔚蓝的天空,洁白的浮云。
    那种安宁的、轻松的感觉,是她一生里仅有。
    然而奇怪的是,在堕入地狱的瞬间、她却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涅槃般的喜悦。
    她的身体,忽然变得轻灵而空明,仿佛不再受到任何拘束。
    奇怪的是、地狱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邪灵,没有恶鬼,没有呼啸而来吞噬她灵体的魔物——当她从时空的裂缝中耸身而下时,漆黑包围了她,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坠落,看不到底。她期待着能直接落入一只魔物的口中,然而不知道坠落了多久、周围却只是一片虚空。
    虚空里,隐约有一点一点的金光浮动,仿佛萤火。
    在她凝神去看的时候,这些金光忽然又浮动着变幻开来。这次她看清楚了,居然是满空开阖着的金色贝壳!里面吞吐着光亮,忽聚忽散,绚丽无比。这个空间在震动,而每震一次,这些金色的浮光就随之变幻一次,在那些浮动着的金光中心,悬浮着一颗明珠般的东西,发出幽幽的光。
    ——这,便是地狱里的景象?
    她看得呆了,直到在某个坚硬的实体上停止了坠落的趋势,才回过神。
    到底了?她的手接触到地面,冷而坚硬,宛如金铁铺就,之间有密密的接缝。
    “小心!”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厉声喝了一句。
    苏摩?苏摩的声音?她惊诧得几乎脱口而出,然而不等她站起来,地面忽然裂开了——黑暗中,她感觉到有巨大的利剑当空刺来,带起凌厉的风。她在空中转折,回手一劈,想借势避开那带着可怕杀意的一击。然而她只是轻轻一提身、瞬间便在了百丈上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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