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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明开夜合-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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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静咬了咬唇,“行吗?算我的一点心意。”
杨启程没说话,看着她,片刻,点头。
工作日,附近商场里人也很少,男装那一层几乎没什么顾客。
逛了半圈,杨静相中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哥,你试试这件。”
导购赶紧取下衣服。
杨启程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导购,杨静却急忙接过去。
杨启程从导购手里拿过大衣,穿上,略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杨静。
杨静上下打量,“好看。”
杨启程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那就这件。”
说着便要去掏钱包。
杨静急忙将他一拦,“都说好了,我送你。”
杨启程动作一顿,不再坚持。
杨静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导购,“这件打包吧。”
导购接过去,杨静停了一秒放下手臂,她摸了摸鼻尖,去拿包里的钱包。
外套上有温度,连同重量,那触觉似乎还在。
导购取了衣服上的吊牌,把装着原来外套的袋子递给杨静。
杨静正要接,杨启程拎过去,“我提。”
往外走时,杨静特意落后了杨启程半步。
他身影挺拔,穿着她送的大衣,每走一步都仿佛带着风雨一样的气势。
莫名的,她就想到那年他为她报复欺负她的人,迎着巷子口走去时的背影,仿佛山岳,岿然不动。
第25章 (25)断舍离(下)
晚上,后海灯光璀璨。
走了一天的路,两人都有些累,吃过晚饭以后,随便找了家酒吧,在外面椅子上坐下休息。
音乐从店里面飘出来,邻座几个本地人,卷着舌头胡侃。
他们坐着的位置,能看见湖水,灯火揉碎在水里。
杨静只来过一两次。她很多同学都已经在这四九城里混得如鱼得水,被大城市的快节奏完全同化。而她仍旧不喜欢,交通也好,天气也好,这里过于热情的本地人也好。
越是繁华的地方,越觉得自己无所依凭。
杨静抿了口啤酒,问杨启程:“明天想去哪里玩?”
“都行。”
“去颐和园?还是去爬长城?”
杨启程含着烟,抽了一口,“你决定。”
杨静看向他,“……留几天?”
“后天走。”
“那去颐和园吧,长城很远。”
“好。”
杨静目光低垂,定在杨启程指间,一缕烟雾飘起,又很快散了。
她手指捏着啤酒杯,别过目光,看向湖水的方向,声音不带什么情绪:“……我明天,可能没时间了。”
杨启程微微眯起眼睛,片刻,手指动了一下,弹了弹烟灰,“没事,我自己去。”
杨静微抿着唇,没再做声。
一整天,她只能强迫自己当个尽职尽责的导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和杨启程之间的对话,只能限于最为基础的寒暄,多问一句,都仿佛是在逾距。
不知不觉,手里这杯啤酒见了底,杨静把空杯往旁边一放,蓦地站起身,也不管杨启程的反应,冷硬道:“回去吧。”
夜晚风大,杨静把扎着的头发放下来,盖住耳朵和后颈。
杨启程看她一眼,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穿着。”
杨静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一眼,轻咬着唇,摇头,指向他手里的袋子,“我穿这件。”
杨启程动作停了一会儿,把袋子递给她。
杨静从里面拿出杨启程原先那件衣服披上,抬头看向杨启程,“我送你的,你别脱。”
身后河中灯火潋滟,她的眼睛,却像是没有灯塔的深海。
杨启程目光微敛,片刻,转了过去,把脱下的大衣又再次穿上。
两人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去,车先停在杨静的学校门口。
杨静下车,关上门前,低头看着杨启程,“哥,明天我要上课,晚上可以一起吃饭。”
杨启程:“好。”
杨静退后半步,“……那我走了。”
杨启程点头。
顿了半秒,杨静移开目光,关上车门。
她没回头,两手插/进外套的口袋,低头飞快地往宿舍方向走。
冷风从耳畔擦过,发丝被吹起来,拂在眼前。
杨静伸手去撩,忽听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杨静!”
杨静立即停下脚步,转头,却见杨启程急匆匆走过来。
她心脏忽然跳得很快,莫名想逃,双脚却钉在原地。
杨启程已到跟前,低头看她,“跟你说几句话。”
杨静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往宿舍去的路上,有条林荫道,杨静走在最外侧,身影完全融入树影之中。
杨启程落后半步,脚步沉重缓慢。
夜似乎更冷,杨静半边脸颊都埋进衣领里。
半晌,杨启程终于开口,“……杨静。”
杨静“嗯”了一声。
“……你很久没回家,我过来看看……”
杨静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那还是我的家吗?”
杨启程一顿。
杨静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眶泛红,“……那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
……在你身边,才是我的家。
杨启程声音发哑,“……对不起。”
杨静竭力控制,然而声音还是在发颤,她往前一步,走到杨启程跟前,“……其实你不用来的。”
杨启程伸手想去摸香烟盒,又克制住了。
残忍的话,总得清醒着说。
“……这事,算我耽误了你。”
话音刚落,杨静眼泪滚落而下,声音哽咽,全都堵在了喉中,“……你不必非得来再拒绝我一次。”
“不是……”
之前喝下的酒,仿佛这会儿才开始上头,一阵阵地冲上大脑,杨静睁着眼睛看他,视线一片迷蒙,“……你当初就不该收留我,不然这六年来,你也不必费心一次一次地赶走我。”
“不是。”
“……你或许不知道,对我而言,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不是你后来挣了多少钱,住多大的房子,开多豪华的车,也不是我考了多少分,拿了多少个前十……这些都不重要,”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再也没法跳动,却仍然站得笔直,隔着泪水,看着夜色中的身影高大的男人,“……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是在扁担巷……”
杨启程闭着眼,颓然的绝望混着夜色,拢住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来?……我已经走得这么远了,我甚至不让自己再回去……”
“杨静……”杨启程哑声开口。
“……我从没被教过做一个好人。”
但为了杨启程,她愿意遵守一贯为她嗤之以鼻的道德,即便这仿佛一条绳索,勒得几近窒息。
杨启程咬紧后槽牙,静默片刻,忽然一步上前,手往她脑后一按。
杨静呼吸一滞。
他额头贴住她的额头,声音沉痛,“听我说。”
他们的呼吸,从来没有这样靠近。
“杨静,人这辈子,不可能活得随心所欲。我不跟你讲道理,你书读得多,论道理你比我更清楚。我只说一句话……”他闭着眼,“……太晚了。”
杨静睁大眼睛。
杨启程缓缓呼吸,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楚,“你懂吗?”
懂吗?
她不想懂。然而还是懂了。
杨启程放在她脑后的手掌又用了几分力道,看着她眼睛,似在逼迫,“懂吗?”
杨静咬着牙,眼泪一滴滴砸下来。
“我问你,懂吗?”他声音这样的苦。
“……懂。”
“今后,旦城还是你的家,我还是你哥。”
杨静不说话,也不点头。
“照顾好自己。”
“……我不答应你。”
“你不用答应我,但你得照顾好自己,今后……”杨启程手一松。
今后,身不由己,各安天命。
风从叶尖擦过,夜色是离岸的浪潮,而这一隅的阴影是一芥孤舟,仅容他们片刻藏身。
两个人,冷静而又克制,只是这样站着。
像两棵树,没有拥抱。
最后,杨静退后一步,隔着半米的距离,静静看着他。
眉,眼。
头发,手指。
……
“杨启程,”她声音喑哑而坚决,伸出手,指着脚下的一小片地方,“从这儿为界,你不准过来,我也不过去。”
杨启程静默不语。
杨静咬住牙,听着最后两个字从齿间擦出:“再见。”
没有等杨启程的回答,她即刻转身,像一缕风一样飞奔而去。
没有回头。
经过一栋教学楼的时候,杨静隐约听见似有歌声。
自习的同学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她停住脚步,眯了眯眼。
前方是教室奶白色的灯光,人群的欢笑似远似近,她终于从浪潮中的孤舟回到了安全的陆地,可这本该真实的一切,却远得如同一个幻象。
她目光茫茫,望着某一间教室的窗户,那隐约的歌声却渐渐清晰起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女声:Never again I’ll love someone elsePlease be mine till the endThis is our last night I’m fallin’in loveyour lips,your soul,your eyes,your arms,your hairs,your heartour love, our mind
她是一只风筝,终于挣断了线。
眼前有无尽的天空。
可再也落不回他的手中。
第26章 (26)治疗
整个三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杨静来不及梳理。她甚至来不及伤心,就稀里糊涂被拉去参加一个口语大赛,头等奖奖项颇高,三万的奖金,还有个团队奖,赢了送四套三亚的往返机票。
对于这些劳神费力的事,杨静从来抗拒,但系主任强制要求,加之同学一再请求,连拒绝都无从下口。
况且她清楚,得找点事做,不能让自己闲着。夙兴夜寐,成日查资料,练口语,晚上累到极点,倒头就睡。等决赛一结束,她恍恍惚惚端着亚军的奖杯时,才发现三月就这样过去了。
领完奖,杨静掂着证书去洗手间,她把奖杯搁在流理台上,洗手的时候,望见镜子里化着浓妆的脸,冲自己笑了一下。倒也不难看。
一起参赛的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决定先回去闷头睡一觉,回头再去庆功。
杨静把奖杯和证书装进书包里,摸出手机开机,刚打开就蹦出数条短信,陈骏发来的,问她比赛结果怎么样。
杨静背上书包,给陈骏拨了个电话。
“第二名。”
陈骏笑了一下,“是不是得请客。”
“当然请。”
“什么标准?”
“不低于人均三百。”
陈骏笑说:“那我得饿上三天再去吃。”
杨静笑了,“那你定时间吧。”
两人其实有一阵没见了,杨静下意识的,避开了所有熟人,怕大家对那名字随口一提,却要害她再多难过一天。
和陈骏定下时间,杨静挂了电话,赶去西门与一道来参加比赛的同学会和。
手机还有几条信息未回复,杨静真低头打字,听见身后响起汽车喇叭声,她回头望了一眼,往旁边让了让,脚步不停。
那是辆黑色奔驰,到她身旁时,却突然停了下来,车窗打开,副驾驶上探出一人,喊道:“杨静!”
是陈家炳。
杨静一愣。
陈家炳似乎是笑了一声,说:“比赛我看了,不错。”
杨静摸不准陈家炳为什么恰好出现在这儿,没接这茬,只道了声谢谢。
陈家炳看着他,“去吃晚饭?”
杨静点头。
“那正好,我请你。”
杨静赶忙说:“不麻烦您了。”
陈家炳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前脚刚领了我赞助的机票和奖金,后脚却连吃顿饭都不给面子,杨静,回头我得跟你哥说说。”
杨静惊讶。
陈家炳似是很满意她这反应,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
杨静眉头蹙拢。
如果知道,打死她也不会来参加这比赛。
她心里一时闪过数个念头,知晓与陈家炳硬碰硬占不到任何好处,只得隐而不发,客气道:“谢谢您赞助比赛,等您回旦城,我让我哥请您吃饭。”
陈家炳没说话,瞅着她。
杨静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只笔挺站着,微抿着唇。
片刻,陈家炳收回撑在车窗上的手臂,仍是笑道:“你跟杨启程,有一点倒是很像。”
他并不预备把话说透,这句话说完,便冲着杨静挥一挥手,关上了车窗。
杨静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两步,奔驰引擎声响,车轮滚动,片刻便驶远了。
杨静望着车子汇入主干道,消失不见,将心里那股微妙的不舒服感压下去,继续往西门走去。
周末,杨静出去跟陈骏吃饭。
到达碰头地点,便看见陈骏遥遥地朝她招了一下手。
四月晴好天气,太阳底下,树叶绿得深浅不一,缝隙将阳光筛下来,落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光斑。
杨静赶紧加快脚步走上去,“久等了。”
“没事,刚到。”
陈骏伸手抓住她提包的带子,“我拿。”
“不用。”
然而拗不过,包还是被陈骏拿过去拎在手里。
杨静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尖。
陈骏倒是神色平静,“新开了一家铁板烧,带你去尝尝。”
“辣吗?最近在冒痘。”
“不辣。”陈骏低头看她。
她没化妆,看着有些憔悴。
陈骏低声说:“别太逼着自己。”
杨静微微一怔,抬头去看他。
陈骏却将她肩膀虚虚一揽,“小心车”,说着往旁一绕,走在她左侧。
杨静垂下目光,很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往地铁口去,边走边聊一些近况。
对于杨启程的事,杨静一贯只字不提,如今更讳莫如深。与其说不敢,倒不如说不愿。像守着一个秘密,不想外人惊扰。
“这学期课多,主要是要学系统解剖。”陈骏护着杨静,时刻注意背后来的车。
“怪不得你身上好像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有吗?”陈骏赶紧抬起手臂嗅了一下,“我出门全身衣服都换过了。”
杨静笑了。
陈骏也笑了,“你应该没没闻过福尔马林是什么味儿。”
“没有,好闻吗?”
陈骏笑说:“要不我跟你换个专业试试?”
“我不行,我怕见血。”
陈骏笑了笑,“其实我不该学医,在人身上动刀子的事,不适合我。”
“是么,”杨静看他一眼,“我反倒觉得,你很适合。”
“嗯,”陈骏挺直了后背,“我听听看,你怎么夸我。”
“夸人的话,你听得还少吗?”杨静笑了一下。
陈骏看向前方,静了一下,“别人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
杨静脸上笑容淡了,突然有些无措。
前些年,心肠还是极为冷硬的,眼里看着杨启程一人,多决绝的话也都说得出,从来不怕言词如刀,伤人至深。
她并不傻,很清楚若非喜欢,陈骏不会仍旧陪在她身边浪费时间。
片刻的沉默以后,陈骏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带过了这个尴尬而微妙的瞬间。
吃过午饭,时间尚早,又辗转去玉渊潭公园踏春。
错过了三月,很多的花都谢了,但有大片的绿,倒映在湖中,湖水都被染成极为深沉的苍色。
逛了半小时,两人在一处石阶上歇脚。
陈骏把杨静的包递给她,“你坐着,我去买两瓶水。”
杨静抱着自己的包,安静坐着,视线被前方随风拂动的柳条带跑。
等回过神时,发现包里手机在震。
她赶紧掏出来,一看,是杨启程发来的短信。
她匆匆扫过一眼,有片刻,脑中骤然一片空白。
随即心脏像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沉到最后,“哐当”一声落地,溅起漫天的尘土。
她恍惚想着,今天几号了?
想也想不明白,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
等再听见声音时,是有人在叫她。
她赶紧地应了一声,还没抬头去看,一只手按住她额头,往上一抬。
她怔忡地抬眼,对上陈骏焦灼的双眼。
“杨静?”
杨静这才发出声音,“……嗯。”
“怎么了?哭什么?”
杨静茫茫然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陈骏瞥见她另一只手里捏着手机,伸手去拿,“出什么事了?”
杨静下意识往后躲,然而已经迟了一步。
屏幕还没锁上,沾着泪滴,字被扭曲了,但仍能看清楚“儿子”、“母子平安”几个字。
陈骏蹙起了眉头。
杨静没说话,拿手背抹了一把眼睛,从石阶上站起来。
她晃了一下,立即站稳。
陈骏赶紧伸手将她一扶,冷声道:“前面就是湖,你要不干脆再跳一次?”
杨静轻咬着唇,默不作声。
陈骏低头看着她,眼里刚腾起一点怒火,却又渐渐地熄灭了,代之以更为深沉的痛楚,“……有这么难吗?”
杨静摇头,声音有点哑,“……这是最后一次了。”
潜意识里,她一直在等着今天,等着心里最后那一点孤悬的幻想落地。
现在,再没有任何幻想了。
陈骏咬着牙,伸手,碰到她手臂,一用力,将她往自己跟前猛地一揽。
杨静身不由己,一下撞进他怀里。
“杨静,你不能总是这样……我是真心疼你,可我怎么办?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了……”怀里一把消瘦的骨头,像是一用力就能捏碎一样。
他下过一百回的决心,每一次见她,却总觉得,一旦他松手,她就会只真正走入一个再也不会对她敞开的世界。为了目前这哪怕只有一线的小小缝隙,他也只能咬着牙继续犯贱。
有这么难吗?说杨静,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对不起……”
陈骏唇抵在她发上,一句询问好似一句喟叹,“你讨厌我吗?”
怀里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相信我吗?”
点头。
“那你把自己交给我。”陈骏闭着眼,心中决然,“六十年的时间,我总能医好你。”
很长的沉默。
陈骏伸手,缓缓地捏住了杨静的手。
她手指很冷,像去年夏天,他将她从河里拖出来一样。
一声极轻的叹息,“……这对你不公平。”
陈骏手臂收拢,“你答应我,就是最大的公平。”
又是很久的沉默。
阳光白花花亮得晃眼,对面湖中三两只鸭子正在凫水。
陈骏将目光投向远方,强迫自己不再看着杨静。
更不敢再将她抱得更紧,怕她是一阵风,越用力散得反倒越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两只鸭子已经游向远方不见踪迹,涟漪渐渐荡去,越来越浅。
“……可能有点慢,但是我尽力……”
陈骏愣了一下,“尽力什么?”
“尽力……”杨静仍然埋着头,声音有点哑,“配合你的治疗。”
陈骏心里陡然鼓噪起来,狂喜如同浪潮急遽上涌,他怔忡了数秒,一时没忍住,低下头,在杨静鬓角处轻轻地碰了一下,温柔虔诚。
第27章 (27)暗涌
杨静微微地缩了缩脖子,却没有躲开。
陈骏手臂紧紧地抱住她,她嗅到他身上干净健康的气息,似乎还混杂了一点儿消毒水的味道,和杨启程的全然不同。
这一刻,她心里十分平静,只有一种顿感的疼痛。
在黑暗里待得太久的人,大约并没有那么向往光明。
可长夜漫漫,这一条歧途,她已走得太久。
·
一整天,厉昀的病房里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到晚上的时候,才稍稍消停下来。
厉昀睡了一下午,这时候精神比较好,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隔着衣服团着他丁点儿大的拳头,面上含笑。
杨启程在旁坐着,低头看她和孩子。
寂静的夜,浅黄灯光下,厉昀神情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温柔。
杨启程伸手,拿指节碰了碰婴儿的脸颊,“鼻子像你。”
厉昀抬眼,很淡地笑了一下,“是吗?”
杨启程“嗯”了一声。
厉昀指尖轻轻点了点婴儿小小的鼻头,轻声说:“生到一半的时候,疼得受不了,真想放弃……”
杨启程伸手用力地揽了揽厉昀的肩膀。
厉昀凑近孩子的脸颊,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白天,杨启程在产房外,听着厉昀痛苦的呻/吟,心里再没有别的想法——这辈子,要加倍地对她好,对孩子好。
厉母回去给厉昀炖鸡汤了,杨启程怕厉昀饿,先拿热牛奶冲了点儿燕麦,放在一旁稍稍凉了一会儿,把床摇起来,把碗递到厉昀手中。
厉昀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着,间或与杨启程说两句话。
白天缸子和王悦,还有厉家亲戚都来过。
这时候病房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难得清净。
“过一阵子,我想出去玩。”
杨启程说好。
“想去远点儿的地方,人少的地方,如果只我们两个人就更好了。”
杨启程看了襁褓里的孩子一眼,“那他呢?”
厉昀笑了笑,没答,低下头喝燕麦。
一碗燕麦片见底时,病房响起敲门声。
杨启程道了句请进,接过厉昀手中空掉的碗,往病房门口一瞥,顿住。
陈家炳手里提着两只礼盒,立在那儿,笑道:“我这是不是来迟了?听说杨老弟你喜得麟儿,恭喜恭喜啊!”
杨启程搁下碗,“炳哥客气了——请进。”
他给陈家炳拖了张凳子,又倒了杯热水,“病房地方小,招待不周。”
陈家炳放下手中礼盒,接过水杯,一口未喝,顺手搁在一旁,笑问:“孩子呢?”
厉昀瞥他一眼,神色淡淡,“睡了。”
陈家炳往病床上瞧了一眼,笑说:“还挺胖。”
杨启程说:“六斤四两。”
“名气起了吗?”
“小名叫乐乐。”
陈家炳笑道:“听着倒像是个小姑娘的名字——杨老弟,还是你有福气,不像我,就一个丫头,成天除了败家就没别的本事。”
杨启程没答,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乐乐,心里也有一种恍然而不真实的充实感。
早些年定下的目标,尚未到三十岁就这样达成了。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说话声,房间门被推开,厉母和家里的保姆一道过来了。
陈家炳赶紧起身客客气气打招呼,厉母笑道:“难为陈总大晚上特意过来。”
陈家炳笑道:“我跟启程这么多年交情,又承您颇多照顾,过来是应该的。就是刚从帝都回来,来得仓促,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前一阵去东北得了两支不错的参,想向着弟妹兴许能用得上。”
厉母笑说,“陈总有心了。”
保姆将提来的保温桶揭开,给厉昀盛了一小碗。
厉昀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陈家炳看了她一眼,笑看向厉母,“弟妹什么时候出院?”
“顺产,过两天就回家了。”
陈家炳:“顺产好,都说顺产的孩子聪明。”
厉母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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