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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苞_孟小蓓-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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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也不能……”
  ……
  幸好何知渺记得不清楚了,他只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挨打,他去了琴湖基地,第二次遇见夏秋。
  第一次遇见十几岁的夏秋。
  她穿了条纯黑的小裙子,腰间有一个大蝴蝶结束着,款式简单,还是圆领的可爱类型。她跟若愚一早就认识,平时不常打照面,但见了能打个招呼。
  陈若愚丧母的事夏秋是知道的,她没开口安慰他,因为夏秋的早慧,她知道安慰这种事大多像同情。
  却在知道陈若愚哥哥挨打后,挪着步子走到何知渺身边,指了指墓碑上的照片问他:“这是你妈妈吗?”
  何知渺看了她一眼,扯出一个笑脸,“是。”
  夏秋笑笑,“真好看,我以后也许能跟她一样好看。”
  “你有你自己的独到。”何知渺不置可否。
  夏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西瓜钥匙扣,递给他:“喏,这个给你。我知道你不开心,算我多管闲事。”
  何知渺仔细看看,说:“我没不开心。”
  夏秋也不戳穿,只是应道:“我看你跟你妈妈一样好看,那我给你啰嗦几句好不好?”
  何知渺没拒绝,夏秋便自顾自地说起来,“陈若愚同学说你爸爸打了你,这跟我小时候一样。我只要跟我的弟弟妹妹,喔,就是表弟表妹那种,他们抢走我的玩具,瓜分我的零食,可我还不能哭闹。”
  夏秋歪着头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知渺配合,“为什么呢?”
  夏秋说:“因为哭闹以后爸爸妈妈还是会揍我呀!你知道的吧,表弟表妹是别人家的孩子,爸爸妈妈是不能教训他们的。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有个亲弟弟或者亲妹妹,那他们一定不会偏心。”
  “可是后来也不是这样,爸爸做生意前是军人,他后来领养了战友家的妹妹,他们跟我说,这是我的亲妹妹。所以妹妹再抢我东西的时候,我就会打她。”
  何知渺轻嗤,“然后呢?看不出来你还挺皮的。”
  夏秋羞赧,“因为我又没做错事!但爸爸妈妈还是教训了我一顿,我就明白啦,我跟妹妹是不一样的,她不是爸爸妈妈生的,爸妈却给她更多的保护和爱。”
  何知渺接话安慰她,“你别难过,我也是这样的。”
  “才不是呢!”夏秋甜甜一笑,“我长大了才发现,根本不是我以前钻牛尖想的那样!爸爸妈妈并不是偏心,而是更看中我呀,因为我足够懂事,足够乖巧,懂得包容和分享,所以他们才会去更多的照顾妹妹。”
  夏秋笃信,“爸爸妈妈相信我不需要大人操心呐,我也相信他们这样看似偏心的对待,反而是最公正的。”
  因为真的把孩子爱到骨子里的父母,才会更偏爱弱小一点的孩子,因为哥哥足够高大,因为哥哥这个词跟父亲一样沉重。命运选择了他,那他就是一方家。
  何知渺心中豁然,摸摸夏秋的小脑袋说:“你还挺会安慰人,跟我妈一样爱讲故事。”
  被看穿心思的夏秋弯了弯嘴角,举了个大拇指在他额上按了按,说:“你听懂我的意思就好,我给你盖章表扬,幼儿园老师以前都是这么鼓励我们的,有个红点点。”
  何知渺说:“小姑娘——”你真有意思。
  认识你真好。
  风吹云不动,雨后檐边有白鹤。
  何知渺发觉,心情好坏竟是这么简单的事。
  ……
  。
  陈父当晚替陈若愚一众交了当晚的费用,一路拖着陈若愚回家,到家又纠缠了会儿才放人。
  陈父整夜没合眼,到凌晨那会儿还是不放心,披了件单衣进了陈若愚的房间。本想跟他聊几句。
  但他宿醉未醒,倒趴在床上睡得一脸迷蒙,心就软了。
  卖馄饨的李婶子领着自家儿子来道歉,送了一些新包的薄皮大饺子,陈老师婉拒,自己掏了钱。
  上午接了何知渺的回电,下午去找了他一趟。
  当年的事被陈若愚提得满目惊心,陈老师不放心,还是细问了一遍何知渺——
  陈父先道:“我就是问问,知渺你别多心。”
  何知渺答:“放心。”
  陈父不知如何开口,还是先说了一遍陈若愚昨晚惹出的乱子,何知渺这才有了点反应,面色晦暗。
  陈父问他:“若愚妈妈哮喘病发作的时候你在家干嘛?”
  这句话当年警察也问过,连语气神情都一样。
  何知渺轻笑,“暑假我在家能干嘛,写作业吧。”
  “那……那她怎么就突然哮喘发作了呢?”
  何知渺蹙眉,“不知道。”
  陈父鬼使神差地说:“自打我跟若愚妈妈结婚以来,我们家一直生活得很完满,医生也说了,她的病是天生的,但只要不受刺激、按时吃药,就没大问题。”
  何知渺自然懂他的含意,不疾不徐地答道:“我没刺激她,只是随便聊了几句。至于药,平时都是你宝贝似的管着,到点就给她拿,我连药箱都没摸过。”
  陈父是教历史的,记性尤其好,他说:“知渺,我记得当天你高烧不退,若愚妈妈打电话问我家里退烧药在哪,你还记得吧?她对你挺好的。”
  何知渺说得平常,“嗯,她好像是给我拿了药。但我没碰过家里的药箱,退烧药、哮喘药,我都没碰过。”
  “其实我没怀疑你,只是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跟若愚。”
  何知渺沉吟,“没那回事。”
  陈父叹气,“也是,抢救的医生说了,若愚妈妈是送晚了,也没说药的事情,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何知渺说:“没事,你们问了,我就会说。”
  “那钱呢?”陈父话锋一转。
  “意外保险的赔偿款是你一手办的,那些钱用去给我留学,是你和她生前就约定好的,我不清楚。”
  “对,若愚妈妈有次开玩笑说的,但是太巧了。”
  何知渺低眉,“我知道你想什么。”
  “不过你放心,她不会傻到自杀骗取意外保险。”
  陈父语塞,“我没那个意思。”
  “她就算真有这个想法,也不会真把钱留给我。”
  陈父点头,“那还有一份协议呢?”
  何知渺抬头,眼里点着光,“无可奉告。”
  “我是你父亲——”陈父来火。
  何知渺淡淡说:“保密协议是她生前交代的。”
  “所以有多少钱?”
  “交到我手里没多少,现在不算少。”
  陈父联想起若愚舅舅之前支吾的话,试探性地问:“是不是青梨那边的水木茶庄?”
  何知渺不应声。
  “听若愚舅舅讲,这个茶庄他早年去过,若愚妈妈领他去的,说是……说是男朋友的。”
  何知渺起身去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被陈父呵斥:“这都十月天了你还喝什么冰啤酒!”
  何知渺无所谓地笑笑,喝了一口,浇到心口。
  陈父懒得多劝,问:“你知道多少茶庄的事?”
  何知渺似笑非笑,又更像是神情飘忽了。
  隔了好半天才道:“这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正文 第60章 蝉衣(02)'

  蝉衣(02)
  一周过得相安无事,陈若愚按时返校,何知渺继续跟进修墓的诸多事宜。原本不是难事,上山挑石的老师傅们手脚也麻溜,可南枝镇风俗讲究。
  别说动土上坟这样的大事,就是哪家孩子定亲、办谢师宴,也要找镇上懂行的人算上好几遍才行。
  一来二去,何知渺就在南枝多待大半个月。
  家里这边消停了,夏秋那边却惹了不小的乱子,何知渺对着屏幕苦笑道:“你也是够皮的。”
  夏秋勾着嘴角笑了笑,“谁让那个老东西以前欺负你呀,我不给他点教训他不知道我们中国人的气节!知渺叔叔,你是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
  “你坏了他的好事,又砸了他的画室,他不会找你麻烦吗?”何知渺担忧,“你呀,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
  何知渺留学期间曾被一位叫lois的导师为难,扣了他的毕业设计图,加上成于思要跟他闹分手的关系,lois一气之下串通应届毕业生诬赖何知渺抄袭。
  虽然拿不出具体的抄袭证据,但lois有心为难,他就不会让何知渺好过,毕业遥遥无期,一拖再拖。
  时隔多年,夏秋重回巴斯学院,安顿好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应急出口、厕所和lois的住处。lois的设计课排在下半年,夏秋所在的学期只能去听客座。
  每周五晚上八点半,夏秋都会准时出现在讲座场地的第一排,还是正中间的位置。原本听课的学生极少,后来变得摩肩接踵,这全靠夏秋。
  巴斯学院自打九月以来,就盛传现代建筑史课上出了个中国版希拉里,她口语说得不流畅,可气势骇人。
  甚至有些胡搅蛮缠,lois为人幽默,时常在课上说些带颜色的笑话哄众人发笑,好比他常拿恋爱比喻设计。等你定下一个主题后,目的和行事方式都有定断。
  若是你喜欢恋爱的感觉,大可在设计中耍尽极致的浪漫,玩弄人心,可你要是做好了此生再不高谈自由的准备,那便是舒适安稳占了上风。
  夏秋对他这样有意思的言论倒是印象颇深,就像——诗人相比歌颂自由,更爱吟诵爱情,毕竟一旦结了婚,他便只剩用尽余生荒唐,戏说自由了。
  起初夏秋还会认真矜持地问lois关于家庭和事业如何平衡,女性在职场中所发挥的作用等问题,到后来越发放肆,随口就能问他,到底是活儿好重要,还是颜好重要,甚至是身材是否直接决定性/爱的质量。
  lois的欲/望向来写在脸上,他是无所谓的。
  只要夏秋问了,他总能把苏菲和索非亚比较出个一二三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也曾多次邀请夏秋跟他一起去探索未知,并以“我们这样的人”为由。
  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了?
  一样的放纵啊,一样的好奇啊。
  对新生的敬畏,长在了每一个举动里。
  夏秋不傻,她自然不去。
  可她也不是什么乖巧的好学生,见某天那个不知道叫苏菲还是索菲亚还是玛丽亚的大屁股女人进了门,夏秋便轰隆隆好一阵狂敲lois的门。
  不等lois开门她就不走,可等他骂着f开头的单词走到门口时,夏秋又一溜儿烟跑开。像极了中国孩子。
  调皮、稚气,却毫无恶意。
  夏秋自嘲,“我可没缺德到砸了你家玻璃!”
  再后来夏秋一个人在国外确实闲着了,她就不再玩这些小儿科的把戏,而是等换口味的骨干美女进门,她算上个二十分钟再去敲门。
  这次她可不跑了。
  夏秋就直愣愣等在门口,也不敲门,叮当叮当一直按着门铃,里头动静大,隔壁邻居家的狗吠得更大声。
  lois无奈来开门,有种自己女儿临时查岗的错觉。
  他总是似笑非笑,又总是无可奈何。
  但夏秋都无所谓,反正她就是找找乐子。
  进门见纸团一地,美女倒是清爽时,夏秋总会说写奇奇怪怪的话,像是“这屋里味道可真特别”之类。
  有时候兴致极高,还会用他们讲讲中国的文化。就说江浙一带的酿酒、做豆腐、做酱油的手艺吧,都是靠发酵来的好味,就跟这屋里的味道似的。
  酸涩、刺鼻又带有豆腥,可是不要紧啊,生机勃勃的种子这不正在不经意的时候慢慢埋深嘛。
  lois当然听不懂这些引申义,但夏秋乐了,总以我给你们普及中华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为由,顺手就抄走几张lois的私藏。他这人虽然品格不是夏秋那口,但人活得倒是精巧,红酒、玫瑰和画册。
  美女、香水和烟斗。
  ……
  “看你高兴的,也不知道lois被你憋死过多少回。”何知渺笑说,“以后别折腾了,好好读书。”
  夏秋眯着眼睛问他,“lois有没有憋死我就没兴趣知道了,你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感觉怎么样?”
  尾音拖得老长,就跟纽约有时候不合时宜的阳光一样,暖得没有温度,只是亮得晃眼。何知渺说:“你可别惹火,到时候我们俩都难受。”
  夏秋脸一红,“谁难受了!”
  何知渺摸摸屏幕上的小脸,“我难受。”
  “你难受……就找别人帮帮忙呗。”夏秋开始胡说,“我常听这边的中国留学生说,留过学的男孩子,大多都受过洋妞的启蒙,不然哪能叫男人啊,哼。”
  “乱说。”何知渺哧笑,“我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
  夏秋说:“知渺叔叔,你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何知渺不置可否,跟夏秋笑着对视好半天才不徐不疾吐出一句:“那些小男孩只不过操过洋妞,这有什么好在你面前得瑟的?”
  “咱文明点啊叔——”
  夏秋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知渺倏然认真的神情吸引,可他却狡黠一笑,说:“我这辈子只操,也只操过一个人,还是所有人的女神,我也没天天显摆啊。”
  夏秋:“……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何知渺答:“哦,那谁允许你跟那些小男孩说话的?”
  夏秋:“……”
  ·
  视频还没结束,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夏秋抱头,“啊——果然是我平时整lois遭报应了!”
  何知渺轻笑,“隔着屏幕,我可捅不破你。”
  夏秋:“快去开门!你今天怎么回事……”
  何知渺也觉得说得有些露骨,起身去开门。
  “您好,请问是何知渺吗?我们是南枝派出所的民警,我是李伟中,他是我同事小陈。这是公安局依法批发的文件,有人报案您与您继母,也就吴然意外死亡一案有直接关联,请您抽空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
  “好。”何知渺道。
  小陈见他神色淡然,附和说:“配合、协助警察办案。”
  何知渺点头,请两位警察进门,也不泡茶做那一套虚的了,倒了两杯白开水,“你们先坐一会儿,我换衣服。”
  “好,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跟家人交代的,也可以打电话。”
  小陈说:“是这样的,我们只是照例询问,不要太紧张。”
  何知渺道谢,回房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夏秋话别,说是自己还有事要忙,但一来一回的功夫情绪就变了,夏秋不是个粗心的人,她看得清清楚楚。
  但她也不细问,只说:“你先忙,多顾着点自己。”
  何知渺说:“我知道。”
  下午的询问过程还算顺利,基本上就还是当年那些车轱辘话,吴然死亡的时间、地点和原因,以及当时他所在的环境、状态。至于钱的部分,暂时不提。
  到晚饭时间,李警官先出去,小陈继续询问。
  陈老师和镇长前后脚到,进不去询问室,只能垂头在外头等着。镇长宽慰说:“老陈,你也不要太担心。”
  陈老师感慨:“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
  镇长:“老陈不是我说你,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老话说死者为大,我不好插嘴。但你也是的,当年再婚闹得风风雨雨,哪家人没在背后说过你闲话?这不是好面子诶,这是人活一世,不能硬生生给别人戳脊梁骨诶!”
  陈老师重重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你还犯浑?你看看这么多年陈家的样子,儿子们是有出息了,可一个个毕竟没了妈。真有点什么心事,难道还能跟你这个大老爷们说哇!”
  “诶,我当年——”
  “你当年就是鬼迷心窍!”镇长呵斥,“你哪晓得那姑娘是哪里来的人喏?漂漂亮亮的又年轻,怎么就愿意窝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你知道外头那些婆子们都是怎么说的么,说她妖里妖气的不像好人。”
  “我那时候是听说她有个男朋友,分手了才来南枝镇散心,恰好碰到我……她过去那些事我也从来不问,我毕竟是二婚,她一个没嫁过人的大姑娘就这么跟了我。诶,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我们家也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你当年也不容易,我们有一句,说一句。”镇长看表,觉得自己之前的语气说重了,拍拍他的肩,“算了,都是些炒闲饭的破事,不扯许多了。”
  “嗯。”
  陈若愚晚到,陈父怒目:“你怎么跑回来了?”
  “我这些天压根也没回学校。”
  陈父站起来就想动手,被镇长拉住,“老陈!孩子嘛不懂事,你要教训儿子也不看看地方!”舌头一卷,对陈若愚说:“你又怎么回事,书不好好念,以后怎么为国……”
  陈若愚咋舌,“家事都解决不好,还扯什么国事。”
  镇长语塞,陈老师一脚踹过去,“打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最好,越来越不像话,家里有什么事要你操心?!你不扯乱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吵什么!这里是派出所,不是麻将室!”值班民警呵斥。
  三人沉静下来,分坐长椅两边。
  镇长劝着陈老师,陈若愚不为所动。
  他脑海里漂浮密麻的语句清晰流畅,只看了一眼,便觉生生世世不忘,还是那本日记的祸端——
  2009年08月12日晴
  今天看了《原罪》,对这个书名有莫名的好感,我突然觉得,人活着之所以以啼哭落地,并不是没有道理可言,“哭”意味着“苦”,所以才会有人信教。
  其实信教大约跟信仰类似,都是内心渴望的映射,现实里的不可得转化成三位时空里的可盼,也是安慰。
  可我更加觉得,人活一世,就该有受罪的准备。
  ……
  下午我一觉醒来头痛到不行,我想我是发烧了。家里只剩我和那个女人,我不肯轻易咳嗽引起她的注意,更不乐意去她跟陈老师的房间拿药。
  不对,准确来说,我厌恶吃药远比讨厌她更甚。药物有很奇怪的味道,不是因为苦涩,而是腐蚀,每吃一次药,或者说我没靠近一次药品,我总觉得我能闻到它们蚕食灵魂的味道。就像她,一直吃药。
  她没有魂,眼神偶尔光芒四射。
  她心里缺了一块,就跟我失去了母亲而找不到添补的人一样,那种眼神我能懂。她一定也少了什么。
  所以她吃药,不止是因为哮喘,还有心脏。
  她的心脏一定是坏了。
  她进来给我送水和药,没有敲门,幸好我在学习,没有偷看《灌篮高手》。她好像对我的作业很有兴趣,拿起来看了几眼,才说:“我小时候物理一窍不通。”
  我想说她笨,她却毫不在意地说:“我还考过全班最低分!我只写了选择题,竟然只蒙对了两个,开了个三五分吧,物理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我后来就学画画去了,谁知道学画画还得看视角……”
  我实在听不惯她那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语气,反唇相讥道:“你还挺得意?”
  她也不生气,还回房间给我拿来了她的笔记本电脑。那时候笔记本电脑很稀罕,我只在网吧看过台式机,我后桌那个死胖子每天都要炫耀他玩的仙剑有多好玩,他打的拳皇有多厉害。
  我嘴上说不要,但心里是好奇又欢喜的。
  虽然家里没网,可我还是可以玩她电脑里自带的小游戏,和上百部经典影片。不需要租影碟实在很方便,我想一口气全都给看一遍,翻到《情人》我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部片子拍得真好。
  可我没想到——我会鬼使神差地点开她的电子邮箱。
  我偷偷删掉她所有的邮件,闷头睡得大汗淋漓,梦里有人在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滚远一点,醒来时才发现,窗户紧闭,格外逼仄。
  我被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来,我只能拿那些邮件内容做砝码,用自己不明就里的荒诞做借口,同她大吵一架,她不想解释,也解释不了。
  她说我的脸色不好,我却觉得她的心都坏透了。
  我们吵得很凶,我甚至动手砸了遥控器,吓得她连连退到沙发边,我被高温烧昏了头,我捏着她的下巴问她为什么会是这样恶心的人。
  为什么有时表现得异于常人,令人心神向往,却又让我发现她是这样的粗鄙、不堪?
  我把她一把推倒在地,我冲出门,我再也不要见她。
  ……


'正文 第61章 蝉衣(03)'

  蝉衣(03)
  何知渺高烧不退。
  野火烧遍全身,额上冷汗缘着好看的背脊线一路下滑,解了领口的几颗扣子,开了审讯室的窗户,却没有风口能让他驻留,闷得人胸口发疼。
  询问时间短,警察同志老早就离开了,何知渺独自一个人待在室内,墙壁和桌椅都有软绵状的东西包裹着。
  他不由得又想起他年幼日记里写的一句话——
  生并不困难,想死也不过是三五秒的冲动,可在生不如死时无望地坚持下去,才更可怕。
  怕的并非是境遇,而是明知一死了却余生更为轻松,却死命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其实人根本怕死。
  何知渺轻笑,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以手背撑着发烫的额头,抵到心上。
  随意幻想着死刑犯被提讯时的心情。
  是无谓的还是无畏的?都一样吧。
  “好了,十二小时已经到了,你可以回去了。”李警官扯下脖子上的□□,说:“你也不用太担心,日后再有需要,还希望你能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
  何知渺起身,眼前一阵晕眩,“好,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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