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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苞_孟小蓓-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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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眸时。
何知渺的心猛地扎进冰窟窿里,沉不到边,望不到底。沉沦过冰冷,游走过黑暗,却没能遇见破晓的霞光。
他摸出烟,淡淡的说:“我帮铭子来找林慧说事。”
陈若愚闻言露出轻松的笑意,呼出一口气,上前搭着何知渺的肩膀说:“原来是找林慧姐来的,那你吞吞吐吐的干嘛,你俩又没啥好误会的。”
何知渺不应了,神色淡漠,冲楼下摆摆手,自己抬脚上楼。几步路的功夫,还能听见声后陈若愚哼着的小曲。
刚踏上最后一级楼梯,转身就看见贴墙而立,见他来却倏然转身上楼的夏秋,她穿着条青色带碎花的长裙,脚踝时隐时现,走起路来很飘逸。
何知渺看得痴了,才想起她刚刚怕是什么都听见了。
***
一整晚夏秋都没再开过口,杨梅见她脸色发白也不敢找她聊天,憋不住了想多嘴问问时,夏秋也已经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槐树发呆。
将近十一点,夏秋才想着该回酒店睡觉了,不管能不能安心入睡,明天都得跟杨梅换班照顾外婆。
夜风还是凉的,槐花还是什么不知名的树香味弥漫,甚至有些恼人,夏秋不愿意浓重的呼吸,却被靠着槐树抽烟的人吸引了脚步。
夏秋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
何知渺丢了手里的烟,踮脚踩灭:“等你。”
“等我?不是该去找林护士么?”
“我来找你的。”
夏秋扁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谁知道你找谁。”
何知渺弯了弯嘴角,拉起夏秋的手,不顾她想抽离出去,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压着嗓子说:“不生气了好不好?我最近想得多,年纪大了。”
夏秋绷着脸却耐不住何知渺难得撒娇的软话,轻轻松了嘴角:“可不是,还不如我们小姑娘活得坦荡。”
夜色柔和,盛夏前的日子是最舒服的。
不纠结将来要漂去哪儿,三餐合口,路边随便捞着谁都再叫上三五个人,男孩们打球嬉闹,笑得张扬。女孩子们在树荫下私语谈天,分享着心底的小秘密。
蝉鸣不聒噪,顶在头上也没事。
何知渺握着夏秋的手,一路漫步到琴湖边。指着湖面上含苞的荷花说:“小时候这里还有船,老爷子心情好就载我们这些小孩去湖中心菜菱角。”
“你小时候啊——”夏秋嬉笑,“那我还没出生呢!”
何知渺闻言,默不作声的拦住夏秋,用力帮湖边一带,两人半个身子都倾了出去。夏秋惊得大喊:“别别别,我不会游泳!到时候没淹死就先吓死了!”
退了几步,何知渺笑出声,比了比自己的胸口:“我们小时候老下去游泳,现在估计也就游泳池深。”
“现在还游得动么?”夏秋挑衅。
因为除了笑话他年纪大,认识这么久,夏秋对何知渺的印象竟然都是满满的赞赏。她咬唇觉得脸上有些微热,手遮在上面,看向湖面。
“夏秋。”何知渺叫她。
“嗯?”
何知渺的眸子湿亮,嘴角扬起的弧度讳莫如深,“到我这个年纪,很难轻易说爱。我知道你也不需要我说,但我一定要先开口的,我们不能一直不明不白的相处。”
夏秋笑着与他对视,静静听着这个男人变扭、带着一点大男子主义,却很动人的告白。
何知渺:“夏秋,我一直顾虑很多,没你勇敢,想了千万种在一起的理由。却独独怕你后悔。”
“那你现在不怕了?”夏秋走上前一步,扬着脸看他。
何知渺双手搭在她肩上:“我怕,比什么都怕。但我更怕委屈了你,你还小,我不能让你被别人说闲话。”
“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可能身边接触的都是同龄的男孩子,跟你们比,他们显得更幼稚,更狂妄。所以你遇到我时,才会觉得不一样。”
“但是其实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等你读大学,去了更大的城市,结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就会慢慢忘了我,就会觉得何知渺这个人,很平凡。”
夏秋心里盈满感动,她没想到一向少言的何知渺会对她吐露这么深的心迹,头抵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一霎那鼻子发酸。
她觉得自己被拒绝了。
却又有一种爱情才真正开始的意味。
表露心迹,却不是表白。夏秋苦笑,却心满意足。开口问得哽咽:“那我要是不会忘了你呢?”
何知渺搂紧她,安慰的拍拍她的背,笑道:“那我就把你丢到水里去。”
诶?
'正文 第15章 南枝(15)'
南枝(15)
那晚,何知渺送夏秋回酒店后,两人隔了小半个月没见面。偶尔想起什么来,就用短信交流,少则三言两语,兴致好的时候也能就着由头聊到半夜。
夏秋的心情不好不坏,恢复以往的柔和、清淡,逢着熟人脸上也总是漾着疏离的笑容。
七月初,丁知敏从外婆家住了半个月归来,第一时间就是跑去医院看夏秋。顺带帮童老师给夏秋带去刚寄到的录取通知书。
杨梅见她们小姐妹有说不完的话,夏秋也难得露出如此灿盛的笑意,便推着她们往外走,直叨叨:“小姐姐你也该出去玩玩了,天天待医院气色看着都不大好!”
夏秋拿她没办法,眼看外婆已经可以时不时的动动手指,一直担忧的并发症也控制得很好。
便放心的同丁知敏一道,去了她们以前常逛的音像店。找了个靠墙没人的角落,拉着手说悄悄话。
丁知敏心急,当着夏秋的面在地上就把装着通知书的纸袋拆开了,火急火燎的说:“幸好听了童老师话填了荔湾师范保底,不然我今年就走不掉了。”
“哈~我们班的假小子以后要当孩子王了!”
“去!你还笑我呢!”丁知敏用手肘撞了夏秋一下,假装动怒的说:“我一天不看着你,你就跑洛北去了!”
“你知道洛北是什么地方么?你分数那么高,选哪儿你不好选啊,非得跑到北方去,离家那么远。”
夏秋站在丁知敏身后,给她按了按肩,开着玩笑:“这不是分数正好够上洛大嘛,我哪有什么奢侈的选择呀。”
“你别讨好我,闹呢啊!”丁知敏伸手打了一下夏秋的手背,说:“你啊,就是作的。陈若愚那个大傻子为你特意填了荔湾,结果你倒是跑得老远。”
“瞎扯啊你,那么多同学报荔湾的大学,陈若愚哪能是为我啊,指不定为你或者为谁呢。”
“你就可劲跟我装吧,有意思没有。这高中的男生啊,一般就喜欢两类女生,特立独行的一类,高不可攀的一类。前者是林璇,后者不就是你。”
丁知敏站起身,甩了甩腿,透过音像店外的玻璃,从枝桠间朝被印得细碎的阳光,突然有点惆怅。
“干嘛呀?见我不开心啊。”夏秋戳了戳丁知敏深深的梨涡,说:“可别感慨啊,我最近眼泪流太多了。”
“不感慨,就是心里酸。”丁知敏头靠在夏秋肩上,“你这人啊,看着冷静、清高,跟谁都玩不上的样子。其实幼稚得很,给你一点甜头,你真能记一辈子。”
夏秋鼻酸,没开口静静听她说。
“夏夏我跟你说,其实刚开学的时候我挺讨厌你的,觉得你这人特别端着,平时杯子连口水都不给人喝。有话不直说,明明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却不闻不问的。”
“那时候班上的男生老在背后叫你神仙姐姐,我不服气,偏要说你是灭绝师太还差不多。”
“啊——你这小丫头藏得挺深啊。”夏秋笑出声,“你讨厌我还跑来找我玩,是不是特别好奇我呀?”
“可不是,我那时候天天偷看你呢,学你的动作,学你说话,连笔袋都悄悄跟你买一样的。就好像变得跟你一样,就能被大家喜欢了。”
丁知敏说得动容,回想起十五岁的自己,张狂、幼稚,甚至带有一些偏激,不愿意承认男孩子在学习上的后劲力,但落后了又似乎觉得理所当然。
大家都说,男孩子理科学得更好。
对于那些成绩好、模样也生得好的女生,态度则会大不相同,隐藏着羡慕,表现出来的却是不屑。因为她们的存在,会让相对平凡的女生顿时失去光彩。
那时候谁知道用“一人一世界”来安慰自己呢,更多的是相形见绌,更多的是轻易勾起心底那份深埋的自卑。
所以少女时代的讨厌谁,从来没有理由。
所以一起说过谁的坏话,就算得上好朋友。
丁知敏笑得泛起泪光,她从来没跟夏秋说过这些,包括后来怎么喜欢上她,但她自己记得无比牢靠——
高中时候的女生大多偏瘦,丁知敏属于她们中又壮又黑的,经常被同学误以为是体育特长生。但更为尴尬的是,非但如此,她的体育还格外差。
尤其是八百米长跑测试。
夏秋之流总是很轻松就能跑完全程,撑着腰喘粗气也不显得俗气,反倒风拂过,脸色绯红。
丁知敏原先以为自己以例假为由可以逃过长跑,就没换运动鞋。结果因为特征明显,不仅容貌被记得深,就连经期请假也记得牢。
无奈之下只好穿着圆头平底鞋上了操场,偌大的地方,竟没人同她一组,只剩她一个人在众人看笑话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跑着,身后甚至有人大声的喊她死胖子。
对于绝大部分同学来说,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当年的丁知敏来说,是在心仪男生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屈辱感,她开始责怪自己贪吃,责怪自己怕累。
甚至责怪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没有把她生得很美,为什么没有更好的条件让她每天换着漂亮的衣服穿。
好不容易熬了半圈,看热闹的人都散去。
只有夏秋默默跑到她身边,拉住她,蹲下身解开自己的鞋带,问丁知敏要不要穿她的球鞋,会舒服一些,说她不介意丁知敏脚下的“鸡眼”,说不会传染的,说你放心吧,高三压力大,你肯定会瘦下来。
一个看似薄情寡淡又讲究的女生,却默默留意到她随口抱怨过一次的“鸡眼”,愿意借她一双她买不起的球鞋,在所有人的嘲笑中牵起她的手,维护她敏感脆弱的自尊心。
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
丁知敏抹开眼角的热泪,侧过头看着夏秋,心里、眼里满满都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回忆。她难得感伤,也不想矫情,却还是忍不住对夏秋说——
亲爱的,你这样的人,值得最好的疼爱。
最好的。
***
晚上陈若愚叫大伙去他家聚餐,说是童老师也去,还要给女孩子发点福利——何知渺亲手烤的蛋糕。
不过听到夏秋耳朵里就变成了,亲手烤蛋糕的何知渺。
她和丁知敏待了一下午,原先要推辞晚上的同学聚餐,想回医院照看外婆。但丁知敏不依,夏秋拗不过,只好先答应下来。
不过去陈若愚家之前还是先回了趟医院,杨梅正在给外婆剪指甲,低眉,顺眼,哑光照到她细柔的发丝上,夏秋一时感动。是打心底里感谢她的善良。
虽然杨梅是夏母请来的保姆,但夏秋丝毫没把她当外人,处久了就更是什么小秘密都愿意跟她说。就连何知渺的事,也七七八八说了个大概。
一听晚上何知渺过去,杨梅的反应比夏秋还大,催着她赶紧走,别给其他女同学抢了先。
夏秋点头,坐在床边独自跟外婆说了会儿话,又替外婆擦了身子,才放心的走。
陈若愚叫了近十个人,挤在九十平米不到的教师公寓里很是热闹,一人一句话都足够吵得耳鸣。很快,女孩子们去厨房帮童老师和陈爸爸做饭。
男孩子们打牌,剩下的在旁边看着,叫得更起劲。
独独夏秋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悄悄溜进唯一紧闭着的房间。她不敢开灯,也不敢乱看,径直走到书柜前接着外面路灯的光,眯着眼细看。
“夏秋。”
“啊——”夏秋被乍现的声音惊得叫出声。
“吧嗒”一声开关被按亮,何知渺从床上缓缓坐起身,薄被子顺势滑到腰间,他撑了撑头:“天都黑了。”
“你怎么睡这里?不舒服?”夏秋敏感,她试探过陈若愚,知道何知渺随母亲姓,不在家住。
“昨天被铭子灌醉了。”
“哦。”夏秋问:“头还痛吗?”
“没事,我喝酒少。”
“没事就好。”没事我就放心了。
何知渺下床,下身套了件浅灰色棉运动裤,裤脚褶起了一边,上身的黑色背心衬得他身材比例更好。夏秋愣了一下,急急的转身假装看书柜。
何知渺声音慵懒,“那都是我读书时候看的,你要喜欢就拿出来看,不要紧。”
夏秋应下,但目光都被书柜上层的合照吸引过去,头隔着玻璃指了指:“这是你妈妈吗?”
“左边短发的是我妈妈,右边是陈若愚的妈妈。”
“哦。这样。你妈妈看起来温婉,他妈妈看起来年轻。”
“嗯,年轻不少。”何知渺绕到她身后,同她一起隔着玻璃静静的看,“我妈妈是不是很漂亮?”
夏秋重重点头,是真话,其实看何知渺的模样就知道,他妈妈的面容一定姣好,只是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和善。相比之下,陈若愚的妈妈则稍显逊色。
“那你妈妈是怎么……”夏秋欲言又止。
何知渺说:“我爸妈两个都是老好人,将就着也能安稳过一辈子。但我爸后来碰到了真正喜欢的人,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妈本分守旧,觉得离婚是给全家蒙羞。”
“加上正好又是为人师表,想不开吧,得了抑郁症。”
“对不起,我不该多问的。”夏秋转身,被夹在何知渺和书柜之间,距离暧昧。想躲又贪恋,忍不住又多嘴问了句:“那陈若愚的妈妈呢?怎么也这么年轻就去了……”
何知渺不答,忍了又忍,却还是藏不住提到母亲时眼里的受伤和孤独。他淡淡地说:“说来话长。”
夏秋不再问了,一时很心疼他失落落的样子,伸手环住他的腰,头埋在胸前,喃喃道:“何知渺,你难过我也难过,你妈妈看着也会心疼。
我听你的话,仔细想,不冲动,不任性。
等我让你有更多的安全感了,等我能够填补你心里的缺角,等你给我一个完满的家。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正文 第16章 南枝(16)'
南枝(16)
晚饭磨到七点半才吃,一大桌子菜折腾了陈父近一天,光是去楼下的馆子借圆桌,再抬上楼就废了好些个功夫。要不是着实忙不过来,也不会开口叫何知渺回家。
童老师和高三才接手毕业班英语的小徐老师都在,与退休之前同为老师的陈父相熟几十年,也不止同带过一次两次毕业班。气氛自然不拘泥。
十几个人挤在客厅,嬉闹说笑,就连啤酒也能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当着老师面搬上桌。
陈父这顿饭说是同学之间随便聚聚,准备的派头却是十分正规。陈若愚能顺利考上荔湾科技大学的国防生,也多亏了童老师这些年的关照。
席间,酒过三巡,干锅底下的酒精块也烧得只剩一缕蓝青色火焰。从原本一桌子人的热热闹闹,变成了三两个小伙伴间的细腻交谈。
只有何知渺默默吃菜,近乎一言不发,坐在旁边的女生总是余光不经意的瞟过,想说什么又不想说了。夏秋看在眼里,一餐饭吃得索然无味。
快结束时,陈父放下筷子,酒精上脸,脑子也开始浑沌,陈年旧事飘上头。他拉起陈若愚举杯对童老师说:“这孩子自小没母亲管,得亏了童老师!”
童老师与陈若愚的母亲之间过几面,印象里是个年轻时髦的女人,并无深交。反倒是和何知渺的母亲一同分配到南枝一中,关系甚密。
但何知渺的母亲为人内敛,很少在闲谈间提及自己家里的烦心事,也极少在背后私论人非。除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她什么兴致似乎都提不起来。
正因如此,童老师对何知渺的偏爱,溢于言表。对陈若愚,她反倒是觉得这杯酒,受之有愧了。
只是端杯站起身,客气的回:“陈老师客气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当老师的,自然盼着所有学生都好。”
“那是的,我们教一辈子书也图不了大富大贵,只希望教出去的学生以后能活得体面。”陈父仰头一口饮尽,面颊泛红,怕了拍陈若愚的背说:“我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将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到底是女人敏感,陈父说这话时,旁人只是起哄,让陈若愚怎么着也得跪下给老子敬杯酒。
可夏秋和童老师却面上一紧,怎么想都觉得这话听着不舒服。虽说何知渺大了,但在长辈眼里多少也就是个比以前成熟点的孩子。
他依然需要鼓励和照顾,尤其是何知渺这样从小有事就闷在心里,脾气温和,秉性良善却有棱有角的人。
童老师记得那时候何知渺刚上高一,自母亲过世后就再也没参加过集体活动,就连篮球也不打。旁人不敢多问,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
那段时间他每晚做噩梦,要不就是整宿整宿的失眠。他想念母亲对他温和宠溺的笑容,也害怕母亲坠楼血洒楼下篮球场的画面。
只有童老师知道他心里苦,业障难除,也不多说。每每遇着体育课,就带作业去教室改,闲着没事才同何知渺随便聊聊。
有时候是家长里短,有时候是书籍读后感的彼此分享,也有时候一节课两人都不说话。
但童老师心里明白,何知渺这孩子喜欢她这样简单的陪伴。哪怕不言不语,可总归能让他有一点安全感。
如今陈父当着学生的面一碗水端不平,童老师心里也不是滋味,更别提夏秋。陈若愚好心给她端来跟旁人都不一样的冰布丁时,她随手就移给了旁边的女同学。
她不抬头看何知渺,也不敢想他此刻的心情,只是自己心里猛地揪起来,说不上疼,但怎么也摸不着痛的地方。一下,又一下。
陈父见自家儿子在夏秋面前怂得不是一星半点,无奈却格外高兴,指了指女生刚舀起的布丁说:“这浑小子下午特意跑去给你买的,宝贝似的谁都不让碰,又怕化了,又怕谁给他偷吃了。”
女同学放下勺子,有些尴尬的看着夏秋。桌上其他人发出暧昧的“咦——”,其中调皮的一个男生偏要跟大家唱反调,扯着嗓子“哦——”了一声。
陈若愚难得脸上挂不住,拿着空啤酒瓶就往厨房走,嘴里还念叨着:“这么多菜都塞不住你们的嘴!”
欢笑声散了又起,夏秋反倒是尴尬了一阵后,恢复了往常一样的神色。有些无趣时抬眼细细打量着何知渺,他吃相很斯文,不像那日吃面时爽快。
夏秋顿时想起《酥油》里的一句话——最大的孤独,是你的热情掉进周围的寂寞世界。你说什么,你唱什么,你呐喊什么,你即使自寻短见,都是你一个人。大地无动于衷。
不自觉正好迎上何知渺淡淡的目光,彼此相视一笑。哪怕隔着整张桌子的人山人海,似乎两颗心也轻易就找到了共同的寄托点。都懂,不必言明。
也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默契吧。
***
那晚散席,三两个同学彼此结伴回家。何知渺难得见童老师,虽然不顺路,但还是同她一起走。夏秋顺路,默默跟在一侧。
风吹叶儿落,夏夜的湿热扑面而来。南枝镇北面有还没征收的田地,谢了满眼灿黄的油菜花,还有结着深紫色苞头的茄子和一点稀拉的青椒。
喝醉了,每个留在南枝的人。连梦里的老狗和山丘上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都记不清了。
夏秋在温柔的夜色中招手,童老师笑话她还像个小孩子,何知渺的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开阔。他想起留学时写在日记扉页的一句话——
想回南枝吃妈妈做的糖拌西红柿,想在用冰毛巾擦过的凉席上,沉睡一整个夏天。
隔了几日,到周一上班。
夏秋被法务小刘叫到宾馆一层的餐厅,里外围了好几层人,大多都是镇子上的熟面孔。夏秋扒拉开前面几个人的肩膀,定定的看了过去。
整个拆迁协议和补偿条款都是由小刘过目的,虽然初入职场难免底气不足,但南枝镇的老一辈大多是同政府和开发商打过交道的,吃不上什么亏。
原先死守琴湖的几家之所以不肯答应拆迁,也是考虑到镇北琴湖那片待开发,日后一旦旅游资源被更多的发掘出来,他们可以借此赚上一笔。
现在不同了,陈家人私自搭建平台和二楼,致使公共墙面坍塌,直接导致夏秋外婆受到重伤,至今未能苏醒。由此而来的保险赔偿、责任承担也还没能捋清。
其余几家之前打着同样的小心思,但事到如今,也就不再多想,草草听了镇长的劝,签了拆迁协议。
夏秋外婆的老宅位置最偏,是她外公在世时盖的,占地面积不大却带着小院儿,里头有花,尤其钟爱昙花和海棠。每到时节,外婆和外公总要守着花开。
如果外婆清醒,她绝对不会同意拆迁,她不图横财,只是不愿意连同自己一生堆积的回忆,随砖瓦被粗暴的挖掘机一并掘地而起。
但夏秋只得静静看着这个有法律约束力的仪式,她无能为力,她也不能去质问根据父母意思而为的小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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