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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之刃-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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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老婆余乔。”他顺口把余乔介绍给这位已在社区超市工作五年,而余乔从不曾留意过的年轻母亲。
道别后余乔感慨,“这才几天?再来半个月,小区里连狗都认得你了。”
陈继川耸耸肩,厚脸皮地说:“没办法,人长得帅,到哪都受欢迎。”
余乔无话可说,她对陈继川的臭不要脸已然习以为常。
生活似乎终于回到它原本该有的步调,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场怀旧电影,时不时接吻,拥抱,上床,重复着所有情侣都在做的事情。
但她睡不好。
凌晨三点,余乔再度醒来,接着窗外城市微光,她静静看着在梦中挣扎的陈继川,目睹着他的痛苦,却又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再度回到那个大约永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这一次他被朗坤提起后脑勺,按进装满污水的瓦缸里。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口鼻,钻进身体。他的肺被装进高压仓,随时随地要在胸腔内爆炸。
朗坤的笑声不断传到耳朵里,电钻一样不断旋扭着他脆弱的神经。
忽然间他被拉出水面,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像一条夏日的狗一样拼了命地喘。
他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朗坤的、孟伟的、阮籍的、甚至于余文初的……
他在他们面前下跪、求饶,“放过我……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求求你们放过我……”
“我是杂种,我是畜生,我是狗……一条狗……”
“坤哥,不要……不要……”
他软弱、自私、卑劣,连狗都不如。
孟伟在他脸上吐一口浓痰,朗坤骂了一句“孬种”,重新将他按进水缸。
灭顶的窒息感再度袭来,他挣扎、不断挣扎、却仍然逃不开频死的痛苦。
只是一瞬,他被人从海中捞起,氧气回到肺叶,他睁开眼,猛然意识到今时今日他已经逃离缅北,回到鹏城,就躺在余乔身边。
陈继川紧张地侧过头,发觉余乔背对他睡着,似乎仍在梦里。
他稍稍安心,把踢到床尾的羊毛被拉回来将余乔裹好,自己轻手轻脚挪到浴室,关上门,一点声响都不敢有。
卧室里,余乔艰难地保持着侧卧的姿势,睁眼看着月亮在地板上投下的光,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第四十六章风起
第二天,余乔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她对陈继川的态度不变,照常上下班。
午休的时候她抽空打电话给之前的心理医生王家安,简单描述她所见到的陈继川眼下糟糕的心理状况。
王家安认为需要与本人面谈之后才能有结论,余乔没敢立刻与他约时间,她甚至不太敢向陈继川提,一方面害怕弄巧成拙,另一方面在她的潜意识里,陈继川一定会抗拒这样的心理干预。
正当她握住手机躲在茶水间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手机突兀地震起来,她放下咖啡杯低头看,来电的人是高江。
她发呆,来电响到第四声,仍然不屈不挠。
她最终接起来,高江先开口,“还在生气?”他语气温和,甚至还带一点点宠溺,仿佛前几天她落荒而逃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想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真的没有必要再联系。”
“看来是没好,还在说气话。”他闲适悠哉,全然无所谓,“昨天阿姨在我家打麻将,还嘱咐我躲让你一点,说你从小就这个脾气,一家人都很头痛……”
余乔仍然对他的迂回手段毫无办法,但她心里明白,不可以再拖下去,“我妈那边我会去说清楚。”
“说什么?阿姨不会听的,怎么这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呢?”
“我们没有感情,真的不合适。”
“跟谁合适?你那个连名字都不敢提的男朋友吗?”
他语气嘲讽,余乔终于被激怒,“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总之我们不可能再继续,也没有必要再有任何联系,之前的事算我的错,我来和阿姨说。”
“乔乔,看来你对我这个人有误解。”
“我很抱歉,我还要做事……”
“我不喜欢半途而废,更加不喜欢被迫出局……好了,你不打扰你做事,下班我来接你,约了黄阿姨一起打四圈麻将。”
说完并不等余乔拒绝,他已经先一步挂断电话。
余乔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心底里生出一股冰冷的灰败的茫然。
春天的气温一时高一时低,办公室里遍地都是咳嗽声。余乔身上也开始产生感冒的前兆——喉咙疼。
她一下午几乎都在喝热水与跑厕所当中度过,到六点准时下班,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开不了车,下到一楼大堂正准备准备叫个车回去,却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高江。
他照旧穿衬衫,配卡其裤,裤腿挽到**分,露出脚踝。
“乔乔!”
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他张开双臂迎接她,而余乔却后退一步,满身警戒,“你来干什么?”
高江理所应当地回答,“不干什么,就是来接女朋友下班而已。”
“高先生,真的没有必要这样,以你的条件不至于……”
“黄阿姨已经在餐厅了,你要让她一直等吗?”
余乔深呼吸,“我打电话给她,我跟她解释清楚。”
稿件看着她,眼睛里透出鄙夷,“真的能说清?与其挨骂之后灰溜溜地跟我走,不如现在干脆一点,我又不吃人,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不好意思,我很累,先走一步。”她实在没心情和他纠缠。
但高江笃定地说:“你会后悔的……”
余乔疑惑地看向他,高江把话说完,“拒绝我的人迟早都要后悔。”
他的话,与其说是威胁,听起来更像是自恋狂的疯话。
余乔嘴角紧绷,不再和他过多纠缠。
高峰期好不容易打到车,途中打电话给黄庆玲,毫无意外地挨了一顿骂,黄庆玲愤怒地掐断电话,没给她进一步澄清的机会。
车窗外天空阴云密布,沉闷的空气掩住口鼻,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回到家,她心情低落,陈继川也看出来,在饭桌上问:“遇到烦心的事还是烦心的人?”
她低头数米粒,老半天才憋出一句,“都有。”
陈继川随即猜出谜底,“高江啊?”
余乔点点头,“推理这么厉害,要不要写一部侦探小说,我给出版商做过新三板,也认识不少人……”
“得了吧,我写三俗小说还差不多。”他伸了伸腿,懒洋洋说,“你别搭理他,我去找他谈谈。”
“你找他?你找他能谈什么?”
“不谈什么,这种斯文败类,揍一顿就知道该管谁叫哥。”
“你别……”
“放心。”他吃好了,站起来收碗,顺带用筷子头敲了敲余乔的的脑袋,“我现在是文明人,说好了用嘴谈就用嘴谈,坚决不动手。”
晚上八点,余乔吃完感冒药,昏昏沉沉往床上一躺,睡得人事不知。
陈继川关上卧室和走廊的灯,随手抓一件外套带上门下楼。
入夜,路灯下飘着灰,整座城市仿佛被吞噬在雾霾里。
陈继川走到“俄普狄斯”咖啡厅,高江已经坐在角落位置等他上前。
他向高江伸出手,“我季川。”
高江与他握手,动作缓慢,“高江。”
陈继川的掌心干燥,虎口带着薄薄一层茧,是常年持枪磨出来的印记。
他坐在高江对面,只和服务员要一杯水,“咱们开门见山吧,乔乔脸皮薄,有些事不好意思开口,只能我替她说。”
高江扬手,眼睛里带着暧昧的笑,“请便。”
陈继川说:“别缠她,你那点功夫,没用。”
高江笑,“你怎么知道没用?你怎么知道她没动过心?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要你来和我谈。”
陈继川把手搭在空置的烟灰缸上,手腕贴着桌面,在咖啡厅昏黄的灯光下,他的手显得尤其好看。
不对,是优雅——
高江居然从他手背弧度中咀嚼出优雅两个字,连他自己都被逗笑。
“你很爱她?”高江听见自己忽然发问。
陈继川说:“这么不是明摆着?”
高江仍然盯着他修长的手,“可是她不见得同样爱你,毕竟在她妈那,她连你的名字都不敢提。”
“那是我们的事。”
你,我们,泾渭分明。
高江说:“我认为我和余乔很合适,更何况我前期投入那么多,要我走?也该按照时薪赔偿。”
陈继川觉得荒谬,“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他伸开长腿,后背往沙发椅上靠,用一个明显不耐烦地姿态看着高江。
“那怎么样才有意思呢?”高江轻轻问。
陈继川拨了拨桌上的烟灰缸,“一定要我说明白?非得让我告诉余乔他妈,你高江是个骗婚的同性恋?”
高江一瞬间变了脸色,“季先生,话不能乱说,我可以随时告你诽谤。”
“一个月光开房就十三次,还不是跟同一个人,高先生非得找私家侦探拍照片才肯认?”
“你!”高江似乎受到极大的羞辱,愤然起立,死死盯着对面老神在在的陈继川,“你信不信我打个电话就能弄死你。”
“信,我当然信。”陈继川笑着点头,威胁的话听在耳里,不痛不痒,“看您这油光发亮的脑袋就比我有社会地位,不过呢,有的时候也别逼人太甚,大家都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敢告诉任何一个人——”
“我没你那么有空,不过你也消停点,别他妈再去到处骗人小姑娘。”陈继川站起来,背没挺直也比高江高出半个头,他冷着脸,挑高眉,有着一张上帝也钟爱的脸。
高江晃神了。
陈继川在桌上留下一张粉红钞票,消失在华灯璀璨的不眠夜。
高江仍然坐在原位,怔怔出神。
忽然间伸出手,食指沿着烟灰缸边缘绕一圈,停在一个细小缺口。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烟灰缸什么价?”
陈继川回家时,余乔还没醒,她裹在棉被里,额头上渗出薄薄一层汗。
但他上床时她是知道的,闭着眼问:“回来了?”
他应一声,“回来了。”
她才彻底放心,再度睡去。
然而也许是感冒药的安眠效果太差,她半夜惊醒,又发现陈继川不在身边。
余乔小心翼翼下床,卧室和浴室的门都是半掩,透过一点点微弱的光,她窥见他孤独的隐忍的侧影,捏一根烧得猩红的香烟,忽然间摁在右手手臂。
惊慌中她捂住嘴,听见高温烧灼皮肤的滋滋声,也听见他压抑的呻yin,短短一声已然将她的心撕碎。
第四十七章恒定
房子不大,浴室门外稍稍有一点响动陈继川都应当能察觉,但他精神涣散,仿佛仍然被朗昆沉在水底,外界讯息都被水声过滤,无法传达、无可感知。
窗外,凌晨的天空被路灯橙黄色路灯染透,偶尔一两辆跑车呼啸而过,马达声几乎要将耳膜撞碎。
陈继川收拾好浴室再回到床上时,余乔已经闭上眼,继续扮演无知的女主人。
大家佯装无事,继续微笑,继续麻木,仿佛一切仅仅是虚妄的想象。
未来就在眼前,未来却又如此令人恐惧。
终于到周末,余乔提议出门逛逛,陈继川已经恢复正常,与从前一样和她打趣聊天,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而余乔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右手手臂,唯恐碰到昨夜被香烟灼伤的皮肤。
“余乔。”
春风带着海潮的湿意,吻过眉心。
陈继川牵着她的手,走在迂回缭绕的回家路上。
余乔侧过头,嘴角挂着浅浅笑意,“想说什么?”
他犹豫一阵,大约有很多话想说,然而却无从说起,最终只能低下头看一片半黄半绿的叶,“没什么,看你太呆了,喊你两声。”
余乔挽住他左手,靠着他,越走越慢,“你昨天去找高江了?”
“找了。”
“没动手吧?”
“没有,不过这人挺欠。”身后有自行车要过,他将余乔拖到树下,等车过了再回到小路上。
“那……他答应了?”余乔问。
陈继川说:“不答应也得答应。”
“好凶。”
“凶不过你。”
走到小区门口,迎面走来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来和陈继川打招呼,“季先生出来散步啊?”
陈继川用叠成桃心的五毛纸币把小孩子逗笑,继而和孩子的母亲寒暄,余乔这才知道这位卷发少妇姓周,就住在她斜对面。
之后,余乔建议他,“你该去做居委会主任,代替闲人马大姐的职位。”
“我?我去管人家的闲事了,谁来伺候你呢余老板?”陈继川骚得很,长臂一伸,半个身体都挂在余乔肩上。
余乔抿嘴笑,走到人工湖时低着头小声说:“陈继川,我们去看医生吧。”
“你病了?”
“我从前的心理医生,专业度上非常可靠,为病人保守秘密是他们执业第一守则……”
她酝酿已久,他却不给任何余地就拒绝,“不去。”
“陈继川……”
他坚称,“我没事,你别瞎想。”
或许是因为她不够坚决,又或许是因为她过于软弱,余乔没能再继续。
大概是时机不对吧——
在电梯里,她看着不断攀升的红色数字,默默对自己说。
她的阿q精神与拖延症同时发挥作用,为她不断胡思乱想的大脑降温,可惜的是这两种世上最无用的安慰剂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星期天,他们手牵手吃饭逛街,看完一场略感无聊的爱情电影。
余乔想,这原本应当是个春风沉醉的夜晚,爱与时光停留得刚刚好,就连烦恼都无心打扰。
睡前她问陈继川,“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正忙着翻一本《发动机原理》,对她的问话随口敷衍,“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这是什么话!”
余乔生气了,拉高被子翻过身不理他,粗神经的陈继川却没看出来,他还在琢磨这本旧书上模糊晦涩的文字,他一直有再回学校读书的念头,只是这些年来,现实不允许他选择。
看累了,他合上书,顺手关灯。
躺下时不忘亲吻身边宁静美好的侧脸,微光下,她鼻尖莹润似缅北深山无人知晓的玉,让他忍不住亲在她鼻尖上,惹她一挥手,赶蚊子一样挥开他。
黑暗中,他微微笑,慢慢在她身边躺下,怀中拥抱着余乔瘦小娇弱的身体,无法想象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小的未经风雨的人,在天地崩塌时,在摇摇欲毁的悬崖边,将他拉回平庸却真实的生活。
“谢谢。”他在心里说。
凌晨三点,这座城终于落入孤独的掌心。
余乔已经习惯半夜清醒,一睁眼,她清楚地听见浴室传来低哑而压抑的哭泣声,这一次他似乎再也忍不住,忘了身边还有她,忘了隐藏,在春天刚刚张开双臂准备与你拥抱的时候,他蜷缩在浴室角落,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别打了……”
在虚幻的想象中,那些疼痛却仿佛都是真的,拳头扎扎实实捶在小腹,刀锋冰冰凉凉紧贴耳后,他道歉,他求饶,他毫无尊严地趴在地上去舔朗坤的鞋尖,他尝到血和泥土混合的味道,他同时听见周遭快活的笑声,他们操一口生硬的汉语指着他说:“快看,他像不像一条狗?”
他是,他是!
他点头,朝着每个方向、每一张得意的面孔点头。
他甚至向朗坤下跪磕头,跟随指令大声说:“我是狗!我是!我是狗!”
“我是一条狗……一条狗……我是坤哥的狗……”
这些神经质的剖白大概取悦了身旁围观的人,他们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最大声的是朗坤,捏着陈继川的下巴说:“真他妈是条好狗。”
他在惶恐中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他的面孔扭曲,仿佛是被泡发了的面团,沾满这个世界最肮脏的颜色。
朗坤问:“你笑什么?”
他似乎不会说话了,不可自控地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口水流了满脸,眼泪鼻涕也同一时间向外涌。
朗坤嫌他脏,收回手一脚踹过去,陈继川倒在积水的泥坑当中,昨夜多半有人在坑里撒过尿,水从口鼻钻进去,他尝到一股一场腥臊的味道。
“妈妈——”
他想家了,想妈妈,想念家属区二栋楼下那颗承载了他一整个童年的老槐树,想念奶奶亲手做的芝麻煎饼,想念父亲磨得半旧的武装带。
他害怕,害怕成为那些程式化的故事里光荣壮烈的英雄。
于是他双手抱头,躲藏在浴室、泥坑、或是现实之外。
直到余乔推开门,他仍然没有察觉,他只是抱着自己,以一个弱者的姿态,恳求再恳求,“求求你们,放了我……求求你……坤哥,求求你……”
他太疼了,疼到企图用一种全新的疼痛去掩盖旧的疮疤。
“陈继川……”
余乔的声音在止不住地颤,她一生被保护得太好,从未见过血腥场面,直到今天,二零一五年四月二十九日凌晨三点三十四分,她撞见陈继川的血,顺着凹陷的水槽流向下水道。
他用陶瓷刀左手手臂上割开两道伤口,似两张血盆大口正冲着门口止步不前的余乔露出獠牙、耀武扬威。
终于,她走上前,抱住身处惊惶中的陈继川,让他靠在自己胸上,她哭着说:“陈继川,你醒醒,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他从她怀里抬起头,双眼茫然,却充满恐惧,仿佛从那一天开始,他余下时光都在恐惧当中挣扎。
她捧住他的脸,定定道:“都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陈继川。没有朗坤,没有孟伟,也没有……没有余文初……只有我,我在这里,永远陪着你……不要怕……”
怎么能不怕呢?
连她自己都在害怕,对未来的抗拒正在一点一点将她吞噬,她的话语是如此无力,拥抱又是如此单薄,但这也已经是她能为他做的唯一了。
生活的苦难过于庞大,似一座巨人山,让人灰心、绝望、永远却步。
她说:“你不要怕,余文初和朗坤都已经被执行死刑,我亲眼送他们上刑场,不会有错。”
陈继川仍然没有反应,可是余乔哭了。
她想起与余文初见最后一面时瑞丽阴沉沉的天,隔着冰冷铁窗,余文初的脸被栏杆切分成竖条形碎片。父亲问她,是不是还怨恨。
她说了谎。
最终,父亲走了。
罪与罚分明,她的苦痛无处言说,唯有山边一朵灰蒙蒙的云替她哭。
然而她的痛原本不要紧,她是罪有应得,再痛也不可言说。
她跪在陈继川身前,血染红了她睡裤上乳白色小花。
“去看心理医生吧,陈继川,算我求你。”
他不说话,放下刀,静静看着浴室灯投射在客厅的光影。
余乔再一次恳求他,“陈继川,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回我求你,我真的……求求你了陈继川,去看医生吧!别再装成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收住哽咽,满口涩然,“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求你,求你了陈继川……”
第四十八章心病
他收回视线,怔怔看着她的眼睛,仿佛一夜之间失去记忆,脑中混沌不堪,再也认不出她。
她深深呼吸,忍住眼泪,托住他手肘,尝试着把他从瓷砖地板上扶起来,“来,地上凉,我们去客厅换件衣服。”
陈继川近乎痴呆地扶着墙起身,带着一身血水坐到沙发上,一只眼盯住面前漆黑的电视机屏幕一动不动。
余乔快步走回卧室,翻出应急药物。转身时却一个不小心撞上桌角,一时间疼得喘不上气,方才被收进心底的眼泪这一刻在胸中翻涌,仿佛要趁着这钻心的痛一鼓作气全都涌出来。
梳妆台镜子就在身侧,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拍了拍面颊,“不可以哭。”
“一定不可以这个时候哭。”
眼睛红了,但眼泪始终不曾出现。
她拿上纱布和碘酒回到客厅时,陈继川已经恢复正常,他将左手手臂搭在膝盖上,微微低头,享受一根烟的沉寂。
抬头时他问:“吓到你了?”
余乔站在茶几后面,两手不空,像个傻子一样摇头,“没有,我不怕。”
他笑了,面色苍白,所以连笑容都晦涩勉强,“我早说你领了个大麻烦回来,你还不信。”
“我不怕麻烦。”余乔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用棉签沾上碘酒擦拭手臂上两道并不算深的伤口,但她仍然疼得浑身颤抖,甚至比他更疼,“我只怕你离开我……”
她的声音很小,头埋得很低,说出来的话远比姿态卑微。
陈继川心上一抽,嘴里含着烟,用完好的右手揉她后脑勺,“别傻,我就是有点毛病,没你想的严重。”
“你答应我好不好?”
“什么?”
“去看医生。”
他把左手从她膝盖上收回来,“上点碘酒差不多了,用不着包起来。”
“陈继川……别那么固执好不好?”她看着他,几乎是哀求,“去试一试而已,你不喜欢,我们以后都不去了。”
他不说话,只顾抽烟。
余乔找不到解决办法,除了一遍又一遍苦求,她再也无计可施。
客厅的钟走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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