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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燕-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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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体魄与气质上看都是同事。
  对方也在打量她,也仅此而已,蔡堂燕没做熟络反应。许多人对警察抱有潜意识的好感,认为他们是光明的使者、正义的化身。然而蔡堂燕并不属于这些之一,并不是她否认这样的定义,而是她游离在灰色地带、他们的对立面。她害怕这类人,尤其对方还是男人。
  还好这桌客人很爽快,点菜就点菜,没有问七问八搭讪。
  蔡堂燕收走菜单,剩下的推给另外一个女孩打点,跟曹达险险避开。
  店里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已将近凌晨两点,蔡堂燕帮忙收拾得七七八八也准备下班。
  这里好在离住处近,路灯亮堂,加之也走惯了夜路,蔡堂燕倒并不害怕。
  起初有个男员工被老板娘怂恿这来送她,蔡堂燕婉拒了。她依然不适应与男人独处,尤其是走在她后方时,总害怕对方如蝙蝠张开翅膀扑来……就跟常鸣经常那样。
  匆匆拐过安静的街角,路过菜市场后门那条巷子口时,一阵嚷闹打断了她的步伐。
  蔡堂燕并不好奇,出于对异常状况的防备心理往里头瞄了一眼。梨形路灯的微弱灯光里,垃圾桶边三四个人围着地上一个,一人还正拖拽着那人的腿,倒地那人不知死活,呻…吟若有似无的。
  蔡堂燕被这副景象吓呆,一时忘了少管闲事。
  可能是一辆车路过,车头灯将她的影子打到那些人身上,总之对方发现了她。
  “啊边有人!(那边有人)”讲话人手里一根棍棒还是尖刀朝她的方向晃了下,扒开他前边的人就要过来,“喂,睇乜嘢睇!说你呢,看什么看!”
  蔡堂燕猛然惊醒,也反应过来那夹着乡音,登时发足狂奔。
  “跑什么跑,站住——!”
  身后杂音嘈嘈,蔡堂燕分辨不出是风声错觉,还是那些人已经追上来。她拼了命地跑,踩着闪烁绿灯过街,几乎是闯进小区大门,也不敢停下,像逃脱蔡江豪一样。
  伴着房东太太家的牌桌声冲进走道,蔡堂燕被前面慢悠悠爬楼的一人堵住,才不得不刹车——那些人自然是没跟上来的——可她遇上了新麻烦,前面那人是对门那警察。
  曹达一转身,蔡堂燕后背便贴到了墙上,两人气场高下立见。
  “……是你啊。”
  他的风轻云淡衬得蔡堂燕的喘息夸张而弱势。
  “你……你好。”
  也许刚才喝了酒,曹达脸上的酡红让他更显危险与压迫。
  “你什么时候换的工作啊?”
  还是记得她的,蔡堂燕不情不愿张口,抛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没多久。”
  排斥的态度很明显,曹达以前接触过她这行的女人大多健谈而开放,所以碰上经常会开玩笑,对方也不甚介意。曹达意外碰了钉子,讪讪笑着,一时不愿再热脸贴冷屁股。
  蔡堂燕一路默言回到家,木门阖上,倚着门背想起刚才种种,蔡堂燕一颗心依旧狂跳不止,半是侥幸,半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她一时愣住。
  巷道那边。
  拎着一段水管的男人气喘吁吁跑回来,“叼,比佢跑咗了(让她跑掉了)。——你脱佢条裤做乜嘢(你脱他裤子做什么)?”
  正掰地上男人皮带扣的手顿住,“脱光比佢丑丑咧(脱光让他丢脸)。”
  “冇做嘀嘢咧,等下冷死咗,拉走佢条皮带嘚咧,好似有嘀值钱喔——仲有嗰双鞋,带咗快嘀走咧。(别做这事咧,等下冷死了,拉走他的皮带行了,好像挺值钱的啊——还有这双鞋,带上快点走)”
  作恶心理没满足,男人不情不愿地抽掉皮带,脱掉左边鞋子时惊呼出声,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我我我叼——!”用方言咒骂着,“这好像假的腿……”
  四个脑袋凑到一块。
  抄水管的男人用水管轻敲一下,沉闷的声音,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音符,又敲了几下。
  四人面面相觑。
  先头抽皮带的男人问:“哥,怎么办?是个残废啊……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领头外的两人动摇起来,“明明说是个老板,怎么成了个残废的啊。”
  “哥,咱们欺负个残废不太光明吧——哎哟,我错了!你别打我头——”
  领头的把水管换到另一手上,从那人的脚踝一路往上敲,闷声不断。
  “把裤子扒开看看。”
  脑袋挨打那个胆子小,又说:“哥,不太好吧,这不跟掘人祖坟一样。”
  水管戳到抽皮带那个身上,“你来。这玩意估计还能卖钱呢……”
  后者把人长裤褪下一半,完整的假肢露出来时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像碰见了啥晦气的东西。
  “怎么不动了,赶紧拆下赶紧走,拆了把裤子套套回去。”
  “……”
  那人碍于领袖与棍棒的威势,不情不愿摸索解开假肢套,举动像给病人接尿。另一人从脚那边抽,拉到一半被裤口卡住了,脑袋又挨了一巴掌。
  “蠢不蠢!从上面,从上面拉!”
  整个过程假肢的主人一动不动,昏死过去一般。
  “乖乖,这玩意做得真精致,跟真的一样,他妈的费不少钱吧。”验货般东敲敲西摸摸、活动腿关节,最后脱了外套裹上,踹一脚尸体一样的男人,跟同伴撤了。
  地上的男人面无血色,仿佛浑身血液吸进夜的精华,正慢慢变凉、凝固。
  

  第九章

  有一点常鸣想对了,蔡堂燕是个胆小的人。这种胆小不是一般女孩子对于可怖事物的恐惧,而是对非常规现象的不安,任何与她有关的脱轨之事必会引起她的慌张。
  正如此时,蔡堂燕先是担心会不会被盯上,她已跑得够及时,但对方应该是男人,也许知道她住所后守株待兔。但是她一没大喊大叫,二没报警,照理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讲到报警,蔡堂燕已自顾不暇,不愿多惹麻烦。
  她安慰自己没事,开始洗漱上床。人都进了被窝,巷子那幕不断眼前重播。
  可以肯定那些人在围殴人,倒地那个别说是死是活,连是男是女都不真切。就是这种模糊萦绕在蔡堂燕脑海。
  如果当时她大喊一声,那些人会不会被吓跑,或者她报警,那个人是不是得救了。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如果那个人有个三长两短,她是否也是帮凶之一。
  蔡堂燕辗转反侧,一会想着不会有后续,结果怎样也不会给她实质性的麻烦,一会犹豫要不要回去看看,或许可以顺便帮上忙。
  如果她有半点侠义之心,那也被困窘的生活埋得很深很深了。
  蔡堂燕迷迷糊糊眯眼到五点多,睡意彻底消失,终于确定自己被昨晚的事折磨。她穿衣起床,决定去巷子口看一眼,如果那人不在了,说明他自己离开或被救走,他安然无恙就跟自己无瓜葛了。
  冬日的城市还未完全苏醒,蔡堂燕裹紧外套出门。
  菜市场门前的早点摊稀稀拉拉开始摆摊,蒸笼冒出的热汽糊住悬着的小灯,蔡堂燕绕到后门的巷子。
  那里放置了一只巨型垃圾桶,清洁工还未来清理,隔夜垃圾发出刺鼻的腐臭味。而它的旁边戳出半截人腿,黑长裤,光着脚,脚丫子冷透般泛白。
  蔡堂燕停步,下意识左右张望,此时此地只有她一人,她完全可以再跑掉。
  是的,蔡堂燕还是想逃,要是那人死了,她得如何解释大清早出现在这条空无一人巷子的原因,万一还吊着一口气,被她发现后咽气了,她更加瓜田李下。
  正踟蹰着,一条流浪狗不知从哪个角落溜出来,东嗅嗅西闻闻,晃荡着就到了脚丫子边。隔着十来米似乎都能听见它饥饿而贪婪的喘息。
  狗吃死人肉的吗?
  蔡堂燕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嚯——”蔡堂燕跺脚喊一声,流浪狗定睛看向这边,长舌还舔了舔。
  蔡堂燕走近一步,做了个打人动作。流浪狗朝她吠起来。要在乡下,随地都有趁手的石头可以捡,现在脚边只有轻飘飘的饮料盒。
  蔡堂燕只得以地作鼓,重踏着脚步跳近,嘴里嚯嚯有声。
  那狗吓得眨眼,退了一段,蔡堂燕复又逼紧,一脚踢飞一枚苹果核,怂狗掉头夹尾巴逃了。
  这么一下,她也站到了垃圾桶另一边,那个人完整地进入视线。
  由于站在脚的这边,眼前的残象吓到了她。
  那人只有一条腿,左腿整条裤管瘪了,随意堆叠着。
  蔡堂燕呼吸变紧,再看向那人胸膛,似乎还有起伏。怕是紧张造成的眼花,蔡堂燕盯了好久才确定,这还是个活人,一个像被洗劫一空的男人。大冷天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此时已然凌乱不堪,裤头扣子解开一个,皮带被抽走,周围也没一副拐杖的踪影,总不可能单腿蹦到此地。
  再看向那张脸……蔡堂燕有点像被撕掉镇纸的僵尸,呆愣呆愣的,声音下意识就溜出来。
  “常……常先生?”
  地上的人像极了先前那位客人,昏死过去般,毫无应答。她开始怀疑判断,毕竟眼前之人闭着眼,嘴角淤青,五官虽依旧立体,但惨无血色,整体印象与清醒时出入甚大。
  蔡堂燕蹲在他身边,推了推他的肩膀,又喊了一声。
  垃圾桶的酸臭味更浓稠了,像一翻海浪要将她打晕,臭水渗到他的衬衫上,像一笔乌七八糟的晕染,男人嘴唇干燥发白,了无生命力。
  蔡堂燕第一反应要扶起他,两手横竖比划着下手点,巷子里呈现一幅怪异的景象,好像一个少女对着一具尸体偷偷摸摸施行起死回生之术。
  等要从他后颈抄起时,仅有急救知识告诉她不能随便搬动,以防二次伤害。
  她又缩回手,改打了急救电话。
  等救护车来的间隙,蔡堂燕把外套脱了囫囵盖他身上,自己抱着胳膊蹲旁边。
  菜市场开始陆续驶来运菜的三轮车,菜贩拎着一袋袋蓝蓝绿绿的蔬菜进摊。偶尔有人发现垃圾桶异像,投来好奇的几眼,要不是地点不对,这两人一躺一蹲就跟古时卖身葬父似的。
  也有人过来围观一下,“哟,这是怎么了?躺这干嘛?”
  “……等救护车来。”
  “嚯。”说话人又探头瞅瞅。后边三轮车喇叭滴滴声驱赶着人群,说话人边看边让到一边,又回到原有日常轨道上。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倒退进了巷子,尾箱门一打开,担架和护士跟着下来,仿佛自动发射装置。蔡堂燕在旁歪着脖子看他们检查、搬人,插不上手跟围观人差不多。等人抬上去了,护士招呼她,“家属也上来。”
  蔡堂燕起先没反应过来,等护士有点不耐重复一遍,才边上车边嘀咕,“我不是家属……”
  狭窄的车肚里,蔡堂燕就坐在常鸣那条缺失的左腿边,原以为他只是腿脚不便,没想就这么干干脆脆没了,一时心情复杂。完整美的普遍心理碰撞上残缺,相比同情,产生的更多是一种介于不适与反感间的情绪。
  到达急诊室,护士看她无措的模样,忍不住叹一声,“哎那个家属,你去挂号啊。”
  被点醒的蔡堂燕忙问:“什么科?”
  “先挂个外科。”
  蔡堂燕急急忙忙凑到挂号窗口,“您好,麻烦挂个外科急诊号。”
  “社保卡。”
  “……没社保卡怎么办?”
  “那身份证也行。”
  “也没有……”
  电脑前的人终于抬头看向她,“那就报一下身份证号——不会也不知道吧——哎,那怎么办好……”她轻轻砸了砸鼠标。
  背后护士声音传来,“家属,家属挂好号没有?赶紧挂了号再说,别的等下再问啊!”
  蔡堂燕腹背受敌,当真骑虎难下。
  “我、我说了不是家属,我只是路过帮他打了电话。你们可以先救人吗,医药费我先垫着,一会他醒来问他就好了。”
  蔡堂燕没有临场经验,怕对方为难她,语气越说越急。话毕觉得不妥,小声补一句:“请你们帮帮忙……”
  护士像被她唬住,缓一会才接话,“我去找我们主任说一下。”
  最后他们给建立一个临时就诊卡,在填患者姓名时,蔡堂燕卡壳片刻,挥笔写下“常成”二字。
  蔡堂燕被告知要做的各项检查,她没人可以商量,无法定夺是否该做,只能听着医生的来一一缴费,捏着那沓钱渐渐变薄——她总是随身带着钱,怕哪天蔡江豪找到她的藏身之处又尽数偷去——蔡堂燕说不出的无奈,怕常鸣要有三长两短,她得担上责任,也怕这钱打水漂了。
  妥当收好票据,蔡堂燕边研究着黄色指引单上的项目边转身。
  护士又在旁催促,“哎哎,这边这边,先去做脑CT。”
  病床从她眼底下推过,常鸣的裤管已经被剪开,秘密也随之暴露。
  他的左腿从大腿根部生生没了,那是一个网状癜痕包裹的半球面,冷得部分失去血色,部分还是顽固的浅红,像两股没有搅拌均匀的颜料。
  那份违背常态美学的残缺让蔡堂燕非常不适,不愿多看,排斥隐隐而生。想起之前与他的亲密,如胃酸上涌,仿佛一直从背后压制她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怪物。

  第十章

  常鸣被初步诊断为酒精中毒、多处软组织挫伤,以及截肢旧伤口发炎,右手骨折,是否脑震荡要等清醒后观察意识情况。得留院观察。
  蔡堂燕猜想是不是他醉酒,加之身体不便,轻易就被那群人扳倒,所以才无明显流血伤口。
  住院手续跑得七七八八后,蔡堂燕端了椅子坐他病床边,祈祷他快点醒来,她就解放了。
  常鸣眉头微蹙,睡容显得痛苦,但立体的五官挡不住英气,棉被盖住了缺失的左腿,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蔡堂燕心里不适稍微减轻了一些。
  转眼快到中午,一边盯着输液瓶,蔡堂燕一边艰难打起瞌睡,半睡不睡间发现常鸣悠悠转醒,忙按铃叫来了护士。
  常鸣双眼迷惘,安静地左右看了下这蓝色帘子隔出的一小方空间,一时拿不准作何反应一般。
  医生和护士撩开帘子进来,蔡堂燕让到一边。
  医生问:“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这是医院,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这情景跟上一次太相似,他的车撞向护栏,左腿被夹死无法抽身,他疼得失去知觉,等醒来时发现躺在病床上,感觉到双腿疼痛,尤其是左边,等他下意识去摸时才发现彻彻底底没了。
  常鸣又重复上一回的动作,挣扎起身,忙被医生和护士按住。
  “哎哎,先别动,身上哪儿还疼吗?”
  就算够不着,身体的触感也告诉了他结果,又怕是麻痹的错觉,常鸣抬起脖子望了一眼床尾,左腿的地方果然塌下一边。
  “我的腿呢?哪去了?”
  上回问的确实是他的左腿,这回却指假肢,除了睡觉洗澡,常鸣几乎从未卸下。
  医生理解错了,说:“你被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子了。”
  作为稍微了解内情的人,蔡堂燕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解释一下。
  “常先生?常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常鸣这才注意到角落还站了个人。要换成别人他还不一定认得出来,可他太熟悉那副眉眼——不如说太像他印象深刻的那副了——常鸣反应过来后瞳孔睁大,直直瞪着她,神情可怖像起了杀意。
  护士插嘴道:“你刚不是说不认识他?”
  蔡堂燕还未来得及回话,只听床上男人爆喝——
  “滚!都给我滚!”
  常鸣沉睡太久,以致让人有了他脾气也一样安静的错觉,在场的人一时被他震住,甚至连隔壁床也像没了声息。
  医生做了个安慰动作:“……先生你别激动,别激动啊,是这位女士把你送进来的,你得谢谢人家呢。哎——你干什么?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能下床。”
  医生和护士一人一肩膀把常鸣按回去,手忙脚乱中常鸣输液的手血液倒流,输液管红了一段。蔡堂燕在旁想帮忙,又插不上手,走近一步两只手都不知要怎么放。此时的常鸣跟以往那个冷不丁压制她的男人大相径庭。
  护士可能摸到他脾气难搞,抽空对她说:“家人联系上了没有?叫他家人过来啊。”
  蔡堂燕这才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常先生,我没有你熟人的联系方式,你要先联系其他人吗?”
  但她选了非常错误的时机,刚坐回床上的常鸣手臂一挥,把她的手机打飞了。
  “我叫你滚没听到吗!”
  手机从帘子底飞出去,蔡堂燕找回时屏幕一角已碎成放射状。她能理解常鸣的恼羞成怒,如果周围只有陌生的专业人员,他大概脾气没那么大,如今被她这个半熟不熟的人窥见他有意掩饰的残缺,换做是她,只想扒开地缝钻进去。
  但这不意味她不生气,蔡堂燕只能告诫自己暂时不与病人计较,尤其像常鸣这样的。蔡堂燕并非觉得常鸣羸弱,而是畏惧他神秘莫测的背景和喜怒无常的脾气。
  常鸣不安分又要从挣扎起来,浑身的挫伤折磨得他面部扭曲,起到半路又被按回去。
  常鸣黑着脸,“……我要上厕所。”
  护士说:“你现在不方便下床。去拿个坐便器。”
  后半句话显然是跟蔡堂燕说的。蔡堂燕不了解常鸣,直觉让他用坐便器不如卸了他另一条腿,硬着头皮说:“腿没骨折站起来没事的吧?我扶他吧……我扶他去。”
  常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她。
  护士见怪不怪,只能提醒小心地滑别摔倒。
  蔡堂燕走到他身侧,用只有他能听得见的语调说:“常先生……你就当我是普通护工吧,我妈住院的时候也是我照顾。”
  常鸣左手输液、右手石膏,就算蹦着也蹦不到厕所,此时只能认命。蔡堂燕在护士的指点下,抱住常鸣的腰,让他右胳肢窝架在她肩膀上。
  这短短的几米路,常鸣跳得异常吃力,牵一发动全身地疼,左腿裤管跟断了的秋千绳,无助地摆荡着。蔡堂燕看着路,看不着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常鸣气息不稳吞吐在她上方,像溺水之人刚被救起。他每跨出一步,大半重量压得她肩头随之下沉。
  护士帮提药水进去挂好就出来了,公用的马桶椅立在厕所角落,蔡堂燕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意外的温柔。
  “……要椅子吗?”
  常鸣:“……不要。”
  蔡堂燕在便池边抱稳他,斟酌地问:“还要帮忙吗?”
  充斥消毒水味道的小空间瞬时安静而凝重。
  常鸣一言不发,用左手接近病号服的裤腰带。蔡堂燕识趣地转开头。由于裤头是拉绳的,常鸣手指不敢做大动作,几乎是兰花指一样只用两根手指去拈绳子、拉脱活结。
  便池传来无法忽视的流水声,气氛变得异常微妙。常鸣无助而绝望,不但被窥见辛苦掩饰的秘密,连吃喝拉撒这样的绝对隐私也被一览无遗。面对尴尬常鸣恨不得杀了对方,蔡堂燕想着不如自杀算了。
  恢复安静时,蔡堂燕等了一会才问:“可以了吗?”
  常鸣依旧沉默,她偷窥,发现他摁着裤腰带,一只手是没法系紧的。
  “我来吧。”
  蔡堂燕两臂绕过他的腰,上半身几乎侧贴着他,小心给系上绳子。至始至终她都低着头,不知上方那张脸已经危险地皱成一团。
  “洗一下手。”蔡堂燕像伺候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孩,把他扶到洗手池边,常鸣不配合伸手,她只好湿了自己的,一手水避开输液管摸摸他指腹和掌心。
  把常鸣扶回床上,医生要检查他意识状况,蔡堂燕把手机放在边桌:“常先生,我去给你带点吃的。”撩开帘子出去,蔡堂燕感到逃脱一样轻松。
  医生问了一些在常鸣看来很愚蠢的问题,熬到两人走后,常鸣交替看看那碎屏的手机和自己的双手,心理有点埋怨蔡堂燕的不体贴起来,他只能竭力扭腰,僵硬着左手摁开电源键。不知是特意取消还是习惯,蔡堂燕的手机没有锁屏密码。
  常鸣记得的号码不多,先打给司机钟叔,忙音过后一会,传来女声提醒。
  “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电话被挂断。
  即使陌生号码,钟叔也不是会随便挂电话的人。常鸣等了一会,没有回拨,再打过去,关机。这便耐人寻味了。
  常鸣第二个打给王琢,电话很快被接起,常鸣把手机夹到肩膀和耳朵间,歪着脖子说:“王琢,是我,常鸣。”
  “哟,鸣子,老王在给我做菜呢——”谢雨柏的声音混着球赛解说的杂音,“你在哪呢,这哪个妞的电话?昨晚还以为你早早回家休息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碎屏的边角正好贴着耳廓,他似乎感到漏电的刺麻。
  “喊王琢讲电话。”
  “哟,跟我讲就不行啊,我还怕昨天唐昭颖订婚你想不开,打算给你专业心理辅导——”
  谢雨柏声音戛然而止,换上王琢平缓的声音:“鸣子,出什么事了?”
  谢雨柏插科打诨最在行,救命时刻还是王琢比较靠谱。
  常鸣骂:“操,我现在在医院,区人民医院。”
  歪着脑袋气息不顺,常鸣的咒骂比平日气势萎靡许多。
  “什么?旧伤复发?——声音调低点,鸣子在医院。”后半句显然是对谢雨柏说的,那头的电视倏然静音了。
  王琢开了外放,谢雨柏插话,“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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