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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掠影-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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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算做一次长谈。他披着深灰色西装外套,坐到了一旁的楼梯台阶上,长腿略略伸直了些,接着向苏乔吐露:“你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稍微骄傲了些,高估自己的能力,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苏乔没被他的话影响。但她分析顾宁诚的意思,惊觉他早就识破了苏澈的身份,或者从苏乔这边听闻了风声,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她问:“苏澈掉进池塘那天,你为什么会在现场?”
  顾宁诚带着她回溯往昔:“那天,某一位有头有脸的夫人举办宴会,她很欢迎小孩子,所以我的父母带上了我,而你的大伯父,也带上了苏展和苏澈。”
  苏乔挑眉:“我懂了,接下来,苏展调皮,带着苏澈逃跑,跑到了附近的公园。你莫名其妙地发现了他们,请你谈一谈你的所见所闻。”
  不得不承认,苏乔的态度依然疏离。
  她仿佛身在一场交流会,邀请顾宁诚上台发言。
  这般应景的联想,让顾宁诚感到好笑。
  他摊平了一只手,放置于明媚阳光中。光线被窗栏隔成几块,于是他的手背上,光明与阴影并存。他漫不经心地讲出实情:“苏景山和我爸合作了很久,他总是占领了主导地位,他是个天生的商人,重利,不在乎感情。我小时候,最不想和你们姓苏的人撞上,一个两个都不讲理。”
  苏乔闻言,立刻笑道:“你又不是穷的要做牛郎。既然这么讨厌苏家人,为什么还要和叶姝订婚?弄大她的肚子,却不愿意负责,逼着人家打胎……不讲理的人是谁呢?”
  顾宁诚双手搭在裤腿上,对于未婚妻怀孕的话题,他压根不作任何回应。
  他做事很少后悔。因为后悔没用,只会浪费他的时间。
  他转而调侃道:“我去做牛郎,你能不能指名我?”
  苏乔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唇前,悄悄地“嘘”了一声。她拎着皮包,即将走出楼梯间,同时撂下一句话:“别开这种玩笑,我不收垃圾。倒是你,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你的向往,不如等你交完辞职信,你就去牛郎店里工作,凭你的巧言令色,挣出一座金山银山都不是问题。”
  顾宁诚依旧坐在台阶中。他旁观苏乔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话还没说完。我亲眼看见苏展推了苏澈,苏澈掉进了池塘,他哮喘复发,救不过来。”
  苏乔再一次为他驻足。
  顾宁诚又问:“你和新版苏澈说了什么话?他最近在托关系,调查上海的同龄人。偌大一个城市,他在大海捞针。”
  他竟然知道那么多。
  苏乔越发正视他。
  她道:“我呢,为了我自己的计划……”
  “编造了一份假材料,”顾宁诚不以为然,帮她接话道,“欺骗咱们的新版苏澈,骗他说,从前的苏澈没有死。用一个人最担心的假象去蒙蔽他,好套路。”
  苏乔被他一眼识破,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还抚着手背笑了:“你猜到了也没用,你不知道我的目的。”
  顾宁诚认可道:“你的计划,总是没有章法,难猜。”
  他终于从台阶处站起来,一步一步,重新走向苏乔的位置。他状似轻松地提起:“你刚才说到了,我强迫叶姝打胎……我能不能依此推测,昨天晚上叶姝母亲收到的短信,也是你派人发出来的?”
  很奇怪,他并不像是在兴师问罪。
  苏乔双手拎包,似笑非笑:“是我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自己的责任,没胆子去扛?”
  “小乔,”顾宁诚回答道,“苏展快出院了,你还和我讨论叶姝,是在浪费时间。”
  苏乔并未理会。
  她原本就没打算和顾宁诚详谈,更不准备接受他的恩惠与帮助,谁知道他要什么回报?如果这一帮人都能被她轻易看穿,那她早就成为了替代苏景山的领导者。偏偏她也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这天上午,陆明远没有当班。也亏陆明远没当班,否则他和顾宁诚直面撞上,十有八九会在停车场发生争执。
  下午两点多,苏乔才见到了陆明远。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悠哉悠哉走进宏升的正门,但在门口处,他被一个女人拦下。而苏乔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用望眼镜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是她的大伯母。
  伯母找陆明远做什么?
  她和他应该没有一丁点交集。
  苏乔快速思索,记起了上一次的画展开办时,大伯母也在意料之外出现。她想买陆明远的三幅画,结果一幅都没有得手——物以稀为贵,陆明远开办了几次展览,进驻过伦敦拍卖行,却耍脾气没卖出去几幅,这一随性举动,引发了收藏者的关注。
  再加上苏乔的营销策划,他的市场价提升了不少,难道大伯母是为了画?
  不可能。苏乔在心中否定。
  她选择了下楼。
  
  宏升集团的大门前,陆明远被人拉住了袖子。他侧头回望,开口道:“我和你有过几面之缘,有话直接说吧。”
  那位保养得当的中年妇人笑道:“按辈分,你要叫我一声大伯母,但你还没和苏乔结婚……我的名字是陈雅,你可以叫我陈阿姨。”
  陆明远默认自己和苏乔结婚了,他选择了第一种称呼:“伯母你找我有事?”
  陈雅道:“你在上班吧,我耽搁你几分钟。”
  她酝酿着措辞,不经意地看了他两眼。陆明远是那种很吸引注意力的人,外表出挑,城府又不太深,让人禁不住想与他攀谈。陈雅心道:倘若她的小儿子当年没死,或许如今能长得比他更好。
  她问:“你在我眼里,已经是苏家的女婿。我和你没必要拐弯抹角,你回来的这一年,去过上海吗?”
  陆明远没有当场回答。
  他觉得其中有诈。
  陈雅又说:“你放轻松,我随便问问,没恶意的。”
  “上次在画展上,”陆明远立于墙边,转移话题道,“你选中的三幅画……”
  陈雅微笑:“缘分没到,我理解。”
  恰逢此时,苏乔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她远比陆明远热情的多,乍一见到大伯母,她亲切握住伯母的手,诚恳道:“您怎么来了?要见大伯父吗?我找人给您安排。”
  “不了,”陈雅拒绝,“我刚刚去庙里上香回来,汽车路过宏升门口,我想进来看一眼,看过了,那就没事了。我们随缘。”
  苏乔点头,一句话都没多问。
  陈雅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孩子,最近很累吧?顾惜身体,别弄得太辛苦。”
  苏乔笑道:“嗯,您也是。大哥快出院了,我希望他一切都好。”
  陈雅收回手,却说:“他应当再休养一段时间的。”
  言罢,她转身走了。
  陆明远不解其意。但是苏乔身边那些人,陆明远几乎都不理解,他基本习以为常,他最关注的只有苏乔,对她毫无保留地坦诚:“上午十点,我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哦,是吗?”苏乔随口问,“是不是陆沉发的?”
  陆明远“嗯”了一声:“我把邮箱打开,你自己看。”他说这话的时候,径直路过了保卫科,跟着苏乔走进电梯,一路直达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内,窗帘大开。
  苏乔一边审视邮件,一边听陆明远分析:“他让我去欧洲,有东西交给我,挺重要。但我主动给他发邮件,他才想起来联系我……”
  “你别去,”苏乔插话,“谁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陆明远却说:“他或许没有害我的理由。”
  苏乔轻声笑了。
  她拿起一条丝巾,系在陆明远的头上,蒙住了他的眼睛。流风拂过他英俊的脸,飘起的丝带,柔和的像是仲春的云朵。
  “看得见吗?”苏乔问。
  陆明远摇了摇头。
  苏乔靠近他的唇,若即若离地吻他,呼吸交缠,他胸膛起伏,似乎陷入情动,而苏乔却说:“你要是走了,我就像失明的人。看不见你的现状,成天担心你的安全。”


第84章 缥缈
  丝巾挡住了陆明远的视线,他依靠直觉摸到了苏乔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弯腰,含住她的唇瓣。虽然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知道,她的目光一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他故意侧着脸吻她,在受限的视野中体会感官的复苏。
  当他揽紧苏乔的后背,他能听见室外的脚步声——有人正在走近。
  苏乔了然道:“是我的助理。”
  她转身去开门。
  贺安柏刚一踏进室内,就瞧见陆明远站在桌边,衣裳领子有点儿乱。他疑心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他方才接到了苏乔的消息,不得不赶往总裁办公室。
  贺安柏与陆明远打了一个招呼:“哎,我赶巧了,你也在啊?”
  陆明远的手上还攥着一条丝巾。他将丝巾揣入口袋,自然而然道:“你来了,你和苏乔谈公事吧,我先走了。”
  离别前,他还和苏乔耳语:“我想去一趟欧洲,不然陆沉的事,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你的丝巾我收下了,我会尽快回家。”
  陆明远与苏乔同居的这一年,多半都是在顺着她的意思,他可能口头上有些固执,身体反应总是很诚实。苏乔原本以为,只要和陆明远坦白,他就会继续依从她,但他这次计划已定,远比她预料的更坚决。
  苏乔试探性地询问:“你准备一个人去欧洲,那陆沉会不会放你回来?你虽然学过近身搏击,但是陆沉手下有不少人,他想制服你,太容易了。”
  陆明远想了想,回答道:“他有东西交给我,我不知道是什么,假如错过了帮助岳父的机会,我将来会后悔。”
  苏乔心情复杂,却不曾流露一分一毫,表面上与他开玩笑:“我还没嫁给你呢,你就认定我爸是你岳父了?”
  陆明远认真地反问:“不嫁我,你还能嫁谁?”
  这个问题,苏乔答不上来。她早已将陆明远当成自己的另一半,俗称“死心塌地”,她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在他的掌中画了一个爱心。
  陆明远握紧手指,像是捉到了什么宝贝,嘴上还说:“抓住了。”
  苏乔轻笑,没有催他出门——这大概代表了,她并不避讳在他面前谈论私事或公事。她从未这般相信任何人,陆明远是迄今为止的头一个。
  而贺安柏提着资料夹,放置在了茶几上,尽量正式地开口:“苏总,我按你的要求,盘查了苏澈亲生母亲的资料……我和秘书都怀疑她改过名,或者办了假证,身份证和户口本对不上,人也是突然失踪的。”
  尤其事发在十几年前,那时候,缺乏网络信息的曝光,很少有电脑数据备案,监控摄像头并未广泛分布于街头巷尾——要追寻当年的蛛丝马迹,就变得更加困难。
  贺安柏一时沉默。
  苏乔却道:“陈雅今天来了公司,在门口碰上了陆明远。”
  “陈雅?你的大伯母?”贺安柏若有所思,“陈雅可是稀客。她既不是股东,也不在公司里工作。”
  确实如此。
  苏乔推测道:“我猜她听到了消息,以为我手上有她小儿子的材料,当然了,她要是直接问我,我肯定一个字都不会说。所以呢,她就找上了陆明远,想从他那儿撬出一言半语。”
  她背靠沙发软垫,转头看向陆明远:“陈雅问你什么了?”
  陆明远道:“她问我,前段时间,有没有去过上海。”
  苏乔拍响了双手:“果然,她的小儿子去上海治病,就死在了上海。大伯父的那个情妇,可能在北京上海都有家,她早早做好了准备,要为儿子换一个身份。”
  她心道:也不知那个“狸猫换太子”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这么些年来,几乎天衣无缝,想查都查不清楚。而陈雅之所以会找到公司来,只是因为她依然挂念着夭折的幼子。
  陈雅回家路上,顺道去了附近的医院。她还在超市里买了几斤蓝莓和梨子,拎着这些东西,上楼去探望她的长子苏展。
  她早就知道伤害苏展的人是程烈,苏展受伤,并非无妄之灾,而是有迹可循……他们家的这些人,没几个是清清白白的。
  苏展已能下床走动。
  他披着一件衣服,独自坐在窗边,欣赏着繁忙如昔的城市景色。他度过了一段百年难遇的悠闲生活,扛在肩头的担子反而与日俱增。当他的母亲敲响房门,他也只是淡淡回了一声:“请进。”
  母亲推门而入,走向雪白的病床,手中塑料袋沙沙作响。
  苏展不由笑了笑,盯着她瞧:“好意我心领了,这些东西我不能吃。”
  他此时穿着一件病号服,衣裳偏大,领口松松垮垮。但他生有一副好骨相,哪怕近几个月里瘦了十斤,也不影响他的个人整体形象。
  陈雅将水果袋放到了桌上。她为苏展整理着装,温和地说:“每一次你站久了,思考久了,神色都很疲惫。听妈的话,你再养一养,等你好全了,咱们再出院。”
  苏展道:“我等得及,苏乔等不及。哪怕苏乔等得及,顾宁诚也等不及。哪怕他们俩都有足够的耐心,还有一个人没有——我父亲。”
  他好像在说一个绕口令。
  他自觉这是冷幽默,笑容中透着点优雅从容:“我反对苏澈进入公司,不是因为私心。他不适合大环境,我很早就说过,他更适合去乡下放羊。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他连氧化汞那玩意儿都敢用了……他进步很快,只是没脑子。”
  母亲不曾接话,轻抚苏展的头发。
  苏展侧过脸,打了一个哈欠。他的下巴轮廓比从前更明显,凸显了造物主的恩赐,而他轻勾唇角的小动作,又与他的亲弟弟极为相似。多少年来,陈雅难以释怀。
  她稍微恍惚了一瞬,接着问道:“你出院了,要和苏乔争权?”
  苏展纠正道:“不是争,是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从小就特别聪明,”母亲认可道,“这次也是。你假借苏乔的名义,毁了你父亲的总经理位置……如果是由你自己来做,父子反目成仇,传出去也不好听。苏乔拔除了藏在高层里的钉子,又搞定了顾氏集团的公子哥……”
  苏展知道母亲在谈顾宁诚。
  可是与他何干呢?
  苏展透露道:“顾宁诚表里不一,他把叶姝骗得团团转。”
  母亲将买好的梨子和蓝莓塞进了皮包,不在乎蓝莓被大力挤压之后,会喷溅出粘粘的果汁,附着在皮包的内部。
  她只是说:“人年轻的时候,容易在感情上栽跟头。”
  苏展似是而非地低笑:“他们年轻,但不够机灵。”
  截止到目前这一刻,苏展从未在情场上失意。于是在他看来,叶姝没有好好利用自身优势,被顾宁诚耍的像个傻子。


第85章 大结局
  苏展没再开口说话,他的母亲兀自坐在一旁出神。她知道叶姝和顾宁诚之间的纠葛,甚至还有一些感同身受,但她无意去评判谁对谁错,顾宁诚与叶姝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陈雅作为一名局外人,早就习惯了看戏。
  她笑着说:“前两天在家里,你弟弟喝醉了酒……”
  苏展这才抬起头来,问:“苏澈敢喝酒了?”
  “他从酒柜里拿了一瓶葡萄酒,喝了几口,人就醉了,”陈雅解释道,“我扶他回房间,他跟我说了醉话。”
  至于醉话的内容,陈雅没提。她看着苏展躺回床上,又为他盖好了被子:“你生病后的脾气变得比从前好了,话也更少了,妈知道你心里有事,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靠不了别人。”
  苏展将视线转向她。
  他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一种探究:“你说的‘这条路’,是哪一条路?”
  “你签了一份委托书,亲手扶着苏乔上位,你爸那人,你是知道的,”母亲直言不讳,“他在家里提过一两句,他有怨气。”
  怎么可能没怨气呢?作为一个父亲,他万万没有想到,使他跌落山顶的人,竟然是他一贯器重的长子。
  苏展的神色很平静,声音冷淡到可怕:“我帮他吞并了别人家的公司,他不夸奖我,也该感谢我。况且他和苏景山很像,宏升被第二代苏景山把持,是我不想看到的局面。”
  母亲缓声安慰他:“苏乔那孩子,做得不错,没有瞎胡闹。等你出院了,你按自己的计划来,不用考虑无关紧要的人。”
  她话中所称的“无关紧要的人”,正是苏展的父亲。苏展没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家务事,他越掺和越累。
  陈雅见他不言不语,及时止住了话题。她仿佛在照顾一个小孩子,动作轻轻慢慢,抚摸他的额头,她深知苏展依然年轻,而他的父母已经老了。
  她忽然自嘲一笑,碎碎念道:“要是你亲生弟弟还在……”
  “他死了,”苏展接话道,“责任由我来负。”
  他说这话时,微微抬起了下巴,双眼正对着天花板。他自觉视力衰弱了一些,以至于眼中光线模糊,电灯散开了一层光圈。
  母亲的笑容停了一下,应道:“不怨你。继续休息吧,再睡一觉。”
  说完她拎包离开了病房,又将房门关得严实。她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在门前徘徊了两圈,清瘦的影子映上了窗台。她瞧不见苏展正在做什么,却希望他已经睡着了。
  此后,苏展休养了一周。
  某个雨后放晴的傍晚,苏展在助理的陪同下出院。他脱掉了病服,换上一套西装皮鞋,捡起了从前的翩翩风度,也抹去了久病在床的憔悴倦容。
  夕阳色泽如血,激起一片火烧云,红彤彤地耀亮半壁天空,他认为这是一个好预兆。于是在晚饭的餐桌上,苏展和父母说:“我出院了,能重新工作。我约了几位部门主管,明天上午见面。”
  他的饮食与旁人不同,是由厨师单独特质一份,装在雪白的盘子里,分量不多,菜式精致,有点像米其林餐厅的样品。
  苏展握着筷子,夹了两口,便听父亲笑道:“你今天才出院,明天就回公司,知道的人会说你勤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家怎么虐待你了,拿着鞭子催你干活。”
  父亲正在吃一碗羹汤,内含鱼翅、干贝、蹄筋和冬菇,温补气血,适宜养生。他好像很怕老——年过半百以后,先前的朋友去了几位,譬如身患癌症的,遭遇飞来横祸的,这些活生生的例子,都让他越发惜命。
  苏展只觉得好笑:“我在医院躺了这么久,再不回去,骨头都被人啃光了。”
  他的座位与苏澈并排。
  餐桌边沿,两只玻璃杯相互紧挨,苏展端起了其中一个,向他的弟弟敬酒,主动挑事道:“多亏了阿澈,我缺席的这一年,他帮我负担了工作。”
  穿着正装的管家原本站在一旁,听闻苏展话中的深意,这位管家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苏澈是被管家一手带大的孩子,而苏展总是不需要旁人的关照,他的爷爷亲力亲为地教导苏展,容不得第三方插手。
  眼见苏展对苏澈施加压力,餐厅里竟然没有一人开口。
  沉默一点一滴,汇聚成江河湖海。这浪潮拍在苏澈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笑道:“哥,你应该先休息一阵,调整身体状况。”
  父亲赞同苏澈的意见:“阿展,公司里的事,谁都可以做,不是非你不可。你这时候急着上岗,熬坏了身子,那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谈话间,他已喝完了半碗汤。
  苏展撂下手中的银筷子,提醒道:“爸,我在公司里干了十年。”
  父亲却把勺子往桌上一拍:“你要戒骄戒躁,磨一磨年轻人的心性。公司内部的那帮元老,都做了三十个年头,还得听苏乔发号施令。”
  这话说得别有用意。
  苏展把玩着玻璃杯,静候下文。
  果不其然,父亲又道:“那个小丫头片子,也就是她爸的傀儡。两家公司合并,她爸占了最大的便宜,一南一北,生意都由他做。视频会议上,他还真把自己当董事长。”
  父亲言辞轻松,似乎在家人面前不设防。但是苏展明白,父亲的话,是故意讲给自己听的,苏展着实赋闲了一段时间,眼下再回来,摸不清确切的局势。
  “阿澈,”苏展忽然问道,“苏乔为难过你吗?”
  为难过无数次。
  苏澈心道,那女人简直是个恶魔。
  他说:“哥,苏乔经常要挟我,还在我身边安插了新人。财务总监必须让自己人来做,苏乔一定是这么想的。”
  苏展顺着梯子往上爬:“我听说顾宁诚递交了辞职信。他倒是有趣,潜伏了几年,说走便走。他有二伯父一家的支持,都落到了这一步,阿澈,你手上有几分把握?”
  他的弟弟没做声。
  那就是毫无把握了。
  苏展推开餐盘,看了一眼腕表,道:“我吃完了,我明早去公司。”
  他言出必行。
  苏展这一趟回来,颇有正宫入主的感觉。他仅仅是瘦了一些,腰杆仍然挺得笔直,路上有人和他打招呼,对他的称呼依旧是“苏总监”。
  其中最热情的人,莫过于他从前的秘书冯霏。去年在楼梯间,苏展救了冯霏一命,因此受了程烈一刀,一报还一报,苏展作如是想。
  冯霏保持了光鲜漂亮的模样,踩着高跟鞋跑得飞快,颠儿颠儿地跟了他一路。
  “苏总监,”她甜甜地喊道,“您回来啦。”
  她双颊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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