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菟丝花上位记-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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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了,不看了,”宣宗皇帝满目烦躁道,“朕还就不信了,没有这些外力的帮助,朕就平不了敕勒川了……”
  “臣妾自然相信,陛下完全可以靠自己平息外患,”钟意摇了摇头,柔声劝慰宣宗皇帝道,“只是战事一起,受苦的终究是底下的军民百姓……宣同府外的万人碑,其上所刻,至今仍字字隽永如新,陛下当真舍得让百姓们再去受一回这等苦么?”
  宣宗皇帝一时顿住。
  “让臣妾去试试吧,”钟意低声乞求宣宗皇帝道,“是臣妾自己想去,陛下就当是满足了臣妾这一个不合时宜的心愿吧。”
  宣宗皇帝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苦笑道:“朕在外面等你……”
  郇恬听到此处,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望着钟意转身往屋里回,等人进去了,影子也见不着了,便拱了拱手向宣宗皇帝道:“不如我们去外面喝一杯?”
  宣宗皇帝正想开口拒绝,郇恬又紧跟着补了一句:“其实你出生的时候,我正好在洛阳,还曾经亲自抱过你,那时候你才这么长……”
  郇恬比划了一个半臂左右的长度,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但仍还是笑着道:“一转眼,你也都这么大了。”
  宣宗皇帝怔了怔,呆呆地出神半晌,才恍然回忆起来:在最早的时候,他祖父武宗皇帝还在时,众人也都是有过一段其乐融融的日子的……他自己最早开蒙学字时,还是郇相手把手亲自教的呢。
  最后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白驹过隙,物是人非……
  宣宗皇帝微微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应道:“那就劳烦你了。”
  另一边,钟意起身进了屋去,郇渏初正哼哼唧唧地坐在一副残棋前,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撩起眼皮就想骂人,待对上钟意那张与先贞柔皇后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又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刻薄之言给咽了回去,有些气不顺地指了指屋内的一张小凳,阴阳怪气道:“坐吧。”
  钟意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位在整个大庄历史上都堪称为“传奇”的老人说话,只得先规规矩矩的坐定了。
  ——不过好在,郇渏初本人比钟意更熬不住,很快便主动张口打破了平静。
  “听说你是大头和羲悦的外孙女?”郇渏初斜着眼,看钟意的目光挑剔得颇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哼哼唧唧地问钟意道,“你亲娘是傅袅?”
  钟意平静地点了点头。
  “啧,”郇渏初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声,冷哼道,“这都是什么些糟心的破事儿啊……我就知道,离了我他们哪个的脑子都不怎么行,大头也是个蠢的……当初要是有我在,怎么可能会遇到这种恶心人的事儿。”
  钟意张了张嘴,却又觉得自己能说的话好像都已经让对方先给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复又讪讪地闭上了。
  “你都不生气吗,小姑娘?”钟意表现得如此平静,反而叫一个人自说自话骂了半天的郇渏初感觉没什么意思了,起身过来这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站在钟意身前,饶有趣味的问她道,“碰上这种倒霉事儿,你心里都不恨吗?”
  钟意还真被郇渏初问得认真地坐在那里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
  “要说是心里半点怨恨都没有,那必然是假话了,”钟意想了想,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只简洁道,“……只是那些让我感到怨恨的事情,都已经是再也无从更改的了,现在再去想,除了让自己沉浸在怨恨和不甘里越陷越深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怎么可能真的没有怨恨?不说怨恨,至少郁闷是绝对有的,尤其是那日送林照出嫁到燕平王府、碰上燕平王妃那迟了不知道有多久的道歉时,那种郁闷,才是真真地让钟意恹恹不乐了好些天。
  面对燕平王妃前后迥然不同的态度,钟意很难不去想,如果自己一开始便出生在长宁侯府……那么当初受的那些刁难与轻辱、漠视与偏见,是不是都本可以从不存在的?
  钟意本来觉得自己所受的磋磨与劫难皆是因为自己的出身不堪,但她既无从改变自己的出身,也无从改变别人的想法,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轻辱,不要去顾念他人的偏见,只要对那些真正在乎你的人上心就好了……
  可是最后钟意却发现,这一切的一切,从源头上本来都可以是被避免的。
  这未免显得钟意这些年所受过的罪、吃过的苦,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一般。
  她怎么可能会没有怨恨,只是怨恨于她而言,并不能让她感觉更舒服,只会让她越来越不愉快。
  所以钟意选择不去怨恨。
  不是不怨恨,只是选择不去怨恨。
  “也是,”郇渏初听罢,长长地吐了口气,喃喃地重复道,“都是已经再也无从更改的事情了……现在再去想,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了。”
  “郇相这些年,”钟意抿了抿唇,冷不丁地反问郇渏初道,“心里可曾后悔过吗?”
  “我为什么要后悔?”郇渏初像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瞪大了双眼,怒视着钟意道,“我可有做错过什么吗?我为什么要后悔!我明明什么错也没有,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钟意默了默,然后对着郇渏初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恬静的笑容。
  “那很好呀,既然您都不曾后悔过,”钟意柔声道,“那那些事情,我们也都让它们过去了吧……您说呢?”


第83章 明月团圆
  “哦,我竟然着了你这个小丫头的道儿,”郇渏初憋了半天,哼哼哧哧憋出来一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来替那个小皇帝当说客的!……想从我手里哄出点东西来是不是?”
  “郇相明明本可以安安生生地待在柯尔腾养老,却偏偏要跑到青州境内来,”钟意亦笑着柔声回道,“还累得摄政王殿下都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日夜在边境两边徘徊……难道不正就是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么?”
  郇渏初听罢静默良久,然后沧桑地叹了一口气,摇头叹息道:“其实你说的旁的倒没什么意思,只这一句,确实是说到点子上了。”
  “我等这一天,也真是等了好多年了……算了,就这样吧。我也都这把年纪了,陵山里的东西也替他们老裴家守不了几年了……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东西把我的子子孙孙全都押在这里,你们既然来了,就都把东西带走吧。”
  “听说那个小皇帝想要对敕勒川那边下手?”郇渏初自顾自地感慨罢,也不管钟意到底听没听懂,又径直转移了话题道,“你自己又是什么立场呢?”
  钟意被郇渏初这颇为莫名的一问弄得一愣,抬眸迎上对方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炯炯眼神,心下一定,将跑到嘴边的那句“陛下是什么立场、我便是什么立场”给咽了回去。
  认真地思考片刻后,钟意如此与郇渏初说道:“郇相或许不知,我从小是在山西府长大的……我们那里的人,纵然不识千字文、不会背三字经,却能将《万人碑》上的字字句句如数家珍……英魂骨未寒,我在大庄长大,无论如何,在我心里,我是一个汉人。”
  ——这也是当初在塞外行宫时,钟意并没有纠结犹豫太久,便拿定主意去婉拒了那那汝那边各种殷勤示好的缘故。
  有些东西,想得越深,只会让自己夹在其中越发左右为难……世间本就难有两全好,还不如从一开始在未曾接触之前便了断得干干净净。
  “你如果能看得这样清楚透彻,倒还算不错,”郇渏初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自己对钟意决定的认可,拧眉叹息道,“我原还忧心,你要是想不明白犯了糊涂,会让大头他们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你能这样想,倒也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如果能边境和平,不起兵戈,不伤百姓,”钟意眼睫微垂,敛住自己眸底的神色,对于郇渏初的认可也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只淡淡道,“那才是最好的呢。”
  “谁不想要和平?谁想要去打仗?打仗可都是要死人的,大庄好不容易才繁衍了这么些子民,一打仗便又全都没了,”郇渏初摇头叹息道,“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北部垂涎我大庄,一旦遭了贫寒,便要南下犯边掠夺,只把我大庄当做他们后备的储粮……你这样想,却还是有些妇人之仁了。”
  这个话头到底是起的有些沉重了,郇渏初眼珠子一转,突然又想起了一桩事来:“听说你给那个小皇帝还生了个儿子?……孩子在哪儿?带过来一道看看,若是能比他爹强上不少的话,趁着我还有些力气,还能再教上个一两年。”
  ——郇渏初可以称得上是大庄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向往了。
  钟意之前还真的没太敢想过,郇渏初这猛地一提,她还尚还没回过神来,郇渏初的牛脾气便又顶上来了,哼哼唧唧道:“当然,若是那个小皇帝瞧不上,我也不是那种非得要厚着脸皮贴过去的……”
  “无妨的,”钟意见郇渏初又要改口,忙不迭地笑着柔声应道,“我现在便可替先陛下答应了您,琼儿若能拜先生为师,也是他的福气。”
  “你能替那个小皇帝做主?”郇渏初不大相信地望着钟意,仿佛她在说什么大话般,满目怀疑道,“可我方才瞧着,怎么觉得是他说什么、你应什么……他到时候要是不同意了,你还真能替他做决定么?”
  “陛下说什么,我自然应什么,”钟意笑着道,“不过就算陛下不应了我,我还可以偷偷写信给外祖母啊!”
  “不错不错,”郇渏初听罢也忍不住笑了,由衷感慨道,“你这份狡黠乖觉,倒是有点你外祖母当年的模样了。”
  郇渏初自己想开了,用完午膳,便喊了童子过来,让人把宣宗皇帝与郇恬一道叫了过来,准备准备往陵山上去。
  ——用郇渏初本人的话说就是:早点把事儿弄完、早点把人送走、也早点还他这个老人家一个清净。
  站在陵山半山腰处的那道门前时,郇渏初朝着宣宗皇帝扔了一把匕首,直接道:“放血吧。”
  “还真的要用血?”宣宗皇帝一时怔住了,难以置信道,“难道陵山之谜当真是……”
  “你在想什么蠢事呢,”郇渏初冷笑道,“别说你亲自来,就是你那个堂弟来,效果也是一样的。”
  “只要是陛下的后人,尽皆可直接打开了这道门去。”
  “既然如此,”宣宗皇帝一听忍不住又怒了,“当年为何不直接带我父皇来此开了这道门?那当年一切的流言蜚语,不也都就此不攻自破了吗?”
  “你小子想的倒是挺美的,”郇渏初冷笑道,“你又觉得,当年陛下是为何要封了这里?……这里面的东西,让当年的陛下都忍不住心神摇曳,生怕自己耐不住继续犯错,故而才让人将此处封掉,独独交于我一人保守。”
  “我若是当年就给了你父皇,就你父皇那个猪脑子,临朝摄政后什么也不干,先把我好不容易捋顺的那几条商路给断了……账目做的一塌糊涂,国库败成那个样子,再让他拿到这里边的东西,大庄可能都等不到你来接手了!”
  “这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呀?”钟意见好不容易休战的两个人又要在这里吵起来,赶忙开口转移了话题道。
  “你让他打开自己看吧,”郇渏初满脸嫌弃,对着钟意那张脸不好发火,只得悻悻然道,“你要想看,也可以一起跟着进去看看。”
  宣宗皇帝沉着脸在自己手上狠狠划了一刀,待鲜血没入门缝,待山腰处那道隐蔽的大门轰然大开,宣宗皇帝只略略往里走了一步,整个人就呆住了。
  ——琉璃金。
  满山满谷的琉璃金原石……甚至下面,还有一整条开采琉璃金的完整矿线,冶炼琉璃金的巨型釡具。
  “你以为当年陛下他又是靠的什么打的那群蛮人遍地找牙?”郇渏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难得地自省了一句,“也是我的错,当年一开始没耐心与你父皇坐下来好好地把话说清楚,等后来他真的知道了陵山里的东西都是什么了,也便就再也容不下我了……但真说起来,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你父皇自小听着陛下的功绩长大,眼高手低,一心想做出一番能超越陛下的‘举世无双大功业’来,当年无论如何,我都是不可能把这里面的东西给他的……就算我好好说了,最后也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给你,如今的大庄,幅员辽阔,这是该修生养息、发展经济的时候,并不宜大兴兵戈,不然迟早经济要被战事拉垮崩盘,”郇渏初耸了耸肩,复又无所谓道,“不过我为你们老裴家卖了一辈子的命,最后好像也没落得个什么好下场,最后就差没被你爹‘开棺鞭尸’了……我也烦了,就这样吧,你爷爷留下的东西反正是给你了,要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宣宗皇帝听罢,心内一时五味陈杂,面色复杂道:“郇相……”
  “别,我当不起,”郇渏初毫不客气地打断宣宗皇帝道,“我已经不是什么狗屁宰相了,我现在就是个招人嫌的糟老头子,我也厌倦了跟在你们裴家人屁股后面一遍又一遍地收拾烂摊子了……不过你这媳妇长的不错,合我眼缘,我比较喜欢她,你儿子要是没人教的话,可以放我这儿留两年,看你自己了。”
  宣宗皇帝转过身来,恭恭敬敬的向着郇渏初行了一礼。——执的是弟子礼。
  郇渏初恍然回忆道:最早的时候,自己也是亲自教过这位“皇长孙殿下”的……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从青州回到洛阳后,宣宗皇帝很快便派了人去接手了陵山里的琉璃金原矿。——那里面是大庄四境之内其他所有琉璃金的产地都加起来还要翻上两番的量。
  宣帝九年,迈得木里棋自敕勒川向柯尔腾发兵,压上了敕勒川苟延残喘这五十年里的大半积蓄,但前后不过三个月,形势顿时逆转,柯尔腾摄政王亲率军反击敕勒川八部联军,将他们一举感到了贝河一畔,迈得木里棋着急写信向大庄求援,宣宗皇帝慢慢悠悠地花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来整顿军务,两个月之后,洛阳的四万援军才姗姗来迟,正式进驻到敕勒川内。
  有大庄的皇帝出面,柯尔腾即日退兵归朝,但还没等迈得木里棋松上一口气来,便陡然意识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大庄这几万援军打洛阳过来后,便驻扎在敕勒川内,再也不走了?
  迈得木里棋又赶忙写了信去向宣宗皇帝哭诉,表示自己这边家底薄寒,已经招待不起这么多大军的口粮,宣宗皇帝则派了江充过去慢悠悠的与迈得木里棋算了一笔账:包括大庄召集兵马、千里奔袭、人员粮草等等等等的各项费用,并且表示,如果敕勒川内真的还不上来的话,大庄这边也不是不可以一笔勾销。
  ——毕竟敕勒川那边是大庄的臣属国嘛,臣属国有难,宗主国还是得帮帮忙的,但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既然一时还不上来,那就让大庄的军队继续驻扎在这里,自食其力,一边盯着你们还上来,一边帮你们用你们这边的“资源”开始慢慢还就好了。
  这时候,如果迈得木里棋还反应不过来自己被宣宗皇帝与柯尔腾联手涮了一把的话,他就白长那么大年纪了。
  但迈得木里棋醒悟得也未免太晚了,这四万汉人大军就此在敕勒川内落地生根,二十年之后,胡汉混居、互通婚姻的局面已经彻底形成,等到光宗皇帝上位后,不费一兵一卒,接受了敕勒川内诸部投诚,将北部彻底划入大庄的行省之内。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了,宣帝九年柯尔腾打下敕勒川后,早已经等得要迫不及待的宣宗皇帝终于能急不可耐的做了一件自己早在五、六年前便已经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事情了。
  ——封后大典。
  其实在钟意顺利产子的三个月后,宣宗皇帝便又去找了长宁侯一趟,想让长宁侯出面去说服两国大长公主,默许自己册封钟意为皇后一事。
  不过当时的长宁侯却又悠悠然的反问了宣宗皇帝一个他不曾深思过的问题:“陛下想封阿意为后,老臣自然无话可说……只是陛下有没有想过,北边那位如果找过来的话,阿意届时在风口浪尖上,到时候万一有风声走漏了出去……一个有胡人血统的皇后与皇长子……”
  宣宗皇帝听了一怔,下意识道:“这也没有什么,朕既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封阿意为后,就绝对不会为这等事所扰。”
  “老臣自然相信陛下的决心,”长宁侯幽幽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甚赞同道,“只是做长辈的,自然是更希望孩子们的路能走得越顺越好……陛下既已认定了阿意,后宫中只她一个,有没有那个后位的虚名,其实也不差什么。反倒是若是北部那边处理不好,一个弄不顺,这是平白将受制于人的把柄往那些朝臣世家手里塞……前面都等过来了,陛下又何必要急于这一时呢?”
  “依老臣之见,陛下何不再等两年,待皇长子年纪日长,带着阿意与孩子亲自去北边一趟……届时不管阿意是认或不认那边,我们也都算是提前有了个心理准备,日后操作起来,也可有两种说法。”
  “若是阿意认了那那汝,我们少不得要与俺答族私下里多做些什么约定,不然若是最后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了去,再把阿意的身份曝出来,我们这是打老鼠、也怕伤了玉瓶啊……若是阿意压根就不想认,那这事儿就更简单了,一径否认便是,待陛下将北边彻底收服、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更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了。”
  宣宗皇帝听得沉吟良久。
  “其实陛下现在也不用想太多,”长宁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与宣宗皇帝出馊主意道,“你看阿意当初对她那大舅母的态度……她可并不是一个容易被血脉关系所轻易操纵的小姑娘!更何况那那那汝是什么不好,偏偏是个俺答人!阿意又是从小在山西府里长大的,能对他有什么天然的好感才怪呢……”
  “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呢,总是要相处相处才能慢慢处出来的,陛下只消一开始便在这源头上将他们的联系剪断了,只要那那那汝压根不知道阿意是她的亲女儿,他又能对阿意好到哪里去?他当年在西山截道上,可是将袅袅身边跟了许多年的贴身婢女都一径杀了……这样残暴无情的人,反正老臣我是对他没什么好感,陛下只要在源头上便将他误导了去,他那边不主动过来,阿意这里也未必会留恋他什么……陛下您觉得呢?”
  “反正我主要是怕阿意后面再知道了会伤心,旁的倒也没什么……要是我当年就能将那那汝给一刀砍了,也没现在这么多事儿了。”
  宣宗皇帝听罢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道:“听外祖父这么一席话,朕反倒觉得,阿意愿不愿意认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朕得先将北部的敕勒川平了,叫他们没有力气再生出各种诡谲心思来,才算是将阿意的身份弄得彻底无可指摘了去。”
  “而在这之前……朕轻易立后或者立太子,”宣宗皇帝摇头叹息道,“好像对她们母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事。”
  ——当初一回不选秀,洛阳城内外便能滋生出那许多恶意的流言蜚语来,倘若现在便册立了中宫皇后,若是钟意的身份本身无可指摘便也罢了,那那汝的存在,可是一个极其容易被人拿出来攻诘的点。
  长宁侯有一句话说到宣宗皇帝心坎里了:纵然宣宗皇帝本人不惧这些,但他却也并不想让钟意再遭受这些无谓的非议了。
  钟意前面那十五年,宣宗皇帝不曾参与过,便已经叫他每每想起,心中便酸涩难忍……后面这大半生,便更不会让钟意再受任何可以避免的苦处了。
  《大庄‘宣帝本纪》载,九年春,上亲登泰山,诏告天地,册立皇长子裴琼为东宫太子,同年六月,册封皇长子之母钟氏为后,赐金册金宝。
  封后大典当日,朝廷百官整装齐集,有“小宰相”之称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冯毅立于皇后钟氏西北方,朗声宣读册立策书,慎思殿大太监刘故手持凤玺,神色庄重的交予了皇后钟氏,钟意对着宣宗皇帝遥遥一拜,宣宗皇帝笑着自帝座上朝她伸出手来,二人一同端坐,齐受百官跪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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