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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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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钞美金是毒贩们心照不宣的交易方式。
  一般有点名头的毒枭都会被警方盯上,如果账户突然多了来路不明的钱,警方立马就会找上门来盘查,没完没了。
  林问江见到那两箱绿油油的美金,心又安了一层。
  毒贩与毒贩交易,现钞美金是不成文的规定,交易之前他故意没跟他们说,没想到,他们这么深谙规矩。
  林榣用检测仪上上下下检测了一下对方身上是否有窃听器和追踪器等设备,警报没响。
  林问江为表诚心,也让林榣给他们这边三个人检查了一遍。
  同样警报没响。
  林问江是为求长期合作的。
  为表诚心,昨天两拨人约好,今天都不带枪。
  他也只赌这一次,反正直升机就在不远,他也可以跑。
  对方没抢,他人身安全先有了保障。
  可他可能到死都想不到,警察真正的口鼻耳目,就在他面前。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毒贩们坏事做到了头,大多都迷信。
  今日宜行商,林问江还特意找了个半仙算了这个风水俱佳的交易地点,选了早晨十点半作为良辰进行交易。
  …
  晚晚在到交易地点之前就报了警。
  她直接说找警局缉毒科的警察接警,她报警说有毒贩在港西的一家旧仓库埋了炸…药。
  缉毒科有与戚腾里应外合的警察,如此一来,警方也知道了那边有炸…药,立刻会采取应变行动。
  只有交易现场的几人不知道了。
  …
  林槐一跺脚赶到。
  却没进去。
  他在等一个时机。
  等快到十点半,在交易之前杀个措手不及,炸沈知昼个灰飞烟灭,不是更解愤么?
  让他卧底这么多年的心血成果功亏一篑。
  让他死也不知道自己会落到如今田地,只差最后一步就成功,做鬼也意难平吧?
  他情不自禁在心底冷笑。
  …
  同一时刻,警方也已在海陆空三方布控,并根据晚晚报的警情,及时调整了抓捕计划,还安排了拆弹人员过来。
  如果先一步在林槐进入仓库之前抓到林槐,那么抓捕行动还可以顺利进行下去。
  可警方终究是没拦住林槐。
  林槐朝海面一望,看到了有其余的船只。
  这里不通贸易,也非可捕捞海域,除了那个东南亚人,还会有谁的船来这里?
  ——警察。
  他神色一凛。
  本还想等到十点半,此时刻不容缓地让司机直接开车到仓库门口。
  仓库还是之前他为林问江选的,他知道密码,于是立马破门而入。
  林问江正坐在仓库中的沙发上慢悠悠地喝凉茶,与东南亚人高兴地交谈。
  沈知昼与林榣分立两侧。
  见林槐一到,林问江脸色黑下来大半:“——你来干什么?”
  林槐连假意寒暄都顾不上,情绪激动地举起了枪,枪口对准沈知昼,怒目瞪圆了看着林问江,冷笑着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沈知昼容色一冷,与戚腾额角同时生出凉汗。
  他捏了下拳,不卑不亢地矗立在原地。
  不知是哪一层出了问题,为什么林槐知道了?
  可眼下顾不上质问。
  林槐话一出,一干人都变了脸色,林问江更是怒不可遏,拍案怒声道:“林槐——你昨晚就给我丢脸,今天你还来做什么——不给我添堵……”
  “他是警察的卧底啊,”林槐冷笑着打断,“爸,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了么?他啊——以前,可是警校的学生——千真万确。”
  他说着,一边看着神色越来越阴暗的沈知昼,枪口顶着沈知昼节节后退,讥讽地质问:“为了今天,你等了多久了,嗯?沈警官?”
  寒意沿着沈知昼的脊椎节节攀升。
  他下意识地向后摸自己后腰,可却没摸到枪。
  暗自咬了下牙。
  “找枪?”林槐谑意满满冷笑,“你找得到吗?”
  沈知昼深深一喘气,一旁,林问江依然不可置信:“林槐,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和知昼相处不太愉快,你不要血口……”
  “爸——你还要被骗到什么时候?”林槐情绪失控地大喊,另一手指着仓库门外,“警察可就在外面呢——海面都是警察的船!”
  他手一扫,指东南亚人和戚腾,“还有他们!他们可能也是警察派来的——”
  枪口狠狠顶住了沈知昼的额。
  林槐与他阴鸷的目光一撞,更感暴躁,一手提起他领子,死死地将他按到一旁的石柱上,恨恨质问:“好兄弟?替我挡子弹?我现在让你吃子弹你信不信——你这个骗子——”
  说着,他立刻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沈知昼内心一片死寂。
  甚至还绝望地闭了闭眼。
  闭上眼,眼前全是昨晚出现的幻象。
  可更多的是晚晚昨晚在他怀里软语温柔的模样。
  她说,等他回去。
  等他回家。
  回他们的家。
  四周与他心底同时一片死寂。
  没有预想之中子弹穿颅的疼痛和喷涌的血,枪口冰冷,也没有子弹摩擦而出的炽热。
  依然冰冷。
  “操——”
  林槐暴跳如雷。
  枪根本没上膛,刚才贸贸然进来,他都忘了检查到底有没有子弹,他忿忿扔掉枪,死死按住沈知昼,又回头暴躁地冲林榣嚷:
  “林榣,愣着干什么,开枪啊——”
  “你有枪的吧——”
  “爸爸肯定让你带枪了——”
  今天,的确只有林榣带了枪。
  这也是林问江留的后手。
  约定不带枪,也是为了给彼此下次交易奠定信任基础。他要给自己留够后路保命。
  林问江也不乏焦虑地命令林榣:“开枪啊——林榣!杀了他!”
  他窜到沙发后面,抖着手指着沈知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欺骗我——”
  “这里有炸/药——”
  门外突然破云一声。女孩子的声音飘荡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四壁传来冷冽的回响,字字珠玑。
  沈知昼心一颤,见她快步地就往他的方向奔来!
  她憋着通红的脸,又气喘吁吁地冲他腾喊了一遍:“有炸/药——快走——林槐在这里埋了炸…药——!!”
  外面响起警察飒踏的脚步还有警笛的鸣叫声。
  林问江终于能相信现在眼前的一切,今天的一切,多年来的一切,都是沈知昼和警察的圈套,他顾不上再忿忿地责骂,和林槐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转身朝后方的窗口撤去!
  林问江边惊慌失措地朝林榣嘶喊:“林榣——开枪!杀了他们!”
  “只有你有枪——”
  “杀了他们!”
  林槐手里捏着炸…药遥控器,也不忘喊:“林榣——开枪啊!”
  他还不能引爆炸…药。
  如果在这里引爆,可能林问江和他都跑不出去就被炸死了。
  这里不比十年前废弃的大楼,那里地形复杂,周围还有山丘,还有迂回的余地。
  这边都是平地旷野,一爆炸的话,冲击波可能会炸飞他们!
  可林榣,久久未动。
  她垂眸凝视自己的指尖,就挨在灰黑色枪柄的扳机上。
  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没得选的她,现在所有人的生杀权,都在她的手里。
  多么讽刺。
  她抬着冷眸,望向节节后退的两拨人——
  “晚晚!过来——跟我走!”沈知昼喊了一声,立刻牵住晚晚的手,和戚腾与东南亚人一起往仓库大门口奔去。
  “林榣——开枪啊,打死他们!”
  林问江和林槐往窗口那边跑去,直升机就在不远的高空中盘旋。
  林榣只消一抬手,几发子弹,就能射穿他们之中谁的头颅。
  她就是作为杀手被培养在林问江身边的。
  “姐姐——”
  她听到了晚晚喊她。
  她抬头,看她摇着头,那悲切的眼神好似在说:“不要开枪。”
  “别开枪,跟我们走——”
  “别跟林槐走了,你可以选择离开他了——”
  正是出神之际,林槐爬出窗口之前突然又对她大喊:“林榣,你再不开枪我就引爆炸/药把你一起炸死了——”
  她这才一震。
  多年来,她对林槐究竟是什么?
  玩物?妹妹?未婚妻?
  “林榣——开枪啊!”
  “你真的要我把你一起炸死吗!”
  林槐半个人都伸出了窗沿,高举着遥控器:“你再不开枪,我就炸死你——”
  此时,仓库门口已经出现了特警,戴着防弹头盔,举着黑黢黢的一溜盾牌,拿着喇叭大声朝着他们喊:
  “里面的人听着——不许动——”
  林槐神色一凛,林问江立刻拉着他往外跑。
  林榣最后举起枪,朝着林槐——
  砰——
  林槐应声倒地,还未看清林榣眼底那一抹彻骨的冷色,意识全无。
  林问江恐怕自己也中枪,匆匆抢过林槐手里的遥控器,警告林榣:“榣榣,爸爸和哥哥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这么无情……你如果敢开枪——我就炸死你——”
  林榣缓缓地收了手臂。
  她抬眼看到警车已经包围了那架缓缓降落的直升机。
  她又开了一枪。
  击中了林问江的腿!
  同一时刻,沈知昼拉着晚晚的胳膊,疾步向外冲!
  他指尖微微生寒,死死捏着她胳膊,要把她骨头捏碎了一样,他大声对警察喊:“直升机会在仓库一百米之外迫降——”
  “一百公斤高纯度海…洛…因和冰…毒都在仓库里——”
  “林槐已经死了——里面还有一个人——”
  他匆匆汇报了一通后,狠狠地提了一把晚晚的手腕儿,把她整个人拉出了仓库。
  “全体分散——”
  “这边有炸/药——”
  “全体撤后,听指挥——”
  “C1小组去狙击直升机——”
  “B2去抓林问江!”
  “还有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抓住她——”
  沈知昼的嗓音在乱糟糟的对讲机迭次响起的声音中显得沉重而清冽,他边拉着她边质问:“谁让你来的——”
  “我……”
  轰隆——
  她的后半截话,突然被巨大的爆炸声吞没。
  “小心——”
  几乎是下意识,被冲击波炸飞出去的一瞬间,他手臂一环,将她死死地抱在了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被震得脑门发痛。
  耳畔是他温热的手。
  他记得她耳膜受过伤,害怕巨大的声响。
  他还记得。
  铺天盖地的烟尘四散飞扬,火…药…味冲鼻而来,混着他周身凛冽的味道,呛得她眼泪直流。
  待空气余震结束,她才缓缓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他半侧头磕在了一块儿坚硬的石头上,血沿着他额角潺潺而下,浸湿了他鸦羽一般的睫。
  像是流出了两行血泪。
  “沈知昼——”
  他微半阖着眼,神志在她声音响起的一刻瞬间飘忽。
  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十年前经历的那场爆炸,被炸得浑身是血的伯父从爆炸现场被拖出来,他喊他的名字,却如何也叫不醒他。
  很快,他的躯体就冷了下去。
  再也醒不来了。
  他也会像那样……
  “沈知昼——”
  “哥哥——”
  “沈知昼——”
  好熟悉的声音,如那个雨夜一样清冽。
  像是,晚晚啊。
  是他的晚晚吗?
  周围人来人往,救护车的灯光和警车的红蓝光交织不尽。
  他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困倦异常。
  六年来,头一次这么困。
  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沈知昼——”
  他又听见那个声音喊他。
  是晚晚吗?
  “你这个坏蛋——你不许死!”
  骂他坏蛋。
  他不由地在心底轻笑。
  是她。
  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坠入无边地狱。
  就如那时在黑暗中挣扎,在沼泽里挣扎,无数次地,在死亡边界徘徊之际,他总想那么一死了之。
  死了就不会有痛苦了。
  那么多年,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无数次,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梦里。
  梦见自己身上盖着国旗。
  他站在一旁,看着国旗下的那个人,跟他长得好像。
  真想摇醒他,问他的名字,是不是叫沈知昼。
  你叫知昼,你怎么连白天的模样都没见过,就死了呢。
  真可惜啊。
  “你不许死——”
  “坏人都没死——你不许死——”
  他艰难地动了动唇,不由地,下意识地答:“我也是……坏人……啊……”
  “是,你是坏人,”冰冷的液体,颗颗砸在他血痕斑布的脸上,与血混成了一滩,她声音愈发哽咽:“你死了……我就恨你一辈子……你在我心中,永远就是个坏蛋……”
  他痛苦地回:“是……坏蛋。”
  那就当个坏蛋吧。
  他当坏蛋的那些日子,好像也不赖啊。
  就是自始至终看不到光。
  总觉得有些遗憾。
  程嘉树死之前,会觉得遗憾吗?
  “不行,你不能当坏人——”
  ——不能吗?
  他好像被一团白色的云抬起,然后被置入了一个闪着红光的匣子里。
  消毒水味道很刺鼻。
  像是在伽卡的那个夜晚。
  他满身是泥,早不是清白模样,怎么还有人会把他从泥沼中往外拉呢?
  真傻。
  他的一只手也被一双温热的手死死地捏住。
  柔软,滚烫,把他那些想死的、想一了百了的念头全都融化。
  这触感,真的很像晚晚。
  他努力地睁眼,可眼睫,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黏住了,还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气,犹如他每次受伤那般。
  如何也看不清她的脸。
  是晚晚吗?
  “坏蛋不许死……”
  “你死了,在我心里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了……”
  “哥哥是坏蛋……”
  他听到这里,才不自禁地于心底温柔地笑了。
  是晚晚。
  想到小时候,他欺负她,她也这般娇嗔着责备过他,噘着小嘴憋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骂道:“哥哥是坏蛋。”
  他想到。
  那时他得意洋洋地说:“嗯,我是坏蛋。”
  她却在这边啜泣着回应:“好坏好坏的坏蛋。”
  “嗯,好坏好坏。”他又下意识地回。
  “坏死了。”
  “是,坏死了。”
  她哭声更大:“不行,坏蛋不许死。”
  “……好,”他失去意识之际,还喃喃地回应她,“……不死。”


第62章 破晓(5)
  他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六年前离开港城的前一晚。
  暴风雨将至; 将天空堵得严丝合缝,一丝光都不透。远处深黑色的海浪卷起波云诡谲; 在益发浓稠的黑夜中层层沸腾。
  犹记得,晚晚还小时; 总喜欢在周六傍晚去警校栅栏那边等他放学。
  她巴掌大的一张娇俏小脸在栏杆之间若隐若现; 他带着班里同学在操场跑圈经过,一抬眼; 瞧见她了,她就怯怯地躲到一旁去; 装作若无其事地踢着石子。
  又在他现身校门口的一瞬,她笑着对他说:
  “哥哥,我们回家吧。”
  从学校出来,绵绵夏日里; 迎着晚风与她漫步在海堤。
  她一手拿着碗他买给她的绵绵冰; 另只手捏着他衣角,把脚下的空木板踩得砰砰直响,然后抬起俏嫩的脸问他:
  “哥哥,这底下是海吗?”
  他说是。
  还说; 如果一脚踩空,就会掉进海里,被海浪卷入黑洞一般的漩涡里。
  万劫不复。
  她被他刻意夸张的话吓得小脸发白; 再也不敢蹦蹦跳跳,轻缓着步子,老实巴交地拽紧他的胳膊; 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走一步,她见没危险才敢紧跟着向前。
  其实他没说,那底下只是砂石滩罢了。
  那时只会以这种方式捉弄她,可从离开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跌入了漆黑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再难翻身。
  …
  沈知昼醒来是五天后。
  病房里的电视轮播着大毒枭林问江落网的新闻。
  港城的警察总署联合西南当地的刑警,以及协助过他们进行缉捕行动的国际刑警,还有国家禁毒委员会,各派了代表过来,开了个新闻发布会。
  警方宣布,正式逮捕林问江。
  林槐在仓库附近中枪身亡。
  失踪了的林榣的通缉令,贴得铺天盖地。
  晚晚走进来,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掉。
  本就开得不大的声音,在空气静默的一刻戛然而止。电视机屏幕随即漆黑一片,映出她有些愤怒的面容。
  满屋似乎只有点滴瓶中的药水滴入塑料管的声音。
  滴答滴答。
  偶尔还响起病床边仪器猝不及防发出的声响。
  可病床上躺着的男人,一呼一吸,丝丝缕缕,比这几乎细不可闻的动静,还要微妙细小。
  进错病房的小男孩悻悻地看了看眼前比他高出很多,容貌也成熟很多的大姐姐一眼,吐了吐舌头,扭头就跑了。
  晚晚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叹口气。
  她默然在房内站了很久,转头望向病床上的男人,走过去,将盛着热粥和熬的乌骨鸡汤的保温瓶放在一旁,搬来旁边的凳子坐在他的病床旁。
  胳膊支着脑袋,她怔着眼望着他,思绪一时滞空,小声地说:“刚才电视里放的,你听到了吗?”
  “坏蛋都被抓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醒来啊?”
  “沈知昼,天亮了。”
  他依然无动于衷。
  整个人苍白得如同一张揉皱了的纸。面色比被消毒水洗到发白的被单还要触目惊心。
  像是随意被丢弃在这里,无人问津。
  她静静地拉过他的手,拇指摩挲过他手背淡青色的血管。
  鲜活的,却也苍白。
  仿佛下一刻,期间的血液便不再流淌,跳跃的脉搏也会归于平静。
  他在这里躺了五天五夜。
  五天,能做很多的事。
  伯母回来了,他没见到。
  她去大学报到了,他没见到。
  林问江落网的消息铺天盖地,他没见到。
  窗外天空历经白昼黑夜,绽出曙光破晓,亮了一次又一次,他没见到。
  她握住他手的力道不由地加重,想确认他还是有温度的,想弄疼他。
  他最好暴跳如雷地起来吼她——
  虽然,他从来不曾对她发过脾气。
  可是没有。
  她伏低了头,趴在他手边,额头抵住他手背。
  温热的。
  手边桌上的鸡汤和白粥凉了一次又一次,她却还坚持往来带,因为不确定他喜欢喝什么,医生还说他昏迷醒来的话,只能吃一些流食,她嘱咐许凌薇剁鸡肉的时候剁得碎一些。
  她怕他吃不下。
  而不是,怕他再也吃不了。
  她咬着牙,忍住眼泪。
  不能哭,绝不能哭。
  她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一哭就要他哄的小姑娘了。
  她要坚强。
  他什么都能忍,她怎么能连眼泪都忍不下?
  牙关越咬越紧,她心思愈发惴惴难安,情不自禁手上用了力量,直到听到了一声犹如低吟的吸气声——
  “……”
  她惊异地抬起头。
  男人躺在床上,被纱布裹住只露出下半部分的眉峰一扫,眼角微垂,黑眸睨下来,疲惫地凝视着她。
  她心口一坠,差点尖叫出声。
  可他更需要安静,她不能扰他养病,连连用另一只手捂住嘴,眼底噙着不断涌出的眼泪,近乎吸气一样低声问:
  “……你醒了?”
  头部受过伤的部位昏沉沉的,纱布仿佛把他所有的意识都捆绑住了。
  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到神志逐渐清明,正一点一点,一丝一丝,从纱布的孔隙之间发散而出。
  抽丝剥茧。
  他强撑着身体,喉结一滚,定定瞧着她惊喜与谨慎并存的表情,扯出个有些苦涩的笑容,无奈地笑了笑,垂眸看她:
  “你劲儿这么大,是个鬼都疼醒了。”
  她深深吸气,赶紧松开了他的手。
  五天没进食,依靠生理盐水维持生命体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手背的骨峰也益发嶙峋。
  她指甲印儿把他的手都掐出了与手背血管颜色相仿的淡青色。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揉了揉他手背,抚平那伤痕。
  他没答,静静侧头,看着窗外暖融融的光。
  一片和煦。
  正午日头正烈,晃得他都有些睁不开眼。
  真不习惯。
  他的神经仿佛慢了半拍了似的,甚至还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枪,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滑稽,这才回头看着她,淡声回应:
  “你对不起什么。”
  她老实说:“弄疼你了。”
  “我不疼。”他目光掠过她脸颊,看了看她耳朵,下意识地问,“你呢,疼吗?”
  “……嗯?”她睁了睁眼,满是疑惑。
  “耳朵。”
  她还记得那天爆炸发生之时,他最先想到的是捂住她的耳朵。
  她左耳耳膜本就脆弱,医生当年就说,如果再遭受重大刺激,可能真的会穿孔失聪。
  她眼里不自禁又溢出潮气,静静摇头,咬着唇说:“不……”
  然后又问他:“你干嘛那天捂我耳朵……你是因为飞出去时没抱头,才受伤的……”
  “我害怕,你会忘了我。”他苦笑,“更害怕你什么也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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