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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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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晚和哈丹两人齐心协力,终于把他拖到了旁边的平地上。
气还没喘匀,她都顾不上擦眼泪,慌忙过去,推了推他,“哥哥……”
“哥哥,你说说话啊。”
“哥哥……我是晚晚,哥哥……”
他躺在一丛青黄不接的芦苇荡里,倦得浑身没有力气,伤口疼得几近失去知觉,头脑嗡嗡作响。
听到她一声又一声地叫他“哥哥”,他差点儿就以为自己在做梦。
大脑仿佛回光返照了一遭,眼前莫名地掠过从前过往的一些场景,都是些他都快想不起来的事。
他迟钝地睁开眼,动了动唇。
她看到他的唇在动,好像有话跟她说,立即贴身过去。
他轻声地对她耳朵说了句话,想到那是她左耳,她听不到,于是又让她把头侧到另一旁。
她却动也不动,就那么看着他。
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小姑娘一双漆如子夜的眼眸里,泪水潺潺而出,顺着她娇润的脸颊滑下,尖俏的下巴更显得楚楚可怜。
“哥哥……我听不到。”
他以为自己在说话,她身边那个更小一些的女孩子,也是一脸迷茫,好像也听不到。
那个小女孩儿,也那么看着他,一双清澈的眼睛,空洞异常。
她和他第一次见到晚晚时差不多一般大,也有着这么一双澄澈空灵的眼睛,狼狈得像只流浪猫,直直望着他,让人想捡回家养。
他一瞬间忽然莫名地来了些力气,渐渐地,也能发出声音了。
他不过是受了枪伤,不至于死,他还挺得住。
他挺得住。
“晚晚,过来。”他哑着声音,喊她。
晚晚一怔,一看他想翻身起来,赶紧上去扶住他。
她想到他左肩还负了伤,不由地一时又酸了鼻子,忍了忍,还是没有哭。
他像是棵被拦腰砍倒了的参天大树,恹恹地就贴过来,一条手臂懒懒地搭在她纤弱的肩膀上,勉强能站稳了,她带着他向前走了两步。
他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细微到几不可闻,像只小猫打喷嚏似的。
一声一声,挠他的心肺。
他沉而哑的嗓音飘忽而至,“想哭就哭,不好意思啊?”
晚晚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他温柔地低睨着她,正对着她轻轻地笑。
他受伤了,都不疼吗?
……为什么,还在笑?
相貌英朗的男人眉目舒展开,抿着一线皓齿,通透明亮的眸子里,仿佛盛满了天空中揉碎了的星星。
他就那么看着她,满眼,满眼,都是皎月般静谧的冷柔。
好温柔。
“我、我才不哭……我长大了。”
她被他那目光灼到,摇了摇头,随后匆匆低下,心神不宁地扶着他,继续向前走。
“长高了,”他呵笑一声,然后问:“哥哥重吗?”
她又摇头。
他忽然就不说话了。
她下意识抬头,借由月光,他与记忆里相比更为成熟的眉宇轮廓,在她眼前展露无遗。
他凝视她,直直地望入她眼底,那眼神仿佛在说“不许撒谎”。
“……”
她怕他这样审视的眼神,咬咬唇,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哼笑着,然后,懒懒地侧身过来,丝毫没想减轻她负担的意思,颇有点儿无赖地笑起来:“你长大了,所以,该你照顾哥哥了。”
“……”
她低下头,顿觉自己的呼吸,都随着他压过来的力道重了些。
有些喘不上气了。
他继续说:“穿过这里有条公路,我们去那里拦车。”
又走了一段,他仰着下巴,渐渐能看到远处一丛明灭不定的灯光了,还能听到汽车的鸣笛声。
“马上能见到人了,就先送你回去吧。你跑丢了,大家肯定都很担心,一定到处在找你。”
说着,他沉吟了一下,忽地就转言:“晚晚,不是这个方向。”
“……”
他笑:“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她小小声地说:“……我没有。”
“什么没有?”他轻笑,却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轻轻拗过她的肩,向另一个方向行进,“那里。”
她好像,也不觉得他重了。
他们三人便这么在乡野小道之间走着,程嘉树的那辆路虎也没看到了。
走到公路那边,站了很久,经过的车没几辆。这一片出了名的乱,也没有人肯停下载他们一程。
他们浑身都是泥,形容狼狈,不被当成鬼都不错了。
伤口痛感有些麻木,沈知昼沉沉地舒了口气,拿出别在腰间的枪,顺带着把枪口的泥磕出来,上膛,然后重新别入腰后。
晚晚诧异地看着他流畅地进行完一系列动作。
他觑了她眼,渐渐掩去眼底刚才滑过一瞬的警惕之色,眉眼一扬,“别怕,哥哥保护你。”
她低下头去。
又等了一阵,黑沉的道路尽头,陡然而现了两道光。
车前盖上印着个大大的红十字标志,车牌也很熟悉。
她认得那车,是医疗队的车。
他忽然牵住了她的手。
“……”
他修长的五指,穿过她指缝,将她整个的手掌包裹起来,攥紧了,然后高高地扬起,向那辆车打招呼示意。
“喊啊,晚晚——”
她一怔,还未反应,先是哈丹大声地喊起来:“停车——这里!停车——”
他一直扬着她的手,朝那边大力地挥动。
她抬头看了看他,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到他眼眸亮了一瞬。眼神空旷又辽远。
不多时,车停在了他们脚旁。
“晚晚!你去哪儿了——”
“这是谁——”
车门一开,许凌薇和几个熟面孔的叔叔阿姨们担忧的脸浮现在她的眼前。
倏地,手掌的温热抽离。
他放开她,靠在她右耳旁,沉哑而低声地说:“回去吧,晚晚。”
“……”
然后,他转身,往夜色更深处,直直走去。
第9章 白夜(8)
“晚晚,你今天跑哪儿去了?为什么在这里?你身上……”
“这个小姑娘……是谁?是哈桑的妹妹吗?”
“哎?刚才,刚才那个男人——”
……
喧哗声此起彼伏,她却都置若罔闻,不住地朝他离开的方向望呀望。
期盼他回一次头也好,改了决定,不走了最好。
他为什么,非走不可呢?
氤氲雾气从眼底腾腾浮起,遮盖住她视线,眼见着他再次地,离开她。
越来越远。
潮闷难忍的夜,远处浓雾滚滚。
他的身影匿入黑夜,轮廓逐渐晦暗不明,马上就要消失了
许凌薇顺着她目光望了眼,神色稍霁,三两下给她拉上车,“快上来吧,晚晚,有什么事上来再说。”
她就像个柔弱无骨,任人随意摆弄的布娃娃,被拽着扔入座椅里,许久都缓不过神,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沉默地掉眼泪。
狼狈至极都不足以形容她。
一条白裙子上泥痕遍布,都快分不出本来的颜色。
她双腿,胳膊和脸颊上,也都或多或少地有擦痕和几处淤青。
真难想象今天她受了怎样的一遭罪。
许凌薇的心一阵揪疼,忍不住就掉起了眼泪,心疼地抱住她,“你真是……哎,你这孩子,你要急死我了……你这么大点儿,又人生地不熟的,出点儿事可怎么办呀?伯母……就你一个孩子了,就你一个了啊……”
下午回去四处都找不到晚晚,急得焦头烂额,报了警后,他们一行人自己开车出来找,几乎把伽卡翻了个底朝天,光是这条公路就反复走了三两趟。
晚晚缩在许凌薇怀里,无声地落泪,仍双目灼灼地望着那个方向。
她吸了吸鼻子,很轻声地说:“伯母,是哥哥……救了我。”
许凌薇一怔,又下意识地想说是她看错了,认错了。
还想说,晚晚啊,你不能再想起他,你要快快忘了他,他不配做你哥哥,如此云云的话。
可一忍再忍,终是没说出口。
末了,只是沉沉地叹气:“晚晚,我们回去吧。”
“伯母,”小姑娘俨然有了哭腔,突然挣扎了一下,“哥哥他……”
许凌薇字字顿顿地沉声:“我说回去。”
“……伯母。”
“晚晚,听话。”
“——伯母!!”
她陡然一扬声,满车厢被这尖利的一声,扯入了死寂之中。
车身刚动了一下,她突然就挣开许凌薇,趴到车门边,疯狂地拍打着车窗户,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起来:“停车——”、“停车——”
她的目光从来没从他的背影挪开过,几乎望眼欲穿。
眼见着,那个巍峨高大的男人,左右晃了几下,摇摇欲颓,明显体力不支。
接着他陡然一沉,像是滑过夜空的流星,沉重地跌落,狠狠地,摔在路面上。像是剥茧抽丝,抽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天塌了。
“停、停车……”
她着急地拍着窗户,想打开车门跳下去。
“晚晚!你干什么——车在动,你不要命了?”
“晚晚——回来!”
她也不是没跳过车。
她抱着哈丹跳下的那辆车,比这辆要快不知多少,那时他还对她说:“晚晚,哥哥在,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健康快乐,无忧无虑地长到了十六岁。
她不会有事,可他呢?
“伯母……叔叔,求你停车——那个人是我哥哥,他是我哥哥……”她哭得不成章法,一口气还没喘顺,下一次的哽咽,就将她的哭声吞噎得破碎不堪。
“晚晚……”
“伯母,救救哥哥……他受了伤,他为了救我和哈丹中了枪……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她心急如焚地拍打着车门,声声哽咽,“这、这里……根本拦不到车的,再拖下去……哥哥会死的,他会死的……”
开车的人终于踩了脚刹车,将车停下。
整个车厢内,飘荡着她细碎的哭声和哽咽,在寂静之间汨汨流动着。
所有人,好像都在等许凌薇的决定。
“晚晚,你听我说。”
许凌薇揉了揉太阳穴,一转头,对上小姑娘朦胧的泪眼,心底不禁潮意阵阵,咬了咬牙,还是狠心说,“我不知道他出现在你身边有什么目的,但他已经不是你以前的那个哥哥了……相信我,晚晚,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救……”
“你就是不肯救他,是吗?”晚晚神色一冷,打断了许凌薇,无可理喻地看着她,心口发酸,抖着声音质问,“你明明可以救那么多……种毒品的,贩毒的,那么那么坏的人……唯独,不肯救哥哥,是吗?”
许凌薇错愕地看着她,一时结舌。
“那我去救他,我去找他,我去救哥哥。”
她最后忿忿地说,义无反顾地拉开车门。
凛冽的风卷着潮冷的空气一股脑地钻进来,像带刺的鞭子似的,毫不留情地抽着她的腿。
“晚晚——”
许凌薇及时拉住了她。
晚晚跟着一起默了须臾,最后,许凌薇沉沉地叹了口气,吩咐开车的同事,“去救人。”
…
晚晚看着身强体壮的大人们将沈知昼拖到了后座,主动腾开地方,帮他们将座椅放下去,他便能平躺在上面。
她终于不哭了,用手背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触碰他,又收了收指尖,怕自己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弄痛他。
走之前明明还笑吟吟跟她开玩笑的男人,这一刻却像是张揉皱了的纸,被这么扔在这里。
他的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眉宇沉沉,气色恹恹的,令人止不住心惊。
车子缓缓发动起来,他们载着他,奔入渐渐浓稠的夜。
“左肩中枪了,不知道有多深,有没有伤到骨头,先让伤口透透气吧。”
一个医生初步判断了一下,然后用剪刀剪开他被泥水和血水浸泡过一遍的黑衬衫。
一用力,就撕开了道很大的口子。
他肌理结实的皮肤,和半个胸膛绽露无遗,迎着车顶昏晦的暖色光线,映入她眼底。
光线温柔地坠落在他肩头,他的皮肤泛着层近乎透明的瓷白,许是因为受了伤,让他看起来有些难以遮掩的病态和苍白。
晚晚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眼睛。
不仅是因为不敢看到他的伤口,其实,她很少这样……面对他。
以前他换个衣服都要避开她,后来她一天天长大,这种情况尤甚。
有次他上完学校搏击课回家,洗完了澡在卧室里穿衣服。
那天她提前放学,回来时他应该在洗澡,水声淅淅沥沥地遮掩住她的动静,他并未察觉到她回来。
卧室门半敞着,他背对着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他比同龄人要高很多,因了成日的训练,也更结实健壮,肩宽腰窄的,一线紧致的腰身上懒散地挂着条黑色运动裤。
从以前到现在,他似乎总偏好黑色。
她注意到他的肩背,都有或大或小的淤青显出,不由地一阵心惊,没忍住轻轻抽了口气。
他听到动静回头,倒没多讶异,朝她扬了下眉,淡声地说:“帮哥哥把门关上。”
“……”
她半天不动作,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他穿衣服。
他要套背心的动作顿了顿,转身,走过来。
侧面窗户折射而入的一抹余晖,静静跃动在他尚潮湿的头发尖儿上。他的皮肤,和周身,镀上了层毛茸茸的古铜色的光辉。
他伸手弹了下她额头,低声地笑起来,“看上瘾了?”
……
她透过指缝,车内的光迸射入目。
让她有一瞬的晃神,如梦似幻。
他眉头紧皱着,神情很痛苦。
血色稀薄的唇动了动,状似在呻。吟,声音细碎,听不出在说什么。
她小心地挪了挪目光,像是怕自己的目光都会灼到他伤口,给他增加痛苦似地,眯着眼,稍稍能看到他的伤口。
好吓人。
她赶紧又移眸回来。
蓦地,就撞上了一双深邃的眼。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被冷汗濡湿的睫半撑着,直直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刻在他眼底一样。
她匆匆收拢十指,并住指缝。
眼前恢复黑暗,不敢再看他。
然后,她听到了他沉沉的笑声:“偷看我啊?”
她的脸一下就红了,手心贴着面颊,都能感受到滚滚而来的炙意。
手腕儿上突然贴过个有些寒凉的力道。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箍住她手腕,虽受了伤,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小手从她眼前挪开了。
她仍死死闭着眼睛,咬住下唇,不敢看他。
一颗心却跳得热烈无比。
许是伤口疼痛,他难耐地闷哼了声,不忘调笑道:“偷看就偷看,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
她顿觉羞恼,忍不住踢了他一下。
也不知踹到了哪里,似乎力道还不轻,她明显感受到他吃了痛,听到他暗嘶了声,低低地吸气。
她以为自己不小心地碰到了他伤口,仓惶睁眼,就看到他半眯着眸,疏懒地对她笑,
“小混蛋。”
第10章 白夜(9)
“伯母,哥哥这样不会冷吗?”
沈知昼又睡过去后,晚晚趴到前面的座位背后,凑到许凌薇耳边小小声地问。
一路过来,绕了大半个盘山公路,行至山穷处,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
雨夜寒凉,他紧紧阖着眸,就那么躺在那里,敞露着大半个胸膛,左肩的伤口已经凝成了暗红色,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冷,他的脸色白的吓人。
“要让伤口透气。”许凌薇随口说,看了眼车上的导航仪,又看了看表,“就快到了,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吧——哎,晚晚,你干嘛?”
眼见着小姑娘拿了件随手扔在车上的白大褂,就要盖到沈知昼身上去。
“晚晚?”
她睫毛轻轻一颤,愣愣地回头,抬眼看着许凌薇,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哥哥冷。”
“……”许凌薇顿了顿,随后轻声嘱咐,“注意点,别碰到他伤口,让伤口露出来,别都盖住了。”
“好。”她静静地答,然后将那件白大褂仔细地盖在他身上。
他似乎睡的不甚安稳,眉头轻拢着。她正给他整理着衣服的皱褶,他眼睛都没睁开,下意识地,抬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哥哥——”她吓得惊呼一声,他力气大得要命,死死钳制住她,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她怕疼,鼻子一酸,顿时来了哭腔,“……哥哥,我疼。”
听到她哭,他眼前像是拨开了层层浓雾,渐渐地,才看清了是她的脸。
两行清澈的泪从她瓷白的脸颊滑下,尖俏的下巴而愈发显得楚楚可怜,鹿儿一样的眼里雾气氤氲,满是惊慌失措。
她眼眶泛着红,拧着两道秀气的眉,转了转纤细的手腕儿,小嘴还不断地张合着,“哥哥,你弄疼我了……”
他沉了下气,倏地松手。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件白大褂。一向偏爱穿黑色的他,都有些不习惯这颜色,觉得有些晃眼睛。
他皱了皱眉,左手拇指触到个寒凉的金属物件。
是他别在后腰的枪。
他的食指,甚至已经碰到扳机了。
他是有多警惕呢?
“哥哥……”
他缓缓回神:“……”
她双目彤彤地看着他,他的额角都泛起了冷汗,脸色更差了,她担忧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疼吗?”
“……”
“伯母说马上就到了,这条路我很熟悉,”她侧头望了望窗外,路经一个已经废弃了的破败的休息站,外面的玻璃碎了大半,外墙上涂满了乱糟糟的涂鸦,像是什么邪…教的图腾,看起来很吓人,“经过这里,再走一段就到医疗站了,那里有医疗车,设备和药都很全,哥哥如果不舒服……”
“哥哥只是做梦了。”
“……”她话音戛然而止,缓缓收回视线,怔怔地看着他。
他垂了垂眸,倦意深沉,似乎不愿同她说太多,只是淡淡道:“就是个梦。”
“什么梦?”
她殷殷地凑过去,灵敏的像个小兔子,全然忘了手腕儿的疼痛,撑着手臂,伏在他身前。
他闭上眼,没说话。
“哥哥。”
“嗯。”
“什么梦?”
“没什么。”
“不行,我要听。”
他没忍住,轻嗤了声:“我不告诉你。”
她突然就没声音了。
很久很久,哭也不哭,闹也不闹的。以前他这么逗她,她性子软,常常是眼圈刚泛起红,眼泪就跟着啪嗒啪嗒掉下来。
哭了吗?
他一睁眼,便撞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亮亮的,眸色无暇,不染一丝这尘世的烟火气。
还在等他的答案。
他再次闭上眼,“哥哥困了,想睡觉。”
“不行,不行,你不要睡,”她轻轻晃了晃他胳膊,“你都那么久没跟我说话了,你走了那么久,每天伯母去上班,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哥哥梦见,”他抿了抿唇,叹了声,“梦见我身上盖的是国旗。”
“……”
车身蓦地一晃。
“到了。”
…
沈知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朦胧里,好像有人在给他注射什么东西,他厌恶针头穿刺入皮肤,推进血管的那种肿胀的异物感,像是在给他的身体里注射了脏物。
渐渐地,就感觉四肢失去了知觉,没有那双温热的小手贴着他皮肤的触感,也没有子弹迅速地穿入、厮磨开皮肉的撕裂感了。
左臂的僵硬感尤甚,重得动不了,整条胳膊像是被打断了,然后又给他打上了钢板组合起来。
他想去找腰间别的枪,可是没有力气。
他口袋里还装着把防身用的折叠军刀,那是去年有人从尼泊尔带来送给他的。
那个人是当地有名的毒贩,为了巴结康泰亨,先撬开了他这道阀门,几番周折才参与进了伽卡当地的毒品交易之中,然后贩毒大赚一笔快钱,去澳门豪赌挥霍,折腾干净了再回来找康泰亨。
后来那个人死了,是他杀的。
用那把刀。一刀毙命。
后来他觉得不解气,还补了好几枪。
阿阚在旁边劝他别浪费子弹,打成筛子人也活不过来,活该这个狗胆包天的想私吞了康爷的货自己独占鳌头,甚至还要对他和阿阚他们下黑手。
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很多年,都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了。
有毒品是催眠的吗?
他没见过。
他是谁?
是沈知昼吧。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知道。
太久了。忘了。
…
这一日晨光微熹,天还不大亮,晚晚就起来了。
因了几日前给沈知昼做了手术,他还没恢复,加上当地又发生了些事情,需要医疗队协调配合展开救治,他们回程的日期一天天地推迟了。
她之前因为不堪虫咬,和当地恶劣的生存环境一心想回去的念头也折了大半。
今天一早,她去炊事班的阿姨那里,问能不能做一些对愈合伤口有帮助的食物。
昨天正好有当地阿公阿婆送来了几条新打的鲫鱼,昨晚晚饭吃剩下了一条,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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