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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有信-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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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

    虽然心里已经盘算了一个向父亲讨债的计划,但无论从实际条件还是细节成熟方面,陆凉风都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索性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没有白受,陆凉风多少练就了一身静心忍性的本事。静观其变,这是如今她可以做的。
    这一天,陆凉风和程峰处理完一个案子赶回市区。回程这一路上,陆凉风坐在车里,时不时看着自己手上方才被凶徒抓出的红痕,她不觉痛,反而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程峰坐在她旁边看得心里慎得慌,吞了吞口水问道:“凉风你、你没事吧?”该不会是脑子被打傻了?
    “没事,”陆凉风摆了摆手,“想起些旧事,觉得不可思议。”
    “哦?”程峰挺有兴致:“什么旧事?”
    陆凉风没有正面回答,视线拉向窗外,幽幽地问:“如果说,一个坏人从前总是被人追,现在反而成了一个好人追着别人,是不是很可笑?”
    程峰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陪着笑了两声。
    “不过,还有一种更可笑的,”陆凉风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就是一个好人总是追着人,最后却变成一个坏人被人追。”
    程峰听了会儿,忽然出声道:“也许,最后变成坏人也不是他的本意,身不由己而已。”
    陆凉风挺意外,有些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很少听你会为某一类人分辨的。”
    程峰笑笑,“忽然想到的一点想法而已。”
    这个话题就被一笔带过,虽然很多日子以后的陆凉风,再次面对程峰这个名字时,想起这个人,以及这个人说过的话,才会发觉原来他说的,并不是别人。
    今晚遇到故人是一个意外。
    陆凉风回城后,因办完了手头一件要案,心情尚可,便一个人在夜巷的小店吃了碗牛肉面。
    这可不是普通的牛肉面,这是夜巷的牛肉面,懂点行规的人都知道,‘七分水路三分巷,夜来正当风云起’,说的正是夜巷在江湖中的地位。这里的每一家店,每一个店主,每一位客人,背后都有很长的故事。
    在夜巷,陆凉风的身份比较微妙。她出身复杂,边边道道都沾过点,还沾得比较出名。陆凉风出名的理由很简单,和打魔兽的女生容易红是一个道理。
    当年风靡千万家的魔兽世界由于其造型的角度问题,对大部分女生来说都是十分挑战审美观的一件事,因此魔兽世界的女性玩家十分罕见,遇到一个都是稀世珍宝,整个团众星捧月似地供着。
    而混道这一行也是这个道理,大部分女生都对此敬而远之,陆凉风是为数不多进了这个界限并且存活下来的人,因此扬名远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加上日后陆凉风被卷入卧底事件,一手被安排进了警方,昔日过往全部洗白,这些年那股飙狠的劲也颇得白道赏识,陆凉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横跨黑白两道的新星人物。
    有着这种身份的陆凉风,黑道上的朋友多少都给昔日同胞一点面子,白道上的同道更是认为这是联络线人不可缺少的精英,于是陆凉风经常出入夜巷也没人敢拦着。
    陆凉风这一天是真饿了,忙了一天就啃了两个干馒头,一屁股坐下来叫了一碗招牌牛肉面,端上来五分钟就被一扫而光。陆凉风也不客气,叫了声老板,“王胖,再给我来一碗。”
    人如其名,王胖撑着他那肥硕的身体笑呵呵地就过来了,端来一碗面,道:“陆凉风你的胃口倒是一点没变啊。”
    陆凉风瞥了一眼他那可观的吨位,一语回敬,“你这吨位也是十年如一日啊。”
    王胖哈哈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福的原因,身宽体胖这个词在他身上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一笑间都让人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如果不是在夜巷,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做做小本生意、努力养家糊口的普通人吧。
    陆凉风默默地想了会儿当年王胖还没有现在这么胖的时候,总被人嘲笑为臭小子,有一天他手持铁棍将她从一帮贼人手中抢出来两人拔腿狂奔。大文豪福楼拜曾夸下海口道十九世纪后再无小说,王胖那一天也学着这样子意气奋发地说今日之后再无臭小子。
    后来他果然步步惊魂步步升,过程中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历史恐怕都能写出一本五百页的《夜巷风云录》,最后他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退居三线在夜巷开了这个牛肉面馆。王胖曾对她讲,过去的日子不是好日子,但将来的好日子还是可以有的,能收能放,能屈能伸,才是一种成长。
    陆凉风拿起筷子继续吃面,觉得眼前如今这个端着牛肉面四处点头哈腰招呼客人的胖子简直是性格巨星。
    “陆凉风,”王胖一甩抹布,赶人的意思很明显,“吃完了就赶紧回去。”
    “怎么,怕我赊账啊。”
    “我是为你好,”王胖压低声音,指了指对面的一家会所:“看见没有?‘花涧’,你也知道这不是一家普通的会所吧?今晚那边会有点事。”
    陆凉风问得随意,“什么事?”
    王胖磨了磨牙,“陆凉风,你是以警察的身份在问我呢,还是以朋友的身份问的?”
    “怎么,你不敢说?”
    王胖哼唧了一句,摆明了闭口不言,“我还真是不想说出来蹚这浑水。”
    陆凉风“啪”地一声放下了碗筷,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略一沉声,声音都比平日里要沉些。“你不说也行,出了事,我就算在你头上。”
    “别呀别呀,”王胖哎哟一声就怂了,心想这人自从混了警界之后什么本事没学会就学会了威胁宵小,“我说还不行。也没多大点事,不过是‘堂口’那边今晚过来要个人,现在就在‘花涧’暂放着呢。”
    这名字,真是太熟悉了,曾经她也算是从那边毕业的吧。陆凉风寻思着问:“你知道是什么人么?”
    “曾经的‘梁姐’。”
    陆凉风呼吸一滞。
    王胖这粗犷的胖子哪懂得陆凉风此时心里正掀起的惊涛骇浪,眼尖地一瞥,直戳陆凉风的胳膊,“哎哎,快看快看,‘堂口’那边的人来了!”
    见过武侠小说中描写江湖人马两方会晤的情形么?
    数骏齐驰,跃马黄河,奔昆仑之巅,双方下马,互一抱拳,道一声:“今日手下之剑见真章,英雄请了!”
    事实上怎么可能呢。陆凉风两眼直盯着从夜色中驶进夜巷的一辆黑色轿车,在“花涧”门口缓缓停下,两个会所小弟连忙上前打开车门,一双锃亮的皮鞋率先下了车。
    陆凉风盯了半晌,沉沉吐出两个字:“侯爷。”
    侯爷当然是一个外号,这个外号代表着无上的权利。侯爷虽已年逾五十,但相貌却一如当年,不仅长得斯文干净,就连身子上那一股气,也都透着居移气、养移体的古道风仙。
    陆凉风当下震惊。梁姐到底犯了谁的禁忌,竟然出动侯爷来要人。
    正迟疑着,只见‘花涧’的古铜色大门齐开,齐刷刷走出来两排人,当中走出来的,正是梁姐。
    她老了。这是数年之后的今天,陆凉风对这个昔日叱咤一时的人物最深的印象。
    梁姐早已不是被称为“姐”的年龄了,当陆凉风只有十七岁的时候,梁姐和她在黑血站罩面,那时的她就已经是梁姨的年龄了。如今数年过去,这种老态丝毫没有减损,反而徒然倍增。
    这令陆凉风难过,很难过。她还记得当这老人还未太老时,如何不着痕迹地帮了她一把,用了最直接也最笔直的方法:钱。她给了陆凉风钱,并且告诉她,人在江湖本就是一种矛盾,有些矛盾可以妥协有些则很难,如果用钱就可以解决的矛盾那就用钱而不是用命,毕竟活下去这三个字,才是最重要的。
    陆凉风抬眼,正看见梁姐被众人监视着进了那辆黑色轿车,陆凉风终于动了动薄唇,说了两个字:“慢着。”
    有一种人,貌不惊人,低低调调,平日里你只见她埋头做事一声不吭,却不想她一旦吭声即是惊人之声,总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刻做出些出其不意的事。
    这种人看似寻常,实则很麻烦,因为他们总是和麻烦二字联系在一起。
    非常不幸的,陆凉风就是这种人。
    王胖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说了什么,瞪大眼睛低吼了一句:“你疯啦?去插手堂口的事!”
    陆凉风没理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撂就径直走了出去。
    王胖站在原地看着这人的身影渐渐和夜色融合在一起,脑中闪过一句四六不着的评价:这,是个人物。
    此时此刻王胖心里的这个人物正站在了名声雷动的侯爷面前,谦虚地敬声道:“多年不见侯爷,陆凉风给侯爷赔不是了。”
    要说陆凉风这些年有什么长进,实在是难度堪比八百字作文,但倒也不是全部没有,勉强能拎出来的一条就是这个,懂得打场面话了。
    这还真亏了她这几年的领导,官场上的领导,多少都沾染些官腔,不像之前带她的陈叔,那是从江湖风雨中练出来的汉子,走的是“看你不顺眼老子做了你”这种铁血路线,所以少女时代的陆凉风动不动就和人拼拳头一副小霸王的样子,陈爷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这些年换了师父改了风格,陆凉风耳濡目染,虽然还说不出“哎哟王局,视察工作,辛苦辛苦,我们这些配合是要滴要滴”这样的标准件,但像是打个招呼、赔个不是这样的基本款陆凉风还是学了个七八成的。
    侯爷和陆凉风有点交情,虽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交情,但干这一行讲的就是一个义字当头,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当下侯爷也没有摆出一副“你算哪根葱”的架势,而是一副老友见面的微笑,道:“我当这是谁呢,是陆凉风啊。”
    陆凉风也不含糊,微微一笑,单刀直入:“不知道梁姨哪里得罪了侯爷?”
    当陆凉风这个问题一出来,侯爷脸上那鲜少的笑容顿时也就更少了。陆凉风这个问题的性质其实挺严重,这就好比两个国家,各自大手一挥说不要计较历史问题以表现大国的泱泱风范,但一旦涉及历史遗留的主权问题,谈判什么的就都成了废话,直接拉开架势摆上飞机大炮再说。
    所以侯爷当下的脸色也顿时就变了,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陆凉风,这几年你的手可是越伸越长了啊。”
    陆凉风笑笑,“这也要看我这手是伸向了哪里。侯爷,以我这资历,我跟您之间的关系攀不上是朋友,我跟您就是侯爷和陆凉风的关系,这可是您说的。义气是什么您不懂,情意是什么我也不屑,但有一句话我们都是记得的,理字面前三分情,这是底线。”
    陆凉风缓缓沉声,说铿锵有力固然是夸张,但有理有据倒也是真的,“别人可能讲不得这话,但我讲得了也自然有讲得了的理由。别人没进去过堂口,我是进过的,所以我也明白这里面的规矩。”
    侯爷顿时明白了,一挑眉:“你想保她?”
    “对,”陆凉风声音很硬:“就像当年我父亲保我一样。这里面的规矩虽然我只懂些皮毛,但有一些我还是明白的。能满足侯爷足够的条件,就能把人保出来。”
    侯爷身旁一小厮邀功心切,顿时跳出来指着陆凉风道:“大胆!敢这么跟侯爷说话!”
    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顿时响彻全场。
    侯爷收回手,根本没看刚才被自己掌掴的小厮,抬一抬眼,示意得力手下把这人带下去,随即对陆凉风歉然地笑了笑,“最近的小孩不懂规矩。”
    陆凉风冷眼旁观,心想高手啊,这才是纵横堂口数十年不倒的高手啊。
    侯爷显然是个明白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年,凉风你对我们‘堂口’,对我侯爷,做过些什么,有没有情意,我很清楚。场子里的事,你负责抓人,从不动昔日有情分在的朋友;场子外的事,你负责给官场一个说法,也从不借着这名义来分‘堂口’一杯羹。你年轻,受过苦,如今有这位分,对我们这些人做到这样的程度,你的仁义我看得见。”
    一听这话,在场众人都对陆凉风肃然起敬。做人有义,做事有则,是条汉子!
    陆凉风自己倒是听得隐隐有些牙疼,心里琢磨着这老头不说她还不晓得,原来这些年她干了这么多擦边球的坏事。陆凉风忍不住咳了一声,也不邀功,也不谦虚,只坚持道:“梁姨的事,还请侯爷给我一个薄面。”
    “好,”侯爷也不废话,“我的条件摆在这里,你付得起,人就带走。”
    陆凉风不禁挺了挺腰杆,以保证有足够的心理承受力,面对即将听到的金钱压力。
    侯爷微笑,略一沉声:“八百万,一口价。”
    陆凉风纹丝不动,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是个穷人这件事。
    侯爷笑笑,“怎么,没有?”
    陆凉风没有回答,那边的侯爷吃准了她手上无底牌,冷不防脸色骤变,露出本性,“陆凉风,这些年你是越发没有分寸了。手上没有筹码,也敢向我要人,啊?
    唐信是在书房开着视频听取管理层报告时接到关于陆凉风的电话的。
    他的行动电话持续震动,唐信对着视频那头的管理层做了个暂停会议的手势,然后摘下耳麦,接通了电话。“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点不确定,“……风亭的唐信?”
    “是我,”唐信喝了口咖啡,“阁下是?”
    “你好你好!我是王胖啊!”
    “……”
    唐信看了看手里的行动电话,心想王胖是谁。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加了句:“我是陆凉风的老朋友,王胖。”
    听到陆凉风这名字,唐信就有点回神了。自从认识了陆凉风,唐信的人生里就时常会接到这种路人甲乙丙的电话,这些人也算有本事,找不着陆凉风就找唐信,对着电话里就说“你是陆凉风的男人是吧?陆凉风在我们这儿闹了一场,毁了几件东西,这钱总要赔的吧!麻烦你替她付了吧!”。
    说实话,这些年,唐信不大管陆凉风。之前她为了替她爹办事卧底在他身边,时不时一副小绵羊咩咩叫的样子,让唐信觉得这样的人怎么忍心去管,肯定要疼着才对;后来陆凉风摊牌一切真相,摇身一变以本性虎背熊腰似地横走在他面前,让唐信陡然明白这样的女人根本是想管也管不了的。
    思此及,唐信问得直接,“找我什么事?”
    王胖压低声音,“给你通风报信来着呀。夜巷你知道吧?快来,陆凉风这小子,单枪匹马惹了‘堂口’的侯爷,正僵着呢,你再不来就见不到人啦。”
    唐信皱了皱眉,心头一紧,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是陆凉风让你打电话给我的?”
    “当然不是呀,她哪里有把你当她男人哦……不过你放心,我们这些她的兄弟都是把你当成她男人的!所以上次她还欠我两碗牛肉面的钱你也顺便过来帮她付了吧,呵呵……”
    当陆凉风和侯爷间的场面眼看就要失控时,唐信的那辆银色莲花适时地出现在了夜巷,不疾不徐地一路开来停在了“花涧”的门口。
    陆凉风只看见他缓缓从车里走出来,身后是一片月光。这令陆凉风不禁分了下神,想起夜间守护神和仁慈女王的卢那,镰刀似的月牙上轻轻泻出一片银色蒙蒙的光,披洒在这黑色人间,情怀胜似雪。
    这个男人的出现,令侯爷也不禁张了张嘴,像是不可置信般,叹了一声,“竟然是你。”
    “是我,”唐信单手甩上车门,偏头一笑:“十多年不见,侯爷,别来无恙。”
    高手谈判,自然不会像陆凉风这个愣头青那样,站在大马路上就跟人杀起价来。侯爷抬手做出个邀请的姿势,唐信也不推脱,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进了‘花涧’会所。侯爷没有派人捉下陆凉风,唐信也没有急吼吼地上前搂住她说什么‘这是我女人!’之类的,两方高手都有志一同地对陆凉风采取了冷处理的态度,使得陆凉风倒是不好意思了下,毕竟这是她闯下的烂摊子,如今要唐信来收拾她还是挺过不去的。
    陆凉风搔了搔头,正想着这当口她该干什么时,却见唐信进了花涧大门后留了道缝给她,陆凉风的小聪明立刻就上来了,傻啊此时不进更待何时,还等着人家八抬大轿抬她进去吗!遂哧溜一声就像条小尾巴似地跟着唐信溜了进去。
    高级会所不愧是高级会所,香槟玫瑰百合香,软榻凉席温柔乡。
    侯爷也不谈陆凉风今晚捅的篓子,唐信也不问,上来几个衣冠楚楚的侍者端来茶,侯爷做了个请品茶的姿势,唐信也不推拒,好整以暇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侯爷道:“茶好么?”
    唐信点头,“侯爷的茶,品的是正念,自然是上好的。”
    侯爷看了一眼他左手手腕上带着的那串檀香木佛串,意有所指,“财布施,法布施,无畏。你是通佛性的人,自然懂这三种教化,自当年一别后,你再没有踏入这圈子半分,如今你来,是为了无畏?”
    “侯爷,抬举了,”唐信不疾不徐,仿佛怒与恨这些字都是与他无关的,“我不过是来看一看闲事的闲人而已。”
    侯爷笑了,意有所指,“唐信,当年我就知,以你那时的心智,前途不可估量。如今你养气的本事是越发精劲了,遗憾的是,却堪不破‘闲事勿管’四个字。”
    唐信没有答话,放下茶杯,起身。周身的人皆是凌厉地一动,似要动武,侯爷扬一扬手,意思是不可,这些人就又收手沉寂了下去。
    唐信没有把周围肃杀的氛围放在眼里,径直走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陆凉风,上前站定,抬手抚了抚她额前散落的长发,把它拢到耳后。亲密的举动,代表他的心在哪里,在谁那里。
    唐信转身,面向侯爷,微微一笑,“侯爷把我的人扣在这里,我自然是要来会一会侯爷的。”
    侯爷大笑。陆凉风震惊。
    唐信方才这么说,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分明是比表白更令她震撼的一件事。这几乎是一种杀戒,为一个女子而有的杀戒,隐隐现着烽火戏诸侯的放浪,还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豪情。
    他不是一个令人一眼惊艳的男人,却是往往能予人这样一种感觉的男人: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第二个这样子的男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唐信。
    侯爷语气渐冷,“唐信,你该不会认为,今日你能有当年的好运气那样,和陆凉风一起从这里全身而退吧?”
    “怎么会,”唐信摆摆手,豁然一笑,“越后第一智将宇佐美就说过,侥幸心理是名将大忌。我虽然算不得什么名将,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何况……”话锋一转,渐有锋利之色顿现:“我当年能够全身而退,靠的也不是运气。”
    侯爷直直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正因为知道,才更棘手。唐信很年轻,数十年过去,这个男人更是将昔日那仅存的一丝摇摆与青涩全部散去,如今的唐信才当真有了东皇般的气魄,即便对敌千军也依然会有得一把闲情,笑道一句山河原是我底。
    侯爷松了松筋骨,换了个坐姿,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如果,我今日打算不如你意呢?”
    唐信点点头,全然是一种非常理解的表现,“侯爷如何打算自然是侯爷的私事,我如何应对侯爷的打算则是我的本事。”
    侯爷大笑,“口气不小啊。唐信,你不要忘了,如今你只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就会有生意人的畏缩和局限性。”
    “那也要看,和什么人做生意。”唐信笑笑,“和旁人做生意,一个字,累,毕竟我也是为老板做事,利益当前这是自然,老板不满意我也会头痛;但是,和侯爷做生意就不同了,要的不再是利益二字,而是一个字,命。这时候就不叫做生意了,而是作另外一件事,买卖,活命的买卖。”
    “任何人做上这一种买卖,使出的都是拼命的招式,考虑的就不是老板满不满意、怪不怪罪,而是镇、是杀。一旦突破这一条底线,那么,如今的局面就是,我用着唐涉深的资源,来对抗侯爷的一切;而侯爷,却用着自己的一切,来对抗我。我唐信是输是赢都没有关系,反正输了也不是输的自己的一切,侯爷就不同了,一朝败,自己的一切就都败了。做生意的人大抵都明白一个杠杆原理,其实这是一样的道理。”
    唐信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在这个男人的大部分时间里,他说得都不多。了解他的人都明白,一旦唐信开口说很多的话,他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让你明白,他开始玩真的了,你准备好了么。
    侯爷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聪明人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宁可得罪过去的老臣,也不可得罪未来的年轻人。老臣如夕阳,纵然皓日当空辉煌过,也改变不了大势已去一朝残阳的落幕;年轻人就不一样,尤其是懂得退让忍耐、等待良机的年轻人。避锋藏芒是他们的本事,进退自如更是他们的好戏,待到时机成熟,这样的年轻人一朝出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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