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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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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在桌上铺开画本画画,秦楼坐在桌角,叠着长腿,一边看宋书笔下的画,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转手里的六阶魔方。
每次复原完他就把魔方放到女孩儿面前,女孩儿重新给他打乱,他再拿回去重新复原。
半上午都安安静静,两个人“玩”得不厌其烦。
夜路走多了会撞鬼,背后坏话说多了就会撞到当事人——临近中午,当家里两个佣人再次谈起最近两天家里私下流传的闲话时,声音恰好从二楼的长廊里飘上平台。
“这么多年真是没看出来啊,本来以为白小姐是没什么心机的,没想到其实她才是最厉害的。”
“可不是吗?为了拿到公司的管理权,连女儿都能‘卖’了。”
“说到这我就不太懂,她那儿说到底也只有当年老一辈一起创业时白家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吧?就算现在拿到了一时的管理权,又能有什么用?”
“你傻啦?都说她卖女儿了,能只是管理权那么简单吗?秦楼少爷可是秦家如今的独苗,秦家的股权绝大部分以后都是他的。如果他和宋书订了婚,这些股份的话语权将来不还是在白颂那里吗?”
“那秦老先生就这么放给她?”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秦楼少爷那性子以后才不会管公司呢,秦老先生这是在替他孙子铺路,所以才所谓的儿女私事在前,公事在后——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把公司交给白颂啊!”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秦扶君这么反对那两个结亲留学的事情了……”
“我甚至怀疑,白颂当初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才送宋书来秦家的,那这一套美人计的伏笔可就长久了。”
“不会吧……”
“怎么不会?不然什么父母会把女儿嫁给秦楼少爷?那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话声戛然而止。
佣人们正停在楼梯口,僵住。他们的目光里,秦楼顺着木质楼梯一阶一阶不紧不慢地走下来。
少年手里还转着个魔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秦——秦秦秦楼少爷!”
两个佣人脸色瞬间惨白。
“继续啊,别停。我正听的兴起呢。”秦楼在离着二楼还有三四级台阶的时候停下了,他笑着侧倚到楼梯旁的墙上,“你刚刚说小蚌壳嫁给我是羊入什么口?”
“我我我我们……没、没说……”
之前说得最欢的那个想起除夕夜的事情,吓得几乎要哆嗦起来了。
秦楼眼里笑意一沉。
“你没说那就是我幻听?”
“……”
佣人吓得更厉害,磕磕巴巴一句解释都没说出来。
“秦楼,别玩了。”
休息平台上又传来声音,安安静静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秦楼回过头。
宋书仍趴在桌上画着她的画,从头到尾,那两个人的话好像对她没有半点影响或者触动。
秦楼轻啧了声,然后玩味又恶意地笑起来,“小蚌壳,他们说我中了你的美人计。”
宋书想了想,“美人计是说夫差和西施的;最后一个亡国自刎一个被沉了江,这个比喻不好。”
“这么惨吗?”
在所有背诵相关的科目里从来不学无术的某人枕着手,没心没肺地感叹,“不过美人计么,也算死得其所了。”
晃了两圈他又突然停住,皱眉问:“那谁先死的?”
“吴王夫差。”
秦楼眉头一松,“这还差不多。”
“……?”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女孩儿停下画笔,转回头看他,乌黑的瞳里盛着点茫然。
显然连宋书这一次也没听懂秦楼这句话的逻辑。
秦楼并不解释,只坐在楼梯扶手上,笑得恣肆。
“你以后可一定要死在我后面啊,小蚌壳。”
尽管没懂,宋书沉默两秒后,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好。”
“……”
秦楼笑意淡下去,垂了眼。
不然没有你的世界,我不知道我一个人怎么活,要有多绝望多难过。
第14章
2010年三月的第一个周末,傍晚。宋书坐着秦家的车回到和母亲白颂、表妹栾巧倾共居的住处。
从年初之后,她和秦楼开始准备八月份的SAT考试。秦梁在家里请了专门的辅导老师,宋书每个周末都会去秦家和秦楼一起上课,这周也不例外。
到家时已经接近7点,宋书开门之后发现玄关处搁着一双女士高跟鞋和一双男士皮鞋。
这让宋书有点意外。
“姐,你可总算回来了。”栾巧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今天姨妈提前回来了。”
“嗯,还有别人吗?”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你爸今天竟然也来了!”
宋书摘下背包的动作停顿了下,她淡声道:“他不是我爸。”
“啊,我太意外了没注意措辞……”栾巧倾懊恼地敲敲自己脑袋,“不过我搬来两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过来啊。他这是怎么了,不怕他老婆孩子吃醋了啊?”
宋书沉默两秒,“作业做完了吗?”
“嘎?”栾巧倾笑容一僵。
“……”
“没、没做完。”
“……”
“行行行,姐你可别这样看我了,我这就去做还不行嘛。”
栾巧倾咕咕哝哝地回了房间。
宋书在客厅里独自坐了一会儿。
书房和客厅只有一墙之隔,家里没有特别做隔音。起初里面的说话声还很难听见,随着后面两人的语气逐渐激烈,宋书在客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你才接手总公司多久,凭什么就说eag的商业模式有问题?!”
“问题一目了然,到底出在哪儿,我不相信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白颂,你少阴阳怪气——别以为老爷子把管理权交给你你就高枕无忧、可以对我们随便发号施令了,我告诉你,这在我这儿行不通!”
“好。你不承认eag的商业模式问题没关系,那我问你,eag的主营是什么?”
“当然是沉香!”
“那沉香树想要结香,生长周期有多长?”
“生长周期?差不多……五六年吧。”
“五六年?eag对外宣传称自己是沉香业的顶尖公司,所产沉香均为业内最优品质序列——最优品质序列的沉香至少也要10年甚至是20年的生长周期,五六年能结香的只可能是最普通的沉香!”
“……我、我又不是产品经理,我怎么可能这么了解种植相关的东西?”
“好,那我再问你。eag初创距今不过三年,最劣质的沉香恐怕都没有生产出来——也就是说完全无法从销售获得现金流,那你们公司支撑运营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
这一次在长久的沉默后,宋书再听到的宋成均的声音已经弱下底气。
“自然就是……融资嘛。eag有这样好的产业前景,不少做PE(私募股权投资)的都很看好我们公司的发展。”
“是看好eag,还是看在秦氏集团的面子上?”
“这也没什么区别。”
“商场无兄弟,他们肯投这么多钱进来,真就只为了面子这么简单?”
“不、不然呢?”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没有调查过eag给投资人的利益承诺?在那样高的承诺下,你们的商业模式却完全不足够负担。换句话说,你们一直是靠新一轮投资者的本金来偿还原有投资者的利息——你这是在拉着全公司一起走钢丝!”
“……”
宋成均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乞求。
“白颂,你给我一点时间……最新一批的沉香已经就要进入销售阶段了,资金上的空缺我很快就能填补。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断我的后路啊,不然我就完了!秦家、老爷子还有大家都会受到牵连!”
“你也知道你会拉着公司遭殃?”
“我知错了,我已经后悔了白颂——你放心,真的,第二季度前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报告,好吗?你再相信我这一次——就算、就算是看在宋书的面子上呢?我毕竟是她的爸爸啊!”
“……”
书房里的声音在那些哀求后彻底低了下去。
两分钟后,书房的门打开。
白颂站在门口,“宋成均,这是我最后一次以私人名义警告你,如果第二季度前你还没办法把这个巨额的资金空缺填补上,那你别怪我不再替你遮瞒。”
“好,好,你放心,我一定!”
“我有一通视频会议要开,不送你了,你走吧。”
“好,我自己走。”
房门重新关合。
几秒后,宋成均阴沉着脸从走廊里出来。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无声地坐在沙发上的宋书。
宋成均强挤出一个笑容。
“小书,爸爸今天——”
“出去时关好门。”
宋书起身,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宋成均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最后还是讪讪离开了。
——
六月初,高中毕业季。
在学生们或是欢欣鼓舞或是怅然若失的气氛里,秦梁给秦楼和宋书制定的毕业后就安排订婚的计划,却被迫中止了。原因只有一个——
月初,秦梁就病重入院了。
也是直到此时无法隐瞒,秦家的家庭医生才对这些晚辈说出实话:秦老先生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诊断出肝细胞性肝癌,期间一直在进行保守的药物治疗。
按照秦梁本人的意思,这才一直隐瞒着所有人。
得知这个消息,秦家里炸了锅。秦扶君在父亲床旁连着哭了几天,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秦梁赶了出去。
秦楼和宋书则一起被叫进房间。
他们进去的时候,家里跟秦梁年纪差不多大的家庭医生正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秦老先生不耐烦地板着脸,显然是被絮叨得不轻。
一见秦楼和宋书进来,病床上的老人这才勉强露出点笑。
“你们过来吧。”
宋书听话,按着老先生的意思坐到床旁的椅子上,秦楼皱着眉站着,秦梁也没再管他。
闲聊两句后,秦梁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因为我的病,把你们俩订婚的事情给耽误了。”
秦楼从秦梁生病以后就没见过笑脸,此时皱着眉:“你也知道,那还不赶紧好起来?”
“……”
家庭医生见惯了这些日子来嘘寒问暖的那些晚辈泪眼滂沱的嘴脸,头一次碰上秦楼这个探病态度,不由抬起头看了少年一眼。
然后他转回来。
“你们秦家的男丁是不是祖传的不会说人话?”
秦楼没表情,秦梁瞪了自己这个老朋友一眼。
医生也不介意,自顾自奚落:“我之前就说别拖、别拖,早点去M国排上移植的肝源就能早点看他孙子抱重孙子——你这爷爷就是不信。非说万一移植出了问题,他没看着孙子订婚就走了,下去见列祖列宗也没脸……现在舒服了吧?人家小年轻好好的订婚都让你给搅了。”
秦梁脸色随着老友的话越来越黑,到最后气得拍拍床板,“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哼。”
“……”
宋书和秦楼还是第一次见秦梁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精神头也很好,连宋书都不由地笑起来。
陪着两位老人坐了半下午,临走前,秦梁叹着气跟宋书说:“过两天我去M国准备移植手术,肯定是要把秦楼他们都拎过去的。到时候公司这边只有你妈妈一个人操持,肯定很辛苦;而你和秦楼本来可以好好出去玩玩也被我耽搁了——你们母女俩是在被我这个老头子连累得不轻。你别怪爷爷。”
“不会。”宋书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老人,“等您病好了回来,订婚宴上我给您敬第一杯茶——酒不能喝了哦。”
看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女孩儿认认真真地跟自己玩笑,秦老爷子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好,好!我一定喝我孙媳妇给我敬的茶!不准食言!”
“嗯,我们一言为定。”
“……”
几天后。
秦家所有晚辈——秦扶君、宋成均,宋茹玉和宋帅姐弟,还有秦楼——众人一起陪着秦老爷子出国准备移植治疗。
公司里不能离人,白颂留下来独力支撑。宋书则在家里照顾还没放假的栾巧倾。
秦楼走那天,宋书去机场送的他。
长相愈发俊美的少年如今有着人群里最扎眼的挺拔身量,只是一双墨眼躁戾,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连同行的秦家晚辈和佣人都恨不能离他十万八千里。
所幸等宋书赶到,秦楼明显沸腾在爆发边缘、快要按捺不住的情绪才慢慢平息下去。
“怎么才来?”秦楼把他的小蚌壳捧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丝毫不在乎路过的人的目光。
“家里……”
“算了,别解释。没剩多久就要飞了,让我抱一会儿再走。”
小蚌壳于是安静下来,乖乖地让他抱着。
这两个人独处的世界时常是安静无声的,而且怎么也不会寂寞或者无聊,无声里也总是让秦楼恨不得放慢再放慢,好有足够时间让他慢慢厮磨。
只是时间是最不听话的。
没一会儿,秦家随行的佣人已经小心地过来催促了。
秦楼不耐地把人赶走,这才直起身。
他低眼望着面前的女孩儿,咕哝:“洋娃娃,你说蚌壳能带过M国那边的海关么?”
“蚌壳”本壳不理他的无赖话。
“那我走了啊?”
“嗯。”女孩儿点头。
秦楼故作威胁:“敢勾搭别的疯子,我回来以后就把你下锅炖了。”他想了想,“清蒸也行。”
女孩儿还是点头,“嗯。”
“……”
秦楼眼神轻晃了下,他转过身。
然后突然被拉住。
秦楼回眸。
女孩儿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朝他轻轻招手,“你往下来。”
“干嘛?”
少年一副不耐烦的语气,但还是把他那挺拔的身高躬下来。
然后他头顶被轻轻摸了摸。
“小疯子,别怕。”
“……”
秦楼的瞳孔微栗了下。
僵了十几秒,他才哑声笑起来,带着苦涩的无奈和终于被剥开被露出一点点的心底的颤栗。
“你又听见我的求救了啊,洋娃娃。”
宋书没有回答,只是收回手,声音安静而叫人安心——
“我在。”
像是又回到了多少年前那个雷雨夜,女孩儿在空荡的房间里抱着颤栗的他,捂着他的耳朵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话。
我在啊。
这一次少年的瞳孔轻栗后,他笑了起来。
“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
——
2010年8月13日。
秦梁在M国D·F癌症研究院的移植手术圆满完成,为期几周的封闭性治疗结束。
作为主责陪同家属的秦楼也在这天得以离院。
他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和他的小蚌壳分享。
然而拿到手机以后,秦楼怎么也打不通宋书或者白颂的电话了。
直到在外留候的秦扶君和宋成均赶来,宋成均一脸沉痛地将手机上的一封电子邮件递给秦楼。
秦楼僵着手接过——
“秦氏集团总经理白颂,涉嫌利用eag子公司非法笼络资金500亿无法兑付本金,面临包括股权欺诈、洗钱等在内的8项刑事指控……白颂在开庭前夕畏罪自杀。”
“嫌疑人独女宋书,于开庭当日出席路上遭遇严重车祸,重伤入院。一周后,宋书因抢救无效死亡。”
“——!”
手机跌落在地。
四分五裂的屏幕上,映出一张扭曲而割裂的面孔。
第15章
秦楼回国那晚,Q市暴雨,雷声在黑暗的天空里轰鸣,劈开云层的闪电像恶魔的长镰。
那些嘶哑的扭曲的桀桀笑声在他耳边交错着掠过去,一遍遍折磨和撕扯他的意识。
面前的人影漆黑幢幢,冷冽的刀刃一样的风像是从地狱里吹来。它们一道道拂上身,撕开他的皮肉,切碎他的筋骨,然后冲进他的胸膛里,把那颗血红的心脏搅成一团肉泥。
而秦楼麻木地走在暴雨、雷声和人群中间。
那些曾经撕碎过他的魔鬼的笑再一次追上来,它们不甘地在他身边嘶吼咆哮,但再没有回应也没有颤栗。
疯子不笑。
只有安静。
疯子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那是在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之前。
航站楼外,秦楼沿着机场高速的路往前走。
一辆辆车按着鸣笛从他身边绕过,巨大的车灯光束像箭一样穿过他的身体和雨幕里的黑暗。
咒骂声咆哮声不绝于耳——
“有病吧,在这里走!?”
“你找死吗!”
“想死就去一边!!”
……死?
秦楼动了动手指。
他在雨幕里停下来,仰头看向铺在头顶的天。云很低,好像随时都会压下来,碾碎这里的一切。然后天塌地陷。
那样大概也不错。
那样他就可以和她埋在一个巨大的坟墓下。
长眠里我们终归相见。
对吧,洋娃娃。
“——少爷!秦楼少爷!”
雨幕里,有轿车急刹在秦楼的身边,车里下来的人撑开巨大的黑伞,惶恐而焦急地跑到秦楼身边。
“雨这么大,您快上车吧少爷!”
秦楼绕过他,没有表情地走进雨幕。
那人惶恐地追着:“少爷——”
“秦楼!”雨里多了个震怒又嘶哑的声音。
“秦老您就别下车了,您这手术才结束没多久,您得小心身体啊。”
“秦楼!”
“……”
那道身影连一次停顿都没有,就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和知觉。
少年麻木地走在雨中,挺拔的肩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压得微微佝偻。
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秦梁按着车门,手死死地扣紧,青筋在他褶皱的手背上绽起。他眼睛浑浊通红。
“宋书明天就要下葬了——你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想看见了是不是!?”
雨幕里的身影一震。
停住。
很久后,没有任何征兆的,雨中的少年突然弯下腰——他从身体里挤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
疼啊。
洋娃娃,我好疼啊。
怎么会这么疼?
少年死死地佝偻着身体,捂着胸腹弯下腰,雷声和暴雨里只有他绝望的宣泄的吼声。他的嗓子里冒出血腥的味道,直到最后嘶哑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他终于支撑不住,跪进积雨里。
耳边那些笑声终于变成女孩儿最温和的安抚。
【我在。】
【我会救你的,秦楼。】
【为什么要怕你。】
【他们都不是我啊。】
【小疯子,别怕。】
【我在啊。】
【……】
你骗我。
你骗我。
你骗我啊……
——
8月底的这场暴雨已经持续了两天,像是要一直下到世界末日去,停都停不下来。
29日傍晚,嘉安公墓。
一座新砌的墓碑前,零星站着打着黑伞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们。一个十五六岁的剪着寸头的女孩儿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前。
她身后的人群里传来低低的议论:
“就剩这一个孩子了啊。”
“听说是表系的亲属,不然真不知道她以后还要怎么过……”
“是啊,白颂欠的那些钱到现在下落不明,找不回来。要是直系,那些债权人还不得疯了吗?”
“这么一想,这宋书走了也好,不然那些人恐怕也要逼死她的。”
“说到这个,我听说车祸的责任方是个醉驾司机,你说这不早不晚的,刚好撞了这个孩子……”
“嘘,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也对。”
声音被雨打湿,又被风吹散。
低哀的乐声在公墓里沉沉地飘荡着。
几个人影沿石台阶走上来。
“哎,秦家的人来了。”
“秦老先生可真是心善,秦家这次不知道要吃多大的苦头呢,他还愿意来看这个孩子。”
“白颂可真不是玩意,秦老先生待她那么好……”
“是啊,她自己出事了一死了之,秦家可被她害惨了。”
一直僵在那儿的栾巧倾回过头。让人视线模糊的雨幕里,秦家一行人慢慢走近。
为首的是个少年。
黑色的中山装,冷白的肤色,漆黑的眼。俊美的五官间没有半点情绪,苍白而麻木。
栾巧倾呆呆地看了他几秒,突然就崩溃了。
她扑过去,手攥成拳狠狠地捶在少年的肩上、身上,一边打一边痛哭出来:
“你为什么才回来!?我姐姐给你打过电话的你为什么不接?你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啊!?”
“……”
秦家随行的人上来要拦,却被秦梁制止了。
秦楼不躲不闪,也不辩解。
他麻木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石碑。
石碑上刻着她的名字。
还有她的小小一方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照的。黑白色的框里,女孩儿安静地望着镜头,眉眼都一如他所熟悉。
他好像还能回忆起机场那天,她轻轻摸在他头顶时,掌心残留的温度。
【小疯子,别怕。】
【我在啊。】
……那下面一定很冷吧。
小疯子来接你了。
我接你回家好不好……洋娃娃?
少年的眼睛慢慢眨了下。
他面前的栾巧倾脱力地蹲下身,在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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