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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光之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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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父母并非“领养”了她。
  而是买通护士,从瑞贝卡这里偷走了她。
  她听瑞贝卡说过这么多次“早夭的女儿”的故事,却从来没有想过故事的主角就是她自己。
  现在想来,她设计的爆炸案错杀养父母更像是一出荒诞戏剧。爱,恨,死亡,离别,所有丰富动人的情感都像毫无意义的水流般冲刷过她的身体,冰凉到麻木。
  那个老护士说的没错。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存在因缘果报。
  “你……”老先生伸出手,想扶卡兰起来,她却把他甩开,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楼。
  她也不知道自己朝着什么方向,往哪里去了。
  她没有办法简单地回过头,敲开那扇铁门,跟恸哭的瑞贝卡相认。
  这只会让瑞贝卡更加痛苦。
  她会知道——她的女儿活着,是奴隶身份,被银发大贵族当作禁…脔,在十九岁为他生下了他的第三个孩子,无数次在研究所病床濒死,再过一个月还要在她手下做一个死亡率超高的架桥手术。
  知道这一切,瑞贝卡就能舒坦了吗?
  不。
  绝无可能。
  卡兰明白,假如她向瑞贝卡坦白,那她五月手术失败后,瑞贝卡还要再度承受丧女之痛。
  她要经历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她要在一个月短暂而虚幻的幸福感消退后,面对巨大到能够吞噬信念的空虚。
  而这一次,她不一定能挺过来。
  卡兰不准备让瑞贝卡承受这一切。
  她一路小跑,不知不觉回到了学校。
  她在梧桐树下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铃声响了一遍一遍,直到下午的课程都结束,她也没有生出任何回家的想法。
  她看见自己脚边的夕阳。
  和一寸寸迈进她身体里的阴影。
  风吹过,黑暗在她的头顶舞动。
  所有一切都像眼前夜色般铺天盖地压下来,她思考不清,无法分辨,更不知里面暗藏了命运的何种玄机。
  她觉得自己在沉没。
  这时候,一辆车挡住夕阳。
  车门打开,希欧维尔的璀璨银发挑破夜幕。
  他一身西装笔挺,胸前勋章繁复华丽,横在腿上的荆棘鸟权杖流转着栩栩如生的光芒。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被暗光柔化,除了眉峰那一点化不开尖锐森冷,整体看上去比平时温和。
  “我来接你了。”他微微侧头,银发在从肩头流泻下来。


第85章 
  “我来接你了。”
  卡兰一天听过的所有话里,唯有这句让她平静。
  她上车,坐在希欧维尔旁边,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
  希欧维尔早些时候联系了瑞贝卡,希望她给卡兰做个检查。今天下午询问检查结果时,却发现瑞贝卡称病请假,没去研究所。
  希欧维尔只能调校内监控找到卡兰。
  她没去上课,而是呆坐在一棵梧桐树下。
  这可是卡兰,不是阿诺。
  她旷课简直像流星雨一般少见。
  “我想休息一个月。”卡兰在车上突然说道。
  希欧维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休息一个月?对了,你下午去哪儿了?”
  卡兰攥紧了衣角。
  她像被老师质问去向的孩子一样无措,紧绷着唇线,不敢吐露秘密。
  希欧维尔放松了逼问的姿态。
  他低头靠近,抬起卡兰的下巴,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那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他呼吸太热,卡兰忍不住扭开脸。
  希欧维尔往后靠一点,平静道:“我们回去再谈。”
  车里很安静。
  希欧维尔具有压倒性的存在感,可以占据他人全部的注意力。那些痛苦和悲伤被亮银色冲淡,只余漫长的沉默。
  回坡道别墅,猫头鹰正在暴躁地敲打窗户。
  卡兰昏昏沉沉地上台阶,刚踩上去就往后跌倒了。
  她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门前的邮筒。邮筒小门被她拽了下来,希欧维尔抬手撑住她。卡兰回过头,正对上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有点惊讶慌张的神色。
  “小心点!”希欧维尔训斥道,“你连走路都不会吗?”
  他话音未落,被卡兰扯坏的邮筒里就掉下来一大堆东西。稀里哗啦,洒得满地都是。
  全部都是明信片。
  卡兰深吸几口气,站稳了身子。希欧维尔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捡起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印着阿诺的身姿。
  “3月12日,在社区为孤寡老人修剪草坪。”
  “求求你了,让父亲给我减点刑吧,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
  他刚给花浇完水,肩头湿淋淋的,肌肉线条分明,汗衫已经被浸透,胸前还有突点。
  希欧维尔的怒火冲上头顶。
  地上少说有百张明信片。
  这么说,阿诺每做一次社区服务,就给卡兰寄了一张明信片。
  “这是什么?”希欧维尔突然发现,明信片堆里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卡兰顺着他的视线,定睛一看。
  是枚钻戒。
  这是阿诺送她的道歉礼物。
  当时,卡兰拒绝接受,让阿诺把戒指带回去。
  结果阿诺没带回去,而是把它塞进了信箱里。
  希欧维尔弯腰捡起钻戒,在铁皮信箱上按了一下,印出一道痕迹。
  “谁把这个放进你邮筒里的?”他黑着脸问。
  “阿诺。”卡兰毫不犹豫,“他给我的礼物。”
  “我知道了。”希欧维尔声音很平静。
  他若无其事地进了门,靴子毫不犹豫地踩过阿诺的脸。
  卡兰绕开满地明信片,踮着脚跟了进去。
  她翻出药箱,把今天的药摆好。本来早上是要吃一次的,但她忘记了。
  “用热水喝药。”希欧维尔皱眉摸了摸她的杯子。
  卡兰端起杯子咽下药丸。
  希欧维尔只能放手,他问道:“你术前休息一个月也挺好的。调整心态,顺便养好身体。”
  卡兰点头。
  “这个月有什么安排吗?”希欧维尔双手交叉着问。
  卡兰摇头。
  他们之间的角色忽然调转,希欧维尔变成了更健谈的那个。
  他皱眉道:“那我来安排。”
  卡兰不太想被他安排来安排去。
  她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彻底放空。
  “我去洗个澡……”她沉默着上了楼梯。
  洗完出来的时候,希欧维尔撕了她的日历,给她写了一张月计划。
  卡兰正准备跟他生气,却突然看见了他写的第一条。
  “4月20日,和爱丽丝一起去首都游乐园玩。”
  这个看起来很眼熟。
  卡兰手里微微用力,纸张被她捏皱,希欧维尔连忙一把抢回来,给她一条条念道——
  “4月22日…4月30日,去南国海滨。”
  “5月1日,坐一次帝国广播大厦的透明电梯。”
  “5月2日,首都烟花展。”
  ……
  卡兰看着希欧维尔怔住了。
  这些,全部都是她写在遗愿清单上的内容。
  希欧维尔把那堆繁琐的事情,全部写进了一个月的日历里。
  “等会儿就可以试试这个……”希欧维尔又拿起笔更改计划,他口中念叨着,“你想吃的什么什么餐厅,可以让主厨来做晚饭。正好到饭点了,我也饿了。”
  卡兰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你不问问,为什么我突然要休假吗?”
  希欧维尔觉得她真是麻烦。
  问了不说,不问又要问为什么。
  他挑眉道:“我希望你赶快休个假。既然你提出来,那我就没必要追问了。万一你一琢磨,又不休假了呢?”
  他迅速让人联系主厨。
  卡兰听他打电话,在心里微笑了一下。
  她嘴角太沉重,牵不起笑容。
  晚餐非常丰盛。
  主厨从店里带来了新鲜的食材,还教了卡兰一些她根本学不会的技巧。希欧维尔兴致一般,随便吃了点东西就钻进了帷幕。
  卡兰吃饱喝足,放空脑海,倒在温暖的绒毯上。
  “为什么哭了?”希欧维尔低声问。
  “我没有。”
  卡兰感觉眼角有指尖擦过的感觉,但她知道自己没流泪,她眼里还是干干的。
  希欧维尔的声音到了她耳边。
  他动作轻柔地拨弄她的头发,嘴唇贴着耳廓,含糊的声音和舌尖一起钻入耳内。
  “你的眼神一直在哭。”希欧维尔沙哑道。
  卡兰想否认。
  但希欧维尔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亲吻她的耳朵,手指压在她唇上。卡兰张口咬他,他屈指轻刮软颚,又用另一根手指撑开她凶恶的牙,让她满涨到使不出劲。他在她耳边噬咬的声音听起来很大,黏黏地流连在肉…感圆…润的耳垂上,仿佛想把它咬下来。
  ……
  他们花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说话的能力。
  希欧维尔神情微妙地满足,声音也平缓不少:“想哭就偶尔哭一下吧……我不是不喜欢你的泣颜。”
  卡兰疲倦地闭着眼,很快睡着了。
  希欧维尔关上灯,保持这个姿势睡了会儿,很快又侧身挪过去找卡兰抱抱。
  第二天,卡兰觉得非常不适。
  外面太阳明亮,照穿了窗帘和帷幔,一道道打在她脸上。
  她觉得腰酸背痛,整条手臂都麻了,睁眼发现是因为希欧维尔枕着她睡。她的姿势也很不好,脚就踩在希欧维尔膝盖上。看被子掉在地上的情况,她昨晚应该踢了他很多次。
  卡兰试图伸展一下手臂。
  “不要乱动。”希欧维尔把她扣住。
  他闭着眼,呼吸平缓而稳定,声音听起来很清醒,也不知道醒来多久了。
  卡兰迅速起床洗漱。
  她还本能地收拾了一下书包。
  “你今天不上课。”希欧维尔在被子里提醒她。
  他闭着眼,根据她的动静,判断她在做什么。
  静了几秒后,他听见小火车开动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见卡兰放了几片拼图在地上。
  “今天按计划去游乐场吗?”他问道。
  “不……”卡兰声音很哑,她连忙喝了点水,“太累了。”
  “好。”希欧维尔没有说什么。
  他闭上眼,可能又睡过去了。
  卡兰也躲进阴凉的帷幕,看小火车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被洒落在轨道上的拼图弄翻。
  她希望吃了睡,睡了吃,以此来麻痹自己的痛感。但她发现她做不到,她本质不是自欺欺人的人,任何事她都必须正面解决,否则会永远堵在她心上。
  充足的睡眠给了她力量。
  她给雷欧写了一封邮件,要求他本周内必须碰面。否则就直接向媒体承认,巴别塔社团对市中心爆…炸案负责。
  然后她用小号,给瑞贝卡写了一封很长的邮件。
  她以第一人称叙述了自己被“收养”的十八年里发生的事情。
  她尽可能积极正面地描写与“养父母”的生活——她不曾被打骂过,健康又顺利地长大了,还读了书。她告诉瑞贝卡,她作为奴隶被送给贵族,但很快在某个援助组织的帮助下出国了。
  卡兰利用自己在共和国有限的一点点见闻,补充了国外日常生活,然后把邮件发出去。
  她还在厨房找了点吃的。
  然后跑去把门外散落的明信片和钻戒都捡回来,准备把希欧维尔家的东西归还给某位大家长。
  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你不起来吗?”卡兰发现房间里另一个人还纹丝不动地躺在被子里。
  “不……”希欧维尔不太愿意承认,她的忙碌声很让人安心,也很助眠。他已经连续工作几个月了,几乎没有一天按时休息,只能在路途中抽空补觉。
  卡兰把窗帘拉紧,将衣帽架拖到床边,挡住一道照在希欧维尔脸上的光。他看起来浮沉在变幻的光线中,有种不可思议的虚幻感。
  卡兰都不敢相信昨天出现在国会新闻上的人会安安静静地赖床。
  “别一直盯着我。”希欧维尔闭眼道。
  他感觉照在脸上的阳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让人灼热的视线。
  “你真的不起床?”卡兰问他。
  “是的……”希欧维尔只有在回答她的时候可以毫无负担。
  就连管家问他要不要在车上睡一会儿,他都会冷笑着回答:“那你来帮我处理文件吗?”
  卡兰坐在床边。
  希欧维尔伸手抱着她的腰:“我也想给自己放一个月假。”


第86章 
  据说反派从不休息。
  所以当希欧维尔说,他准备休一个月假时,卡兰觉得他是随口一提。
  但是他起床后,把“遗愿清单”上提到的所有地址在地图上连了条线,然后就出门打电话去了。
  卡兰觉得他可能是认真的。
  她还没思考过诸如白银公、白雪公、女王、首相这些人是否要休假的问题。
  他们理论上是要休假的。
  但他们的假日实际是也是一种政治活动。比如女王的围猎,希欧维尔的圣诞家庭聚餐,白雪公的学年舞会探访。
  即便是在荆棘鸟庄园这样抵触镜头的地方,也无法避免媒体探究的镜头。
  卡兰觉得希欧维尔想休个假几乎不可能。
  很快,他打完电话回来了。
  “所以你的计划是……”卡兰问。
  希欧维尔把行李箱打开放在她面前:“收拾东西。”
  卡兰震惊地张开嘴。
  “闭嘴,你这样像条鲑鱼。”希欧维尔又合上箱子,“算了,别整理了,等出发了再买吧。”
  “等等!”卡兰把枕套剥下来,又把火车头塞进去,她提起行李箱,“走吧。”
  她看着希欧维尔,突然一口气松懈。
  “真的走吗?我觉得好像太冲动了……我连目的地都不知道……”
  “目的地都是你挑的。”希欧维尔把她的遗愿清单也扔进行李箱,“走。”
  卡兰恍恍惚惚地被带上车,从私人机坪换乘飞机。
  当她升入千尺高空时,她还没反应过来——30小时前她还在首都大学为各种命运的变故而悲痛不已,现在就已经搭上了前往……这是前往哪里的飞机?
  “我们去哪里?”
  “南国海滨。”希欧维尔揉了揉眉心。
  他手边有一杯气味浓郁的咖啡。
  没有动过。
  “南国海滨?”
  “你写在清单上的。”
  “是的……但是现在四月……南国也是季风带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希欧维尔眼神锐利地看着她:“有室内泳池。”
  四月真不是旅游的好时机。
  不冷不热的,还容易让人犯花粉症。
  卡兰最想看的动物大迁徙至少要到六月才有。
  南方这会儿有点冷。
  北方又不够冷。
  许多旺季项目还没来得及开放。
  “我觉得……”卡兰犹豫道。
  “你要是敢跟我说不去了,就请你跳伞回家。”
  卡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压压惊。
  结果她全程没有睡着,不得不注视着希欧维尔疲倦休憩的侧脸。
  他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卡兰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她才休假的,还是他本来就想休息,只是顺便带上她而已。
  他以前做过这样冲动的事情吗?
  也许有吧。
  但一定是在很多年前了。
  卡兰以前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十八岁之前的日子很安稳,也很枯燥。
  但是在遇上希欧维尔之后,她好像被拽进了另一个痛苦又奇妙的世界里。她爱上了读书,主动融入志同道合的团体,乐于跟导师交流,甚至参与编写了一部科普读物——这本书说不定会流传好多年,被全世界好几千万学生看见。
  她做了很多很棒的事情。
  这都是她在前十八年想都不曾想过的。
  虽然烦心事不少,痛苦悲伤也一分不减,但苦难赋予的“意义”也在随之增多。
  但是承认“好”的事情,简直就是向希欧维尔妥协。
  卡兰绝对不会把这话说出口。
  她也绝对不要感激他。
  卡兰提醒自己的时候,又想起了阿诺。
  他在那些明信片上挥汗如雨,背景里总是病人、小孩、老人,臭气熏天的垃圾场、嘈杂纷乱的车站、寂静如死的医院。
  他的板寸和破烂牛仔裤,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完美地融入过环境。
  他其实过得很有意义。
  但是卡兰不知道他自己是否这么觉得。
  他即便这么觉得,也不会说出口,因为那就等于承认了他之前所有的错误,等于要向父亲妥协,要向卡兰妥协。
  他不会这么做。
  但他持续不断地寄来明信片。
  上面展示了他的社区服务——在医院远远看着,在医院里打扫卫生,在医院里给孩子们唱小夜曲。
  卡兰能察觉到一点变化。
  她由此推断,希欧维尔也从她身上看见了变化。
  他说不定还有种成就感。
  卡兰不会满足他这样的情绪。
  她一直盯着希欧维尔,决心先忘掉帝国的所有事情。这一个月,她只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过去的自由灵魂。她甚至都不想思考希欧维尔的事情。
  ‘把他当成一个顺便提供交通工具的地陪就好了。’卡兰想道。
  飞机落地,是在一座私人海岛上。
  卡兰登岛时,看见穿着制服的帝国宪兵沿着海岸线巡逻。
  这让她有些不安。
  “忽略他们就好了。”希欧维尔往码头扫了一眼,将她的太阳帽往下按一按,“这里是帝国殖民地,女王的宪兵将在条约结束前永远守望这里。”
  卡兰抬起头,岛中央的飘荡着帝国国旗,在一片美丽的自然景观中非常突兀。
  岛上气温近30度,海水蓝得如同宝石,刺目的白色阳光暴晒着每一处。中央有一座花园式建筑,外面修着环岛石子路。从这里到附近的赤道小国很近,坐游艇三五个小时就能到。
  不到两百年前,这周边还是一片荒芜,住着数量很少的土著。
  后来帝国大舰队崛起,规模不断扩张,类似戴维斯这样的大海盗也被招安。他们成功为帝国开拓了海上侵占之路。这一片地区在近代沦为殖民地,土著们几乎消失,黑奴和混血儿成为人口主要构成部分。
  虽然很多国家在近代已经被解…放了,但帝国贵族们在这里依然保有着非常血腥的财产。
  比如这座属于希欧维尔家的岛。
  比如这座岛中央的花园建筑——卡兰无法想象这里埋葬过多少黑发同胞的血汗。
  它是纯白巢笼,有精致又华美的镂空天顶,希腊神殿式的廊柱和中世纪教堂里常见的宗教壁画。温室中布满了不合季节但是异常茂盛的花枝、藤蔓。
  没有帝国人会相信,铸成这种“艺术品”的,是笨手笨脚、肮脏下贱的“黑奴”。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卡兰站在花园外不进去。
  她感觉到里面吹出的冷风。
  刺骨,带着死亡的味道,比停尸房都更可怕。
  仆人打开了华美的黑铁大门,希欧维尔让宪兵避退,他们从石子幽径上穿过花园,进入更深的宫殿。
  这里是一个小型博物馆。
  留着当初殖民掠夺的珍贵资料。
  刑具,影像,照片,一切罪证。
  “明天,这座岛就会被归还属国。宪兵撤走前,会焚毁花园。”希欧维尔带她走在这里面,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但这座花园,严格来说,是希欧维尔家的财产,我可以保有里面的东西。”
  卡兰途径一张照片。
  一大群贵族把一个黑发小女孩关在栅栏里,兴高采烈地给她投喂食物。
  “你可以选东西带走。”希欧维尔也在这张照片前停步。
  他的银发比上面任何一个人都更纯粹。
  蹙眉嫌恶的样子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美丽。
  但卡兰看不出他们的区别。
  “我为什么要带走这些……”她触碰玻璃橱窗。
  上面干干净净,没有灰尘,没有指印,每天都有专人打扫。
  希欧维尔的声音听起来很耐心,沉稳又缓慢,带着教导的意味:“很多年后,你会希望还有人记得历史。”
  很多年后,这座岛上,被年轻的住民们占据了。
  他们看帝国的电视剧,听共和国的流行乐,争相考上大学读书,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幸福。
  这自然很好。
  但是需要有人记得历史。
  宪兵临走前会焚毁这里,他们要抹去珍贵的资料。
  希欧维尔利用所有权把它们保存下来。
  这是他赠出的礼物。
  一如既往地残忍血腥,剖心露肺,不作任何保留。
  “我想把所有照片都留下。”卡兰低声说道。
  “没问题。”
  ——“很多年后,你会希望还有人记得历史。”
  卡兰不敢相信,一位真正的侵略者告诉了她这个道理。
  他们离开小型博物馆,仆人们前来收拾照片。
  希欧维尔向她展示了泳池和露台。
  因为卡兰不会游泳,所以室内泳池对他们没有什么吸引力。希欧维尔在这样近三十度的气温下都穿两件衣服,卡兰怀疑他会中暑。
  她早就换了件花花绿绿的丝质衬衫,穿上了拖鞋。
  不过她的心情被殖民博物馆影响了,所以也没吃多少东西。
  希欧维尔看着她问:“你要不要去观鸟台?”
  “那是哪里……”
  希欧维尔颔首,示意她跟上。
  他们往花园边缘走去,在一段很长的上坡路后,前方出现了白色大理石台。
  四方分别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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