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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何物-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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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乔暗暗摇头。真不知她爹娘怎么会生出二乔这个怪胎,还要为她担多少心,烦多少日子。二乔什么都好,就是那个爱问、喜胡思乱想的毛病改不了。哪个女儿家像她问题这么多、这么不安分!只会给人把柄说嘴,将来许了人,不讨夫家欢心。
“你啊,要再这么令人操心,赶明儿我跟爹说去,再不让你出门,安分待在家里跟小乔一起诵『女诫』,习女红。”
就连模样儿,二乔也要教人操心。二乔生得一双水汪的大眼,笼烟似的浓眉,嘴大而翘,全然不似她和小乔的柳叶含烟眉、细长的凤眼,及抿得薄巧的朱唇小口。
据说先代开元皇帝宠幸的杨氏贵妃,长得极是白润丰腴,天下仕女争相仿效,民间因此流行崇尚丰腴的体态,蔚为风潮;但看二乔,尚未抽长的身子虽已有女人的雏形,却显得窈窕单薄,晚风一吹,似乎就会倒。
“你若是在爹跟前多嘴,休怪我要恼你!”二乔嘟嘴,使起小性子。
“要我不多嘴也成,你再不许这般胡来,说些荒诞不经的话。”
“我哪里胡来了?”她蹙起眉。她几曾胡来了?只是疑惑多一些,有太多不解罢了。
“好了,看你那张脸,都多大了,羞不羞人!你只要安分一点,我就不多事,这样成了吧?走吧!该回家喽。”
大乔息事宁人的睨睨二乔;二乔不甘不愿的拖动脚步,好象要走回牢笼似。她是真不情愿。平日和大乔、小乔一起帮忙分担家务倒也罢,还不那么束缚;但一想到被迫习“女诫”和针黹女红,手脚被绑断似,她便觉得呼不过气,气闷得很。
“咦?”大乔忽地低呀出声。
“怎么了?”二乔循声望过去。坡下两名轿夫,抬着简陋的轿子,正朝陇坡下的薛家而去。
“啊……是薛家姐姐!她回来了!”她高兴叫起来,不假思索,扭身往陇丘下跑去。
“等等!二乔──”大乔一把揪住她。
这几天,村中一直在传,说薛家女儿素云被夫家休出,说得绘声绘影。但看样子,传言是真的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薛姐姐?”二乔纳闷。薛素云出嫁时,她虽然才五岁,但她对她一向极友善,不曾以年龄欺压;每回薛素云回来探视独居的寡母时,也不忘招呼她,所以她一直将她当成是自己的姐妹。
“这种时候不方便。”挑这时间偷偷摸摸的回来,想必有隐情。
“为什么?”
“二乔,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我跟你说你应该会懂才是。”大乔神色有些为难,又不得不说明白。“你听我说,素云姐她这回不是回来省亲的,她是……是被丈夫给……给休了,你懂了吧?”
被休?
二乔呆愣住,然后低呼起来:
“怎么会?”懂,她当然懂!就因为她懂,所以更无法相信。“素云姐她能诗能文,聪颖贤慧,品貌又过人,而且我听说她和她夫婿感情深浓,怎么会──”
薛素云一直是她心目中美好女子的象征,她一直以她为榜样──
“是没错,素云姐样样都强,但是──”大乔摇头说道:“夫妻恩爱有什么用?谁叫她肚皮不争气,不得翁姑的欢心。”
“你是说,素云姐姐她因为无出,所以才被休了?”
大乔“嗯”一声,点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素云姐她成亲都五年了,一直无出,自然也不能怪她夫婿不念旧情喽。”
“当然要怪!怎能不怪!”对大乔一副理所当然的说辞和态度,二乔无端生气激动起来,但又无处宣泄,只能闷吼道:“那些誓言盟约都不算数吗?不能生儿育女当真那么罪大恶极吗?”
“你哪根筋不对了?”大乔觉得莫名其妙。
“我只是替素云姐抱不平。”
“抱不平?你省省哟!”大乔嗤一声。“礼法早有明言,素云姐出嫁多年还未生子嗣让夫家后继无人,本来就有亏妇道,怨不得夫婿无情。这是她的命。”
“你──你──”二乔指着大乔,胸中一股闷气,结巴得说不出话。
“我怎么了?”大乔仍不察,说得起劲:“所以,现在你懂了吧?对女人来说,生儿育女是非常重要的。有了子嗣,才会有身分地位,才不会落得被休出的下场。你如果懂了,以后就别再说那些什么不成亲生子的瞎话。”
二乔回不出话,只是干瞪眼。大乔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全是些教她生气的混帐话。她突然想起光藏──那个长她不出几岁,愿意倾听她种种疑惑的少年和尚。若是光藏,她相信他一定不会说出这种混帐话。
她将目光掉向陇丘外。暮色已沉,薛素云乘坐的轿子早教昏暗的夜吞了去,悄无声息的逝没。
她觉得胸中噎满一股说不出的不适,起得没来由。明亮的双眸黯淡了一些,掩上一层没名目的愁。第一次,对她自己的将来,隐约的有种模糊的怯然,说不上为什么。
若是光藏呢?她不禁暗问。他会因为这种理由,而拋弃曾经约定盟誓、恩深意重的结发妻子吗?
啊……想太远了。
跟着,她又想起: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能成亲生子的。
她大人似的仰起脸,吁叹一声,尚稚气的脸庞一抹似懂非懂。
第二章
从以前,薛素云就是富平县东邻近这几个村庄内有名的才女,不仅能诗能文,针黹女红的技艺也不差,长得又素丽,所以尽管薛家孤女寡母的,也没人敢小觑。
登门提亲的人不知凡几,几乎踏破薛家的门槛,更有远从长安城内慕名而来的人家。薛素云惟独看中在县城里帮忙其父经营书市的韩黎,婉拒多少豪门富户。却不料恩爱夫妻,到头来却落得被休弃的下场。
伤心流泪也无济于事,加上她还有个待奉养的寡母,日子总要过下去。薛素云不畏流言,凭恃自身的才学,在家中设立女塾,教导村落女童读书识字。
刚开始,村中居民仍心存疑虑。过些时,逐渐的,便有人家把女儿送到薛素云的私塾馆,除了识字学道理外,顺便在农事家务忙不过时有个地方可供看顾那些女娃儿。
他们要求的不多,反正女儿家嘛,能识字就好。即使满腹诗书,肚皮若不争气还是枉然。薛素云只好教女童习读“女诫”、“列女传”,顶多再加上“孝经”或“礼记”。
“唉!真无聊。”
这一切,二乔在园中看得觉得无趣极了,趴在窗槛上看着薛素云,垂头丧气的。
她没入塾馆,但没事便跑来,既打扰又妨碍。但对薛素云来说,有二乔作伴,落寞之情不知不觉减去许多,才熬了过来。
“又怎么了?”薛素云走到窗边。“等会儿大伙就会到,没事的话,进来跟大伙一起念『女诫』吧。”十岁多的二乔,已像个小大人模样。
二乔听了猛摇头,避之惟恐不及。
“念这也没啥意思,还是省点力气的好。”实在,她在家念都念怕了。
薛素云轻笑起来。不必察言观色,她也可以轻易看出她避猛蛇似的究竟在避什么。问道:
“你在家里,你爹娘都让你念这东西是吧?”
二乔怏怏的点头,挺无奈的。说道:“再不,就是些针黹刺绣的功夫,要闷死人。我宁愿到田里干活还自在些。”
“看来,你也不是个能乖乖在深闺中的任性丫头。”薛素云半同情半玩笑。她叹口气,摇头道:“这样可不行,二乔。这般下去,将来你只会苦了自己。”
“为什么?”二乔垮下脸。嘴巴虽然问为什么,心中其实十分明白。她不是不懂“闺范”的道理,只是想了便头大。
“你听我的准没错。再怎么不愿意,你也必须适度的忍耐。”薛素云是过来人,对二乔殷殷告诫。“等你再大点,你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其实,你爹娘算是很好喽,肯让你们读书识字,你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市井小户人家让女儿们读书识字、学习妇道,甚至学习丝竹或女红技艺,多半为了日后在出嫁时能配个好的人家。但也有更多供不起女儿读书识字,或者根本不在意的。二乔爹娘还算有心。毕竟庄稼人,读书已奢侈,何况是女儿。
虽然明白,二乔还是悻悻的,苦着脸,说道:
“可是,你不会要我天天念那个『女诫』、『女论语』吧?你自己说,换作是你,你受得住吗?”那口气,相当不情愿。
薛素云哑然,承认道:“是受不住。”
“所以喽──”二乔耸了耸肩。
“可是,你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
但除了这般下去,她又能如何?她没有那等力量可扭转乾坤,只能消极的抵抗。
“这样吧,”薛素云寻思片刻,说道:“你来吧,我教你读诗文。”
“真的?”想都没想到的好消息,二乔猛抬起身子,一扫懒恹恹的神态。
“当然。只不过,你可要对你爹娘保密。”
如波的眼眸轻轻流转,笑颜轻含,薛素云每个顾盼都显得柔情婉转。二乔看呆,微微蹙起眉来。实在不懂,究竟为什么,像这般清柔典丽的女子会落至被休弃的命运?
“欸,素云姐,”她期期艾艾地,有些顾忌。“我──呃,你──”
“有什么事,你说,没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
“你还会难过吗?素云姐。”她想知道。因为,她想,即使不成亲生子,应该也可以过得很好。
薛素云浅盈的笑脸微淡下去,轻描淡写道:
“难过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我还有我娘需要奉养,不能让她操心。”
“你好坚强,素云姐。”二乔好佩服,换作是她,她也该当如此。但她仍为薛素云抱不平,道:“素云姐你一点错也没有,都是那些人太混帐了!”
“那些人”含意笼统,包括薛素云的丈夫、公婆,甚至她的姐姐大乔,及那些奚落的村人。
薛素云浅浅一笑,道:“进来吧,我端碗凉水给你。”
二乔没动,重新又趴在窗槛上,道:“欸,素云姐,有一件事我只跟你说。我以后绝不嫁人。”说得好认真,含着小孩儿的郑重。
薛素云没取笑,柔声道:
“好,你不嫁人。等你长大,我们一起去游天下。”
“游天下?”二乔眼睛亮起来,似是看见山川在她眼前闪耀。
一阵叽叽喳喳声蜂拥进来。隔邻两个女童看见二乔,迫不及待嚷嚷的喧叫道:
“二乔,你要不要去看猪仔?村前李嬷嬷家的猪母生了一窝的猪仔!”
“真的?”童心未泯的二乔一溜烟溜下窗子,回头对薛素云挥手喊道:“我去去马上就回来!”
果然还是个小孩儿。薛素云颔首微微笑了笑,看着二乔小巧的身影一蹦一跳的,一下子便跑得不见人影。
吹起胡笳,光藏就不禁想起那个莽撞闯进他心田眼目里,闯得贸然、错愕的小女儿。
都过多少时日了,她遗下的印象还是那么鲜明。
她说她十岁了,不许人说她小,大大的眼睛睁着不容争辩的坚持,而且认真。想到此,他不由得微微勾起唇角。这首“僧伽”,听起来似乎不再那么哀凉。
“咳咳!”
檐下响起咳嗽的声音。光藏一慌,连忙将胡笳收进怀里,作贼被逮着了似的惶乱。
“师父。”还是回头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本宁寺住持净澄老和尚唔一声,点个头。老和尚身形清瘦,性格无争,神情平和慈蔼。因为年纪大,眼皮往两旁垂下,看起来总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又在吹胡笳了?”口气倒不是指责,只是莫可奈何。
光藏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唉!你这孩子。”净澄摇摇头。
“对不起,师父。我不是不听您的话,我只是──”
“罢了,我明白。”净澄举手打断光藏的话。“琴棋书画原是陶冶性情、增进风雅的一帖良药,于修行,也并无害处。何况,你又有那个慧根,无师自通。我只是担心,一切有形物有朝一日终会灰飞烟灭,你这孩子又善感,寄情于丝竹,我只怕你逃不过『情执』这一关。”
“不会的,师父。我只是吹着好玩罢了,以后我不再吹胡笳就是了。”
净澄似听而未闻,喃喃说道:
“琼楼虚幻,富贵无常,所以我才希望你离一切相,专心修行。但我也许错了,不该让你出家的……”
“师父!”光藏急了。“您别这么说!我保证,我再也不会──真的!”
净澄拍拍他,和蔼的安抚道:
“不要紧的,你不必着急。将来若真有什么事,也合该是你命中当此劫数,就把它当作是修行吧。凡事顺其自然。”
怕只怕他过不了那关。
净澄在心中暗暗叹息。光藏性情雍容内敛却多感,能设身处地、体察众生愁苦,悟性又高,有成为一代宗师的潜质。但相对的,那也可能将他带往情天恨海之路,一生一世在苦海中挣扎。
光藏低头不语,既愧又不知该如何。
他不是不明白净澄师父的苦心。只是,从他十二岁入本宁寺,胡笳就成为他疗伤止痛的寄托;双亲俱亡,孑然一身又无处可归的苦楚,得以在胡笳声中暂且被消除。
“你别想那么多了,光藏。顺其自然就好。”净澄再次安抚他。忽而说道:“啊!对了”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子。“陇丘下村中的薛老太太来求了几次药,她年纪不小,不好劳她再奔波。你跑一趟,光藏,把这药方子送给她。”
村中没有大夫;找大夫,要到邻村去,所以,净澄老和尚帮人看治病痛开处方,能力之内也会顺带为人调配药草。
“好的。”光藏接过药方,小心揣在怀里。
手指头碰到了胡笳,他心一震,没敢再多看净澄老和尚,匆匆转身走了。
是因为心虚吧。那一剎,他脑海蓦然浮起那小姑娘的容颜。
他记得,她叫二乔……是吧?
他不敢重复那名字,怕低回。心中却泛起一股暖意。
路颠不平,光藏小心地撩起僧衣下襬,走下陇丘。
一群七八九岁的小儿呼哗地从他跟前跑过,扬起一阵沙尘。两、三个殿后的孩童,不甘的在后头嚷嚷叫道:
“等等!我也要去──”叫得好热闹。
光藏不觉泛起一抹浅笑,微倾偏着头看望那些小儿。等那殿后的两三名童儿跑近,他不禁轻噫一声,有些诧讶,笑意却更浓了。
是她!
她撩着裙襬,卖力跑着,似乎很急,不知在赶些什么,一刻也不能等似,根本没注意站在路边的他。
呼地一下就从他眼前跑过去。
“啊!”却忽然叫一声,急急煞停,倒回到他跟前,叫道:“是你!你!”
“是啊,是我。”光藏笑容温温。好个巧遇!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送药方子给薛老太太。你呢?跑得这么急要去哪里?”
“二乔,快点!”她的同伴在催促了。
“马上来!”二乔很快答应。回头急急说道:“我要去看猪仔,李嬷嬷家的猪母生了一窝猪仔!”
这有什么好看的?光藏微楞一下。
“啊!你也跟我一起去吧!”还不及说话,手臂便已被二乔攥往,拖着往前走。
“欸,二乔姑娘,不成的,我──”他是来送药方,不是来看猪仔。
但二乔不由分说,硬是将他拉到李嬷嬷家。
“二乔姑娘……”他一个出家人,夹在一群小儿中看猪仔,实在难为情。
光藏困窘极了。所幸,李嬷嬷圈养猪只的院落离田舍有段距离,附近也没大人,总算不那么尴尬。
刚出生不久的猪仔,眼睛尚未能睁开,一只只便都知晓往猪母的怀里钻,争先恐后抢着吃奶。光藏看得越发困窘,非礼勿视,目光不知该如何安放。
“唉!”二乔却叹口大气。原本的好奇兴奋全冷却,蹙着眉,一脸小大人的神气。
“怎么了?”光藏问道。
“看看那窝猪母和猪仔,”她伸手指着猪圈,苦着脸道:“我就想,成亲生奶娃儿跟猪母生猪仔有什么两样。”
“啊?”光藏惊讶极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二乔光摇头,答非所问,道:
“大乔才生了个女娃,才多久,又已经有孕;我想将来我成亲后,约莫也要像这猪母,生一窝猪仔。”边说边又摇头,沮丧且泄气。不然的话,便会像薛素云那样被休弃吧?
“你千万别这么想,二乔姑娘。生儿育女是非常神圣的──”
“二乔!”
光藏话没说完,被稚嫩清脆却带些老成的声音打断。
二乔回头。
“是你!小乔。”这倒奇了。小乔没事不出门的。“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乔长得和大乔一式秀气的柳叶眉,红巧的小口,连说话的口吻语气也几分相似。
“找你呀。我到薛家没找着人,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凑热闹。果然猜得没错。”
“找我作啥?”
“还说!奶娃的鞋袜才缝到一半,你就溜得不见人影,也不肯好好的习『女诫』。大乔姐说,你再不听话,四处乱跑,她就要跟爹说去,再不准你出门。”
二乔恼红脸,回嘴道:“我哪有四处乱跑!我只是──呃,只是──嗯──”说半天编不出一个借口,理不直气不壮。
“看,没话说了吧?快跟我回去吧。”
“噜苏!”她圆瞪着眼,悻悻的,恼羞成怒摆起姐姐的架子。“我还有要紧事,你别来烦我!”
“什么要紧事?”小乔狐疑的把目光掉向光藏。“你跟个和尚在一起做什么?”
“你没事问那么多做什么!快回去!”二乔双手插腰,气大嗓门大,把小乔凶回去。
小乔一肚子委屈,拿二乔又没奈何,怏怏的离开。
光藏在一旁,把二乔的困窘、恼羞成怒到仗势不讲理全看在眼里,始终含着笑。
“二乔姑娘,”他只是纳闷,“习女红、读『女诫』,这很好啊,你为什么不喜欢?”
“哪里好了?”二乔翻个白眼。
“读『女诫』,习礼法与妇道,以明白应对进退的道理;『妇工』则是女子四德之一,学得针黹技艺,才不亏妇职。这些都有助于你的将来。我想你爹娘是为你着想,才会鞭策你学习。再说,哪天你许配了人家,四德皆备,必定能得到公婆欢心,你爹娘也才能放心。”光藏慢条斯理,琅琅说了一番大道理。
二乔摇头晃脑,道:“我才不会嫁人,我要跟素云姐去游天下。”
光藏轻笑起来。这稀奇的小姑娘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教他不禁。
“游天下,增长见闻是很好,”即便在笑,他的神态仍显得内敛沉静,不会有太大幅度的波动。“但女大当婚,女子大了便得择一归宿,这才合礼法。再说,出不出嫁,决定在于父母,为人子女只能遵从父母之命,不容置喙,这是为孝之道。你爹娘所作所为,都是为你将来着想,所以,你千万莫再有那等想法。”
“你──”二乔气得瞪眼,鼓起腮帮子。“枉费我那么期待再见到你,没想到你也跟大乔一样,说这种混帐话!”
这怎么是混帐话?光藏被骂得一头雾水。
“如果我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我向你赔罪,二乔姑娘。”他矮身迁就她。“可是我不懂,这怎么是混帐话?”
“这不是混帐话,那什么才是混帐话!”气恼转成了怨怼。“谁都可以这么说,我也不去理会,就是不许你也这么说!”
什么意思呢?何独他例外?
在心中把他和其它人分了别,她自己其实也不自觉。
“二乔姑娘,”他蹲下来,对她有了点在意。“我跟你赔不是。对不住,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二乔定眼看看他,点了点头。
“你知道的,我不爱听那些。”蒙点愁的语气有些不似十岁的女孩儿。
“我知道。”回得好温和,并且包容。
他这样沉静温柔,她反倒因为自己刚刚的脾性不好意思。
“其实,呃,你刚刚说的,我并不是不明白。”她低头踢着地上的碎砂石。
“没关系。”他丝毫都不在意她的鲁莽脾性,笑温温的让她看他清平的眼神。
她抬眼瞅着他,看着看着,忽然说道:
“如果我非得成亲不可,那我跟你成亲好吗?光藏。只有你肯认真听我说话,给予我回答。”
“不成的,我不能成亲的。”对突如其来的要求,光藏笑容微敛,沉静的摇头。
“我知道。我会去求佛祖,让你跟我成亲。我们只要成亲不生娃儿,那就没关系了吧,我也不会被休弃。”
童言无忌且异想天开。他摇头而笑,再摇头而笑。
“那不成的,二乔姑娘,我不能跟你成亲。”他探手在路旁折了一枝黄色的野花,递给了她。
她将花儿簪在耳鬓,展眉对他笑,也看见他眼里的笑痕。
不能成亲也罢,他到底折给她一枝小黄花。
第三章
元和庚寅年,暮春三月。
这一年,光藏二十岁了。依照礼制,该是行冠礼的时候,但他是佛门修行人,因此,不遵循于此法。只是,那清俊的容貌、颀长英挺的身材,加予那沉静雍容的风度,分明是一翩翩伟男子;若不是那一身僧衣及光明如镜的头顶,真要让人以为是哪家人品风流的公子。
佛门中无日月。五年、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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