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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空间]脱轨-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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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媛:“……贵吗?”
蒋博没吭声;瞥了祁连一眼,祁连作为投资人适时地开了口:“房屋租金就算在工作室的日常开销里,员工福利;将来要是招来有本事的人;工作室也可以通过提供员工宿舍的方法留住人才。”
蒋博嗤笑一声:“祁总的殷勤献的真是见缝插针。”
说完,他往前快走了两步,甩开了其他两个人,在小寒风微扫的初冬夜里,拗出了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造型。
祁连好整以暇地不吭声,江晓媛早就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没顾上搭理他,连忙把租房信息都传到了自己的手机上,准备第二天早晨天亮就要给奶奶打电话,看她的意思。
还没来得及请示,江晓媛已经自顾自地畅想起来了——要租一个什么样的房子呢?
最好是离工作室近的,小区环境和治安要好,要有电梯,这样老人家上下楼都方便,附近必须有大医院,最好还有可供人活动的小公园……能不能要个三居呢?哪怕是小三居也可以,奶奶住一间,她自己住一间,剩下一间还能留给她做个小小的工作室。
唉……要求太多了,会不会太贵?
她越想越激动,恨不能跟着蒋博去亲眼看个究竟。
别人都说找租屋的过程很烦,江晓媛一点也不觉得烦,自从她到了这个倒霉催的世界,住过城市棚户,黑心网吧,美发店小仓库,技校宿舍……还有工作室阁楼。
总而言之,没有一个地方是正常住人的。
她颠沛流离得太久,时常有飘萍转蓬般脚不沾地的感觉,眼下突然要有正常的房子住了,心里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一样,有种无法言说的激动。
哪怕租屋只能算是个“临时停车位”。
就在这时,江晓媛忽然感觉一道视线投到了她身上。
她停下来,疑惑地回头四下张望了一下,什么都没看见,于是蹭了蹭脖子,收回了疑神疑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欢喜得收敛一些,不显得那么“范进中举”。
“我走之前肯定还要找陈老板吃顿饭,”江晓媛自顾自地说,“要是能把陈老板也骗到我们工作室来就好了,我做发型的那几手还是跟他学的。”
祁连:“再过两三个月他家孩子就生出来了,除了我,哪个肯跟你抛家舍业地到处跑?”
江晓媛笑起来,这个冬天至此,一点也不寒冷。
第二天,江晓媛还没从被窝里爬出来,就给奶奶打了电话。
她把每间房子都细致地用自己词不达意的语言描述了一遍,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兴奋地问:“奶奶,你说哪个好?”
奶奶淡定地说:“找个便宜的。”
江晓媛:“……”
不知是年纪大了,波澜不惊了,还是老一辈人崇尚含蓄,反正无论是相聚还是分离,无论她是取得成就还是遭遇失败,无论江晓媛那张跑火车的嘴把事件描述地多么惊涛骇浪、热血沸腾,到了老太太那里,仿佛都成了风轻云淡的日常,听她说话,江晓媛永远听不出一点激动或者义愤。
江晓媛:“这个走的是工作室的账……”
奶奶:“那就更别挑了,你在外面做事,少占公家便宜。”
江晓媛:“……”
“公家”是什么鬼?
江晓媛:“奶奶,我们都自己开工作室了,还进了全国造型师大赛的总决赛,厉害不厉害?”
奶奶说:“咳,你二伯赶集卖菜,人家也管他叫老板呢,好好干,比你厉害的人多了。”
江晓媛:“……”
奶奶:“好吧,厉害,行了吧?”
江晓媛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打了三个滚,然后叽里咕噜地滚了起来——没办法,这个事实在无从反驳,他们工作室目前只有董事长、执行董事和总经理,三位总裁没小兵,江总那金光闪闪的头衔下面,只好还兼职助理、文秘、会计、整个技术团队中的各种角色、前台、客服……以及扫地阿姨和外卖小妹的呢过多重角色。
为了尽早脱离这种精分的状态,江总每天都要给自己打一管鸡血。
跟陈方舟约了顿饭,江晓媛接到了全国造型师大赛的复赛题目。
总决赛的组委会非常正规地给她发了完整的比赛流程与赛前准备须知,包括网络注册、报道、模特备选等等问题都交代得清晰明白。
总决赛的花样和预选赛也差不多,依然是由“主题走秀”和“现场命题”两部分,不过主题和现场命题已经在公开平台上提前告知选手了。
走秀的主题是“生如夏花”,后续的现场命题是影视特效考核,选手有足够的时间能提前准备好自己用得着的东西。
“一般庙小才有妖风,”蒋博警告她说,“这回肯定是相对公平的,你别在全国观众面前耍小聪明,回去好好想想。”
江晓媛回去想了一整夜,第二天对蒋老师说:“生如夏花这场秀,我要选男模,行不行?”
一个人是不可能没有弱点的,江晓媛知道自己的弱点尤为突出,对待弱点唯一的办法就是面对它、磨练它,把这块短板填上。
要是她当年读书的时候也有这种精神,说不定也能考个状元了。
蒋博毫不犹豫地泼了她一盆冷水:“行,怎么不行?你选妖模鬼模猪模羊模也没人管,第一轮就被刷下来别哭就行了。”
江晓媛哈哈一笑:“蒋总,我告诉你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哭的东西了。”
坊间有种迷信,认为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譬如说自己从来不生病的人,马上就会感冒,说自己从来不丢东西的人,第二天出门就被人偷手机。
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平时如影随形藏在人们的生活中,随时等着扑上来扇人一个大耳光。
这边工作室的合约马上要到期,蒋博待了两天就要走了,江晓媛要留下等交接房子,拿回押金。
一大早送走前往机场的蒋老师,江晓媛开始盘点起工作室财务,把能寄走的都打包,自己依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件衣服,一点微不足道的行李,还有她的行李箱。
祁连在一边木头桩子一样戳着——他坐不下去,自从江晓媛决定复赛用男模开始,除了每天琢磨她的方案,就是拿祁连这个现成的帅哥开涮,今天是蒸汽朋克,江晓媛在他腿上缠了一大堆不知什么东西,现在膝盖打不了弯了。
江晓媛忽然问:“你说那个病毒是不是已经死了?”
祁连张嘴有点困难:“很久没有骚扰你了?我这玩意什么时候能脱?”
“从他发现骚扰也没用的时候,就没再骚扰过我了。”江晓媛把准备变卖的废旧杂志捆成一摞,“脱吧!”
祁连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
江晓媛:“明天咱们试试做个‘胡桃夹子’吗?”
祁连险些让僵直的关节绊个大马趴。
他感觉用不了多少,自己就要沦落到“三月兔”和“帽子先生”了。
祁连:“你还想回去吗?我是说如果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江晓媛愣了一下——如果可以不用付出代价就回去,她愿意吗?
当然是愿意的吧,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生活是多么一马平川啊,有财富铺路,她但凡想做点什么,没有不成功的。
祁连虽然也能勉强算是个富二代,自己也小有产业,但是这么多年志不在此,赚一点钱完全是撞大运,谈不上有什么特别厚实的财富积累,勉强能让他们把工作室开起来而已。
他们还是紧巴巴的,还是像草根一样柔弱无依。
“不太想了。”江晓媛忽然说。
祁连吃了一惊:“为什么?”
“因为那边没有你啊祁总。”江晓媛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十分轻松随便,然而头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因此没看见祁连忽然明亮起来的眼睛。
他始终戴着那副衣冠禽兽一样的眼镜,大概就是因为眼睛太会说话,不得不遮一下,嘴上虽然沉默了,可是眼睛里却好像有千言万语,专注地看着江晓媛。
他这一下突兀的沉默,让江晓媛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狭路相逢了祁连幽深内敛的目光。
祁连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光,一只手插在兜里,整个人都仿佛镶了一圈金光,身上被江晓媛装得一圈大大小小的饰品夸张地流过尖锐的光。
江晓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什么?”
祁连:“你……”
他刚开口,江晓媛的电话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祁连:“……”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江晓媛摆摆手:“你先接电话。”
手机显示来电是个陌生电话,这种多半是骚扰电话,江晓媛被它这一搅合回过神来,直接按断了来电。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祁连一眼:“没关系,你先说。”
祁连方才是一鼓作气,此时被打断了一回,已经再衰三竭,说不出来了。
江晓媛立刻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怎么……”
电话再一次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江晓媛促狭地看了一眼把头扭向窗外的祁连,嘴边挂着笑容接起来:“喂你好……”
有个男人笨拙地冲着电话嚷嚷:“喂喂!怎么没有声音?喂!”
江晓媛依稀觉得声音耳熟,但是杂音太大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听见了,你是……”
对方几乎是对着她的耳朵嘶吼:“我是你孙二伯!”
过年的时候开着电动三轮来接她的孙二伯。
江晓媛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一种说不出的预感攫住了她,毫无来由的,她整个人的后背都紧绷了起来,手指一下子掐住了自己的手机。
江晓媛:“二伯,怎么了?”
孙二伯乒乒乓乓地吼:“你奶奶摔啦,他们给送医院去了!”
此时,蒋博已经到了机场,时间还早,他打算在过安检之前先找地方吃点东西,祁连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蒋博一边拉着行李箱左顾右盼地找落脚的地方,一边听电话。
听着听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吧……这边不用担心,你跟着我就放心了……”
蒋博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了一个熟悉得让他战栗的人影。
范筱筱,她怎么会在这里?
蒋博:“有什么事再打我电话……嗯,麻烦你了。”
说完,他挂断电话,犹疑地看着范筱筱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过来。
范筱筱拎着一个粉红色的漆皮包,整个人就像一块长了脑袋的马卡龙,鲜艳得黏牙。
她既不像准备长途旅行的,也不像是送亲友的,出现得十分突兀。
范筱筱在距离他几步远地地方站定,抬手把自己一缕头发往耳后约去。
范筱筱:“这次走,以后不打算回来了吧?”
蒋博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范筱筱微笑起来:“那你是打算彻底跟我撇清关系,断了联系吗?”
如果蒋老师有江晓媛那种诡异的预感,或者有祁连那样超高的情商,他或许察觉到了不对劲,会先缓和气氛,把这个问题圆过去。
可是当他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总是要么畏惧,要么沉默,几乎无法正视她。
她像是拴住他的那根绳子,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于是蒋博依然没有吭声,点了一下头。
范筱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深邃的法令纹低垂而下,一寸厚的粉也遮不住脸上丛生的沟壑与铁青的底色,她整个人像个花团锦簇的僵尸。
接下来的事,蒋博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听见旁边有个女的好像还尖叫了一声,范筱筱猝然从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泼向他,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你想得美!”
☆、第65章
一个人能走多远的路呢?
倘若将这个问题拖到大街上,大概会收获一箩筐“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答案——什么“目光有多远,路就有多远”;“心有多远,人就能走多远”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其实不是的。
江晓媛浑浑噩噩地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想:“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上政治课,课本上为了阐述“自由是相对而非绝对”的概念;举了个风筝要有线才能自由高飞的例子,这些东西当年被老师在耳边车轱辘似的念来念去,让人十分不以为然,其实是有其道理的。
没有河就没有岸。
那么如果没有归途;人走得再远;又要靠什么来度量呢?
某个自己早已经不记得的起点吗?
江晓媛心里其实清楚地知道,她的亲奶奶早在她出生前就没了,被送进医院的这个老人甚至去年才刚刚和她见过面,可是那老太太却好像一个坐标;标志着她在这个时空中的家;以及延伸到另一个时空的脆弱根系。
过世的奶奶是她眼里最贴近过去时空的人,好像在这里等待了她很久,替那些已经无缘相见的、曾经疏远的亲人们来照顾她、听她每周一次事无巨细的废话,等她在漂泊一整年后,有一个理所当然的家可以回,不至于凄凉。
那个喜欢写日记的孤僻状元仿佛已经和江晓媛融为一体了,时间长了,好像乡村里相依为命的日子才是真的,另一个时空中的纸醉金迷只是她一场荒唐的大梦。
江晓媛也不知道自己哭没哭,她甚至没留神开车的祁连时而瞟向她的目光,只是双眼毫无焦距地望向车窗外。
就在这时,车窗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屏幕——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的屏幕。
一伙人在拍照,有她,有父母,有祖父母,外祖父母……没有谁不健康,嫌她太高,全家人让她像小宠物一样蹲在最前排,她看起来很不乐意,被她爸一手卡住脑袋按了下去,只好抱着奶奶的大腿耍赖……
快门“刷”一闪,江晓媛显得有些木然的眼睛也飞快地眨了一下。
原来灯塔里的病毒蛰伏至今,只是为了选一个更好的时机。
祁连担惊受怕地开了一路飞车,丝毫也不知道江晓媛在他旁边沉默寡言地看了一路堪比“我爱我家”的家庭小剧场。
她总是羡慕祁连的好人缘,却从来不知道该怎么能学一点。
所有人都会背叛她,女朋友会暗地里捅她一刀,男朋友一天到晚只会巴结她。
“为什么你一定要那么多的优越感才能活下去?”
因为感觉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可爱的,所以只有死守着她的优越感,然后分道扬镳的时候才能潇洒去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活物都是不可控的,不要说人,连养的猫和狗都会被别人一根香肠拐走,江晓媛以前觉得,或许物质是可以依赖的。
可是一朝天翻地覆,连冰冷又市侩的物质都抛弃了她。
江晓媛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奶奶这样重要呢?
因为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家人才是勉强能让她放心的,她是独生女,而他们出于无可替代的血缘关系,虽然也不见得特别待见她,但总不至于抛弃她或是故意害她。
如果奶奶没了,那么就是世界对她釜底抽了薪。
等祁连的车在医院外面完全停下来,江晓媛才勉强回过神来,她游魂似的推开车门,视网膜上仿佛还存留着时空乱流,无意识地要下车往前走。
就在这时,车里忽然伸出一双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回到车里。
祁连的手劲很对得起他手腕上的纹身,他的掌心滚烫,手指尖却是凉的,好像有一团心事郁结在那里,通不过微循环。
祁连一把把江晓媛拉到了怀里,她身上栀子花的味道扑鼻而来,花的香气甜得沁人心脾,祁连还是第一次从中闻到了一点苦味。
江晓媛并没有哭,也没有颤抖,没有挣扎,也没有表示,只是静静地让他小心翼翼地虚揽着,借着他的手,缓缓地得到了一点人的温度,然后从僵死中略微回过神来。
只有一瞬间,她试图伸手攥住他的衬衫,脸上露出了一个像是要掉眼泪的表情,然而很快忍回去了,江晓媛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趁机占我便宜?要收钱的。”
然后径直推开他,往医院里走去。
祁连不知道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江晓媛一个字也没有透露。
她看似淡定地跟着他走进医院找人,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医院那光可鉴物的大堂上播放的是无止无休杂乱的画面。
她看见自己的头发开始变得枯黄,脸上开始添了皱纹,原本饱满的五官一点一点萎缩,但身上本来廉价的衣服也慢慢变回了很久以前的消费水准,她看上去年长而成功,面容冷漠,渐深的法令纹看起来把她本来的两分刻薄填到了七八分,面容有说不出的可憎。
在病毒播放的哑剧里,江晓媛看见蒋博与自己在街上擦肩而过,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谁也没有抬眼,回头她又和祁连大吵,吵了没两句,她就不肯做声了,冷淡地坐在一边端起她的杯子,做出“端茶送客”的疏离模样,连吵架的言语都欠奉。
这神色如此熟悉,以前她烦霍柏宇的时候,就是这样“视别人如粪土”的冷处理。
……除了霍柏宇,还对谁用过?
江晓媛不记得了。
画面又一变,她看见自己小时候一个人默默入睡,又一个人默默起床的情景。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背对着门蜷缩成一团装睡,通过没关严的门,听着保姆给家人打电话的声音。
熟悉的画面点燃了她经年日久的记忆,抖落了时光的尘土,依然清晰得仿佛昨天发生的。
地板上的图像没有声音,但江晓媛一字一句都记得,保姆当时说:“主人家就一个小丫头……什么?你说那小孩啊,不太招人疼,挺讨厌的,平时父母也不管,大概是意外生出来的吧。”
画面再变,她看见冯瑞雪脸上带着苍白又怜悯的笑容,嘴里一张一合地仿佛在说什么……
江晓媛浑浑噩噩地跟着祁连走到了一个手术室门口时,正好灯突然灭了,她整个人蓦地一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随后手术室的门推开,医生护士走出来,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脸上盖着白布单的人,一动不动。
江晓媛感觉萦绕在她周围的无数画面忽然轰然之间全部崩碎了,耳畔轰鸣不止。
她看见自己久别的父母在医院雪白的墙上向她招手,下面有一行熟悉的字迹。
“通道已经准备完毕,是否启程?”
“是”字好像是血写就的,鲜红得灼眼。
它落在舌尖,有那么一时片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江晓媛用最后的理智狠狠地咬住舌头,血腥味在嘴里喷薄而出。
她刚要上前一步,脚下忽然一软,踉跄着跌了下去,膝盖没有碰到地之前就被祁连一把拽了起来。
祁连终于发现她的目光落点不对劲,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问:“你看见什么了?看见什么了?”
江晓媛牙关紧紧地闭在一起,难舍难分地吐不出一个字。
人是永远都追不上光阴的吗?无论跑得再怎么拼命也是吗?
祁连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来:“看着我!”
旁边一个护士皱皱眉,走过来提醒:“医院不要喧哗。”
祁连看了她一眼,护士吓得脚步一缩,可是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揽着江晓媛往旁边的座椅走去。
护士出声的一瞬间,江晓媛已经冷静下来,她默不作声地顺着祁连坐在长椅上,手机在兜里疯狂震动,江晓媛没有碰它,祁连看了她一眼之后,缓缓地把她的手机从外衣里抽了出来。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腰往后一靠,伸出手,在空中逡巡良久,最后落到了江晓媛披散在后背的头发上。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晓媛却忽然开了口:“我知道,你不用说。”
祁连:“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江晓媛:“身边的人总会走的,比我年长的注定走在我前面,哪怕是比我年轻的……也可能随时离开,或是厌倦我了,或是出了意外,可能无论经过怎么样的过程,一始一终,人都只有自己而已——这病毒永远虐不到点子上,我看它也是活该被卡在时空夹缝里。”
她这话音刚落下,祁连手里的手机屏幕“啪嗒”一下黑下去了,等他再解锁屏幕,只看见了一个干净的信箱,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方才种种都是幻觉。
说完,她站了起来,无论如何,她要去亲眼看一看奶奶。
一个人,不管自以为多么不同凡响,多么超凡脱俗,也总是有人不认同这种评价,他的生命中也总会充斥着生离与死别,总是有人讨厌他,总是有人厌倦他,总是有人尖锐地否定他的一切价值。
可是再尖锐的事,如果这就是现实,除了坦然接受,还能怎么样呢?
祁连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我也不行吗?”
江晓媛没吭声。
祁连:“你已经不会再为病毒有一点动摇,为什么我还一直不肯消失在你的生活里呢?其实你心里明白的是吧,公主殿下?可是你永远不会表现出一点,是因为我还没有跪在你脚边,把忠心捧起来给你看吗?”
江晓媛突然泣不成声。
祁连又叹了口气,他执起她的手,看着她清瘦但不怎么筋骨分明的手背,轻轻地、虔诚地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一触即放,然后站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江晓媛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不知多久,才有些含糊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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