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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火-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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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亮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里涌,空着的左手用力攥紧,如果岳原就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一拳挥上去。
他的反应岳原当然没法知道,他仍沉浸在自己的怨怒中,“刚才我坐在酒吧里,把这么多年的事好好回想了一遍……你还记不记得,高二那年我在一中门口碰见你时又高兴又惊讶,我以为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可我刚刚才想明白,那时候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一中,你是去找林惜的!”
“翟亮,我一直觉得自己比你成功,比你优越,我也真心实意帮你,你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我亏待过你吗?我有哪件事对不起你?可你呢?”他抬高嗓音,悲愤地控诉,“你不声不响就扇了我一个大嘴巴!”
潮水褪去,翟亮满腔的愤怒转为无边的悲凉。
良久,他才开得了口,“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岳原对他嚷,“林惜她到现在还喜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洗手间里说的话我全听见了!翟亮你告诉我,我他妈算什么,算什么玩意儿吧!”他哭了起来。
翟亮重重呼出一口气,头脑清醒了不少,“岳原,你还在那儿吗?你别离开,我现在过去找你,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
他返身往怀民路南端走,一边在心里揣测怎样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六中,那地方已给拆得一塌糊涂,他很久没去了,如果走大路,要绕很大一圈,也不知道岳原等不等得及。
至于见了岳原到底该怎么开导,他心里还没主意,但承认和林惜有过一段是甩不脱的,必须认下来,其他的,只能走着看。
他原打算先回酒吧门口去取摩托车,但走了没几分钟,偶然发现路边工地的门开着,如果这里和老六中那块地是通的话,他横穿过去,花不了十分钟,他打算试试。
他运气不错,工地两头的门都敞着,钻出工地,顺着一排铁皮围栏往前再走一段就能到六中,沿途拆得乱七八糟,一点不好走,他真不知道岳原是怎么找到这鬼地方来的。
六中的外墙还有一段没拆,和工地仅一巷之隔,以前工地这边是居民区,沿街楼房的住户每天都能听到学校里朗朗的读书声,现在两边都死寂一片,不时还有臭味袭来。
翟亮来不及细思,就听到六中墙内似乎有人在争吵,口气咄咄逼人,操浓重的外地口音,在这种荒郊野外特别刺耳,但他习惯了对闲事漠不关心,没多在意。
他是来找岳原的,找到后只想尽快把他带离这里。
他不知道岳原在哪儿,这里黑灯瞎火,仅能认路的一点微光也是借助于百米以外工地上的灯光。
但他忽然听到岳原的声音,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骂了句脏话,“你妈X的!”叫得很响,那是他仅会的几句脏话里的一句。
随后是不知谁被推倒在瓦砾上的动静,翟亮转过灰色的水泥墙,依稀看到两个黑影在对躺在乱砖上的人拳打脚踢。
他与他们相距二十来米,他步子轻,那俩人正揍得兴起,没发现他。
倒地的人开始哼哼,是岳原。
他被揍得连连呻吟,却一点不服软,喘着气大嚷,“有种你们就打死我!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早不想活了!你们今天不弄死我,我只要还剩口气,以后我一个个搞死你们!”
翟亮本该蹿上去帮他,二对二,他自信很快就能把那两个放倒,可突然之间,他心中涌起无限恨意,看着岳原被人摁在碎砖上暴揍,他不但没觉得愤慨,反而感到痛快淋漓!
他还发现,自己恨岳原已经很久了,只不过以前被牢牢压制在意识之下。
岳原有优雅的父母,良好的成长环境,他从来不需要为未来犯愁,他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追求林惜,也可以正大光明守在她身旁。
就连当年岳原父亲飞机失事死去也让他羡慕,那时他不无罪恶地想,死掉的为什么不是自己家的那个老混蛋!
他恨恨地想,岳原怪自己没把他当朋友,可他又何曾把自己当作平等的朋友对待过?自己接受他的恩惠,让他感受施舍的高尚。他得到了林惜,而自己只能退到一边,还要含笑祝福他们!
可岳原还一点都不知足,自以为抓到他跟林惜的短处,上蹿下跳!自己却只能咬牙忍受他的咆哮和质问。
而他这几年捱过的日子,他受过的委屈又能跟谁发泄!
他想不出来不恨岳原的理由。
遥远的施工现场,有束强光忽然扫来,匀速掠过废墟的每一寸区域,也照到在瓦砾上扭打的三个人身上。
在灯光短促停留的几秒内,翟亮看到地上衣衫肮脏,鼻青脸肿的岳原,还有一张陌生的面孔——“他”是猛然转过头来的,迎着逆光,脸上交织着凶狠和惊惶。
黑暗里,有个声音从另一边蹿出来,哀求似的低呼,“咱们赶紧走吧,弄出人命来就麻烦了!”
原来他们不止两个,另一个没参与,缩在一旁焦虑不安。
强光没扫到翟亮,但同样惊醒了他,他任由体内的恶魔驱使,悄悄缩回脚,返身离开,他的噩梦也由此开始。
翟亮沿着来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回退,脑子里像被注入了水泥,又沉又硬;但身体却像蒸发中的水份,不断往天上飘,很快就将化为乌有。
按理,进了工地后他不可能会再听到他们折腾的动静,但岳原的嚎叫却像长了脚,紧紧追着他不放。
他真是没出息,为什么不还手?他们会打死他吗?
翟亮胡思乱想。
如果岳原死了,一切烦人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他不用再费心思编解释,也不用忍受岳原自以为得理的挑衅。
他所受的折磨到此为止,多好!
工地大门就在前方不远,只要走出去,他就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也许他回酒吧,还能找到刚才那个妞儿……
但是,如果岳原没死呢?
翟亮猛地收住脚步。
是他让岳原在那儿等他的,可他没有出现,岳原却被人狠揍了一顿!岳原一定会更加恨他,而他的麻烦也会无穷无尽。
翟亮像被人猛击一掌,从混乱的癫狂中清醒过来。
他问自己,“你真的希望岳原死吗?”
“不不不!”他内心发出一连串否定。
恐惧如同清早的迷雾四散开来,他怎么能那么想,刚才他一定是着魔了!那是他最好的哥们儿!
他拔腿往回跑,就像录音机倒带,把他拉回最初的起点,他是刚刚赶来,不知道岳原被人拦劫,并且正在遭受毒打。
他跑得那么快,那么急切,仿佛能听到风刮过耳膜的呼呼声。
他的脑海里重现岳原灿烂天真的笑容,他们同桌时嬉闹玩笑的情景,他入狱时岳原几次三番带着律师来看他,一脸忧虑和焦急。
曾经颠乱邪恶的世界恢复了它应有的秩序,心里的恶兽被打压下去,翻滚的湖面平息下来。
“那是我兄弟,我一定要救他!”他血气上涌,意气风发。
他想好了,等到了现场,他一定二话不说,先迎上去飞脚踹开欺负岳原的那帮混蛋,他会把岳原从地上拉起来,拍掉他身上的脏迹,“对不起,我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岳原一定不会责备他,眼里会流露出感激的光芒,紧拉他的手,“没关系,我知道你会来帮我的,翟亮!”
他们又成了一对无坚不摧的好哥们。
翟亮摩拳擦掌地跑近六中,又越过灰墙,但迎接他的是一片空荡荡的场地。
刚才在这儿争执斗殴的人全都不知去向,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喘息的声音。
乌黑一片的世界,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正置身在某个惊悚的梦里。
他掏出手机,察看通话记录,确定这不是梦,他和岳原曾通过十分钟电话,就在半个小时不到之前。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阴冷的风,翟亮打一个寒噤,手指哆嗦着给他拨回去,他得知道岳原去了哪儿。
岳原的手机关机了。
翟亮恐惧尤甚,他发狂地往废墟深处跑,像被惊到的苍蝇,没有章法地在碎石堆上乱窜,嘴里喊着岳原的名字。
没人搭理他,只有偶尔一两声猫叫,仿佛对他的嘲笑。
翟亮茫然站在废墟中央,不祥的感觉像空气一样往他身体里钻。
他忽然打了个激灵,如果岳原出事,他一定难逃关系!
岳原给他打过电话,他还到过这里,见过岳原被人殴打,万一岳原出事,他很可能被列为头号嫌犯——他的前科太容易引导警方往这条路上走了。
即使揍岳原的那几个人最后被找到,他又该怎么解释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
他想起岳原忧愤的眼神,那一桌慷慨激昂的朋友又会怎么看待自己?更重要的,还有林惜。
他可以忍受所有人的鄙薄,但受不了林惜哪怕一个轻蔑的注视!
他的脑子迅速转动开来。
很快,他给张浚拨了电话。
和张浚通话时,翟亮的眼睛始终凝铸在南面的那团漆黑之中,通完电话,他渐渐想起来,那端的尽头是铁轨,越过铁轨有一片阴森的树林,很久以前,他和林惜去那里玩过,他还吓唬过她。
他想起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岳原,很难想像他还走动得了。可就在短短几分钟内,他消失了。
显然,是那几个混蛋把他弄走了。
他们不会走通往怀民路的那段工地,不然翟亮不会没看见;如果他们走怀安路出去,岳原很有可能被抛在怀安路边。
但他们有什么理由把伤痕累累的岳原转移走,让他躺在空无一人的废墟堆上不是更省事?
除非……他死了。
翟亮浑身打了个哆嗦。
如果岳原死在这里,尸体会被翌日来倒垃圾的人发现,所以他们把他挪走。
如果是那样,岳原不太可能被抛在怀安路上,他们十有八九会找个地方把尸体藏匿起来。
翟亮紧盯黑暗中铁轨的方向,他们会不会把岳原藏在那儿?
他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握着双拳朝那个方向走去……
夜,从未像今晚这样浓黑,也从未像今晚这样恐怖。
翟亮终于走到铁轨旁,树林就在对面,他看到比夜色更深的一片,那是树的轮廓,没有风,时间也仿佛静止。
树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龇牙咧嘴,露出凶狠的表情,阻止他再往前踏哪怕一步。
他驻足在铁轨这边,脚里像灌了铅,无论如何提不起来。
“岳原,你在里面吗?”那股阴寒的风不知从何处刮来,穿透他身心。
铃声赫然响起,是张浚打来的,“翟亮,你到哪儿了?我通知了韦树明,他说会叫几个朋友一起找。”
“不行就……报警吧。”翟亮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啊?这么严重!那还是,还是等我们碰过头再决定吧,我现在正出发去丽园饭店。”
“我会尽快赶到。”
翟亮又向那片狰狞的树林投过去最后一瞥,然后,他转过身,向着有亮光的地方奔跑,心里既沉重又如释重负。
他又一次站在铁轨旁,是翌日上午九点。
在此前的近十个小时内,他竭力要把昨晚的记忆洗掉,妄想伪装成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旁观者,就像岳原的其他朋友那样。
他做到了。而且,他在寻找岳原时表现出来的心急如焚让那些人意外和感动。
可他骗不了自己。
他有多想抹干净那段黑色的记忆,它就有多深刻清晰。
现在,他一步步走上前,走向他空虚灵魂的深处。
他在林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岳原的影子。走到铁轨附近,他在林边一丛美人蕉旁坐下,原来坚信的事实开始动摇。
既然岳原不在这儿,他会被带去哪儿?也许,他并没有死。
希望和矛盾交织在一起,使他心乱如麻。
他低头,脚边有几片枯黄的长形叶子,细小绵软,用脚碾了两下,发现那是茶叶,还带着水分。
不久前,一定有人来过这里。
心头突突乱跳,他侧转头,目光停留在光线昏暗的一排矮冬青上,他察觉了那里的异样,稍一犹豫,还是站起身,屏息走了过去。
昏暗的光线中,他看到低矮的灌木像被人用脚猛力踩过,横七竖八,枝条也折断不少,黑灰色的土壤中,有光一闪,他以为是玻璃碎片,俯身仔细辨别,才发现不是,是一枚红色的镶银边的宝石。
他把它拾起来,放在掌心,感觉有几分眼熟,忽然想起它曾在林惜的脖子上出现过,整个夏天,她都戴着这块东西。
翟亮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
猜测和真相毕竟是两码事,即便他猜到岳原可能已经遇害,但在没有实证的前提下,那个秘密就像一缕虚幻的烟雾,轻柔地飘,良心可以躲起来,假装看不见。
但现在,假设得到证实,烟雾散开,遍布残骸的荒野在眼前无限延伸,良知无处落脚,他被逼着看清了曾经横行在他体内的恶兽。
他紧攥那枚项坠,双腿发软,跪在灌木边上失声痛哭。
“岳原,你能听到我的哭声吗?你能看见我的悔恨么?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自私自利,既怯懦又狠毒的混蛋!”
他恸哭流涕,惊动了近处的几只野鸟,它们谨慎地躲在树梢上望着他,眼里折射出漠然的冷光。
良久,翟亮才止住哭泣,站了起来,浑身软弱无力。
他还是原来的他,但他的灵魂丢失了,从此以后,他虽然活着,却仅仅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把项坠塞进口袋,凄凉地走出树林,越过铁轨时,他真希望有辆火车毫无预兆地奔来,瞬间将他碾碎。
但当远处的火车鸣笛声骤然响起时,生的欲望又把他从铁轨上推了下去。
十分钟后,翟亮重返树林,用散落在地上的几根樟树枝扫掉泥地上可能遗留下来的自己的脚印,随后,又用衣角将树枝表面仔细擦过。
过不了多久,警察就会追到这儿来。
既然没有选择死亡的勇气,他只能继续苟活下去。
他又来到六中废墟,想以同样的方式抹去他留下的痕迹,但环视四周后,发现没这必要性。
这里杂乱得让人无从下手,到处是碎石瓦砾和钢筋水泥的残骸。
夜的浓黑被白昼擦除掉后,昨晚这里的恐怖气氛荡然无存,有只猫懒洋洋地行走在垃圾堆上,时而回眸扫他一眼。
他远远地望向岳原躺下的那个方位,胆怯将他遭殴的身影屏蔽在想像之外,他在意识可以容身的空间里,看清了另一张被强光映照出来的脸。
那张脸上布满狠毒和不可告人的残忍。
从此,“他”像镌刻在翟亮心上的一幅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之洗去。
翟亮抹掉自己在现场出现过的痕迹,可他依然觉得自己身上透出浓重的可疑——作为最后接到岳原电话的人,他该怎么解释在那前后自己的行踪?
能够帮他的,依然只有晴晴。
他提早离席的借口就是去接她,他也确实到过莺歌,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俩在一起,只要晴晴保持缄默,他就能过关。
翟亮在晴晴家附近徘徊了十多分钟,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楼。
他摁响门铃,大约等了两三分钟,门开了,晴晴穿着睡衣,睡眼朦胧地出现在翟亮面前。看见他,立刻冷若冰霜,“你还来干什么?”
她没直接把门关上,气鼓鼓地返身朝里走,翟亮跨步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昨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好……对不起,我喝醉了。”他低声下气地道歉。
晴晴步入卫生间,拾起梳子,一下一下用力梳头发,好像跟头发有仇。
翟亮倚在门框上,无神地注视着她,“你能原谅我么?”
晴晴瞪着镜子里的他,很快察觉他的萎靡,愠怒从她眼里散开,但她没有立刻说话。
翟亮本该再说几句好话,但他一夜未睡,心力交瘁,只剩一点求情的力气,“晴晴,你能帮我个忙么?”
怒气再次回到晴晴眸中,她把梳子重重摔在台面上,回身对他嚷:“我就知道,你如果没事求着我,怎么肯上我家的门!”
她怒气冲冲转到客厅,双臂抱在胸前,一屁股坐进沙发。
翟亮慢吞吞走到她身边,也坐下,用手掌使劲搓掉面庞上的僵硬,盯住她,“如果你不帮我,我会很麻烦。”
晴晴没理他。
“岳原……死了。”他艰难地说。
晴晴震了一下,“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是真的。”
晴晴顿了几秒,猛然间倒抽一口凉气,伸出双手揪住他衣襟,“你杀了他?”
翟亮慌忙摇头。
但恐惧并未因此从晴晴双眸里褪却,“那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我……猜的。”翟亮避开她的逼视,“昨晚上他失踪了,我们一直在找他,可到现在都没找着人,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晴晴松了口气,放开他,又犹疑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失踪?”
“能给我点儿水喝么?”翟亮问,他一天没喝水,渴得要命。
晴晴给他倒了杯凉开水,他一饮而尽,感觉好多了。
“昨晚上,岳原和林惜订婚,在丽园饭店,他请了六七个人,都是跟他和林惜关系不错的朋友。”
如果是平时,晴晴少不了会挖苦他几句,但今天没有,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屏息听他讲。
“我想见你,所以跟你约好时间后,九点半就离开饭店了。”
她专注的神情起了变化,“可你不是真想见我吧,你是受不了林惜要嫁别人,所以拿我做挡箭牌,对不对?”
翟亮无言以对。
晴晴蹙眉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旁若无人地点上,她知道翟亮讨厌女孩子抽烟,但这时候翟亮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抽。
“你离开莺歌后去了哪里?”她一口烟放肆地喷在他脸上。
“回家了。”
“真的?”
“嗯。”
“那之后呢?”
“岳原给我打电话,说他喝醉了,要我去接他,但他说不清楚自己在哪儿。”翟亮把编好的谎言背书似的讲给她听,“我只好穿了衣服出门,在市区转了转,没找到他人,再拨他手机,已经关机了。我又打给张浚,让他们一起出来找。”
晴晴听完,想了想,问:“光凭这些,你就断定岳原死了?也许他喝醉后跑迷路了呢?也许他根本就是逗你们玩儿!”
“也有可能。”翟亮口气疲软,“在找到他之前一切都有可能,我只是……作了最坏的打算。”
晴晴把还剩半截的烟蒂掐灭,“说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如果有警察来找你,”翟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问你……那天我是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得说是。”
“为什么?”晴晴陡然抬高嗓门,发出强烈质疑,“既然不是你杀了他,你怕什么?”
“因为他最后的电话是打给我的,在那段时间里,我找不到人能证明我不在现场。”
“翟亮,你在撒谎!”
翟亮手脚一颤,本能地辩解,“不,我没有。”
晴晴跪到他面前,用力把他的脸端平,和自己双眸对视,“岳原只是失踪了,你为什么会提到现场?那是什么现场?”
翟亮语结词穷。
“除非你确定他已经死了!”
翟亮闭上眼睛,听到晴晴一字一句地说:“是你杀了他,你妒嫉他得到林惜,所以你杀了他!”
“不是!”翟亮爆喝一声,猛然甩开她。
晴晴猝不及防,被他推倒在地板上,她仰视着气急败坏的翟亮,语气忽然平静下来,“如果你不说实话,我没法帮你。”
翟亮蜷缩起身子,双手使劲抱住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
“你看,”晴晴慢慢坐起来,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刚才随便问你几句,你就说不清楚了,你将来怎么应付警察?”
“我真的没杀他。”翟亮痛苦到几乎痉挛。
“可他已经死了。”晴晴低声说,把他的脑袋揽进怀里,“翟亮,你知道我爱你,哪怕你真的杀了人,我也一样会帮你……但你得跟我说实话。”
翟亮埋在她温热的怀抱里发抖,像一个溺水快要死的人,忽然抓到一根浮木,便再也不想撒手。
一个人的时候,恐惧的滋味还没这么真切,只有当感觉自己即将被拉上岸时,才会对身后无边无际的海水产生莫大的畏惧。
翟亮闭住眼睛,断断续续把真相说了出来。林惜曾经把他当救命稻草,而他此刻的救命稻草是晴晴。
“于是你就这么走了?”晴晴镇静的声音起到很好的抚慰作用。
“……我想回去救他,可等我回到那儿,他们全都不见了。”
晴晴不再说什么,松开翟亮,起身去卫生间给他绞了把毛巾擦脸,又拿来些吃的。
翟亮把心底的秘密吐露出来后,感到轻松不少,饥饿感也随之而来。
晴晴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神色飘忽不定。
“翟亮,你为什么不去找林惜,为什么不让她帮你?”她目含深意,“我相信她不会不管你的。”
唯一那次见面,晴晴就以女性特有的敏锐觉察到林惜对他的感情。
“不!”翟亮心头狠命一抽,“不能让她知道。她会受不了!”
晴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咯咯笑起来,笑声诡异,令翟亮错愕。
“翟亮,你,你不是怕她受不了吧!”她手指颤颤地指向翟亮,依然使劲笑着,“你是怕让她发现你内心的龌龊吧?如果她知道你对她的未婚夫见死不救,你想她会怎么看你?哈哈哈!”
翟亮手里还剩半个面包,但已胃口尽失。
晴晴还没笑完,“你太有意思了,翟亮!你怕被她看不起,难道你就不怕被我看不起吗?”
翟亮脸发白,身上刚刚聚集起来的暖意也被她笑得一干二净。
晴晴好不容易笑完,泪水紧跟着淌下来,她咬牙切齿,“你心里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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