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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待昭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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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睿揉着额头,半晌挤出一句话:“你们别留在这里,都走开。”
  “公子……”这次迟疑着发声的是田远。
  “快点。”尚睿提高声线,一声令下。
  于是,众人再也不敢逗留,退到别处去。
  等脚步声渐渐消失后,尚睿又回身打量了一下夏月。她身上的衣衫就不说了,大概一个人因为手不方便,连头也没梳,一袭长发随着她一起落在地上。
  “别哭了……”他着实有些头疼。
  “我先前是有点生气,但是后来逗你玩儿呢。”他解释。
  “别哭了,一会儿大夫该来了,把衣裳穿上吧。”他又说。
  夏月这才抬起挂着泪痕的脸:“你转过身去。”
  这回,他即刻照做。
  人一松懈下来,才觉得身体上的不适,她单手一点一点将衣衫朝身上套,半晌终于穿戴完毕,然后扶着凳子从地上站起来,又走到妆台前拿起梳子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她强忍着头晕手颤,扶着妆台,迈着虚浮的脚步回到桌前的凳子边坐下。
  一切完毕后,她又将自己打量了一遍,确定已经穿戴规整后,她轻轻地咳了一声。
  “好了?”
  “嗯。”
  尚睿这才转过身,看着她。
  “你要我开门,是有何事要说?”她问他。
  “我……”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他了,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方才怒气冲天地硬要进屋来究竟是为了干吗。
  他说:“刚才冒犯,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娶回宫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提这些做什么,大夫来了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了。”夏月轻轻说。
  尚睿这才想起正事,几步走到她面前,拿起她的手,撸开袖子,果然看到几颗不足绿豆大的疮,那疮的颜色有的已经由红转成橘红。
  他身体底子好,冬日里也不怕冷,所以在这样冷的天气里,手脚总是暖和的。但是此刻,他的五指轻轻扣着她的手腕,都能感觉到她的皮肤比他的掌心还要热许多。
  尚睿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伸出另一只手去探她的额头,想确定她是不是在发烧。没想到夏月却偏过头去,躲开他的动作,嘴里说道:“这病是真的会传染的,你该离我远些。”言罢,又抽出自己的手腕。
  尚睿转身,去外面唤了明连。
  那几个人自然是没有真的走远,一听尚睿召唤急忙应声。
  尚睿沉声对屋外说了句:“叫李季来,要快。”
  哪知那个名字却触动了夏月的心弦,她甚至顾不得其他,从后一把拽住尚睿的衣袖,问道:“你刚才说谁?”
  尚睿诧异地回头,目光落在她写满急切的脸上,正要答话,却被去而复返的洪武打断了。
  “公子,我跟李季怎么说,是何病何症,可要带什么药和医具在身上,是否要带帮手?”洪武在屋外问道。
  尚睿沉吟了一下,又瞥了夏月一眼:“一来二去,怕是又耽误了时间。”说完这句话,他将屏风上搭着的一件斗篷拉下来,罩在夏月的头上,“这里缺医少药,不如你跟我走。”这后一句是对夏月说的。
  夏月的心思全在那李季身上,又问了一遍:“李季是谁?”
  听见她的追问,尚睿的心绪随之静下来,缓缓地审视了她一遍。
  李季?
  须臾之间,尚睿已默默地将这两个字来回思量了一番,脑中没找到什么头绪,于是反问说:“他是太医院的院判,也是我的一位朋友,你可是认识?”
  “真的是太医院的御医李季?”
  尚睿看着她,目光游移,颔首答道:“正是。”
  “我们去哪儿?”
  “去他府上。”
  夏月一听,心中几乎是狂喜的,顾不得多想,拢着披风,强打起精神跟着他出门去。
  田远找了辆马车,对夏月说:“病情不能耽误,闵姑娘先去,我叫荷香姑娘把东西收拾好,随后就到。”
  夏月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想起之前锦洛那位大夫说的话,没想到真的可以让她在帝京里遇见李季。她激动得连手都有些抖,也全然忽略了自己身上的病痛。
  她在心中将子瑾的病情回顾了一遍,又暗自琢磨了一下若是看到李季后,要怎么说才能描述得简单清楚,于是她自己默默地组织了下说辞。她想得很专心,甚至忘记了尚睿带她去找李季的初衷。
  等做完这一切,还没有到李季那里,她的心一松懈下来,就觉得四肢乏力,十分疲惫。
  到了李季府上,明连下车去请夏月,轻轻叫了一声,却不见里面有回应,便瞅了尚睿一眼。
  尚睿走去,掀开帘子。
  马车很宽敞,有个小几子,还有坐垫。但是她压根什么也没碰,一个人蜷缩在一角,抱着自己的膝盖睡着了,连身上的披风都没有卸。
  他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动。
  车里很宽,他想要揽她过来,伸手却够不到,于是撩起袍角钻进了车里。
  车内弥漫着一种清雅的暖香,和外面那凛冽的寒风比起来就像两个世界,她的脸朝着一边,眼帘紧合,眉骨上也长了一颗疮,颜色红得刺眼,那脸色十分差,差不多可以用面如土色来形容,而且呼吸仿佛微不可闻。
  想到这里,他突然身形一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两指探向她的颈脉。
  哪知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触到她肌肤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动了一下。
  他猛然收手,“噌”地站了起来,站直的时候,头撞到马车的顶棚上,“咚”的一声,整个马车都晃动了一下。
  明连被车里的动静吓了一跳,忙问:“公子,怎么了?”
  夏月被这动静从睡梦中惊醒,睁眼看到眼前的尚睿,睡眼蒙眬。
  突然,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到了?”她问。
  他未答任何人,一言不发地从马车上下来。
  夏月从后面跟了出来,没想到脚跟一落地,大概因为病中体虚,加上又在车内坐了太久堵了血脉,眼前忽地一黑,双膝顿时软了下去。明连见状急忙去扶,却没来得及,她的后脑勺随即重重磕在马车的边沿上。
  旁边人都是一阵惊呼。
  尚睿闻声回头,看到这一幕却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让李季叫府里的仆妇将她背了进去,便带人回宫了。
  因为昨夜一宿未合眼,尚睿到了康宁殿,突然觉得有点乏,吃了些东西便上榻静静地躺着,竟然想起旧事。
  小的时候,母亲时常暗中教导他。
  “人君御臣,相易而将难,将有两种,有贤将,有才将。御相以礼,御将以术。睿儿可知如何做?”母亲问。
  少年的他答道:“御贤将之术应该以信,御才将之术应以人君的智慧。”
  “所以御将军难,御才将更难。那睿儿爱贤将,还是才将?”
  “儿臣以为人君任用将帅出征,除了驾驭将军,最重要的是兵强。可是,”他看了一眼母亲又说,“母妃,儿臣只想做宁哥哥的贤将,为宁哥哥征战沙场,不想学如何御人。日后,儿臣做一个卫戍边疆的将军可好?”
  刚说完,母妃就生气地一耳光打在他的左脸上:“瞧你的出息!”
  尚睿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惹得母妃那样生气,但还是忍着疼,冲徐贵妃笑了笑:“母妃不要生气,孩儿好好学便是。”
  说完就赶紧在桌子旁坐好,认真地读起母亲找来的东西。刚读了没几句,母亲又突然紧紧地抱住他:“睿儿,母亲不该打你,不该生气,只是在这深宫里,你不争,别人就会和你争的,到时候你想拥有、想保护的都会被人踩在地上。”
  如今,尚睿想问一句,那我现在又拥有什么?
  富有四海,予取予求?
  他怆然一笑。
  “你叫什么?”
  “闵夏月。”
  “你爹呢?”
  “爹爹叫闵驿。”
  “他是谁?”
  “他是我弟弟。”
  “多大了?”
  睡梦中,她一直念叨着这些话。那一年,无论是娘亲,还是爹,都老叫她背,时不时拿来考她,就怕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所以她不停地重复,记了又记,以至于后来自己都觉得这才是实话。
  “叫李季来,要快。”尚睿的声音突然就窜进夏月的脑子里。
  猛地,夏月惊坐起来,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这是哪儿?”
  现下已经是半夜,荷香不过打了个盹儿,此刻听到夏月的声音也猛地醒过来:“小姐,你醒了。”
  “这是?”夏月觉得头疼欲裂。
  “这是李院判府上,洪公子送你过来的啊,他着急你的病,带着你先走。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着田大人来了。”
  荷香又埋怨了一句:“也不知洪公子路上是怎么照顾你的,让你头都差点摔破了。”
  夏月却没理,只是问:“李季?我要见李季,荷香,我要见李季。”
  荷香答:“是,是。李大人刚才已经来给你施了一次针,也一直等着,吩咐我若是你醒了,也要马上去叫他。”说完就去门外传话。
  过了一会儿,李季来了。
  夏月打量了一下他,大约四十来岁,中等身材,衣着和面目都平淡无奇,和她心中所预想的那种国手的仙风道骨截然不同。
  “李季,李大人?”夏月问。
  “正是鄙人。”李季点点头。
  夏月心头一震:“李大人,小女有一事相求。”
  “姑娘不必说,李某受人所托,定会竭尽所能医治姑娘。”他面色无波,坐在一边,不冷不淡地答了一句,伸手又为夏月诊脉。
  “不是为我治,是为另外一个人……”
  李季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打断她道:“姑娘自身难保,等活过这几日,再说下文吧。”
  他一句话便道出了夏月病情的凶险。
  “这是黑殷痧吧?”夏月问。
  李季点点头。
  “李大人不怕我传染吗?”
  “所以我听田大人说你把自己关起来了?”李季反问她。
  “我……”
  “其实世人误会了,这病光这样是不传染的,除非接触到里面的脓汁。”
  听他这么一说,夏月放下心来。
  稍后,李季净了手,叫药童把一个黑色的漆盒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均匀地并排着长长短短的银针。他点了一盏火,取出一只稍微长一点的针,用两指轻轻拈着,在火上燎了两下,随后移到夏月身前,朝曲池穴扎去。
  他下针比一般人快,且没有迟疑。夏月只在针尖刺破皮肤的那一瞬间感觉到有点刺痛,随后就是一种酸麻。
  “这个可以缓解下姑娘身上的疼痛。”
  夏月突然又说:“大人也要小心。”她的言下之意是李季不要不小心刺破那些脓包,被自己传染到。
  “我是大夫,懂分寸。”李季答。
  “对了,洪公子怎么样?”夏月问,“他离我很近,不知道有没有碰到。”
  李季原本在火上烤第二针,听见夏月这句话,手势微微一顿:“送你到我这里的那位洪公子?”
  夏月点头,突然有点担心了。
  “有多近?”李季问。
  夏月个性洒脱,性命攸关,失节事小,大方地说:“他碰过我这只手。”语罢,她撸起袖子给李季看。
  那只胳膊的疮此刻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李季一脸凝重,却不发一言,继续扎针。
  他的针术极其高明,每一个穴位,用针深浅,都十分讲究,让夏月折服。
  扎完最后一针后,夏月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施完针之后,李季又新开了一个方子,叫药童去抓药,随即吩咐了几句就急急忙忙进宫去了。
  到了康宁殿里,尚睿刚更了衣,正要用早膳。
  “少见你如此火急火燎的。”尚睿说。
  “皇上明知那黑殷痧如此凶险,为何不避讳,还要以身示范?”李季道。
  尚睿微微一怔,缓缓道:“你以前不是说那玩意破了才传染吗?”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上是国之基柱,天下命运之所系,怎能如此大意。”
  尚睿顿时觉得头疼,主动伸手说:“那你给朕看看,朕还有救没有。”
  李季被他噎住,行了个礼,走到跟前默默诊脉,随后又要宫人们把尚睿昨日身上的穿戴全部烧掉,连接触过的人也换了一批。
  中途,尚睿忍不住问道:“闵夏月,她怎么样?”
  “臣会拼尽全力。”
  尚睿缓缓地问了一句:“有救吗?”
  “事在人为,不过闵姑娘倒是看得开。”
  “为何?”
  “臣临走前说等药效过了,她又会发高烧,到时候清醒的机会不会太多,所以有什么话,想留给家里人的,可以让臣代劳。”
  “你倒是实诚。”尚睿道。
  “姑娘说自己没有什么心愿,就是她有个弟弟,想要让臣替他看看病。”
  尚睿闻言,眸色一暗,问道:“什么病?”
  “她倒是没说。”
  “然后呢?”
  “她说她要是死了,求臣能成全她这个遗愿。”
  听到这里,尚睿忽地冷笑:“她倒是精打细算,死了也不想吃丁点亏。”
  就在这时,魏创带着一封密函匆匆而来。
  “皇上,急报。”
  尚睿拆封速阅了一遍,凝眉不语。
  殿内除了尚睿,只有明连、姚创和李季三人,原本就很安静,如今更是凝神屏气,没有任何声音。
  随后,尚睿平静地说道:“梁王投了燕平王。”
  傍晚时分,夏月才醒来,昏昏沉沉地吃了些清粥,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荷香见状,只得偷偷地抹眼泪。
  “现在我们住在城里,离家里近,但是你不要去惊动舅母和外祖母,免得她们见了伤心,还给李大人添麻烦。”夏月交代。
  “要是我有什么不测……”她歇了口气又说,“你就在明善堂等着,哪里也不要去,子瑾他自会找来,等他来了,你告诉他。”
  荷香带着哭腔道:“小姐,您说什么呢,等少爷来了您自己跟他说。”
  夏月继续说:“等他来了,你告诉他,他的东西我藏在他知道的那个地方了。”
  荷香哭道:“小姐,您别这样了,您会好的,我去求求李大人,或者我去求洪公子,看他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大夫。”
  夏月笑了一下:“见了少爷后,他会好好安置你的,就是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怎么打算的。”
  “还有,那位洪公子……他虽然救我,却并非善类,你告诉子瑾,一定要提防他。”夏月又道。
  说完这些话,她精力不济,服了药又渐渐昏睡过去。
  中途李季来过好几次,都蹙眉不言,又扎针又换了药方子。荷香心里着急却不敢造次,只好拽住后面的小药童追问。
  李季闻声回头说:“这病原本就是绝症,老夫只是照着古书上的法子试试,就看她熬不熬得过这几天。”
  荷香听后,几欲落泪。
  李季站在门口,看了榻上的夏月一眼,又说:“世间本来就是生死无常,谁不是过一天算一天,也许有的人身患不治之症,却能年届花甲,而身强体壮之人不日意外身亡。就像南域哗变,淮王一系,谁又知道自己明日的命运。”说到这里,李季轻轻一叹,负手转身。
  “但这世间唯有一人,他翻手为云……”他又自言自语地感叹了一句,不知是何情绪,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随后几日,天气回暖,丞相王机却犯了咳嗽。
  他的这个咳嗽是宿疾,年纪大了,无法根治,却最服李季的方子,几服药下去,病势一般都会缓解,没想到他连去太医院两次都没找到李季,于是来到妗德宫看望王潇湘。
  “听说今日朝上皇上发火了?”王潇湘屏退左右问道。
  “嗯。”王相呷了口茶,“叛军已经攻下了云中。”
  “云中?”她儿时最远一次远游便是到那里,南域闻名遐迩的鱼米之地。
  “徐敬业刚愎自用而已。”
  “爱子徐阳至今生死未知,徐将军救子心切吧。”皇后喃喃道。
  “这云中虽然不是要塞,却是南域粮仓,估计徐敬业原本势在必得,没想到……”
  “那粮草如何是好。”王潇湘说。
  “暂时还能撑几日,只好急派划拨。”
  “这么重要的云中,怎么会叫叛军轻易得手?”
  王机放下茶盏,问道:“你可知夺得云中的是谁?”
  王潇湘不解地摇了摇头。
  “是燕平王。”
  “燕平王?”王潇湘意外。
  “先储遗孤,尉冉郁。”王机又说。
  “那个孩子,他真的活着?”她曾经以为只是淮王作乱的一个幌子。
  “没亲眼见过,谁也没法确认。”
  “十多年过去了,哪怕见了他,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王潇湘轻叹。
  父女俩各有心事,半晌没再说话。
  稍后,王潇湘又说:“如今淮王如虎添翼,难怪陛下要动怒。”
  “陛下在殿上痛斥了徐敬业,还派了司马霖督战,你也知道那司马霖武将出身,在军中略有威望,早些年受到徐敬业的压制,后来因伤病转了闲职,又素来和徐家不和,此番已让徐敬业有了掣肘。此战不力,云中这种必争之地居然马失前蹄,陛下动怒是理所当然的,徐敬业一党气焰也矮了一截。但是……”王机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看,“为父却觉得那不是真怒。”
  王潇湘知晓父亲浸淫朝廷多年,最善察言观色,不禁轻声道:“莫非是在陛下的意料之中?”
  “燕平王拿下云中后,并未交付淮王,与之合二为一,反而按兵不动。”
  “那淮王如何会准允他如此行事?”
  “淮王起兵,原本用的就是匡复正室的旗号,许多人是冲着先储和燕平王去的,而后,梁王突然揭竿而起,燕平王与之里应外合,迅速夺取云中。如今燕平王有了梁王的助阵,淮王虽然兵力众多,一时半刻也无法奈何他。”
  “难道父亲以为这和皇上有关?”
  “这天下间,潇湘你才应该是最懂他心思的人,怎么来问我。”
  王潇湘脸色一滞,木然不语。
  “当初这门亲事,任你如何不情愿,如今已经过去这些年,人都死了,你也该改改心思,多去康宁殿里走动走动,你也知道陛下为了防着徐家,至今膝下只得一子。可是日后若是既无圣宠,也无子嗣,你如何继续在宫中立足?”
  近半年,尚睿每次都是按例准时来妗德宫过夜,其实一次也没有和王潇湘同床过,一切不过做戏给外人看而已。整个妗德宫密不透风,但是这些事情,别人不知道,王机却是了如指掌。
  王潇湘倔强地转脸说:“女儿已经有冉浚了。”
  王机微恼:“为父跟你说东,你就指西。一个宫女生的孩子,又没有我们王家的血脉,你还真指望把他立为嫡子。”
  “女儿真心待冉浚是亲生儿子,并没有想要再生一个,也劝父亲断了这个心思。”
  “混账!”王机怒道,“王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女。”
  王潇湘反驳道:“是,女儿不孝,若不是想着父亲,想着母亲,想着兄长和幼弟们,女儿怎么会在这宫里对人曲意逢迎,还不如十多年前陪着太子殿下死了痛快!”
  她说得激动,“太子殿下”四个字脱口而出之后,不仅自己,连带王机都是一愣。
  激烈地争执之后,两个人皆陷入了沉默。
  父女难得一聚,最后落得个不欢而散。
  待王机走后,王潇湘又觉得后悔,便叫来内侍问话:“方才王相去太医院找李季是开方子?”
  “似乎是宿疾又犯了,夜里咳得厉害。”
  “李季怎么说?”她关切地问。
  “李大人这些天都不在,王相去找过两次了。”
  “哦?”王潇湘倒是意外,李季在宫里当值十来年,这还是第一次,“他怎么了?”
  “奴婢听太医院的人说李大人告的事假。”
  “何事?”
  “奴婢不知。”
  “叫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急事,要是还能抽得出空,那本宫就去向皇上请个旨意,请李季去丞相府给父亲看看病。”
  “是。”
  转眼到了除夕,因为前线战事,宫中过得极其简朴。
  新年之后,帝京倒是暖和了不少,雪也化了,人人都道今年是个鲜见的暖冬。
  有人说是天佑大卫军队,没了风雪的阻碍,拿下叛军指日可待。
  清早,李季拿来一个牛角筒,那牛角筒的最尖端磨了一个小孔,任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器具。
  只见李季施针后,那起针破皮的地方,脓血立刻被牛角筒吸走,随后又在吸过脓液的地方撒了些灰白的粉末。
  药童好奇道:“大人,这就是古籍里面说的角法?”
  李季点点头,没有话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他每一步都做得极细致,却在吸脓的那一刻做得很快,因为那脓液若是挨着别的地方,明日又会长出新的疮来,前功尽弃。
  过了半个时辰,他放下东西,缓缓松了口气。
  李季问旁边的药童:“姚大人的血鹊还没找到吗?”
  “没有。”药童答。
  一旁的荷香听见,急切地问道:“李大人不是前几日说要拿这鸟的血做药引来服吗?怎么还没有,我们家舅老爷是开药铺的,什么药大概都能想点法子,我可以去问问。”
  药童摇了摇头,听见荷香的话嘟囔道:“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那血鹊要捉活的才行,而且它还只长在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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